书名:反派你不要过来啊[穿书] 作者:一颗西西兰花 文案: 《娇宠》的女主沈娇娇,可爱软萌爱撒娇,师尊宠她,大师兄爱她,就连反派大魔王也被她迷得七荤八素。 后来反派大魔王厌了,乏了,一个不高兴,拧断了沈娇娇的脖子。 沈乔:尼玛这是甜宠文?【地铁老人看手机脸.jpg 然后她穿成沈娇娇。 大魔王喜欢娇软的,沈乔为了避免原著结局,拼命修炼,活得十分糙。 她撸起袖子,露出自己结实的上臂给大魔王。 沈乔:看看我这肌肉!吓到了吧!被劝退了吧! “娇娇。”大魔王捏住她的下巴,眼里闪过兴奋的光,“你好猛。” 沈乔:??? 她咋忘了呢,这货是个神经病啊! 泥奏凯啊!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疯批大魔王×沙雕戏精 【沙雕小甜文~欢迎收藏~ 一句话简介:我和搞死原主的反派HE了。 立意:在困境中不放弃,就会看到希望。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乔,赵沉临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沈乔:我裂开来 沈乔睁眼的时候,发现情况不太对。 她躺在一张古色古香的床上,床幔飘飘,屋子里的摆设都是古代的样式。 窗外鸟声啼鸣,流水潺潺,是大自然的声音。 “……” 她面无表情地掐了一把大腿。 痛感如同闪电,直击皮肉。 “卧槽!” 沈乔躺不住了,一瘸一拐下了床,直奔梳妆台。 一张陌生的脸映入眼帘,年龄不大,莫约十五六岁,皮肤细腻洁白,眼睛圆溜溜的,清澈明亮,扑闪的睫毛又长又密,勾勒出微微翘起的眼尾,在这张稚气的脸上多添了一笔妩媚。 沈乔怔怔看着镜中的自己,皮肤真好,眼睛真大,真好看! 但是…… 这人是谁啊??? 门外传来敲门声:“娇娇?时辰差不多了,收拾好了吗?” “我——咳咳咳……”沈乔刚开口就被口水呛得死去活来,门外那人听见动静,干脆推门而入。 来人连忙倒了杯水递了过来,还顺了顺她的后背。 沈乔咕噜咕噜干完一杯,长长地喘了口气。 抬眼一看,那男子面容俊逸,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转瞬即逝,随即温和一笑,像哄小孩一样:“喝水要慢一点。” 沈乔点了点头,面上镇定,脑中一万匹马奔腾而过。 显而易见,她是穿了。 既然没有原身的记忆,那大概率是穿书了。 她看的小说里,叫“娇娇”的女主女配一大把,这个“娇娇”是哪个“娇娇”? 是哪个都没关系,可千万不要是昨晚她睡前看的那本…… 男子看她神情恹恹的,关切道:“怎么了?紧张?” “……嗯。”沈乔装模作样地点点头,紧张什么? 男子又道:“此次仙乐大会,来自九州各地的乐修斗法论乐,你才炼气期,就当去长长见识,不必有太大压力。” 仙乐大会? “!!!” 她知道自己穿哪本书了,就是昨晚看得那本甜宠文,书名是《娇宠》。 女主沈娇娇,一朵娇软的傻白甜,修炼是副业,主业是吃吃喝喝卖萌嘟小嘴,顺便谈个甜甜的恋爱。 沈乔昨晚还在被窝里姨母笑,嘴角裂到了太阳穴,今天一睁眼,整个人都裂开了。 《娇宠》是一本前期甜得飞起,后期剧情神展开的烂尾文。 作者可能是被屎糊了,剧情进行到一半,沈娇娇被全文最大的反派——魔域的大魔头给掳走了,从此开始了没羞没臊的——呸! 剧情一个峰回路转,那喜怒无常的大魔头,前一秒还笑着,后一秒就把沈娇娇的脖子给拧断了。 没错! 拧!断!了! 【“少女嘴角溢出殷红的血,她挣扎的手无力地垂下,睁着空洞的大眼睛,男人放下手,亲昵地捏了捏她软成泥浆似的脖子,将指尖沾上的血迹随意抹在少女的衣服上……】 “……”沈乔真的裂开了。 而在原著中,沈娇娇就是在仙乐大会上被抓走的。 这个大会去不得!沈乔浑身一个激灵, 她再次看向身边的男子,相貌英俊,气质清朗,青白花色道袍,是灵寂山统一的道服,他唤沈乔“娇娇”,举止动作又甚是亲近。 应该就是大师兄齐玉成了。 “大师兄?”沈乔试探着喊了一句,那人面带微笑回应她。 齐玉成,原书男主,根正苗红的标准仙二代,襟怀坦白,温柔多金,十分宠溺沈娇娇,从不会拒绝沈娇娇的要求。 “哎哟。”沈乔捂着脑门,突然倒在椅背上,“大师兄,我头疼……” 齐玉成皱眉,按住她的太阳穴揉了揉:“怎会突然头疼?” 沈乔:“最近一直想着仙乐大会的事,没休息好。” “先去床上躺着。”齐玉成扶起沈乔,“身体要紧,仙乐大会别去了,以后也有机会。我去找杜医师给你开点药。” “那师父那边……”沈乔抓着被子,探出半个脑袋。 “师父还在闭关,等他老人家出关了,我会亲自和他解释的。”齐玉成轻拍沈乔的脑袋,“你安心睡觉,不用担心。” “谢谢大师兄。”沈乔笑道。 想不到开局这一关过得如此轻松,展现出了一本合格的甜宠文该有的样子,但沈乔并不认为避开了仙乐大会就可以咸鱼躺了,按照穿书的套路,她这次遇不上大魔王,下次就有可能遇上,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个修真界很小。 一晃五日过去,她靠自己摸索和对书中的记忆,很快便熟悉了灵寂山的环境。 这天,上午的修炼课业一结束,她便马不停蹄地赶往藏书阁。 藏书阁楼高百尺,雕梁画栋,隐于缥缈的白雾间。 沈乔抽出了一本书——《金刚炼体大法》。 原主沈娇娇是个乐修,主攻以乐静心之道。就是团战之时,坐在一边弹琴,增加我方士气扰乱敌方心神的辅助。 沈乔觉得不行。 要避开断脖的结局,一要能抗打,二要逃得快。 正面刚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正面刚,她惜命得很。 这本《金刚炼体大法》,光看名字就觉得很能抗打,可沈乔断断续续看了两天,压根没看懂。 “哎,沈小师妹!”一圆脸师兄看见了她,热情地迎上来打了招呼。 是方意远,与沈娇娇同个宗门,只是拜的师父不一样,印象里对原主一直挺关照的。 “方师兄。” “小师妹,幸好你没去那仙乐大会。” 沈乔当即有了猜测:“出什么事了吗?” “仙乐大会来了个魔域的凶人,说是来听曲的,结果听着听着就抓了一批乐修回去,那么多高人在场,愣是拦不住,那比音台差点变成屠宰场!” 沈乔知道这段剧情,原著中有描述,说那大魔王敲了敲烟杆,眼前的人便血溅三尺,确实凶残。 她故作惊奇地捂住嘴巴:“竟有如此可怕之事,那凶人是谁?” 方意远扫了眼四周,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雾影城城主赵沉临,不到十年便屠了魔族十五城,如今他势头正盛,称呼一声魔域之主也不为过。”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沈乔还是觉得脖子一凉:“他抓乐修做什么?” “谁知道呢,传言说他吃人,乐修个个皮白肉嫩的……噫!”方意远说着搓了搓手臂,压下立起的寒毛。 “咦,沈小师妹,你怎么在看这本书?”方意远指着她手里那本《金刚炼体大法》,“这是体修的功法,对你没用。” 体修?沈乔心中一动。 “你不会想修炼这个吧?”方意远又问。 “唔,有点兴趣。”沈乔抱着书问,“方师兄,你会吗?我看不懂。” “我也不懂啊。”方意远摇了摇头,又突然想到,“不过我有个朋友是体修,明日我要下山办事,正好路过他那,可以帮你——” “带我去吧,我想当面请教。” 沈乔目光里的兴奋,硬是把方意远的“帮你问问”卡在了喉咙里,他“啊”了一声,觉得有点麻烦。 他只不过随口一提,明日也不打算真跑一趟,到时候随便糊弄两句就行,反正沈师妹肯定听不懂。 话已经说出口了,方意远只得应下,毕竟和沈娇娇打好了关系,那等同于跟元思峰一脉打好了关系。 翌日一清早。 “沈小师妹。”方意远看着背着个小包袱,准备出发的沈乔,有点犯愁,“你要随我下山之事,跟元思真人说过了吗?” 方意远今日外出,是接了掌门师祖的命令,要去苍曲山拜访化音真人,送上七峰斗法的邀请函。 沈乔:“咱们速去速回,来回也就半天时间,没必要和师尊说吧。”她穿书这么多天,还没去见过自家师尊,像元思真人那般道行的,眼睛也毒,沈乔怕被看出点什么。 方意远点点头,亮出飞行法器:“上来罢,我们先去苍曲山。” 风呼啸着在耳畔刮过,穿梭过缭绕的云雾,青山有万丈高,往下瞄一眼就让人两股战战, 沈乔正襟危坐在圆形法器上,第一次飞这么高,还真有点紧张,但一想到自己也是修真人士,以后也是要学起来飞的,又有些小激动。 “话说回来,那化音圣人也是乐修出身。”坐在前面的方意远突然道,“修为已是化神期,你要是有什么修行中的问题,可以请他指点一二。” 沈乔“嗯”了一声,忽然想到一事:“这位真人可有参加仙乐大会?” 方意远思考一瞬:“化音真人闭关两年,前日刚出关,自然是没去的。如果真人在场,定容不得那魔域凶人如此猖狂。” 沈乔嘴角抖了抖:呵呵,那可不一定。 化音圣人喜静,一片竹林,一汪清泉,幽静雅致。 方意远在仙府前站立,行了个礼:“晚辈灵寂山方意远,受掌门师祖所托,拜见化音圣人。” 沈乔跟着低头。 …… 见没有回应,方意远将头埋得更低,扬声道:“晚辈方意远,拜见圣人。” …… …… 沈乔与方意远对视了一眼,一致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里太安静了,一路走来,连个通报的道童都没有。 她双手紧捏着包袱,透过微开的门缝向内看去,外头阳光正盛,里面却是一片昏暗阴沉的景象,仔细看,似乎还有朦胧的黑气张牙舞爪地从门缝中溢出。 “哒、哒、哒。” 在那黑暗的深处,传来了脚步声,由远而近,逐渐清晰。 是木屐。 步伐懒洋洋的,拖着地面而过,踩得又慢又实,从容且张扬。 卧!槽! 是他! 那个反派大魔头! 沈乔瞬间头皮发麻,如一桶冰水从头倒了下来,简直凉穿心底。 第2章 “娇娇。” “沈小师妹?”方意远转头,见沈乔一脸惊恐地看着门缝,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她抓住方意远的衣角,不仅手抖,连说话都不太利索:“走、我们快走……” 一柄细长的烟杆抵在门缝边,高大厚重的大门被轻巧地推开,阳光一点点破开黑暗,照亮门后高大的人影。 来人身穿金丝绣边的暗色衣袍,外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领口没有捻好,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胸膛,很白,但是不瘦,紧实的肌肉在丝质的里衣下若影若现。 他的上半张脸仍隐在阴影之下,薄唇轻启,缓缓呼出一口烟,危险的气息悄然弥漫在周身的烟雾里。 沈乔盯着他咽了口唾沫。 木屐,烟杆,随意披着的外袍,还有这强大的气场…… 不会错了,就是拧断了沈娇娇脖子的赵沉临啊! 啊啊啊啊啊啊要死了! 出趟门就能给她碰上!这是什么狗屎运! 方意远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估摸着道行不浅,于是恭敬地抬手行了一礼:“敢问阁下是?” 沈乔扯着方意远使劲给他使眼色,别逼逼了,快走啊…… “唔,我来听曲的。” 声音又低又沉,充满磁性。 沈乔抬眸,正好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狭长而慵懒,半垂着眸子,从高阶之上俯瞰下来,如同一只百无聊赖的野兽,面对弱小的猎物兴致缺缺。 只一眼,她便确信赵沉临随时都会出手秒了自己和方意远。 “既、既既既然化音真人不在,那、那那那那我们就先告辞。” 沈乔哆嗦着,拉着方意远要走。 “他在的。”赵沉临忽地轻笑,往后挪了一步,倚着门框,示意他们进去,“来者是客,不进去坐坐?” 大门吱嘎,缓缓敞开在沈乔眼前,院内的情形一览无余。 一人面朝下倒在地上,双手向前,是个想要逃跑的姿势。 而不远处站了一个道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裤/裆之下还湿漉漉的,他浑身都在发抖,却紧抿着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仿佛刽子手的刀正架在他脖子上。 这场景,任谁看了都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方意远喉咙干涩:“真人?” 化音真人没有反应,死得很透。 “听说他琴弹得不错,本座慕名而来。”赵沉临走了过去,抬脚轻轻一踢,化音真人便翻了个身,头仍抵着地面,连着软趴趴的脖子,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 “可惜啊,不怎么样。” 赵沉临的语气甚是惋惜,可他话里的含义却是:你弹得不好听,不如死了吧。 方意远牙关开始打颤,抖动的频率和沈乔一模一样:“小师妹啊,真人果然不在呢,我们还是快些走罢。” “哦哦哦!好!” 沈乔转身迈步,突然被一股力量扯住,腾空飞起,和方意远齐齐摔回了院子,与化音真人的尸体大眼瞪小眼。 沈乔刚想求饶,方意远先绷不住了,屁股一落地就跪着哭喊:“前、前前辈饶命啊,我们只是路过,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乔:“……”昨天不是嫉恶如仇地喊赵沉临魔域凶人来着? “不如这样罢。”头顶传来赵沉临的声音,他敲着烟杆走近,“你们俩,走一个,留一个。” 卧槽,果然变态,想看我们同门残杀?不可能,怎么说方师兄也不会…… “前辈,我这小师妹也是乐修,弹琴吹笛都会!”方意远捏着沈乔的脸,迫使她抬头,“前辈您看,才十五岁,长得娇嫩,用来做那啥也不错。” “???”那啥?你想让我做啥?是我想的那个吗? 沈乔难以置信地看向方意远,原著中对你描写少,想不到你是这种垃圾? “两人同时失踪难免惹人怀疑,我们灵寂山也算个大门派,要是追查起来前辈也有麻烦……”方意远额头冒汗,快速道,“只要前辈放我回去,我可以跟门中师长说,小师妹想跟化音真人学习乐道,要在苍曲山多留些时日。时间一拖长,便没那么好查了……” 牛逼啊,把她卖的干干净净,还包售后? 你等着,要死大家一起死。 沈乔拍开方意远的手,冷笑道:“方师兄这话,是说这位前辈怕我们灵寂山不成?” 赵沉临敲着烟杆的动作一停。 方意远眼睛瞪直,高喊道:“我没有这么说!我这是为前辈考虑!” 木屐一步步走近,压迫感像是一座大山一样覆了过来,沈乔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她要怎么做? 赵沉临喜欢什么样的? 冷静,冷静。 好好回想书中的内容。 【赵沉临握着沈娇娇的脖子,一点点收紧,听着她压抑又痛苦的喘息,他满意地笑了,俯身贴近她的耳朵,如恶魔的低语:“娇娇,是你说的,要永远陪在我身边。”】 【“别想着跑。”】 试一试! 沈乔一咬牙,端端正正跪好,她伏下身子,声音有些抖:“小的白长了一张脸,不会弹琴,修为也低,身体更是柔弱,纵使采阴补阳,也采不出什么能用的……但、但小的唯有一颗忠诚的心,一旦跟了主人,一辈子也不离不弃——” “噗嗤——” 后背忽然一凉,有什么东西溅在了沈乔身上,像是一大片液体,紧接着是肉/体倒下的声音,重重的一声,吓得她心脏颤抖。 方意远,死了? 赵沉临蹲下身,捏起沈乔的下巴:“真心的?” 先前没敢看,如今被迫抬头,沈乔这才看清赵沉临的脸,那是一张异常俊美的脸,眉眼狭长舒展,鼻梁高挺秀气,唇形单薄优雅,五官里挑不出一丝瑕疵,是一幅完美的画。 那画里男人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让人捉摸不透。 他到底是满意呢?还是觉得无聊透顶? 沈乔咽了口唾沫,她的脑子嗡嗡作响。 直觉告诉她,现在处于生死一线,一定要好好回答这个问题,但她的目光又移不开赵沉临右侧脸颊处溅上去的那点血。 是方意远的血,长长一条,像是在脸上划出了一道刀疤。 沈乔晕血。 不会到晕过去的程度,但是会恶心,头晕,浑身上下冒冷汗。 她抖着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颤巍巍地向赵沉临伸去。 先得把血擦掉,不然我要吐了,真吐了就死定了…… 赵沉临的目光追随着她手里的帕子,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像一颗冰冷的琥珀珠子。直到那柔软的帕子贴上脸颊,那珠子才微微动了一下。 帕子又轻又软,擦拭地小心翼翼。 沈乔脸色发白,满头大汗,因为晕血,动作万分吃力,却显得她更专注努力。 片刻后,沈乔收回帕子,捏在掌心。赵沉临放开了她,单手支着下巴,突然笑了,狭长的眼睛弯弯的,生出一份悠哉的愉悦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沈乔轻喘着气,心脏仍快速跳着。 她是不是暂时安全了? “我……” “我叫沈娇娇。” 赵沉临笑意更深,在舌尖咀嚼了一番这个名字。 “娇娇。” 看样子,赵沉临还挺满意,但是沈乔想哭。 她的《金刚炼体大法》还没练,猝不及防就走上了原主走过的路…… “主子。”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单膝跪在地上。 赵沉临起身,边走边吩咐:“把这个女人带回去。” “是。”跪着的人应声,扫了眼四周,又问道,“那小道童?” “杀了。” “哎别……”沈乔出口就后悔了,让你多嘴,自身都难保了还管别人。 赵沉临闻声看了过来,沈乔缩着脖子不敢看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能不能,别、别杀他。” “把人放了。”赵沉临接道。 跪着的下属闻言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忍不住看了沈乔一眼。 不远处的小道童吸了吸鼻涕,怯生生地后退两步,然后撒开腿飞快跑了。 见赵沉临一直没有动作,沈乔才松了口气,天色忽地暗了下来,她抬头一看。 一条黑蛟携着一阵飓风,从天上飞落,乖乖地停在赵沉临跟前,亲昵地将头凑过去蹭了蹭它的主人。 赵沉临抓着它的小短角移开:“去哪里玩了,臭死了。” 黑蛟“呜”了一声,委屈巴巴地垂下两撇长须。 那黑蛟载着赵沉临彻底消失在沈乔的视野后,地上跪着的人终于站了起来。他沉默地将院子里的两具尸体收拾了,还将案发现场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消去了所有的痕迹。 沈乔全程站着,不敢动,如果她猜的没错,这是赵沉临最忠诚的手下辛罗,是一个话不多,但是句句都说在点上的男人。 关键是,她打不过。 “不要再出现方才那样的行为。”辛罗摆着一张面瘫脸,冷漠地开口,“如果你想活久一点的话。” 辛罗没把话摊开来讲,但沈乔明白,她悲痛地点了点头,差点抹下两行泪:“多谢大哥提醒,我都懂的。他喜新厌旧,缺乏耐心,我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罢了,这根脖子,随时都有断的风险……” 辛罗:“………………”他帮主子带回去不少女人,头一次看见觉悟这么高的。 第3章 为魔域的未来做出贡献!…… 魔域地广人稀,多是荒凉之地,也有繁华的城池,其中最热闹的还属雾影城。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沈乔跟着辛罗走入了一条烟花巷,穿着暴露的魔修们正在门口招揽客人。 绯红的帕子拂过面颊,甜得发腻的香味冲入鼻子,沈乔艰难地挤过人群,忽然被人扯住。 “小姑娘,来玩呀。” 玩什么玩,你们这还有男妓……嗯??? 一排光着上半身的肌肉猛男跃入视线,他们身上亮晶晶的,涂满了精油,正摆出各种骚气的姿势秀肌肉。 沈乔:“……”魔域果然刺激,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我家的孩子们,持久,一晚上,这个数……”老鸨比了个手势,还未等沈乔有所反应,老鸨脸色忽地一变,忙恭敬地行礼:“辛、辛将军。” 辛罗:“这是主子的人。” “是小人眼瞎!”老鸨立刻甩了自己一巴掌,力度大到沈乔都感到脸疼。 果然是个人听到赵沉临的名字,都闻风丧胆。 沈乔继续跟着辛罗走,对于自己的去处,她心中大致有数。 赵沉临抓的乐修都被关在一座叫吹雪楼的花楼里,他从不带乱七八糟的人进自己的府邸,想要听曲的时候,就去吹雪楼里坐坐。 “进去。” 凶巴巴的老鸨淑娘,将沈乔推入了一间小院子,里面关了七八个年轻的女子,沈乔猜,应该是赵沉临从仙乐大会上抓来的人。 她们面色都不大好,有的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已经吓得丢了魂。 沈乔感觉到几道探寻的视线聚集在自己身上,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一红衣女子上下扫了她一眼:“啧,又来个炼气期,根本派不上用场。” 能看出她的修为,想必是位高人了,以防万一,沈乔多问了句:“这位前辈,可是有什么计划?” 红衣女子见她态度好,语气稍缓:“我打算带领大家逃出去。” 沈乔眨了眨眼。 “我们有两个金丹期,三个筑基,三个炼气。”红衣女子抱臂,高傲地自报家门,“而我,燕华山苏彤,元婴期一重境,是这里修为最高的。只要能出这间加了禁锢的院子,我定能杀出魔域。” 沈乔:“……哦。”说罢找了条凳子坐下。 苏彤感觉自己被轻视了,当即有些不爽:“小辈,你可别拖后腿,届时手脚不利索,逃不掉,我也没这个闲工夫回去救你。” 沈乔本来觉得槽点太多,没法吐,但苏彤又阴阳怪气地叭叭叭了一通,她憋不住了。 “苏前辈,您该想想自己是如何被抓来的,怎么就有自信能逃出去?再说了,元婴期的修为真不高,赵沉临连化神期的脖子都能拧断,您可别太自信了。” “你!”苏彤眉毛竖起。 “苏前辈,我再多问一句,逃跑的具体法子想了吗?雾影城的布局构造摸清了吗?赵沉临的日常行程了解了吗?” 沈乔如机关枪突突突,立刻把苏彤打成了哑巴。 屋子里女修们开始捂着嘴窃窃私语,苏彤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她一甩袖袍,径直寻了一角落走开:“哼,不用你提醒,这些我自然会考虑!” 沈乔双手捧着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跟着方意远出来,没有与任何人说,现场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灵寂山的人根本找不到她。 就算找到了,赵沉临肯不肯放人也是个问题,按照原书的境界设定,全派上下,能与赵沉临打个平手的,也就只有掌门师祖了。 但沈娇娇可能没金贵到那份上,值得掌门师祖堵上整个门派与魔域为敌。 沈乔原本想安分守己地苟下去,最好把自己苟成透明人,但是身边有个不知死活想搞事的苏彤。 苏彤从扫院子的傻大个魔修那里骗了些丹药,混合起来重新炼化,炼出据说可致死的毒药,准备用在今晚的宴会上。 这日,苏彤聚集起所有人,交代行动的注意事项,十句里面八句都是“见机行事”。 “苏前辈。”沈乔听得眼角直抽抽,“我觉得还是得再慎重些,万一被发现了……”我也得跟着倒霉啊。 “你从关进来到现在,就一直在跟我唱反调。”苏彤冷眼看着沈乔,“你看你是一门心思想留在这,好找机会爬上那魔头的床吧?” 沈乔:“……”爬什么?谁的床? 苏彤皮笑肉不笑:“勾搭上赵沉临,的确是一条前途无量的生路,但我们仙道的人,从不屈服于魔域的淫威之下。” “你们安排两个人盯紧她,别让她坏事。”苏彤抬了抬下巴,其余女修点了点头。 看到她们团结起来,孤注一掷的样子,沈乔只觉得每个人的头顶都大大地写了一个字:危。 - 长廊迂回,纱幔飘飘,琴声如水,缓缓地淌过耳畔,落入缠绵的夜色之中。 沈乔站在长廊之外,紧张地搅着手。 这种感觉就像工作面试时,排队等着面试官喊,下一个。 “铛。” 琴声戛然而止,双膝“咚”地砸在地上,女子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饶命啊,城主饶命……” 沈乔没按耐住好奇心,偷偷往里瞥了一眼。 空旷的阁楼里只放了一榻一桌,虽然隔得远,但沈乔还是瞄见了,赵沉临单手支着头,倚靠在榻上,他双目紧闭,眉下是一片阴霾。 与初见时的从容不同,沈乔看得出,他有一丝压抑不住的烦躁。 弹琴的女子被拖了出来,门外立着的人,包括淑娘和辛罗在内,全部噤若寒蝉,气压低得像是凝固的浆糊。 看主子这样子,多半是旧伤复发了。他的左掌上常年绑着纱布,有一道经久不愈的伤。 在这种最难捱的时候,他们上前关切一句,都是要掉脑袋的。 端着酒的小厮在门口抖,不敢走进去。 苏彤夺过托盘:“我来吧。” 她笑得端庄,表现地像个想争宠上位的女人,但是沈乔知道,苏彤这是要行动了,她要借这个机会在酒中下药。 沈乔不相信她会成功,一个乐修炼出来的丹药能有多毒?至少毒不死全书中最大的反派。 不能让苏彤拖所有人下水。 “轮到你了。”淑娘推了沈乔一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惊扰到赵沉临,“挑个拿手的乐器。” 沈乔指着架子上的各式乐器,问:“随便挑?” “嗯,动作快点,别让城主等。” 原主会弹琴吹笛,但沈乔不会,就算身体有记忆,也极有可能翻车。 不过她还真会一样乐器,虽然技术一般,但好的能完整吹一曲下来,她的手伸了过去。 淑娘的眼睛登时直了,仿佛在问:你来真的? 清酒哗啦啦落入杯中,赵沉临微微睁眼,倒酒的女修低着头,默默退至一旁。 一道被月色拉长的影子走了进来,娇小的身子伏跪在地。 “奴、奴婢沈娇娇,来给城主演、演奏乐曲。” 赵沉临没有抬眼,垂眸看着杯子,月华倒映在酒中,又在他的眼眸划过一道清冽的弧光。 沈娇娇,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哦,是她。 那个长得娇滴滴的小姑娘,明明怕得发抖,却说要跟自己走。 赵沉临百无聊赖地玩转着酒杯,破天荒应了一声:“嗯。” 沈乔起身,将手心里的汗在衣服上蹭了蹭,她平复好呼吸,随即深吸一口气,拿着乐器用力一吹。 ——唢呐的声音响彻整座阁楼! 千回百转,荡气回肠,一曲送走一个人。 赵沉临手一抖,杯子里的酒全撒了出去,他少见地怔了一下,往正激情吹唢呐的沈乔看去。 的确是她。 脸蛋是稚气的,眉眼是明媚的,给自己擦拭血迹的时候,还是一副泪眼汪汪的娇柔模样。可如今那张小脸鼓鼓的,涨得通红,用力到额上青筋暴起,雄赳赳气昂昂地吹出了一曲气震山河。 赵沉临微怔的模样被淑娘看在眼里,她白眼一翻,差点被当场送走,慌忙扯住辛罗:“辛将军啊,你怎么就不拦住她!” 辛罗目无表情看着厅内:“不必惊慌,主子对她颇有兴趣。” 沈乔用了十分力,外加乐修技能加成,惊吓到了所有人。 她的一口气拉得老长,抬眼一看,赵沉临手中的酒杯果然打翻了。 很好,算是达成目的了。 苏彤狠狠剜了沈乔一眼,端起酒壶上前,打算再次倒酒。 唢呐立刻对准苏彤手里的酒壶,沈乔吹了个转音,音浪汇聚起灵力,震了过去。 苏彤冷笑,呵,不自量力,一个炼气期还想拦住她? 苏彤藏在袖中的手腕暗暗一翻,掌心的灵力就要回击而出,突然,一股力量击打在腰腹,瞬间将人轰出十丈远。 长廊的女修们惊呼出声,纷纷抱头蹲下, 苏彤撞在栏杆上,呕出一坨血污,是震碎的五脏。 一团阴影笼罩了过来,她吃力地抬眼,赵沉临站在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手里拎着那壶酒,嘴角带着一抹笑。 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恐惧弥漫上心头,苏彤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但她不想死,她不甘心。 她目光满是恨意,抬手指向沈乔,堵了血沫的喉咙只能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赵沉临顺着方向回头,只见沈乔背过身捂着眼睛,一副不忍再看的样子,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楚楚可怜。 赵沉临看着那只小白兔,抬脚踩碎了苏彤的那只手。 沈乔听到惨叫声,抖得更厉害了。 完了,原来赵沉临早就发现那酒有问题了! 赶紧解释,现在撇清关系还来得及! 可是我晕血啊,根本不敢看过去!话说背着他说话是不是不太礼貌? “你怕?” 手被抓住移开,沈乔睁眼,赵沉临高大的身影正好挡在眼前,遮住了那血淋淋的画面。 沈乔脸色发白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猛地摇头。 赵沉临摩挲过沈乔纤细的手腕:“跟柳条一样,怎么能把唢呐吹得那么响?” 粗粝的指腹摩得人发痒,沈乔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抬眼对上赵沉临的视线。他的目光里裹挟着极浅的笑意,眼底里显露出浓厚的兴趣。 “小的……肺好。”沈乔慢吞吞道。 赵沉临被逗笑了:“那她想杀我,你为什么阻止?想做我的女人?嗯?” “……”沈乔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她觉得自己好像在玩一款攻略游戏,选项选错,就会死人。 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但她沈乔,是不认命的。 此路不通,我就凿一条路出来! “我对主子没有非分之想。” “我想跟辛将军一样,成为主子的左膀右臂,为魔域的未来做出贡献。” 她露出一个标准的营业式假笑。 第4章 “舒服么?” 厅内里里外外都静默了一瞬。 门外的一众仆役更是屏住呼吸,深深地低下了头,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这、这这这女人方才是拒绝了主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说不想当主子的女人??? 隐约的抽气声此起彼伏,她是不是不要命了! 赵沉临在这片难以言喻的静默中,缓缓放开了沈乔的手,他看见那双灵动的杏眼,含着跃跃欲试的微光。 两人对视良久。 沈乔努力眨巴眼睛,目光里是亮晶晶的星光。 “辛罗,给她安排份差事。”赵沉临转身,衣袂飘散在月色中,木屐声在长廊上戛然而止。 又是一阵静默,众人面面相觑,确认主子离开之后,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才响了起来。 “主子真留下她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主子主动邀请女人,刚才算是主动了吧?对吧?” “闭嘴,大惊小怪什么,主子就是妖艳贱货见多了,来了个清新脱俗的难免心动,等这股子新鲜劲过去就好了。” 沈乔悄悄地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她的小命又保住了一次。 - 雾影城的东边有一座山,名为无念山。赵沉临占据雾影城后,没住在原城主的宫殿里,而是在无念山上择了一处清静,也不喜人伺候,选了二三仆役住在山脚下。 “以后你的工作,就是清扫这里。” 曲径通幽,密林深处,有一方小池,辛罗领着沈乔转了一圈。 “清扫是指扫干净这里的石子路,还是……”沈乔问。 “池子也要刷干净。”辛罗指向一处,“那里有个放水的把手,每天把水放干,洗干净池子后,再放满水。” “……”沈乔的嘴张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这个水池有一个游泳池那么大!工作量是不是大了一些! “主子随时都会过来,要时刻做好准备。还有,西边的宅子是主子的住所,不要靠近,有问题可以来山下找我。” 好的,我一定离西边远点。沈乔点头:“多谢辛将军。” 辛罗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你是真心想为主子效力?” 沈乔点头。 辛罗微微皱眉,似乎在回想自己的职业生涯,片刻后总结道:“这不是个好活。” 我当然知道!但是做他的女人更危险好不好! 沈乔假装没听懂他的话:“我觉得挺好,每天就扫扫池子,挺清净的。” “你是个聪明人,好好干。”辛罗转身走,“活得久一点。” 聪明人沈乔:“……” 其实清扫水池的工作,沈乔是真挺满意的,不用在赵沉临跟前伺候,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而且在等待放干池水的时间里,她还能坐在一边翻翻《金刚炼体大法》,一天天的,居然还过得挺充实。 赵沉临来过几次。 沈乔每次听见那标志性的脚步声,就立刻跑得远远的躲起来,等到木屐声逐渐飘远,她才敢出来,撸起袖子哼哧哼哧放水干活。 这样的日子给了沈乔信心,她觉得没准真能苟个三五年,然后逮个机会逃出去。 莫约半月后。 沈乔趴在池边,晃着小腿看《金刚炼体大法》,她的手边摆着一盘糕点。 这是她在山下的灶房里拿的,后厨每天都会做许多精致的小食,厨娘花婶说赵沉临不喜欢浪费粮食,所以每天有多的都会分给下人。 沈乔塞了块桃花酥进嘴,味甜但不腻,入口即化,她最喜欢吃了。她的两颊鼓鼓地嚼动,满足地眯起了眼。 远处传来木屐声。 嗬,赵沉临又来了! 沈乔一边锤胸将堵在食道里的糕点砸下,一边急匆匆地穿鞋,将摆在地上的吃食一把搂进兜里,快速跑开了。 她靠在一颗大树后,慢慢蹲下身子,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什么声响。 水声响起,是赵沉临下水了。 沈乔默默听着水花声,抱着膝盖静止得像是一座佛像。 说实话,赵沉临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是一等一的极品,但凡有点好奇心的都想回头瞄一眼, 但对于沈乔,求生欲远远大过好奇心。 她怕被挖眼珠子。 日头西斜,黑暗一寸寸地覆盖山林,月光又一缕缕地揭开夜色。 沈乔“啪”地睁眼,虎躯一震。 她睡着了! 居然晚上了……赵沉临走了没有? 沈乔歪着头听了半天,没有听见一点动静。 应该走了吧,都一个下午过去了,再泡着,人都要皱巴巴的了。 她试探着回头,池面上飘着白雾,从远处望去,已经没有人影了。 果然走了…… 沈乔拍拍屁股起身,往水池走去,距离只剩三五步时,她猛地停住脚步。 等等,那是什么? 一截黑色的衣袖在水里飘动,迟迟不浮出水面,像是深处的水草,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沈乔跟点了穴似的,浑身都僵硬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人还在啊!在更深的地方沉着呢! “打、打扰了。”沈乔像个僵硬的机器人,同手同脚地转身,转到一半又发觉不对劲。 从她瞄见水面没人,直到走近看见衣袖,已经有一会时间了,赵沉临怎么能在水里待这么久?他又不是鱼妖,还能在水里呼吸不成? 沈乔侧目往池面看去,水汽氤氲,平静得如一汪死潭。 他他他他他他不会淹死了吧? 沈乔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转瞬又冷却下来。 不,不科学,大反派怎么可能淹死。 他是不是在试探自己?因为之前说过要效忠他,所以他在测试我的忠诚度! 既然如此,不管他是不是真被淹死了,我的戏至少要做全! 沈乔暗暗握拳,回身往池子扑了过去,喊得撕心裂肺。 “主子!!!” “哗啦。” 水里那人突然冒了出来。 “!!!” 沈乔刹不住车,一头撞了上去。 好硬! 这特么是一座冰山吧! 她眼冒金星地往下滑,咕噜咕噜地沉入水中,一只手捞住她的腰将她往上提。 沈乔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四肢并用,往“冰山”上攀爬。 浮出水面后,她大口喘着气,忽然意识到姿势不太对——她的双臂环住赵沉临的脖子,双腿夹住赵沉临的腰,像只猴子一样挂在他身上。 沈乔:“………………” 赵沉临在水下待久了,也轻喘着气,硬朗的下颚线滴着水,眼神却异常平静地看着她。 “主、主子。”沈乔紧张到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仍未忘记自己的使命,焦急道,“您没事罢?我看见您在水底一动不动,以为您淹死啦!” 赵沉临闻言挑眉,他单手握着沈乔纤细的腰,笑得暧昧:“你不通水性,跳下来作甚,是打算陪葬?” 两人皆浑身湿透,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勾勒出两条交缠的曲线,一柔一刚,紧紧贴合着。 太近了……沈乔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扯出一个假笑:“我一时心急,没想那么多。” 其实我会游泳,只是你的胸肌太硬,我差点撞晕过去!但这种骚话她真说不出口! 这个姿势实在不妙,而且赵沉临的中衣带子还松开了,大片胸膛裸露,母胎solo的沈乔哪受过这刺激,耳朵登时红了。 她瞥开视线,磕磕绊绊道:“主子,如、如果您方便的话,能不能把我扔、扔到岸上,随便一扔就好,我皮糙肉厚,扔不坏的。” “娇娇。”赵沉临完全没听沈乔说话,他喃喃着靠近她的耳畔,微凉的唇瓣几乎磨着她的耳垂而过,“你知道我为什么在水里待那么久吗?” 沈乔眨了眨眼睛,目光一侧,刚好望进那慵懒淡薄的眼珠里。他的瞳色在夜晚更深了一些,像是将残留的夕阳吞噬的夜色,黑得看不见一丝星光。 糟糕,他似乎心情不好! 沈乔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还未做出反应,那只大手覆着她的后腰,一把将人拖进了水里。 池水温凉,从四面八方灌进了过来,沈乔没有准备,猛喝了好几口水。 咕噜噜噜噜噜。 卧槽,赵沉临果然神经病发作了,这是打算溺死她? 对死亡的恐惧促使沈乔开始挣扎,她的拳头砸在赵沉临的胸膛上,脚四处乱蹬。 即便使出了十二分力气,赵沉临的手臂仍稳如泰山,微丝不动。 他单手禁锢着她,与她一同下沉,黑色的发丝在水中散开,与月色纠缠。沈乔在一片冷冽的水光中,看见了赵沉临脸上的笑意。 他是愉悦的,是享受的,是一只孤独而疯狂的野兽。 完了。 手上的力气因为缺氧在渐渐流失,绝望从沈乔心底里升起。 不能呼吸,好难受,肺要撕裂了,我要死了吗? 她闭上眼,意识逐渐模糊。 …… …… …… “噗哈——” “咳咳咳咳咳——” 新鲜的空气涌入口鼻,却带来火辣辣的疼痛,如同刀子割过鼻腔与嗓子。 沈乔被一把丢到岸边,跪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 赵沉临赤脚上岸,不紧不慢地走向沈乔,滴落的水珠湿了一路:“舒服么?” “???” 沈乔脑子一炸,舒服?你管窒息的感觉叫舒服?你特么的自虐就算了,拉上我干吗! “不舒服。”沈乔回答地斩钉截铁,因鬼门关前走了一回,也不知道是失了点理智还是多了点胆,她不再假意奉承,只想痛骂赵沉临! “奇怪。”赵沉临遗憾地叹了口气,“我倒是觉得挺享受的。” “你这叫自残!”沈乔脱口而出,话毕又觉得语气太过,分明是顶撞了赵沉临,心里便“咯噔”了一声,当即怂得不行,又弱弱地补了一句,“以后别做了……” 赵沉临沉默且平静地看着她。 死马当活马医吧,沈乔咬咬牙,继续说了下去:“主子恕罪,小的真无法理解其中乐趣,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很痛苦……主子若是心情不好,也别挑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 沈乔的小动作全被赵沉临看在眼里,她湿漉漉的脑袋低垂着,像是底气不足,说话声越来越低,然后试探地抬头,偷偷瞄了一眼,对上自己的目光后,又如惊弓之鸟,快速低下头。 有点可爱。赵沉临忽然就觉得心情好了。 他蹲下身,捻了一缕沈乔的湿发在指尖把玩,声音懒懒的:“娇娇啊,你不通水性,淹死了都无人知晓,明日起别打扫水池了,来我院子种花吧。” 沈乔:院子?哪个院子?你住的院子吗? 别吧,我害怕。 沈乔:“……小的不会种花。” “无妨,随你折腾。”赵沉临笑得眼睛微弯,他的目光染上了点别样的色彩,算不上暖,轻轻浅浅的,是一股撩人的惬意。 “种死的花也好看。”他说。 沈乔:“……”我特么是真害怕。 - 翌日一早,沈乔扛着把小锄头,拎着一把水壶,来到了西边的大宅子门前。 赵沉临的住所,意外的素朴,寥寥几间屋子,连着曲折的长廊,青砖白瓦,分外寂寥。 在院子里种花,相比清扫水池,是一份更为轻松的工作。 简而言之,她昨日的一通操作,把自己搞升职了! 但是她笑不出来,甚至想哭。 为什么? 为什么我离反派大魔王又近了一步??? 第5章 哦豁,爱的火花一触即发。…… 沈乔扛着锄头去后院,路过前厅的时候,赵沉临正坐在长廊上抽烟。 他穿着随意,衣襟大敞,长发只用红绳在发尾处松松一扎,几缕碎丝垂落在脸侧,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沈乔像看见大领导一样,远远地鞠了一躬,快步滚去干活了。 赵沉临的后院,仿佛是几百年没人住得废宅,野草丛生,一半的花木都是死的,沈乔光是收拾这些花木就用了一早上。 她撸起袖子,扛起一段足足有两人高的枯木,准备下山吃饭。 这修真的身体素质就是高,扛颗树都不带喘气的,沈乔脚步带风,再次路过了前厅。 赵沉临依旧坐在那里,沈乔觉得,他好像连姿势都没变过。 沈乔再次鞠躬,脚下生烟,溜得飞快。 赵沉临这回注意到了她,琥珀色的眼珠扫了过去。 园林不好整理,她干得灰头土脸的,脖子上还挂了一块脏兮兮的汗巾,路过这里时,稳稳地停下步伐,朝自己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这树干,恐怕比她的腰还要粗吧。 他不由得回想起昨日手掌下的触感,唔,是软的。 “过来。” 赵沉临敲掉烟灰,不出意料地看见那仓皇离去的背影猛地一抖,因为重心不稳,肩上的树干前后倾倒,她手忙脚乱控制了半晌才站稳,试探着回头。 接触到她小心翼翼的目光,赵沉临嘴角一勾,心情甚好:“过来。” 沈乔放下木头,小跑了过去。 唉,赵沉临这家伙,又要作什么妖…… 沈乔跑近了才看见,赵沉临的脚边盘了一条黑不溜秋的小龙,在呼呼大睡,是沈乔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蛟。 不知怎的,沈乔忽然就不太敢走过去了,她有点怕狗,可那明明是条蛟。 沈乔突然定住的动作落在赵沉临眼里,他笑道:“这畜生不咬人。” 畜生似乎听见有人在唤它,龙须一抖,睡梦中吧唧了下嘴。 沈乔觉得更像一只狗了。 “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带它去洗个澡,鳞片里都是泥。”赵沉临轻踢了黑蛟一脚。 黑蛟醒了,身子一翻,白肚皮朝天,在地上滚来滚去,和赵沉临的脚玩了起来。 沈乔:这怎么看都是一条狗吧。 黑蛟的两只小短爪子疯狂甩动,抱住了赵沉临的木屐啃,玩的不亦乐乎,引得赵沉临哈哈大笑:“它才五十岁,正是贪玩的时候,你有空多带它出去玩。” “好的,主子,我会每天遛它的。”沈乔问,“它有名字吗?” “没有。”赵沉临托着腮想了想,“你取一个吧。” 那叫它小黑吧,沈乔默默地想,她俯身招手:“小黑小黑,过来。” 小黑瞅了她一眼,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傲娇地别开了脸。 沈乔:“……” 赵沉临一脚踩住它的头,眼中掠过一丝不耐烦:“去洗澡。” 小黑瞬间抖如糠筛,哆哆嗦嗦爬去了沈乔的脚边。 “主子,那小的先退下了。”沈乔转身,小背包里掉出来书页的一角。 “那是什么?”赵沉临问。 沈乔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是《金刚炼体大法》。 她暗道糟糕,慌忙把书塞了回去:“这……是我在练的功法。”这功法是防御用的,虽然没有攻击性,也不知道赵沉临会不会介意。 “给我。” “……哦。”沈乔捏着书,抿嘴递了过去,看着赵沉临接过后饶有兴致地翻了几页,她不禁忐忑起来。 “娇娇,你一个女孩子,练这个做什么?”赵沉临拍了拍书,面露嫌弃,“这个功法练到最后,会成就金刚不坏之身,全身上下都坚硬无比,这有什么好的?” 当然好啦! 一可以防止你掐死我,二可以防止你跟我搞关系。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适合我的功法了吗! 沈乔心里疯狂吐槽,一张嘴就是标准假笑:“我想着,如果练成了这个,主子若是遇到危险,我还可以帮主子分担点。” 赵沉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娇娇真是为我考虑良多,练到第几层了?” “小的没用,才练到第一层。”沈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每日都勤奋琢磨,仍是云里雾里,连第一层都突破不了。 赵沉临翻着书看,修长的指节抵在书页上,左手上缠着纱布,显然是刚换的,还很新,只是包扎的手法不怎么样,毛糙得很。 他受伤了吗?沈乔回忆了一番,才发觉赵沉临的左手掌其实一直绑着绷带,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甚至下水,从没拆下来过。 依稀记得原著有段剧情,一个吹雪楼的乐姬不小心撞见了他换绷带,只一眼,就被当场杀了,尸体拖出去的时候血流了满地。 由此可见,他的左手掌是个禁区,谁都不能看。 惜命的沈乔默默移开了目光。 “经脉开了没有?”赵沉临忽然问。 “啊?” “这是体修的功法,体修需要用到的经脉比其他修士要多。”赵沉临抓过沈乔的手探脉,“你的天和脉还是闭塞的。” “原来如此啊。”沈乔恍然大悟,难怪她怎么按照书上的法子练,都没有重造骨血的舒爽感。 可是…… “主子您不是魔修吗?怎么连体修的功法也懂?” “学得杂了些。”赵沉临翻着书,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 沈乔也不多问。 “找辛罗帮你开脉,继续修炼很快就能上升到第二层。” “谢谢主子。”沈乔伸手打算接回书,但是赵沉临没给她。他一边翻着,一边继续叮嘱道:“只是你需得注意,炼体大法先造骨骼,再塑经脉,这个顺序切记不能搞错,还有……” 赵沉临好像成了授业的老师,将整本书的注意点都拎出来简单讲了一遍,低沉的嗓音传入耳朵,沈乔万分专注,听到某些地方甚至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慵懒的,甚至吊儿郎当的男人,也有认真沉稳的一面。 困扰多日的问题解决了,就好似柳暗花明。沈乔心中狂喜,抱着书真心诚意地感谢赵沉临:“谢谢主子,我会努力修炼的!” “嗯,这几日你别整理院子了,先把功法练到第二层。” 哇!这么好! 沈乔甚至有些感动:“主子放心,我一定会努力,不辜负您的栽培。” “给你五日时间。”赵沉临说,“五日后我要出趟门,你跟着去。” 沈乔:“……”等等,这个展开好像又不太对了。 赵沉临出门,不是去杀人,就是在去杀人的路上。沈乔可不想见到血腥的场景。 “主子,小的修为只有那么一丢丢。”她捏着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只留了一道窄到几乎不可见的缝隙,“去了也没用,肯定会拖后腿,还是别去了吧。” “你练这个功法不就是为了保护我?”赵沉临托着下巴,侧目看她,眼底里闪过一丝揶揄,“如今机会来了,还不踊跃表现?” 沈乔:“……” 我可真谢谢您勒! - 落日的余晖洒在溪水上,一片晃眼的金灿灿。 沈乔拿着把刷子哼哧哼哧,给赵沉临的坐骑搓澡。 泥巴被清水冲洗掉,黑漆漆的鳞片亮到反光,沈乔左瞧右看,心叹终于有了龙的样子。 这条幼龙吐着舌头发呆,沈乔拍了拍它的角:“好了,去玩吧。” 小黑像箭一样冲了出去,在溪水里扑腾,从这头游到那头,像一条撒欢的疯狗。 沈乔上岸,拧干裤管的水,视线一瞥,那狗子居然又去拱泥地了! “你给我回来啊啊啊啊!” 夜色降临,沈乔骂骂咧咧地回了屋,与众仆役一起,她也住在山脚下。 忙活了一下午,她已是精疲力尽,在床上瘫了一会,模模糊糊就要睡过去,又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翻开《金刚炼体大法》,开始修炼! 说来唏嘘,她上辈子读书工作都没这么拼命过。 如今沈乔不敢不积极,她怕五日后,没修出个所以然来,赵沉临一个不高兴,伸手就把自己掐死。 灵气在周身缓缓流动,顺着经脉流入丹田。 她遵循着身体的本能而动,这种感觉很新奇,又很熟悉。 不知是不是开了天和脉的原因,这次打坐和以往不一样,吐纳间身体发热得厉害,骨头也一阵阵酸胀。 炼体,先锻骨骼。 她想起了赵沉临的话。 看来是要步入第二层了,她集中注意力,放缓呼吸,继续静坐吐纳。 再睁眼时,日头已经升升落落,已三个来回了。 她居然打坐了三天三夜! 但是身体却没有任何不适,下地走路时反觉脚步轻盈,轻飘飘地好似要飞起来。 直觉告诉她,这是修为提升了,从炼气一级提到了炼气三级!而且《金刚炼体大法》也修炼到了第二层! 沈乔兴奋地抱起书,就要冲出门。得告诉赵沉临,我只用了三日,比预想的时间要短…… 她的脚步猛地一顿,在原地拍了拍脸。 清醒点! 居然要去找赵沉临,那可是大魔头! 得离他远点,离他远点…… …… 再过了两日,五日期限已到。沈乔屁颠屁颠地去赵沉临那报道,远远就看见了他拿着一根草在逗弄小黑,小黑肚皮朝天,在地上翻滚。 赵沉临感觉到沈乔走近,拍了拍黑蛟的肚皮:“起来,我们出发。” “砰。” 小黑变成了大黑,腰身粗的沈乔张开手臂也抱不过来。 “主子,出发前能不能问一句,咱们去做什么?” 赵沉临抓着沈乔后领,像拎小鸡一样将人拎上了黑蛟:“去找一个人。” 果然是去杀人的! 黑蛟腾云驾雾,直上云霄。 沈乔默默抠着小黑的鳞片,心里七上八下。赵沉临杀太多人了,根本想不到是哪一个,至少得知道在走哪段剧情,好让她所有准备呀。 沈乔从后探出脑袋,怯怯地问道:“主子,要去找谁呀?” “双修淫/魔。” “!”沈乔掐指一算,就知道了大概剧情。 对于修真人士来说,双修,乃是修真生涯一大乐事。它和普通的滚床单不一样,不仅爽,还能迅速提高修为。 而双修淫/魔,顾名思义,就是逮着合意的就与其双修,也不管对方是人是魔还是妖,修为几何。 简单来说,就是一诱/奸犯。 百年来,双修淫/魔一直流窜于修真大陆各地,传闻他诡计多端,擅长幻术,总是能将人连蒙带骗拐上床,受害者们常常以为是与自己心仪之人翻雨覆雨了一夜。 赵沉临的确是去杀双修淫/魔的,原著中也有这个情节。但他为什么要杀淫/魔,打算怎么杀,这些剧情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接下来这个副本里,沈娇娇和赵沉临的感情迅速升温。 身为娇软女主,自然要落入敌人手中,双修淫/魔假扮成赵沉临的模样,成功把沈娇娇骗跑。 沈娇娇哭得梨花带雨,差点被骗炮,然后千钧一发之际,真的赵沉临赶到,英雄救美。 他看见沈娇娇泪眼汪汪,我见犹怜的模样,自然心生怜爱;而沈娇娇,在危难时刻获救,一颗心就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大魔头在她心里的形象瞬间光辉起来。 哦豁,爱的火花一触即发。 幸好她沈乔,是手捏剧本的女人。 这个副本其实并不难,只要她不被淫/魔拐跑就万事大吉了,最好还能在赵沉临面前露两手,帮着他把淫/魔抓住,展示自己英勇无畏的下属形象。 哼哼,她一定要在这次副本中,把逐渐步入正轨的剧情给扯歪了! 第6章 她是本座道侣。 “听说淫/魔被上罗贺家的大小姐打成重伤。”赵沉临领着沈乔往贺家的山门走去,小黑化为二指粗细,立在他肩头,“我们要找人,自然得去拜访下贺家。” 沈乔默默跟在后边,抬眼看到贺家的牌匾,总觉得“拜访”两个字,读作“灭门”,毕竟赵沉临就像一颗行走的核弹,走哪炸哪。 上罗贺家,算不上修真大族,只是地方上小有名气的门派。 赵沉临敛了魔息,开门的弟子修为浅,根本看不出端倪:“你们是?” 赵沉临开门见山:“本座要见你们家主。” 贺家弟子见来人毫不客气的样子,不禁皱眉:“你谁啊?” 赵沉临抬眸,琥珀色的眼睛就那样随意一瞥,强大的威压便铺天盖地而来,贺家弟子浑身一震,满头冷汗,腿抖得不行。 威压擒住了他的四肢百骸,一点点收紧,这力度足以将经脉拧碎。 沈乔眼睁睁看着贺家弟子浑身抽搐,紧接着口鼻溢出鲜血。 “主子。”她赶紧小声喊了句。 赵沉临倏地收起威压:“还不滚去通报?” 贺家弟子抹了抹满嘴的血,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不一会儿,赵沉临和沈乔便被请了进去。贺家主早已候在正厅,听自家弟子的描述,来者恐怕修为极高,他不敢怠慢,等见了赵沉临,又觉得这张脸陌生得很,实在想不起是修真界的哪位高人,他试图查探来者修为,仅用肉眼却看不出丝毫,显然修为在自己之上。 “方才是我派弟子失礼了,敢问阁下是?”贺家主请人入座,态度恭恭敬敬。 “在下乃玄光道人,追捕双修淫/魔已有数十载。”赵沉临笑眯眯道,“听闻他最近出没在上罗,特地前来调查,望贺家主能配合。” 沈乔没想到赵沉临演技还挺好,眼神一秒切换,笑得简直和眉善目。 贺家主明显疑惑了一下,又立马道:“哦,原来是玄光道人,久仰大名啊。” 沈乔在线翻白眼:什么久仰大名,这是赵沉临随口取的名字,你们修真界都这么虚伪的么? “那这位道友是?”贺家主看向沈乔。 “是本座道侣。”赵沉临说。 沈乔干笑着点了点头,你说我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贺家主面露诧异,这修为差距也太大了吧,他不禁多打量了沈乔两眼。 “听闻贺大小姐于十日前遭遇了淫/魔。”赵沉临端起小厮送上来的茶,不徐不疾地吹凉。 贺家主捋了捋胡子,说起女儿满是自豪:“不错,小女在清水湖畔遇上了淫/魔,与其斗法,致淫/魔重伤,只可惜没有当初捉住,让他逃了。” 赵沉临:“贺家主对淫/魔的去向可有线索?” “他肯定还在上罗。”贺家主眼中精光一闪,“淫/魔是修真界的一大恶疮,贺某接到消息,就联合上罗各个仙门,封锁各到关卡,每日轮值巡逻,淫/魔身患重伤,此番定是插翅难飞。” 似乎是茶不合胃口,赵沉临啪地盖回杯盖:“可你们步下天罗地网已有十日,还是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贺家主一噎,没想到对方如此不给他面子,脸色当即有些沉:“看来玄光道人有高招?” 赵沉临放下茶杯,手中忽地浮现一柄烟杆,星火自动点燃,青烟拂过面颊,他的眼神捎上一丝冷意:“用你女儿作诱饵,相信很快会引淫/魔现身。” 气氛瞬间变得干涩。 沈乔在一旁不敢出声,赵沉临一旦开始抽烟,就恢复了反派大佬的气场。 贺家主脸色更难看了。 众所周知,淫/魔作案有一个特点:绝不会放过目标。他盯上了贺大小姐,虽然引诱失败深受重伤,但他绝对蛰伏在某处,准备第二次出击,这也是贺家主对此事如此紧张,甚至要动用所有力量抓到淫/魔的原因。 “真人若是想用这种法子,贺某恕难配合。” 贺家主面有愠色,他最疼爱宝贝女儿,怎么可能让她以身犯险? 沈乔看了看赵沉临的脸色,他坐在那优哉游哉地抽烟,甚至翘起了二郎腿。 如果她没看过剧本,她毫不犹豫地认为,贺家主在作死,赵沉临会踩着他的头逼他就范。但是她知道剧情发展,所以赵沉临的下一句话是应该是…… “无妨,让她假扮你女儿便是。” 他的烟杆指着沈乔。 贺家主一怔:“这位不是真人的道侣吗?” 赵沉临反问:“道侣又如何?” “???” 面对贺家主的黑人问号脸,沈乔苦笑:别震惊了,我特么就是一工具人。 她合理怀疑,赵沉临带自己过来,就是准备这么用的。 赵沉临是可以用武力威胁贺家主,但是狗逼急了难免跳墙,万一贺家主不配合,暴露了计划,就抓不到淫/魔了。 沈乔又一次刷新了对赵沉临的认识,她以为变态都是随心所欲的,想不到他居然考虑得挺周全。 贺家主自然也想尽快找到淫/魔,他思考了一会又道:“毕竟是要扮成小女,贺某同她知会一声。两位在此稍等片刻,贺某去去就回。” 贺家主一走,厅内顿时恢复了安静。 沈乔端起已经凉透的茶,默默啜了一口,随口找了个话题:“说起来,主子是为什么要找双修淫/魔呢?是有什么陈年旧怨吗……” “他可能是我爹。” “噗——” 沈乔嘴里的茶一口喷了出来,幸好赵沉临和她并排坐着,并没有殃及,她擦了擦滴着茶的下巴,呆滞的目光缓缓转了过去。 你特么在逗我? 赵沉临敲落烟灰,侧目看她:“你很吃惊?” “呃,其实也没有……” 《娇宠》原著中对赵沉临童年的事情描写甚少,只说生母赵玲长期虐待他,是个吃不饱穿不暖的缺爱孩子。 赵玲她自己也是疯疯癫癫的,出自仙门,肚子里却怀着魔种。与魔族苟合,师门自然容不下她,她大着肚子逃到了魔域。 魔域里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赵玲为求生路,在花柳街里做了□□,苟延残喘地活着。 【“你到底是哪来的杂种?”】 【“你怎么能……怎么能不是他的孩子!”】 这是赵玲时常对年幼的赵沉临说的话。 这两句话信息量极其大,分析一下可以发现两点。 一是赵玲也不知道赵沉临的亲爹是谁,二是当年赵玲应该是心有所属,但是搞错了对象,上错了床。 淫/魔有魔族血统,又喜欢利用幻术到处和人滚床单,这么看还真有可能是赵沉临的父亲。 她托着腮悄悄瞄了赵沉临一眼,娘疯疯癫癫也就算了,还来个是强/奸犯的爹?那也太惨了吧,果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但……这又关我屁事。 贺家主很快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女子,一袭红衣,手持长剑,长靴蹬蹬蹬地冲了进来。 “是你要假扮我?” 沈乔对上她颇为英气的眉眼,点了点头,心道这应该就是贺家大小姐贺晴了。 “爹,我不同意此事。”贺晴皱眉道,“她修为不如我,还不如我亲自上——” “不行。”贺家主沉声道,“你的伤还没好,不可冒险。” “爹,我就是因为淫/魔才受的伤,我一定要亲手抓住他,把无辜之人牵连进来,万一有了闪失,我如何过意的去。” 贺家主:“本就是他们自愿——” “贺家主。”沈乔打断他,“因为你不同意贺大小姐冒险,我道侣不想为难你,这才让我上的。” 赵沉临瞥向她。 无视掉那道饶有兴致的目光,沈乔继续道:“淫/魔的目标就是贺大小姐,贺家主你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贺府,防得了一时,防得了一世吗?我道侣的修为你也看在眼里,有他相助,只要淫/魔现身,定是跑不掉的,贺家主你就放心吧。” 沈乔侧过脸,看着赵沉临笑盈盈道:“对吧,夫君。” 赵沉临抽烟的动作一顿,这一声夫君叫得极为谄媚,意图十分明显:她又怕又怂,不想当诱饵。 他心中好笑,不由地嘴角微弯:“有我在,你怕什么?” 沈乔眨了眨眼,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可真信了啊,这大腿我可真抱了啊。 贺家主冷哼道:“既如此,谁去不都一样,为何一定要小女?” 沈乔听罢翻了个白眼:“这不是贺大小姐不同意我上吗,再说了,本人明明都在,还要外人去假扮,贺家主不觉得这样风险增大了吗?万一被淫/魔察觉到异常,贺大小姐反而更危险了。” 贺家主不说话了,沉着脸思考,显然在犹豫。 “爹,我被关在家中已有十日,实在是待不住了,你要是不同意此法,我现在就出门,自己找淫/魔去。”贺晴说罢便快步向外走去。 “站住!”贺家主喝住她,此法虽然有风险,但也唯有这样才能抓住狡猾的淫/魔。淫/魔一日不抓住,他便一日不得安心,唉,真是女儿大了,管不住了。 贺家主沉思之后,叹了口气道:“罢了,就依玄光道人的法子诱捕淫/魔罢。” 沈乔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好,她成功改变了第一步剧情。 原著中,贺晴没有反对成功,还是由沈娇娇假扮她。 而沈娇娇在这么多人盯着情况下仍被淫/魔抓走,并且无人阻拦的原因,是因为淫/魔幻化成了赵沉临的样子,将沈娇娇骗走。 由此可见,淫/魔知道这是贺府设下的陷阱,故而将目标从贺晴转向沈娇娇。 既然敌人在暗,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赵沉临身边,只要她紧紧跟着赵沉临,还怕淫/魔假扮他骗自己不成? 第7章 “夫君,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一道道御剑之影从空中掠过,飞落回贺府。 沈乔和赵沉临一前一后伫立在高崖之上,沈乔抬头望天:“看来贺家派出去查探的弟子已经全部召回了。” 这是他们与贺家主商议出来的方案,先散布消息,说双修淫/魔极有可能已经离开上罗,紧接着,将派出去的弟子尽数召回,由此降低淫/魔的戒备。 赵沉临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身往回走,沈乔连忙跟上,每个步子都跟得紧紧的,几乎是贴着人后背走。 他突然停下脚步,沈乔砰地撞了上去。 “哎哟。”她搓搓额头。 赵沉临转身:“你整日跟着我做什么?” 沈乔嘿嘿笑道:“我不跟着主子,我还能跟着谁啊?” 赵沉临上下扫视沈乔,用眼神测量两人之间的距离:仅半步之隔。 沈乔连忙后退了一大步,摆手道:“主子要是不喜欢我站那么近,那我站远点便是,只是主子千万别离开我的视野啊,听闻淫/魔喜欢美貌女子,我……我还挺害怕的。” 毕竟我长得也挺漂亮的不是? 赵沉临看了她一会:“依照淫/魔的习惯,不会盯上你,你太小了。” 小?哪里小?沈乔挺了挺胸。 “我是说年龄。” “咳。”沈乔不以为然,还和赵沉临较上劲了,“在修真界,年龄根本不是问题,也有两三百岁长得跟我一样嫩的呢。” 赵沉临将少女还略显稚嫩的脸颊尽收眼底,笑道:“娇娇,长得嫩和没有女人味,是两码事。” 沈乔:“?” 她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赵沉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狂喜,连忙追上大步离去的赵沉临:“主、主主砸!在您看来,我真的没有女人味吗?” 赵沉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绝对不是一句夸人的人,怎的她如此高兴? 沈乔当然高兴了,大魔头没有把她当成女人来看,就不会和她纠缠来纠缠去,搞那些莫名其妙的感情戏,那她就可以避开断脖子的结局了! 她笑嘻嘻地跟上赵沉临的脚步,因心情还不错,便多问了一句:“主子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吗?” 赵沉临的语气漫不经心:“嗯。” “那找到之后呢?” “自然是杀了他,抽筋扒皮,挖眼割舌,一样都不能少。” 沈乔:“……”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啊,本来她还脑补了一个渴望父爱的孤独少年形象呢,敢情他一门心思想着弑父呢。 “那淫/魔若不是您亲爹呢?” 赵沉临认真思考了一下,随即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那便可惜了。” 沈乔疑惑:“可惜?为什么?” “小时候赵玲……也就是我娘,她常骂我小畜生,想来也只有大畜生才能生得出小畜生。自听说有淫/魔此号人物后,我还挺期待的,心想这样的人,最适合做我爹不过。” 他的语调轻松,满是调侃的意味,沈乔却脚步一顿,抬起的眼眸里捎上了点复杂的情绪。 赵沉临高大的身影渐行渐远,在日光下拉出了一条修长的影子,明明是□□,却像是踽踽独行于夜色中的鬼魅,散发出多多少少的落寞。 神经病,哪有人希望自己的爹是强/奸犯的?她想 - 两人溜达回了贺府的后山,正好碰上要出门的贺晴。 “二位去哪里逛了?” 沈乔打了个哈欠:“去后山看日出了。” 贺晴笑:“二位的感情真好。” 沈乔只好干笑。看日出是她随口说的,因为赵沉临从来不睡觉,三更半夜经常外出溜达,偶尔查看周围情况,偶尔躺在树上看星星。 这就苦了沈乔了,为了避免淫/魔突袭,她不能让赵沉临离开自己的视线,只好跟着他到处跑。 “贺大小姐是要外出吗?”沈乔问。 贺晴颔首:“淫/魔已经离开上罗了,我的伤势也恢复地差不多了,想下山购置些丹药。”说罢便独自一人御剑下山了,身后还跟了两名贺家弟子。 贺晴故意出门转悠一圈,为的就是引起淫/魔的注意,放松他的警惕。不一会儿,树丛里又飞出几名穿便服的贺家弟子,悄悄往贺晴飞去的方向而去,这是贺家主额外安排的暗中保护贺晴的人手。 沈乔问赵沉临:“主子,我们不跟上看看吗?” “不急,仙坊人多眼杂,淫/魔不会出手。”赵沉临转身回贺府,“已经过了三日,淫/魔毫无动静,看来明日得让贺晴去偏僻的地方走走。” 沈乔:“……”这么狠,贺家主搞不好会和你拼命。 贺晴在仙坊逛了一天,并没有任何可疑人物接近,频繁外出又会显得刻意,为防止淫/魔察觉异常,贺晴便恢复了与往常一样的行为作息,多数时间在府内练剑打坐。 从表面上看,贺府已经卸下了所有防备,但是双修淫/魔迟迟没有现身。 时间眨眼便过了十日。 沈乔倒是过得清闲,不用干活,只是每日都亦趋亦步跟在赵沉临身后。 不过赵沉临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烦躁了起来,几乎烟杆不离手,越抽越凶,青烟飘过他拧成小山的眉心,像是一片沉沉的黑云。 沈乔别说搭话了,她大气都不敢出。淫/魔行踪成谜,这是个好不容易的机会,错过了这次,下次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这一日,贺家主来找赵沉临,他怀疑淫/魔真的离开了上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看到他这么阴沉的脸色吗?沈乔使劲给贺家主使眼色:“可能是淫/魔伤势严重,还躲在哪里疗伤呢,为了贺大小姐的安全,咱们还是耐心多等几日吧。” 贺家主捋了捋短胡,思忖道:“也是,如今晴儿的身体已经恢复,今日我已将她身边的近卫也全部撤离,但不允许她擅自出府,再等两日,且看淫/魔会不会有所行动。” 沈乔点点头:“贺家主放心,我们会时刻注意府中情况的。” 从贺家主寻过来到离开,赵沉临一言不发,只坐在椅子上抽烟。 沈乔舔了舔嘴唇:“主子,您先别急……” 赵沉临一抬眼,沈乔的后半句话就被吓了回去,他的眼神不冷,只是有些沉,像是酝酿着暴风云。 他忽然起身,肩上的小黑飞出屋子,化作了一条巨龙。 “哎主子!”沈乔跟着跑了出去,“主子你去哪?” 赵沉临没理她,小黑载着他,一眨眼便消失在云端。 我靠! 沈乔在原地跺脚,居然在这种时候丢下我不管,搞得我很慌啊! 原著中,就是赵沉临的突然离开,才让淫/魔有机可乘,幻化成赵沉临的模样,骗走了沈娇娇。 等等,这么说的话,淫/魔今晚就要来找自己了? 沈乔急了,她不能坐以待毙,既然赵沉临靠不住,她就得靠自己。 - “咚咚。”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稍等。”屋内传来声音,过了好一会儿,贺晴才开门,见到来人,颇为意外,“沈姑娘,这么急,是有什么事吗?” 沈乔扫视了一番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之后,拉着贺晴进屋,关上了房门。 贺晴一头雾水:“你这是?” 沈乔一脸严肃:“贺大小姐,你觉得淫/魔还会来吗?”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啊。”贺晴拉着沈乔坐下,给她倒了杯水,“我估摸着他不会来了,应该已经逃走了,你别担心,我今日和我爹谈过,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你不觉得今日的暗哨都撤了大半吗?我想再过一两日,他再不来,我应该也安全了。” 就是因为你们松懈了外加赵沉临不在,他才逮着机会来的啊! 沈乔想咆哮,但她郑重地握住了贺晴的手,认真道:“贺大小姐,我有一种预感,他今晚会来。” 贺晴的眉心微微动了下,她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沈姑娘这么说,是有什么依据吗?” “实不相瞒,在下略通奇门八卦,因为淫/魔迟迟不来,我便算了一卦。”为了让贺晴相信,沈乔张口就胡诌,一本正经道,“卦象显示,他今晚一定会来。” “……”贺晴半信半疑。 沈乔再接再厉:“卦象还说,他的目标不是贺大小姐你,而是我。” “你如何知道!”贺晴倏地站了起来,眼中的震惊转瞬即逝,她在沈乔疑惑的目光里坐下,缓声道,“哦,我的意思是……你这卦象,准吗?” “准啊。”沈乔拍桌打包票,“肯定准。我一开始不算是因为这个算卦啊,耗元气,这不没办法了才试了试嘛。” 看贺晴似乎相信了自己话,沈乔才道出目的:“我道侣突然有事,今晚不一定回得来。贺大小姐能调些人手守在我屋子周围吗?若是淫/魔真的来了,我会想法子拖住他,你们等我的信号即可。” 贺晴神色古怪,也不知道到底信了没,勉强点了点头:“行吧,你不用担心,此事我会安排。” - 夜幕悄然而至。 贺晴和她安排的人已经全部就位,久等着淫/魔主动找上门了。 沈乔静坐在屋内的梳妆台前,她的手里拿着一盒胭脂,对着盖子开开合合。 她的心中已有了计划。 原著中,淫/魔既然幻化赵沉临来找沈娇娇,定是已看破了他们的计划,知道贺晴那处是陷阱,但他不知道赵沉临的真实身份,还以为他就是沈娇娇的道侣。 他利用“赵沉临”的样子,欲行不轨之事,那沈乔刚好可以利用这一点,顺势演下去,与其周旋。 淫/魔狡猾,擅长脱身,得在他最无防备之时发出信号通知贺晴。而男人最无防备的时候,自然就是温香软玉在怀之时。 沈乔拧开一盒胭脂,拿小指沾了点,往唇上抹去。 伴随着一抹嫣红,她嘴角的笑意也被抹开。 双修淫/魔,今天就是你的认罪伏法之日。等我逮到了你,再去赵沉临面前邀功,发展我尽忠职守为主分忧的下属道路。 哈哈哈哈哈。完美。 - 清水湖畔。 月光拂起一层层凌波,赵沉临站在湖边,盯着湖面沉思。 淫/魔多日没有动静,此事定有蹊跷,他在湖畔四周查探了一圈,没发现任何活人的痕迹。依照淫/魔的行事作风,不可能放过贺晴,那为何迟迟不出手? 赵沉临搓着烟杆,事情没有他想象中的顺利,心中不免烦躁。 还剩下湖底没有看,只是这地方,能藏什么活人? 他对着湖面抬手,起风的湖面上微波粼粼,在月色下有些晃眼。 原来夜已经深了。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脸。 【我还挺害怕的。】 【主子你去哪儿啊?】 赵沉临动作一顿,伫立了一会,他收回手,对立在肩上的小黑/道:“你去湖底玩一圈,我回去了。” 小黑歪了歪脑袋:“?” 赵沉临伸手一拨,就把这憨货扔了下去。 水花溅起,小黑一脸懵逼地从水中探出头,湖边已没有赵沉临的身影。 今夜的贺府格外的安静,赵沉临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径直往西苑那间屋子走去。 屋子里还亮着灯,烛火通明。 这么晚了,她在做什么? 窗纸上映出一个正襟危坐的人影,应该是听见自己靠近的声音,浑身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不停来回漫步。 她很紧张? 赵沉临的疑惑加深,推门而入。 沈乔坐在床边,听到开门声,娇滴滴地抬眸,斜了他一眼,眸光流转间,尽是嗔怒。 “夫君,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让我好等。” 第8章 春宵苦短 时间地点人物,全部吻合,最重要的是,他的肩上没有小黑! 沈乔确信,来人就是淫/魔幻化的“赵沉临”。 可以开始演戏了! 她换了只腿翘二郎腿,硬生生将身体扭出了“S”形,然后不慌不忙地抛了个媚眼:“夫君,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让我好等。” 赵沉临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上下打量的目光毫不掩饰。 那个平日素面朝天的女人,眼尾擦着淡淡的胭脂,唇形被嫣红勾勒得饱满欲滴。她长发未束,留一缕散落胸前,像一道蜿蜒的小溪,流过曼妙的身姿。身上是一条水蓝色抹胸宫装襦裙,轻纱掩住若影若现的肩颈,却像是刻意般,独露出了半截精致的锁骨。 原来她也是可以有女人味的。 赵沉临寻了把椅子坐下,动作熟稔地点上了烟,先前的诧异俨然被自若的笑意所替代:“娇娇这么想我?” 沈乔迎上他的视线,不愧是淫/魔,这些面部细微的变化都模仿得很到位,充满侵略性的眼神收放自如,一键转换成笑眯眯的样子,都跟赵沉临一模一样。 既然对方都这么努力,我这边也得发挥出演技。 别怂,又不是真的赵沉临。 沈乔拎起裙摆,赤足走向赵沉临,她把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略微俯身,围住了他:“自然是想的,你怎么一言不发就走了,让我等了这么久……” 女人的红唇张张合合,声音软软糯糯,眼神里满是勾人的意味。 只要是个男人,不是个傻子,都知道沈乔是什么意思。 但赵沉临没动,他像座大山一样沉稳地坐在那,视线微微一移,望进沈乔黑白分明的眼珠里。 虽不知道她到底在发什么疯,但他不介意配合她玩玩。 “等我做什么?”他的目光饶有兴致,如胜券在握的垂钓者,等待在钩子边上徘徊的鱼儿上钩的样子。 这令人熟悉的大佬气场。 沈乔不由地咽了口唾沫,淫/魔也太专业了,怎么做到这么像的,他看过来的那一瞬间,简直就是赵沉临附体啊,吓死人了,腿都差点软了。 不过这淫/魔也挺能忍的啊,都这样勾引了还岿然不动啊。 我得加把劲! 沈乔抬脚踩上凳子边缘,正好落在赵沉临的两腿间。 水蓝色的纱裙下,露出了一截纤细白皙的脚踝,她的脚趾动了动,小巧可爱,挣扎着往前一点点靠近。 赵沉临垂眸看着她不安分的脚丫。 沈乔的脚趾几乎贴着他的大腿内侧,若即若离地打着圈:“你说我想做什么?” 目光相接,她看见了他眼底里划过一丝笑意,随即脚踝被猛地抓住,沈乔没站稳,往后倒去。 以为会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想不到腰带一紧,沈乔在空中旋了个身,被赵沉临单手拎起,往床上一扔。 男人欺身压了上来,像是千万丈高的海浪拍了过来,沈乔心里一惊,慌忙往松软的被褥里一滚。 赵沉临将裹着被子的她一齐抱住,声音低哑响在耳侧:“我还不知,原来娇娇一直在肖想我。” 沈乔没时间去细思这话里的意思,她的手往被褥深处摸去,那里有一张符纸,只要启动了它,就能立刻通知潜伏的贺晴。 “还说要做我忠诚的下属,这是什么把戏,欲擒故纵么?”赵沉临轻笑。 沈乔攥紧符纸,笑道:“什么欲擒故纵,夫君,我自然是欢喜你——” 等等,有哪里不对……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做他忠诚的下属? 奇怪,淫/魔不可能知道赵沉临的身份,也不可能知道他们的真实关系,是谁透露给他的吗?不对,贺家也不知道啊,要是知道了还不得都吓跑。 知道他们是主仆关系的只有她和赵沉临…… “!!!” 卧!槽! 沈乔感觉自己的心脏炸了,就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噗嗤一声,爆得整个人魂飞魄散。 她对上赵沉临笑眯眯的目光,气若游丝道:“难道是……主……子?” “嗯?”赵沉临应了一声。 “……” 沈乔白眼一翻,面如死灰。 ——特么的居然是真的赵沉临! 她刚刚对着赵沉临做了什么啊啊啊啊! 她居然主动勾引了他啊啊啊啊! 好了,手动自爆了,《娇宠》可以提前结局了。 “娇娇,春宵苦短,我们得抓紧时间。”赵沉临低头,作势要吻她。 沈乔连忙扭头避开:“主子,等下!” 赵沉临抬头,笑得揶揄:“娇娇不是等不及了吗?” “不不不不不是啊!”沈乔慌得咬舌头。 赵沉临掰正她的脑袋:“既已挑起我的兴趣,就要负责到底。” 性、性性性趣??? 沈乔感到窒息,她不会要交代在这里了吧,这原著没有的剧情也能被她走出来? 被子被赵沉临掀开,沈乔感觉身体一凉,随即那只缠着绷带的手就绕到她的后背,摸索裙子的系带。 “主子!”沈乔喊得异常凄惨,“其实我有病!” 赵沉临的动作一顿。 沈乔捂着眼睛轻声啜泣:“实不相瞒,小的年轻不懂事,玩得太厉害,染了一身花柳病……主子千万别碰我,这种病不好治的……” 赵沉临不信:“你长得一副雏样。” 沈乔:你特么这都能看出来??? “没事的,娇娇。”赵沉临拉开沈乔的手,又拨开她凌乱的额发,温柔款款道,“我不怕你有病。” 沈乔:“………………” 我没病,你是真的有病! “不是的,主子,您听我解释,我真的没这方面的意思,这就是个误会……” 沈乔哆哆嗦嗦,赵沉临没搭理她,他佯装一点点拉开裙子的系带,实际上扯着带子的手顺着系带滑动,并没拉动。 他没打算做点什么,只是在吓唬她。 连日的烦躁一扫而光,这个女人再次用奇怪的方式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她前言不搭后语,举止怪异,甚至满嘴谎言。 这些赵沉临都不在乎,他觉得自己捡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宝贝。 “砰!” 房门被撞开,小黑横冲直撞地飞了进来,它带进来一股潮湿的冷风,沈乔缩起肩膀,打了个寒颤。 赵沉临眼神一凛,往门口瞥去。 小黑十分没有眼力劲地飞扑到床前,嗷嗷叫唤了两声,赵沉临抬手,将它的声音掐灭在喉咙里。 小黑瞬间吓得化作二指大小,在赵沉临手中像条泥鳅般挣扎扭动,耷拉着龙须嘤嘤求饶。 “发现东西了。”他问。 小黑摇头晃脑,比划了半天,沈乔没看明白,但是赵沉临的脸色却忽然沉了下来,将小黑往外一扔,下榻理了理褶皱了的衣领:“你跟我来。” 这话是对沈乔说的。 仿佛逃过一劫,她砰砰跳的心这才缓了下来,连忙摸向裙子的系带,发现还系得好好的,她诧异地看了赵沉临一眼。 赵沉临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回头对上她的目光,似笑非笑道:“娇娇,你的解释,我晚点再听。” 沈乔:“……”大哥,这事我真不好解释啊,您就当我喝了假酒犯糊涂行不? - 小黑疾速飞行在云雾中,高空的风很冷,沈乔后悔没多披件衣服出来,她搓了搓被吹僵的脸:“主子,我们这是要去哪?” “已经到了。”赵沉临垂眼看着下方。 小黑盘旋在清水湖畔上方,月色正好被乌云遮盖了去,此刻无风无浪,湖面就像泼了一碗墨的镜面,黑得浓稠。 沈乔低头看了一圈,觉得这里的气氛阴森森的:“这里是?” “清水湖畔,淫/魔伏击贺晴的地方。”赵沉临敲了下龙角,“下去点。” 小黑俯冲往下,贴着湖面而行,水花呲溜溅起。 沈乔:“主子是怀疑淫/魔还藏身在此处?” 赵沉临:“我白日查探过,这里并无活人的气息,只是这湖水下面,我还未曾看过。” 沈乔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这湖里有东西?” “有。”赵沉临侧过脸看沈乔。 视线和他对上。琥珀色的眼珠在月华下闪着幽深的光,赵沉临的目光沉静,与这平静的湖面如出一辙,只是风平浪静之下,翻涌着来自深渊的巨浪。 沈乔看出来了,是兴奋,捕捉到猎物的兴奋。 赵沉临将视线再次转回湖面:“先前没查看湖底,是觉得淫/魔不可能躲在此处,这里藏不住活物,如此看来,或许是藏了死物。” 死物……听着怪可怕的。沈乔搓了搓手臂上立起的寒毛,嘟囔了句:“到底是什么啊?” “你觉得呢?”赵沉临倏地靠近,他的气息喷洒下来,声音带着蛊惑,“猜猜看,猜对了有奖励。” 沈乔咽了口唾沫,视线飘向湖面,不由地集中了注意力。 湖底里的东西,必然和淫/魔有关。 和淫/魔有关的死物…… 是死人吗? 如果是死人,他为什么要将死人藏在湖底? 是不能被发现的死人? 会是谁呢…… 为什么不能被发现—— 沈乔猛地抬眼,她的心中冒出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娇娇,我说过淫/魔不会放过猎物的。” 赵沉临的声音明明响在耳边,却像是从夜色深处而来,带着一股凉透心底的残忍:“他不出手,是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第9章 他的爹娘 “他不出手,是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话落,狂风大作,湖面涌起惊涛骇浪,赵沉临的指尖轻轻一抬,如一道巨斧轰然劈下,漆黑的水面被劈开,两道巨型瀑布缓缓拉开。 黑夜被月色撩起一角,逐渐掀开,视野愈发明朗,在湖底深处,有一人躺在泥沼之中,一半的身子都被泥沙淹没,只露出了半张脸还有一片红色的衣角,她的眼睛睁着,只是失去了光彩。 即便离得远,沈乔还是认出来了,湖底之人,分明是贺晴。 雨雾纷纷扬扬,淋得她心底发凉,不由地捏住了赵沉临略带湿意的衣角。 那、那那那那贺府那一位“贺晴”就是…… 她回想起这几日与“贺晴”相处的片段,只觉得毛骨悚然。难怪今晚淫/魔没有幻化成赵沉临来找她,她都跑到淫/魔面前去说了这回事,人家还会来自投罗网吗? “终于逮到了。” 沈乔回头,只见黑色的身影像雾一样,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他去找淫/魔了! “主子!你不带上她……么……” 赵沉临走得急,哪里还有他的影子?沈乔看了眼湖底的尸体,觉得一阵阵头疼。 淫/魔狡诈,肯定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所以贺家主定会护下那个“贺晴”,而赵沉临又是“挡我者死”的那类人,到时候打起来,贺家在他手里还能有活口? 唉,那赵沉临手里又要多沾上几百条无辜的性命了。 杀孽太重真的不好啊,毕竟我现在在他手底下做事,这样搞得我也很反派了不是? 湖面上分开的水面失了力量的控制,开始合并回去,巨浪打了过来,小黑腾空避开,沈乔离开翻涌的湖面越来越远,眼看贺晴再一次被湖水吞噬。 “小黑,带我下去。” 小黑倒是听话,立马俯冲往下,沈乔紧紧抱着龙角,在进入水里之前,捏住鼻子,深深地吸了口气。 水中的视野还算清晰,只是波流汹涌,沈乔只能借小黑的力量潜到湖底。 贺晴还是被半埋在土里,沈乔把她半开的眼睛给轻轻阖上,再刨开覆在她身上的沙土,许是修真之人体质不同凡人,尸体在水中泡了大半个月,没有丝毫腐烂的痕迹,只是皮肤惨白,已不像活人。 沈乔架住她的双肩用力拖了一下,没拖动,小黑很自觉地低头咬住贺晴,帮着将人拖了出来。 沈乔爬上小黑的脊背,指了指头顶,示意可以上去了。 “哗。” 小黑背上托着一人,嘴里叼着一人,跃出了水面,沈乔抹了把脸:“小黑,快,我们去贺家,用你最快的速度!” - 夜色正浓,贺府里静悄悄的,半空中黑雾一闪,赵沉临的身影凭空出现,他的目光一扫,俯视脚底下的建筑,随即抬手,朝下虚虚一握。 “砰砰砰砰砰砰——” 狂风原地卷起,一股暴戾的无形之力自上而下,瞬间将一排房屋炸了个粉碎。 他可没有耐心一间间屋子地找人。 烟雾逐渐消散,四周逐渐响起谩骂声,被牵连到的贺家弟子从废墟里爬了出来。 贺家主从另一处御剑赶来,见到眼前的情况,眼中满是诧异,他飞向赵沉临:“玄光道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赵沉临没理他,目光紧锁底下。 一个红衣女人扒开断裂的房梁,从废墟中爬出,她灰头土脸,捂着嘴不住咳嗽。 “晴儿。”贺家主欲上前,身边残影一闪,赵沉临比他更快,顷刻间就移动了过去。 “砰!” 又一声爆炸,伴随着女人的一声惨叫,贺晴被赵沉临单脚踩在地上,不得动弹。 “你!你在做什么!” 贺家主惊怒,立马冲了过去,却被赵沉临回眸飞出的灵压给打飞了出去,撞在墙垣上,呕出一大口血,一下子去了半条命。 “爹……”被踩住脑袋的“贺晴”声音嘶哑,眼角泛泪。 赵沉临的魔息已经浓烈到无法让人忽略了。贺家主眼眶发红,一边是心疼女儿的悲痛,一边又是轻信了此魔人的懊恼。但无论此人究竟要做什么,这样凶残的魔头绝不能留。 他撑着剑站起,咬牙喊道:“这是魔修,摆阵拿下他!” 贺家弟子训练有素,身形一闪,以赵沉临为中心纷纷散开,身形步法整齐一致,每个人的剑刃上聚拢起蓝色的光芒,随着口中的法诀蓄势待发。 贺家主并拢双指,划过长剑,蓝光从他的剑尖上飞出,与一众贺家弟子的蓝光连接成一个大圈,他输出十层功力,亮出绝杀,势必要在一招内击杀此魔头。 “鉴天大法阵,第九重!” 赵沉临嗤笑了一声,手掌心聚集起黑雾:“找死。” “等一下!” 空中传来喊声,一条巨龙从高空飞下,沈乔扯着嗓子喊:“贺家主!那不是贺大小姐——” 贺家主抬头,只见漆黑的龙背上有一抹熟悉的红色,刹那的分神使得他动作一顿,攻势便止了下来。 可赵沉临完全没有收招的打算,黑气几乎要从掌心里溢出来。 糟了! 沈乔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大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她扶着小黑的龙角颤着腿站直,牙一咬就冲赵沉临的方向跳了下去。 “主子等等!” 仿佛天边飞来一个聒噪的棒槌,赵沉临轻“啧”了一声,将黑气捏散在掌心,不动声色地将招式收了回去。 沈乔刚好擦着他的衣角,“砰”地摔进了废墟堆,烟尘四起,原本残破的房屋更是稀碎了一地。 她顺势抱头滚了一圈,借着坡度翻了跟头,最后展臂直立,以一个标准体操运动员的姿势漂亮收尾。 我靠,被自己厉害哭了,这降落动作也太行云流水了吧,而且没有一点磕碰刮伤,金刚炼体大体亲测好用! 小黑叼着贺晴飞落在地,贺家主眯眼细看,那从黑龙嘴里吐出来的人,怎么看也是贺晴,他心中万分疑惑,但仍一脸戒备:“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个人是谁?” “贺家主,我们都被骗了,那个是淫/魔。”沈乔冲被赵沉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又转回视线,女人的遗容称不上安详,却也算平静,“而这个……才是真的贺大小姐,请贺家主节哀。” 贺家主睁大了眼睛,沈乔带过来的人,分明已经咽气了,这要让他如何相信? “不……不可能的,你在骗我。” 沈乔:“我们是在清水湖畔的湖底发现她的,这说明早在贺大小姐遭遇淫/魔的那一日,她就已经遇害了。” 贺家主踉跄了一步,剑尖颓然落下,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悲鸣:“不会的,晴儿怎么会……” “爹!”赵沉临脚底的“贺晴”突然挣扎道,“爹,我在这儿呢。” 赵沉临脚上用力,“贺晴”的脸被踩得变了形,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熟悉的声音使得贺家主心神一震,他再次举起剑,对着赵沉临冲了过去:“你放开我女儿!” 赵沉临冷冷一瞥,杀气四溢。 沈乔看得急死了,都说了这个不是你女儿,你特么还冲过去送死。 她运行灵力,仗着自己有金刚炼体大法,直直向贺家主冲了过去,一记铁头功,“咣”地一下把贺家主砸飞了,人倒在地上一时半刻竟起不来。 贺家主一倒,没人能再护着“贺晴”。 她突然嘻嘻嘻地笑了,整个身体开始扭曲变形,如同泥浆一样散开,从赵沉临的脚底逃了出去,化作许多块模糊的黑影,从四面八方窜上了天。 “嘻嘻嘻,你们抓不到我的。” 陌生男人的声音响在天际,逐渐远去。 “主子,他要逃了!” 沈乔慌忙往赵沉临的方向看去,只见他低着头,几缕碎发遮盖了眼睛,月光割裂出他冷冽的轮廓。在听到男人的笑声后,他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嗜血冰凉的笑。 四周突然变暗,月光被大片乌云遮挡了去,浩浩荡荡,宛若承载了千军万马。轰隆隆的雷声像是压抑着愤怒,蓄势待发。 贺家主捂着心口喘息,同所有贺家弟子一样,怔怔地望着天。天变异象,呼风唤雨引雷,此乃化神境界所为。 沈乔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象,激动地心脏扑通直跳。这是要出大招了? “惊雷。” 赵沉临嘴巴一张一合,落下两字。 千万道黑色的闪电从云中张牙舞爪而出,疾速锁住那一块块模糊不清的黑影。黑影挣扎之下,闪电越勒越紧,伴随着滋滋作响的电流声,火花爆裂在山空,惨叫声撕裂着听者的耳膜。 黑影吧唧一声掉落,在地上缓缓蠕动,融合到一起,拼成了一个浑身烧焦的的男人。 沈乔站得老远都闻到了一丝焦味,她默默竖起一个大拇指:居然秒杀,给你点个赞! 赵沉临走近,垂眸看着地上苟延残喘的男人,他没烧死淫/魔,特地留了一口气。 “认不认识一个叫赵玲的女人?”他问。 淫/魔缓慢转动眼珠,努力将涣散的神志集中:“不、不认识……” “有没有去过斩月小峰?” “我……我不记得了……” “有,还是没有。” 赵沉临狠狠踩向淫/魔的肚子。 “呃啊啊啊啊啊——” 烧烂的皮肉在木屐下发出酥脆的响声,被搅入内脏中,又发出湿哒哒黏糊糊的声音。 沈乔捂上耳朵,转开了目光,啧啧,真凶残。 “呃啊啊啊……我记得了,我记得了,我从没有去过……呃啊啊真没有去过……” 看来在斩月小峰上肯定发生了什么。沈乔估计,赵沉临的娘大概就是在那里搞错了对象,上错了床。 淫/魔的惨叫和求饶声断断续续地传来,赵沉临半晌没说话。 “娇娇,过来。”他忽然唤她。 “?”这么下饭的场景就不要叫她过去了啊,沈乔十分不情愿地迈开步子,眼前的场景让她微微一怔。 淫/魔的身体烧得一片模糊,惨不忍睹,但是脖子以上的部位,却完好无损。 “我们长得相像吗?”赵沉临蹲在那儿,抓着淫/魔的头发细细端详他的脸。 沈乔:啊?这什么鬼问题? 第10章 您长得好看多啦。 “我们长得相像吗?” 沈乔只诧异了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哦,因为赵沉临觉得淫/魔可能是他爹。 她看了看淫/魔的脸,又看了看赵沉临的脸。嗯……说不上像,但是这并不能断定什么,亲父子也有长得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吧。 沈乔张了张嘴,“我觉得不怎么像”这几个字就卡在喉咙里,死活出不来。因为她觉得像不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赵沉临想要听到什么答案。 这个问题极其敏感,搞不好就会精准踩雷,万一说错了会不会小命不保?而且原著中并没有这一情节,沈乔根本没地方找参考答案。 他到底是想听我说“像”呢?还是“不像”呢? 沈乔看向赵沉临,他依旧蹲在那里,并没有看她。 ——【我还挺期待的,心想这样的人,最适合做我爹不过。】 他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回答“像”咯! “主子,我觉得你们长得……”沈乔的视线落在了赵沉临的脸上,到了嘴边的话便又顿住了。 他的脸异常平静,那些按常理该出现的,愤怒的,厌恶的,甚至脆弱的情绪,全部淹没在他无波无澜的眸子里。 有时候面无表情比歇斯底里来得更让人难过。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赵沉临独行的背影,那多多少少的落寞像蛛丝一样缠绕了上来。 他真的希望淫/魔是吗? 不会的,没有人会这样希望。 沈乔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时,语气都斩钉截铁了几分:“不像,一点都不像。” 赵沉临抬眼看她。 沈乔不慌不忙地回视了过去,她从来不敢直视赵沉临的眼睛,因为地位差距摆在那,这还是第一次,她完全丢掉了恐惧,目光里甚是理直气壮。 “您长得好看,他丑。” 赵沉临瞳孔微动,自下而上的视线少了平日的压迫,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和动摇。 这理由简单粗暴,没有一点说服力,听着更像是阿谀奉承。赵沉临试图从她眼里看出一点谄媚,但是少女的眼神如此纯洁,像是炽热的日光,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那股子真诚所灼伤。 沈乔以为他不信,便蹲了下来,指着淫/魔一通叭叭叭地分析:“主子,您仔细看看他的脸,这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都糊成一坨了,您再看看你这优越的五官,就连一根眼睫毛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呢,这哪有一点相像呢?要我说啊,您爹爹肯定是一位大人物,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的那种!跟您一样!” 怎么越说越像拍马屁了。赵沉临心中好笑,不由笑出了声。 沈乔看他肩膀颤抖,哈哈大笑到停不下来,不由满脸问号。自己也没讲笑话啊,怎么还戳中了他笑点? 片刻后,赵沉临终于笑满足了,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看她:“嗯,你说的很对。” 咦?所以“不像”才是正确答案?好险,方才她根本就是脑子一热,话到嘴边才鬼使神差地改了…… “既然不是,也不用留着你了。”赵沉临的语气瞬间冷冽了下来,他起身抬脚,打算踩爆淫/魔的头。 场面恐怕会辣眼睛,沈乔立马挡眼。 “等等,那个女人还活着!”淫/魔连忙喊道。 那个女人? 沈乔顺着淫/魔的视线,发现他的目光转向贺晴的尸体。她心中一喜:“你说贺大小姐还活着?” 贺家主原本心如死灰,闻言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我把她……咳咳……我把她的元神藏在一处封存着。”淫/魔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放过我,我……告诉你们在哪……” 这张丑脸还挺聒噪,赵沉临拧眉,作势又要抬脚。 “且慢!”贺家主踉跄着跑过来,朝着赵沉临作了一揖,“这位……这位尊者。”既是如此高修为的魔修,虽不知身份,自然得称呼一声尊者。 “先前是贺某误会了,多有冒犯还请恕罪,贺某不知尊者与淫/魔有何恩怨,只求留他一命,就当救救小女,贺某愿意以命抵之,随尊者处置。” 贺家主深深鞠躬,久久没抬起身子,态度十分恭敬。他深知自己许下承诺不杀淫/魔并没有用,在场赵沉临的修为最高,只要他想杀淫/魔,谁都拦不下来。 他想要救她女儿,哪怕让他磕头道歉,甚至付出生命,他都会做。 然而这个魔头显然没有常人的同理心,面对贺家主的苦苦哀求,他只冷嗤了一声:“你女儿是生是死,与我何干。这张丑脸,本座一刻也看不下去。”说罢就要落脚。 “尊者!” “主子!” 贺家主和沈乔同时出声。 木屐贴着淫/魔的脸停住了,赵沉临却仿佛只听见了沈乔的声音,他转头看她:“你也觉得我不该杀他?” 沈乔是情急之下出的声,伸着的尔康手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对上赵沉临的视线。 她不知道赵沉临这句话是在询问她的意见,还是在确认她的想法。 反正一个原则,不能和赵沉临唱反调,要顺着他的话劝。 沈乔放下尔康手,走过去凑在赵沉临耳边,轻声道:“主子,淫/魔该杀,但不是这个时候,您可以暂且应下他的请求,等找到贺晴后再处置他,这给了糖再打一棍子,从天堂掉落地狱的落差不是更折磨人吗?” 沈乔估摸着变态应该喜欢这种刺激的,果然,赵沉临眯眼思索一瞬:“唔,你说的对。”他低头看淫/魔,嘴角弯起一个和善的弧度:“我不杀你。” 赵沉临话落,贺家主立马冲上去,揪着淫/魔的脖子摇:“快说!我女儿在哪里?” “我需要……疗伤……”淫/魔明明只剩下一个脑袋了完好了,还不忘讨价还价。 “你!” “我要是……死了,你女儿也会元神俱灭……” 贺家主咬牙切齿,把淫/魔重重扔回地上:“来人,把他抬回去救治!” - 因为贺晴之事,沈乔两人又在贺家多逗留了几日。 变故总是来得猝不及防,短短半月,贺家房子塌了一大半,唯一的大小姐也元神离体,危在旦夕,贺家主愁得头发都白了一半。 不过沈乔已经尽力让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剩下的她也帮不了什么,只希望贺家主能顺利找到贺晴的元神吧。 这日,听说淫/魔已经说出贺晴元神所在,贺家的人全体出动,而赵沉临不知是去凑热闹了,还是去逮住那被放走的淫/魔,反正他不在身边,沈乔浑身舒坦,在院子里晒太阳嗑瓜子,小黑盘在桌面上,眼巴巴地看着那摞瓜子。 “来,给你。”她丢了一颗瓜子过去。小黑对着瓜子左看右看,它跟着赵沉临这些年,从未见过主子吃这种食物。 “瓜子都不会剥吗?”沈乔从小黑跃跃欲试的爪下夺过瓜子,剥开后又把瓜子肉递了过去,“来,很香的。” 手伸到一半就被截下了。赵沉临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他抓着沈乔的手腕,视线扫过她指尖的瓜子:“这是什么?” “瓜、瓜子啊。”沈乔试图抽回手,没抽动,再看赵沉临略带疑惑的眼神,便又解释了一句,“是凡间常见的零嘴,我昨儿下山买的。主子,你想尝尝吗?我给您剥……” 赵沉临突然俯身,低头咬走了沈乔手里的那点瓜子肉。 沈乔:“……” 他放开沈乔,嚼了两下:“没什么味道。” 沈乔搓了搓手指,将指尖的那点湿润和心中的轻颤一同抹掉,故作镇定道:“这个就是打发时间吃吃的。” 我和他的关系这么亲密了吗?他怎么能做出这种暧昧的动作?而且还这么熟练? 不不不,先别慌,他本来就是这种人设。 沈乔又偷偷瞥了赵沉临一眼,只见他手里搓着一颗瓜子,神态自若,丝毫没有被方才的事情影响到。 沈乔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每天都在为反派可能爱上我而心惊胆战。 “快!大小姐在那!” “快按住她!” 不远处传来一阵骚乱声,伴随着几声打斗,紧接着是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 “放开我!” “淫/魔在哪里?在哪里!我要杀了他!”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树丛里冲了出来,她手持长剑,双目赤红。 沈乔面露疑惑:“贺大小姐?” 贺晴往这边看了过来,目光骤然发狠:“淫/魔!受死吧!”说罢便提着剑,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沈乔立马一个箭步躲到赵沉临背后。 “快拦下大小姐!”贺家主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与四五名贺家弟子齐齐冲了上去,压制下了近乎发狂状态的贺晴。 “把大小姐送回房间,用仙索绑住。”贺家主吩咐完,又向沈乔二人抱拳以示歉意,随即又匆匆跟了上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又结束得很突然。沈乔看着一众贺家弟子离开的方向,满脸问号:“贺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赵沉临:“元神离体太久,神识受损。” 沈乔听不懂:“什么是神识受损?” “就是变成疯子了。” “那还能恢复吗?” “难说,神识靠养,以贺家的财力,莫约得花耗个两三百年。” 两三百年,对于贺晴这个修为的修士来说,也不算短了。 沈乔忽然想起罪魁祸首:“那淫/魔呢?” 赵沉临:“他以贺晴元神为要挟,已经被贺家主放走了。” “什么?真逃了?”这贺家主也太傻了吧,怎么能把人真放跑呢。 赵沉临瞥了她一眼:“你想抓他?” “想啊。”怎么能让这种人渣逍遥法外呢。 “想杀他吗?”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若说“是”,弄得好像她要亲自动手一样,不过沈乔自然是希望能早日将淫/魔就地正法的,不管由谁下手,总归不会是她,于是她点了点头。 赵沉临嘴角的笑意加深:“好。” 好?好是什么意思?还有你为什么笑得这么亲切?怪吓人的。 “主子,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雾影城?”事情已经办完了,也该回去了。 “不急,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弄清楚。”赵沉临在石椅上坐下,沈乔连忙凑上去,把桌上的瓜子壳哗哗扫落,用袖子擦了擦桌面,给他腾出块干净的地:“还有什么事啊?” 赵沉临抬眼看她:“你真不知道?” 淫/魔已经找到了,也确认了他不可能是赵沉临的爹,不是都解决了吗?沈乔摇头:“不知道。” “如此重要的事,你居然给忘了。”赵沉临惆怅地叹了一息,看向沈乔的眼神那叫一个失望,“那日晚上,我被你勾引,差点失了清白。” “对此,你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沈乔:“???” 第11章 我想掰开你脑袋看看。…… 沈乔的脸色先是白了,然后又一点点青了。 完蛋!赵沉临怎么还记得这件事! 那晚她以为淫/魔假扮了赵沉临,结果在真的赵沉临面前搔首弄姿了半天,被压到床上知道真相后又开始哇哇大叫求饶。 等等。 什么叫他失了清白?被占便宜的明明是自己吧! “娇娇,做人呢,要有点道德心,不能撩了人就跑。”赵沉临拿起一颗瓜子在手里搓玩,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沈乔精彩纷呈的脸色,“说罢,你打算怎么负责?” 沈乔的眼珠登时直了。 这颠倒是非黑白的功力也牛逼了吧,她做什么了她?还需要负责? 沈乔敢怒不敢言,只能嘟囔:“主子也没损失什么吧。” “如何没有?”赵沉临语气悠悠,“本座可是第一次和姑娘同床共枕,鸳鸯交颈。” 为什么普通的词在他嘴角讲出来就这么污言秽语呢?沈乔满脸黑线:“但是实质上并没有发生什么。” 赵沉临:“你觉得可惜?” 可惜个屁! 沈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主子,这是个误会……” “那便解释一下。”赵沉临悠哉的表情一收,语气登时冷了几分,“口口声声说要做一个尽忠职守的下属,暗地里却做出这种魅惑主子之事,我真想掰开你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赵沉临说掰脑袋那就是真掰脑袋! 沈乔吓得噗通一声跪下:“小的对主子忠心不二,绝对没有非分之想!我那么做是因为……是因为……”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嗫嚅了半天,没因为个所以然出来。 赵沉临一手托腮,一手捏着颗瓜子敲着桌面,弯起的嘴角表现出了十万分的耐心:“不急,你慢慢想。” 特么你一说我更急了。 瓜子与石桌一下一下地相撞,微弱的敲击声就像是催命符一般,敲得沈乔心脏咚咚响。 赵沉临不是个好忽悠的人,纵使她全盘托出,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知道淫/魔要来找自己,总不能说她看过剧本吧。 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圆回去…… 啊,有了! 沈乔抿了下唇,为了显得自己更有底、气,她挺直了腰杆:“是因为之前主子说我没有女人味,我心里不服气,便想着用这种方式,证明一下我的魅力。” 很好,这个解释简直完美。 敲击桌面的声音一停,赵沉临的眉梢微挑,目光斜斜地瞥了过来。沈乔一感受到那道视线,直挺挺的腰背瞬间就弯了回去,就连声音也为降了八个度:“……小的冒犯了主子,还请主子恕罪。” “仅此而已?”他问。 沈乔盯着地面,余光里,一双木屐缓步接近,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将头低得更低:“是,仅此而已。” “想不到你的胆子还挺大。” 沈乔脑中警铃大作,她这么说虽然能解释得通,但这叫什么,这叫以下犯上!是要掉脑袋的! 她连忙俯首往地上砸自个脑袋:“主子饶命……” 额头还没磕地上,就被一只手托住了,手掌宽大,掌心微凉,几乎拢住了她半个脑袋。 沈乔的冷汗登时就冒出来了,这个姿势,非常适合把她的头盖骨给掀掉。 赵沉临的右手垫在她的额头下面,也没有抽出来的打算。他蹲在她跟前,轻轻皱眉:“磕这么用力,破相了怎么办?” 沈乔维持着跪趴的姿势,闷声道:“主子不必担心,小的近日在修炼金刚炼体大法,有铁头功护体,磕不破的。” “……”赵沉临默了一瞬,“难怪,倒是把我的手砸疼了。好了,起来罢,我不怪你。” 沈乔还是不敢动,赵沉临抓住她的后领,将人提了起来:“我刚夸完你胆子大,怎的又怂成这幅样子。” 你确定你是在夸人?分明是吓人! 沈乔梗着脖子,无处安放的四肢挣扎着扭了扭,发现逃脱无果后,自暴自弃地垂了下来。 赵沉临觉得她像一只被拎着后颈的猫,看似怂得不行,实际双不安分的眼睛,却一直在东瞄西瞟。 显然易见,这是一只一旦被主人放下,就会逃得远远的小野猫。 但他不会放跑她,他想好好驯养她。 赵沉临将人放回地上,转而捏起沈乔的脸,视线直追她清澈的眼眸,那又长又翘的睫毛轻颤着,延伸到圆润可爱的眼角,将亮晶晶的眼睛包裹住,跟盛着泪水似的。 这还是一只漂亮的小野猫。他像是在欣赏宝物一样,眼神贪婪又满足:“娇娇,我想让你陪我……” 沈乔心跳急速加快:“陪、陪陪陪陪你做什么? 卧槽,他不会就这样看上我了吧…… “陪我找我爹。”赵沉临说。 啊? 沈乔一脸懵逼:“找、找爹?” “嗯。”他又凑近了几分,“以后我每次出门,都带上你好不好?” 好个屁啊,我有回答不的权利吗? “好啊好啊。”沈乔点头如捣蒜,“主子什么时候出门找爹,叫我一声便是,小的随叫随到,一定陪您找到!” 赵沉临放开沈乔,笑得很满意:“我们回雾影城。” 压迫感终于远去了,沈乔长长地吐了口气,发现后背都是冷汗。 - 回了雾影城之后,沈乔恢复了白天种花,晚上练功,偶尔遛狗,不,遛一下小黑的日常。 乍一看还挺风平浪静,但敏锐如她,成功在这平静的日常里嗅出了一丝不寻常。 “那片蓝色的花都拔掉吧,不好看,种点别的颜色。” 赵沉临躺在长廊上,一手支着头,一手举着烟杆吞云吐雾,脚下垫着呼呼大睡的小黑。 沈乔蹲在花圃里干活,闻言便问:“主子想要什么颜色?” “唔。”赵沉临露出思索的表情。 “呼噜噜——”小黑的呼噜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赵沉临抬脚将它踹下了长廊,小黑被吓醒了,在地上滚了两圈,又在赵沉临微微眯起的视线下夹着尾巴逃远了。 “红色吧。”赵沉临抽了口烟。 红色的花……沈乔想了想:“要不就种紫兰花?华丽又神秘,跟您的气质——” “牡丹吧。”赵沉临敲着烟杆打断她,落下两字,“喜庆。” 沈乔:“…………” 主子监督属下干活,本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赵沉临不一样,他盯得实在太紧了。沈乔在西面刨完土,拎着喷壶去东面浇水,赵沉临也晃晃悠悠地跟了过来,从西面的长廊上躺到了东面的长廊。 这人好歹也是一城之主,怎么这么闲?她是在种地,又不是在唱戏,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沈乔边想边回头瞄了一眼,赵沉临依旧懒散地瘫在那,伸着一条大长腿逗小黑玩。 咦,但是他的视线怎么不是对着小黑……好像是对着我的方向??? 沈乔不敢细看,立马回过了头,心里七上八下地开始跳,她不信,过了一会又回头快速瞄了一眼。 果然黏在自己身上! 卧槽,这怎么回事?肯定是意外,是正好在看我,他不可能一直盯着我…… 沈乔再次回头…… 特么的视线还对视上了!!! “娇娇,你一直回头看我做什么?”赵沉临似笑非笑道。 沈乔面不改色,对着一株花猛浇水:“主子才是,这么一点小活,还怕小的做不好不成?” 她存心试探,要是赵沉临说什么“我不是在监督你干活,我只想看你”之类的话,沈乔可能当场要炸。 这就充分说明,淫/魔副本她走失败了,她还是在无形中提高了赵沉临的好感值。 唉,这无法阻挡的该死的女主魅力…… “是啊。”赵沉临托着腮笑,“你要是敢偷懒,我就把你埋到花圃里当养料,就种到牡丹花下如何?下辈子好有个富贵命。” 沈乔:“……”我谢谢你全家。 变态的心思还真是难以琢磨,如果按照《娇宠》原剧情走,淫/魔这个副本一过,赵沉临对沈娇娇便关爱有加,掌控欲蹭蹭蹭上升。但看赵沉临对沈乔的态度,关爱没有,关注度倒是蹭蹭蹭上升。 沈乔也是反思过的,在贺府的那段日子,她自认为表现不错,虽然在抓淫/魔的过程中并没有发挥什么用处,但是她成功避开了原著剧情,没有给赵沉临添麻烦。 作为一名娇软女主,不给男主添麻烦,是失格的。而对于要走下属路线的沈乔来说,是合格的,她已经避开了所有可能的情感触发点,唯有一点要命的是,她闹了个乌龙,在赵沉临面前卖弄了一把风骚。 等等,他不会因此看上我的身体了吧? 不不不,不可能。 原著中,赵沉临虽然经常出入风月场所,但都是去听曲的,从来不碰女人,记得有个情节,他还把勾引自己的女人踩爆了头。沈乔不认为自己撩那么两下,比得上久经沙场的花巷女子。 那他还能看上我什么? 我除了身子软,就没其他地方软了啊?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危险的信号,沈乔坐不住了,一歇工回了屋就翻开了《金刚炼体大法》。 何以解忧?唯有练功! 只要我的身体硬得够快,你就来不及爱上我。 沈乔上床打坐,深吸了一口气,聚灵气于丹田,想要冲一冲第三层功法。 运行一个周天之后,她忽然感觉身体有点发热,这是以往没有的现象,是不是代表她要突破了? 沈乔一鼓作气,加快灵力运转速度,转了几圈后她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 怎么经脉越来越烫了?这又细又密的痛感,就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咬,能忍,但万分难受。 这到底是要突破了还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作为一个修真小白,沈乔不敢继续练下去了,去问赵沉临是不可能的,按照现在这种情况,得尽量避免和他接触。 不如去问问辛将军? 她看了眼窗外,天色已晚,还是明天去问吧。 今天的修行就算结束了,沈乔打算熄灯睡觉,她刚铺好被子,窗外忽地刮进来一阵邪风,吹得烛火摇曳,窗页吱嘎作响,像有人刻意摇晃它似的。 大半夜的,气氛突然诡异了起来。 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啊呸,都穿到修仙世界了还怎么唯物啊! 沈乔慢放了呼吸,挪动步子来到窗前,她不敢看窗外,低着头就要把窗户关上。有什么轻柔的东西拂过手背,余光一瞥,只见一截白纱被风吹动,正使劲往屋里飘。 这是…… 沈乔抬头。 ——窗前立着一个女子,长发飘飘,白衣渺渺,手里还提着一盏鬼火一样的灯。 她的呼吸都停止了一瞬,手一哆嗦,“咔嚓”一下就把整个窗扇揪了下来。 修为突然高了之后,力度经常控制不好,捏坏个杯子,坐坏条椅子,都是这几天常有的事。 “请问是沈娇娇沈姑娘吗?” 那“鬼”开口了,声音清脆动听。 沈乔举着窗扇,惊魂未定地点了下头。会说话,还挺礼貌的,应该是个人吧? 女子颔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嘴角弯起一个略显僵硬但是万分标准的微笑:“宫主有请,请沈姑娘过去一叙。” 第12章 哭给我看。 沈乔举着窗扇怔了两秒,窗子外的姑娘肤白貌美,五官精致,只是表情有点僵硬,像是刻上笑容的木偶,再配上这黑漆漆的背景,真特么瘆人。 “稍、稍等啊。”沈乔回过神,尝试把窗扇装回去,插了两下发现接头扯断了,只好轻放到地上,“……呃,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宫主有请,请沈姑娘过去一叙。”白衣女子重复了一遍,嘴角的弧度丝毫未变。 “你家宫主是?” 沈乔一头雾水,三更半夜的,突然冒出来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还有一个听也没听说过的宫主。她在魔域人生地不熟的,是谁要找她? 白衣女子:“姑娘去了就知道。” 那就更不能去了。 沈乔:“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家宫主姓甚名谁,我妈……我娘说过,不能随随便便去陌生人家里。” “姑娘多虑了,宫主只不过想认识认识姑娘。” “我若是拒绝呢?” “宫主命令,务必要把姑娘带到。” 这是要用强了?沈乔的视线在白衣女子的身上扫了一圈,身材很瘦,跟竹竿似的,但是修为和身形并没有关系,打不打得过沈乔心里没底。 “算啦算啦,我不去你也不好交差吧。”沈乔摆摆手,随即把地上的窗页拿起来,勉强立在了窗框上,“我要换件衣服,你等一下。” 挡住了白衣女子的视线后,她快速走到柜子前,从中拿出了几张符纸塞进衣兜里,再回头往窗子那瞄了一眼,确认窗外那女人没有发现后,一个纵身从另一头的窗子里跳了出去。 沈乔在深夜的山路上狂奔起来, 她才不会老老实实地跟着那鬼一样的女人走呢,虽然她是个妥妥地战五渣,但不会打还不会跑吗! “砰!” 身后传来巨响,沈乔都不用回头看,定是门板被那女人打飞了。 沈乔刹住脚步,掏出两张爆破符,往左右两棵粗壮的大树上一贴,准备等那女人一追到这,就引爆符纸。 谁知转头一看,白衣女子双臂张开,在半空中高速飞驰,与她的距离已不到十米! 我靠,会跑有什么用!人家会飞! 沈乔立刻引爆符纸,拔腿就跑。 “砰砰砰——” 随着爆炸声,大树轰然倒地,烟尘滚滚而起。那女人却丝毫不受影响,像根箭一样从烟尘中刷的飞出。 距离猛地被拉近,惨白的手指几乎摸到了沈乔飞舞的发丝。 “辛将军!辛将军在吗!救命啊!” 沈乔扯开嗓子喊,很有可能逃不掉了,只能喊救命,这里离辛将军的住处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 女人的手抓到了她的肩膀,沈乔挣开,反手往后糊了一巴掌,剧痛却从脚腕处传来。 糟糕,这个时候竟然把脚给崴了! 她勉强站直,试图运行灵力减轻疼痛,白衣女人从高空俯冲了过来。 沈乔一咬牙,忍着痛一瘸一拐地沿着山路跑去,扯开嗓子大喊:“辛将军救命啊——” 呼救声惊飞了一排老树寒鸦,转角处出现一抹黑色衣角。 沈乔撞上了男人的胸膛,鼻尖触到的衣料带着夜露的潮湿,淡淡的烟草味瞬间包裹了她。 她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撞痛了的鼻梁,抓着来人的衣襟,抬头道:“辛将军,有人——” 我的妈!是赵沉临! 比后面追着的女人更可怕的是赵沉临,沈乔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被赵沉临一把拉至身后。他朝前抬手,一道气流放出,击中了白衣女人,女人在空中爆炸,断臂残肢簌簌掉落。 沈乔以为自己会看到一片血海,谁知这人都炸成四分五裂了,居然没有一滴血。 沈乔默默移开捂住眼睛的手,惊魂未定:“……主子,就这么把人炸了,不需要问问清楚这人是谁吗?” 赵沉临回头,语气淡淡:“你不应该清楚吗?” “我不知道啊,她说要带我去见她家宫主,我不认识她,也不认识她家宫主……” 赵沉临:“辛罗。” “在。”林子深处传来应答声,闻声赶来的辛罗本想出手,但自家主子快人一步,他只好隐于角落。 赵沉临将女人的脑袋踢远:“这个东西你去查一下。” 辛罗:“是。” 脑袋骨碌碌滚过沈乔脚边,她小跳着避开,一阵熟悉的剧痛在脚腕处噼里啪啦地炸开。 “啊。嘶……”她忍不住抱着膝盖蹲下。 “脚崴了?”赵沉临问。 沈乔心中警铃大作,现在正是关键时期,在还没弄明白赵沉临的心思之前,绝对不能在他面前表露出娇弱的一面,此刻应该硬气地抬头,一脸高冷地回答没有。 沈乔抬起痛得泪汪汪的两眼,粗声粗气道:“没、没有啊。” 赵沉临被她这幅表情逗笑了,分明眼泪都要盛不住了,也不知道在倔强什么,他在沈乔面前蹲下,向她的脚腕伸手:“我看看。” 他的手没有什么温度,沈乔却好像烫到一样,整个人都吓了一跳。 “痛?” 沈乔摇头,不痛。赵沉临的动作太轻了,轻到没有感觉,是他本身的存在感太强,光是手指轻抚的触感就让人联想到粗重的铁链摩过脚腕的压迫,她紧张到不敢动弹。 “脱臼了。”赵沉临的手握住她的脚腕,隔着布料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纤细,薄薄的皮肤包裹着突出的踝骨,向后延伸,是两处劲瘦的凹陷,一左一右连着笔直的跟腱。 精致。 他忽然就想到了这个形容词,以至于指尖的摩挲都带上了那么点流连忘返。 “……主子?”沈乔见他沉默了好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沉临终于回过神,抬眸正好与那清亮的眼睛对上,亮晶晶的,像是装了点点繁星。他的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坏心思不知怎么就冒了出来。 “娇娇,可能会有点痛。” 沈乔知道他应该是要帮自己正回去:“没事,这点小痛,我忍得住。” 赵沉临:“别忍着,哭出来。” 沈乔:“?” 赵沉临:“我想看。” 沈乔:“???”这人什么毛病…… 还没来得及吐槽,赵沉临抓着她的脚踝一掰一折,沈乔惊呼出声。 “我去——” 这痛感就好像有人狠狠扯了一下她的经脉,扯完之后还不停歇,余痛又像拉二胡一样来回扯,直接痛麻了她半条腿。 沈乔抱着腿直抽气,生理性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直打转了,只差一点点,那颗饱满的珍珠就要从眼角滚下下来。 赵沉临眼含笑意,正期待地看着她。 变态,你说哭我就哭啊,怎么会让你如愿以偿! 沈乔猛吸一口气,高高仰起头,盯着夜空使劲眨眼睛,企图把堪堪兜住的眼泪在风中晾干。 赵沉临捏住她的脸,将她的脑袋拉回来,可惜晚了一步,少女眨了眨灵动的眼睛,珍珠已经碎了,化作一片笑盈盈的月光,落进人的心底,仿佛在得意洋洋地炫耀:看,我憋回去了吧。 赵沉临一怔,他没看到他想要的,但这似乎比他想要的东西更动人心弦。 他放开沈乔,笑得也很满意:“这次先放过你。”反正只要他想看,他就有一百种方法让她哭出来。 夜晚的林间阴森森的,沈乔在冷风中搓了搓手臂:“主子,您说,那个宫主今晚还会不会派人来请我啊。” 她本意是想请赵沉临保障下她的安危,在她的屋子外画个阵法,或者给她点护身的东西也行,但赵沉临却来了个更猛的。 “你怕啊?怕的话就住我那去。” 沈乔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我会扰了主子清静……”开什么玩笑,和赵沉临住同一屋檐下,她怕是要失眠。 赵沉临也不勉强,抬手丢了个东西过去:“明日辰时三刻来找我。” 沈乔接住,砸在手里沉甸甸的,是半个巴掌大小的玉牌,如果她没猜错,这应该是修真界的通讯神器——传信玉简。 “会用吗?”赵沉临见她拿着玉简翻来覆去地看。 沈乔点头点得很勉强。 赵沉临一看就知道她不会,他抓住沈乔的手,掌心覆着她的手背,一齐握住玉简:“你要这样……” 他的动作过于自然,以至于沈乔怔了一下才感受到那结实又微凉的触感。 玉简发出微弱的蓝光。 “像这样,用灵力催动,然后想着你要传信的人,以后遇到危险,可以用它……” “我我我我知道了,知道了。”沈乔连忙挣开,“多谢主子。” 赵沉临走后,沈乔紧绷的弦才松了下去。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就跟上次从她手里若无其事地叼走瓜子一样,沈乔发现,自从□□一事后,赵沉临与她的肢体接触变多了。 一切的细节都预示着,他们的关系变得更亲密了,或者说,是赵沉临单方面对沈乔亲近了起来。 亲密的关系有很多种,只要不往男女之情发展,就还有得救。 “辛将军。”沈乔在寂静的夜黑里开口,“主子是个喜欢身体接触的人吗?” 辛罗正在收拾满地的断臂残肢,闻言头也不抬道:“我从未见过主子跟人有过肢体接触。”说完手上的动作一顿,似又想到什么,抬眼看向沈乔:“除沈姑娘外。” 这话听着怪惊悚的啊。 沈乔有点慌:“所以我是唯一吗?” “也不是。”辛罗面无表情道,“主子对那小黑蛟也是如此。” 沈乔眉尾一抽。 别说男女之情了,这压根都没把她当人看啊。 第13章 主子!我想修仙! 翌日的一大清早,沈乔沿着山路,往赵沉临的住宅赶。 赵沉临说辰时三刻去找他,沈乔猜测是不是又要出门“找爹”了。 正值盛夏,阳光炙热。沈乔推开院门,忽然发觉这萧瑟的宅院明朗了不少,枯败的花木被移除后,种上了各色的花,在日光下肆意绽放,鲜艳动人。 赵沉临依旧跟往常一样坐在长廊上,虽一袭黑袍,但在这般生机下,就连黑色也生动了起来。 他坐姿随意,一腿曲着,一腿垂下长廊,手里正拿着根杂草逗弄小黑。 沈乔盯着他手上的动作。 见他一会摸摸小黑的肚皮,一会又揪了揪它的龙角。 辛罗说得没错呢,的确是很亲密的肢体接触。 像赵沉临这种童年阴影比较大,对人变态的人,一般对各类牲畜都比较友好,因为牲畜又蠢又萌,容易成为他们这种变态为数不多的心灵依靠。 沈乔尝试把自己和小黑画上等号…… “娇娇。”赵沉临在叫她,“过来。” 沈乔小跑着过去:“主子,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现在什么修为?” 怎么突然问这个,沈乔想了想:“应该是练气……呃,三层左右?” “你这修为,在魔域这种地方。”赵沉临看她,“会死得特别快。” 沈乔:“……”不需要你一脸严肃地提醒哈。 赵沉临跳下长廊,走到沈乔跟前,双指并拢点向她的额心,白光亮起,轻轻笼罩了沈乔全身,她感觉到一股清澈的灵力缓缓流过经脉。 “金、土双灵根,纯度一般。”赵沉临收回手,“不过勤加修炼,一百年内修个元婴不成问题。” 沈乔:“一百年啊,这也太长了吧。” “不长。”赵沉临说,“修成元婴后,至少可以保持五百年容颜不老。” “五百年?要、要活那么久吗?”沈乔都没想过,一个人要活那么久是要干嘛? 赵沉临:“你不想修炼?” “我……”也不是不想修炼,她就是懒,修仙好像很辛苦的样子,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 “你必须修炼。”赵沉临皱眉,“我可不想百年后,跟在我身边的是一个白发苍苍,满脸褶皱的老太婆。” 啥?百年后我还跟着你混? 那也太惨了吧,就不能放过我—— 等等,以我现在的修为,是绝对逃不出赵沉临的手掌心的,但若真修成元婴,纵使打不过他,逃总逃得掉吧。 沈乔心中一动,立马举手:“想!主子,我想修仙!” 赵沉临看了眼她高高举起的手,她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他也不想去细究,他叫她来的目的,本就是要提升她的修为。 他这一生,要做的事不过一件,就是找到赵玲口中日日咒骂的亲爹,为此,他踽踽独行了三百多年,实在走得有些乏味了,若是能再捎上一个人,想来也不错。 且不说她的寿命能陪他走多久,光是她那半吊子的修为,遇上昨晚那种情况,小命呜呼也是一瞬间的事。 他耐心不多,不如直接给她传输灵力,助她冲向金丹。但是她细胳膊细腿的,恐承受不住他的灵力。 赵沉临拉起沈乔的手,三指扣向脉门。 果然,不仅修为差,体质也不行,若是强行灌输灵力,最后消化不了,反而有爆体而亡的风险。 沈乔看赵沉临一边替自己把脉,一边沉思,半晌也没开口,还以为是自己资质太差了让他犯愁了。 “主子,我资质可能不太行。”她双手合十搓了搓,眼里闪着期待的小星光,“若是主子能指点一二,我一定发愤图强,不让主子失望。” 赵沉临挑眉:“想让我教你?” 沈乔猛点头。有大佬带着修行,飞升再也不是梦! “好。”赵沉临说,“那我说什么你都要照做,不准抱怨,也不准诉苦。” 沈乔又一阵点头。修行嘛,总是辛苦的,为了光明的未来,这点心理准备她还是有的。 赵沉临指了指院子中央的空地:“去,先扎三个时辰的马步。” 沈乔:“?” 什么? 扎马步? “还不快去。” “这就扎,这就扎。”沈乔惊奇到脑子还没拐过弯,走到赵沉临指定的地方,双脚成一字迈开,屁股往下一沉,老老实实地扎起了马步。 片刻后,她的腿开始痛了,腰开始酸了,脑子也终于拐过弯了。 等等,这货确定不是在坑她?这可是修真文啊,修真文为什么还要扎马步?这也太土了吧。 “啪。” 一股看不见的气流从赵沉临指尖飞出,弹到了她的额头:“蹲好,不要偷懒。” “嘶,好痛。”沈乔搓了搓额头,重新蹲好。 赵沉临这个魔鬼居然还亲自监督她,视线都不带移开一下的! 日头逐渐西斜,沈乔满头大汗,手脚麻木,连骂娘的力气都没了。 三个时辰还要多久,怎么还没到啊…… 啊,我好饿啊…… 赵沉临:“可以了。” 沈乔如释重负,撑着腰缓缓站直。 “再沿着山路跑十圈,不得用灵力。” 沈乔:“…………” “别偷懒啊,我可都看得见。”赵沉临说罢就转身回了屋,边走变问,“查到了?” 昏暗的角落里忽地出现一人的身影,辛罗微微颔首:“查清楚了,昨夜袭击沈姑娘的傀儡应是出自魔音宫。” 赵沉临走向榻椅,取过锦盒里的烟草,将其慢慢揉洒至烟斗:“明璇不是还在闭关吗。” “属下打听过了,明宫主已于前日出关。方才属下在回来的路上,还见到了此物。”辛罗张开手掌,一只紫色的蝴蝶从他掌心里飞出,翅膀舞动间,紫色的弧光洒下闪闪的粉末。 它翩翩飞过,精准且优雅地落在了赵沉临烟杆上。 赵沉临瞥了一眼,伸手抓向蝴蝶,蝴蝶煽动翅膀,剧烈挣扎。 对于如此美丽的事物,这个男人毫无怜惜,他将蝴蝶捉入掌心用力一捏,伴随着翅膀咔嚓碎裂声,一抹紫光从它残破凋落的尸首中跃出,化作一行行紫色的小字浮在空中。 【明晚子时,吹雪楼一叙。——明璇】 在良久的沉默里,辛罗开口问:“主子可要赴约?” 赵沉临挥手将紫色小字拂散,又朝桌案一角弹指,立在角落的暗鸦眼睛一亮,向空中射出一片投影。 影像中,沈乔正在石阶上跑步,她撑着腰,步子缓慢,每抬一步都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爬完台阶后,她大口喘气,在平地上走路,扶住一棵大树休息了片刻。突然,她抬高腿狠狠踹了树根一脚,其力气之大,震得绿叶纷纷落下。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的表情扭曲了一瞬,抱住那只脚原地跳,随后又指着无辜的树破口大骂。 赵沉临哈哈大笑:“你说她是不是在骂我?” 辛罗听得心惊胆战,一滴冷汗从额角悄然滑落:“想来沈姑娘没有这个胆子。” “你错了,她胆子其实大得很。”赵沉临继续往烟斗了搓了层烟丝,“回复明璇,就说本座忙着锻炼小孩,没空。” “是。” “对了,我记得银焰兽的血可淬筋炼骨,有增强体质的奇效。”赵沉临忽然抬头道。 辛罗颔首:“不错,此物对于体修或者修炼体修功法的修士非常有用,甚至能助功力大涨。” “唔。”赵沉临停了手上的动作,思索道,“她似乎正在修炼体修功法。” 辛罗自然听出自家主子在说谁:“若属下没记错,津山魔族二王子巴龙,他的坐骑便是银焰兽。” “津山魔族?”赵沉临虽然在魔域为非作歹多年,几乎是制霸了这片土地,但他从来不记那些死去的,或者即将死去的人的名字。因为这些人姓甚名谁,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是,津山魔族在西部一带活动,七弥河往西便是他们的地盘。”辛罗答,“只是这银焰兽世间少有,想必巴龙不会忍痛割爱。” 赵沉临熟练地点上烟:“他不给,抢便是。” 辛罗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倒不是担心主子,他只是怕主子一个不小心,把人家全族给灭了。 - 沈乔跑完十圈,夜色已悄然而至,她抖着腿走回去复命。 宅院一片漆黑,一盏灯都没点,辛罗站在院门前,似乎在等她。 “辛将军。”沈乔往门内瞄了一眼,小声道,“主子歇下了?”我还在这受折磨呢,他居然还能睡得下觉? 辛罗:“主子有事外出。” “真的?去多久?”沈乔问出之后才发觉自己笑容灿烂,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只好硬生生将嘴角压下,“……呃,我的意思是,主子去办什么事?有危险吗?要多久才能回来?” “沈姑娘不必知道这些。”辛罗看向他,“只是主子吩咐过,他不在的这几日,望姑娘能勤加训练。” 说罢递过来折好的一张纸,沈乔接过打开一看,字迹略显潦草,但她勉强读懂:“第一日上午,扎马步三个时辰,下午,倒挂金钩——” 沈乔把纸揉了。 “我这里还有备份。”辛罗又拿出一张,“主子让我监督姑娘。” 沈乔:“……” 沈乔在这一刻生出了强烈的逃跑的欲望,她干笑着跟辛将军说了声“那明天见”,揣着揉皱了的纸匆匆跑下了山,回了屋子就开始收拾东西。 赵沉临反正不在,这是个机会。 东西不多,几颗碎灵石外加一套换洗的衣裳。 沈乔背上包袱,打开了门。 一股凉风穿过林间小道,吹得树叶刷刷作响,在静谧的夜色中显得有些渗人。冰凉的风打在脸上,将她吹清醒了。 这里是魔域,是恶徒们的聚集地,她不认识路,也没有熟人,修为只有炼气三层,连基本的飞行法术都不会,能安全回灵寂山吗? 静立了片刻后,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沈乔默默把门关上了。 - 魔音宫。 “他说什么?”幽暗的房间里,女人的声音略带诧异,从珠帘后面传出。 传话的女弟子单膝跪地,紧张到声音有些磕磕绊绊:“回、回回宫主的话,辛将军的原话是:‘城主近日忙着带小孩,没、没空。’” “小孩?”女人艳红的指甲抓紧了椅把,她目光含怒,转头问站在自己身侧的人,“丁灵,这个‘小孩’是不是就你说的那个沈娇娇?” “肯定就是她!”被换做丁灵的女弟子同样愤愤道,“宫主,您闭关这一年,弟子帮您盯得紧紧的,城主身边就多了那么一个人。这沈娇娇也是个乐修,抓回吹雪楼关了没几日就被城主领回无念山了,这都两月了,弟子天天去无念山脚下蹲着呢,都没见辛将军扔新的尸体下山。” 众所周知,赵沉临虽然喜欢从外头胡乱捡乐修回雾影城,但从不带回他的居所,都关在吹雪楼里,偶尔兴致来了就过去听听曲。加之他也不喜人伺候,身边的人加起来,不外乎一个做饭的厨娘,两三个清扫的小厮,一只手都可以数过来。 所以沈娇娇被带回了无念山之事,就很耐人寻味了。而且吹雪楼里的乐妓们,在赵沉临面前弹错一个音,都是被血淋淋地拖出去的,可沈娇娇在赵沉临身边待了两月还没死,这就更离奇了。 花柳巷子的人本就嘴碎,大伙儿议论纷纷,所以明璇一出关就听说了此事,自然对沈娇娇格外关注了些。 “不行,本宫一定要会一会这个小狐狸精。”女人捏紧拳头,红艳艳的指甲几乎要将掌心的肉扎出血来。 丁灵皱眉:“无念山有结界,外人上不去,傀儡恐怕也不能再派了……” “无念山的厨娘不是经常下山买食材吗?”女人抬眼,“你找到她,让她帮你把沈娇娇骗出来。” 丁灵面上一喜:“这个法子可行,弟子这就去办。” “等等。”女人又叫住她,“手脚干净点,不要让任何人看见。” 丁灵一怔,压低声音道:“宫主,您这是要……” 女人冷笑:“搞不好她就有去无回了。” 第14章 恶毒女配=神助攻 翌日一早,沈乔准时出现在和辛罗约定的地方,都不用人催,自觉地扎起了马步。 辛罗是个不爱说话的,但沈乔是个话多之人,她不敢和赵沉临唠嗑,对着辛罗就憋不住了。 “辛将军,方便告知你的修为吗?” 辛罗抱臂立在沈乔三五米之外,闻言回道:“元婴。” 沈乔又问:“那你修行的过程中,像我这样,呃……扎马步过吗?” “没有。” 她叹了口气:“果然如此。” 辛罗看了她一眼,破天荒地解释了一句:“在下剑修,沈姑娘练的是体修之术,自然有差别。” “辛将军的意思是,练这些有用?” 辛罗点了下头。 沈乔稍微放心了些,从原著中看,辛罗是个靠谱的,而且也没有理由骗她:“我还以为自己被耍了呢,别人修仙都是飞来飞去的,喷个火耍个剑,我就想不明白,扎马步能练什么,翘臀么?” “沈姑娘。”辛罗轻咳一声,“慎言。” 沈乔点头,表示自己了解,这种话她也就敢在他人面前说上一两句,在赵沉临面前,是连屁都不敢放的。 安静了一会,她又憋不住了:“辛将军,你跟了主子多少年了?” “五十多年。” “你贵庚?” “一百七十三。” 沈乔:“哦……看不太出来。那你跟了主子这么多年,有什么心得或者诀窍吗?”五十多年了人还健在,也没缺胳膊少腿的,是真牛逼。 辛罗:“少说话。” “……”沈乔嘴一合,这回是彻底闭上了。 - 日头逐渐西沉,夕阳将一人疲惫的背影拉长,映在崎岖的山路上。 又一天魔鬼训练结束了。 沈乔擦了擦即将滴下来的汗珠,拖着麻木的腿缓步往山下走,全身肌肉和骨头都在悲鸣,仿佛是自己的,仿佛又不是自己的。 这马拉松跑得简直怀疑人生。 确定她穿的是言情小说而不是青春励志片《马拉松》? “沈姑娘。” 沈乔抬头,灶房的厨娘站在不远处朝她招手。 “花婶。”这厨娘她还算熟,经常会给她送一些糕点小吃,平日里碰见也会笑呵呵地打招呼。 “沈姑娘,你现在有空吗,想请你帮个忙。”花婶搅着双手,看上去有些紧张。 “有空。什么事您说。” “我打算去集市里采购食材,原本都是阿甲跟我一起去的,可他母亲生病,他告假回老家去了,你方便的话跟我下山一趟?” “好。”沈乔很爽快地答应了。 花婶身体肥硕,走起来却健步如飞,一路上拉开沈乔七八步。 “花婶。”沈乔忍着小腿的酸痛跟上,“这事这么急吗?” “哦,不是不是。”花婶笑了笑,“是我性子急,又忘了沈姑娘跟在后边,没事,我们走慢点。” 暮色四合,一胖一瘦的身影一快一慢地赶着路。 沈乔:“花婶在无念山多久了?” “主子一来我就在了。” “那也好多年了吧。”沈乔望天叹息,不知道我要在这儿待多久呢…… 【你必须修炼。】 【我不想百年后,跟在我身边的是一个白发苍苍,满脸褶皱的老太婆。】 所以,赵沉临是希望我可以活很久很久,一直陪着他…… 个屁! 天天扎马步能修个毛线的仙,突破练气期都遥遥无望,就知道在我面前画大饼! 沈乔:日常辱骂赵沉临任务完成√ 花婶一直埋头走路,快到集市了她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时不时回头瞅一眼沈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花婶。”沈乔摸了摸脸,“我脸上沾东西了?” “没有。”花婶转回头,盯着地面默了半刻,“沈姑娘,你知道魔音宫吗?”。 听着有点耳熟啊,沈乔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一时想不起相关的情节:“……好像听说过。” “那你知道魔音宫的宫主……明璇吗?” 沈乔:“!” 说魔音宫她记不起来,说到明璇她可是很有印象。 魔音宫宫主,魔域第一乐姬明璇,全书最大的恶毒女配之一,因爱慕赵沉临,所以千方百计想要搞死沈娇娇。 一般来说,这种角色写作“恶毒女配”,但是读作“神助攻”。沈娇娇和赵沉临的感情,就是被她越作越深的。 哎,头疼啊,又是个麻烦的角色。 “我知道她。”沈乔连忙问,“她怎么了吗?” 花婶:“明宫主闭关一年,这两天刚刚出关。” 果然是要登场了! “雾影城的人都知道,城主与那明宫主相识多年,关系匪浅,城主……城主特别爱听明宫主弹琴。”花婶双手揣在腹部处,手指不安地搅动着,看向沈乔的眼底是满满的担忧,“沈姑娘你还是尽量顺从一些,千万不要硬碰硬,惹怒了她,就怕……就怕城主还是向着那边。” 沈乔越听越糊涂:“花婶你在说什……么。” 她的视线越过花婶,看见了不远处站了三人,中间的绿衣女子她不认识,但是立在两旁的白衣女子沈乔很熟悉。 白色的衣服,面无表情的脸,和那晚来找自己的女鬼一模一样。 看来明璇早就盯上自己了。 丁灵双手抱胸,上下扫了沈乔一眼:“你就是沈娇娇?” 沈乔知道自己打不过,也逃不掉。她向前两步,将花婶挡在身后,回道:“没错,是我。” 丁灵的喉间发出一声轻蔑的笑,下巴一抬:“把人带走。” 花婶从沈乔身后冲了出来,她拉住丁灵,再次确认:“你说过不会伤她性命的,是不是?” 丁灵懒得理她:“走开,别挡路。” 花婶被推倒在地,她年纪大了,捂着腰一时起不来,神色慌张且愧疚地看向沈乔:“沈姑娘,我……” 沈乔朝花婶点头:“放心吧,我没事。”她理解花婶。花婶修为低,又没有靠山,明璇找上门了,为了保命,她只能这么做。 “你哪来的自信。”丁灵冷笑道,“你知道你要去见谁吗?” “知道。”沈乔微笑,“久仰宫主大名,正好我也有事情想和宫主解释一下。” - 在雾影城百里开外的荒地,一座宽阔的宫殿独立其上,枯败的黑色树枝缠绕在两根顶梁柱上,年代久远的裂痕拼凑出诡异的形状,像一张怪物的脸,注视着每一个从这里走过的人。 沈乔搓了搓起寒毛的手臂,她被这宫殿的氛围弄得发怵。赵沉临的宅子就是少了点人烟,而这里,简直就是鬼屋。 殿内空旷阴冷,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异常明显。 “宫主。”丁灵朝着纱幔后面的身影作揖道,“弟子把沈娇娇——” “铛。” 一道琴音打断丁灵,化作无形的气机,尖锐如箭,从纱幔后面穿出。 沈乔心神剧震,被逼得连退数步,后背猛地撞上柱子。她缓了数秒,胸口的钝痛才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后背撕裂般的疼痛。 这个明璇出手可真狠,金刚炼体大法第二层都挡不住她,后背铁定要青一块了。 白纱后缓步走出一个紫衣女人,带着高傲的眼神一步一步迈下台阶:“你就是沈娇娇?” 与原著中描写差不多,明璇是个长相艳丽的女子,五官算不上精致,但足够大气,画上浓妆后,显得气质雍容华贵。 “是。” “啪。” 一道气流打了过来,隔空扇了沈乔一巴掌。 沈乔侧着半张火辣辣的脸,懵逼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我靠? 我靠??? 这一下能忍,两下—— 他妈还是得忍! 她一边深呼吸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冷静!记住你来这里的目的,千万不能和明璇结梁子,不然她以后搞起事来,你和大反派赵沉临的感情只会像火箭一样发展飞速! “知道本宫为什么找你吗?”明璇走近,红艳艳的指甲刮过沈乔娇嫩的肌肤,“本宫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勾引到城主的?是靠这张漂亮的小脸蛋吗?” 沈乔稍稍偏头避开,这指甲忒尖锐,搞不好就划出条红杠杠,脸她还是要的。 “宫主误会了。”她抿了抿嘴,低头做出一副恭敬万分的样子,缓声道,“其实我与城主的关系,并非坊间流传的那般。” “哦?你现在是怕了?”明璇冷笑,“先前大摇大摆地跟着城主回无念山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呢。” 明璇眸色一厉,忽然掐住沈乔的脖子,恶狠狠道:“信不信本宫现在就杀了你。” 虽然被捏着脖子,但沈乔不慌,因为原书中的沈娇娇也面临过这样的危险。沈娇娇也是猝不及防就被明璇抓来,被一通威胁恐吓加侮辱,然后明璇就放她回去了。 说到底明璇还是不敢动沈娇娇,她爱慕赵沉临,但也惧怕赵沉临,只敢暗地里搞点事。 但沈乔可不能白白走一遭啊。 如果能在这次交锋中,彻底断绝明璇对她的敌意,换句话说,就是彻底消除明璇对赵沉临和沈娇娇的感情戏的助攻作用,那不就万事大吉了! 根据原书对明璇的描写,这个恶毒女配虽然蛇蝎心肠,但是够蠢。沈乔觉得可以试试。 “吹雪楼那么多女人,但谁不知道,只有宫主才是他真正放在心上的那一个。 ”沈乔艰难开口,眼里闪着诚恳的泪光,“宫主陪他十余年,其间情分,哪是小人能比的。” 明璇一怔,松手放开了沈乔。她显然是没被人当面这么夸过,捂着嘴巴的手微微颤抖,又是讶异又是惊喜:“你……当真这么觉得?” “宫主!”丁灵急道,“她为了活命诓您呢!” 明璇神情一敛,又一抹狠戾划过眼眸。 “真没骗您。”沈乔赶紧接话,“小人被领回无念山后,不是给主子清理水池,就是帮他打理园子,连主子的卧房都没进去过。” 明璇眼神狐疑:“你的意思是,你就是一普通杂役?” 这个概括妙啊!沈乔简直要鼓掌了,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没错,小的就是一普通杂役。” “不对。”丁灵转了转眼珠,疑惑道,“那园子荒废了许多年,早些年宫主也提过几次,城主都没有打理的心思。你是个乐修,想来也不懂园艺,怎么偏偏把这活交给你?” 我咋知道,他神经病呗。 “主子的心思,哪是小人能揣摩的?”沈乔轻飘飘地把话推了出去,意思是她不敢揣摩,你们怎么敢背后议论。 “主子让小的种花,那小的就得当起花匠,尽心尽力,不敢有一丝懈怠。宫主,您说是不是?” 明璇紧拧着眉思索,雾影城的人都说城主领了个小姑娘回无念山,她还以为是金屋藏娇,居然只是带回去当杂役吗? 丁灵仍是不信:“这都是你的片面之词,谁知道你在无念山上是怎么勾引城主的。” 说到勾引,沈乔灵机一动,她撸起袖子,露出白花花的手臂给两人看:“你们要不要验一验?” 明璇:“验什么?” 沈乔:“验我还是不是完璧之身。” “……”明璇和丁灵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沈乔把袖子拉下:“城主没碰过我,他若是对我有意,怎么可能两个月了都没碰我。” “即便你是,也没有说服力。”明璇搓着自己红艳艳的指尖,一边脑补一边思索,“许是城主面对自己心仪的女人,生了怜惜之情,反倒坐怀不乱……” 沈乔“呵”的笑出了声:“宫主觉得城主是这种正人君子吗?” “是——”明璇提上来的一口气噎在了喉咙里,“是不太可能。” “嗯嗯。”沈乔点头如捣蒜。 稍微与赵沉临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性情残暴,冷漠变态,一旦锁定猎物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不会有任何的犹豫或怜惜。这样的人,与温情这个词沾不上一点边。 见明璇若有所思,沈乔心中一喜,这回总要相信她了吧。 “本宫可以相信你说的,但是……”明璇红唇一勾,眼中闪过一丝阴毒的光,“你要完成一件事。” “什么事?” “三日后本宫会在吹雪楼举办宴会,届时你要当着众人的面,证明你没被城主碰过,还是个雏。” 沈乔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什么?” “只有当事人说出了事实,才能杜绝流言蜚语。”明璇拍了拍沈乔的脸,“你完成了这件事,本宫才能真正相信你。” 第15章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无念山。 夜已经深了,月亮被乌云遮挡了去,漆黑的山路里没有人息,唯有树梢的乌鸦冷漠的视线。 沈乔慢吞吞地赶着路,冰凉的露珠顺着脚踝淌入鞋底,湿漉漉的触感恍若是一脚踩进了泥泞里。 这种感觉让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沈乔干脆脱了鞋,俯身间扯到后背,火辣辣的疼顺着经脉攀爬,她浑身一抖,咬着牙直起腰背,再摸了一把脸,嘶,也是疼的。 她拎着鞋,赤脚站在地上,碎石子并不扎人,极度的愤怒使她毫无感觉,甚至把每一步都踩得极重,越走越快,最后在山路上狂奔了起来。 不爽。 很不爽。 太他妈欺负人—— 咚的一声闷响。 沈乔撞上了一人的胸膛,鼻尖触到的衣料有些许潮湿,男人熟悉的声线响在耳侧。 “怎么了?跑这么快。” 沈乔抬头。 赵沉临出远门回来了,带着一身血腥气而来,他的衣服是黑色的,看不出血迹,唯有刺鼻的味道提醒着沈乔,他可能经历了一场厮杀,不,应该是单方面的屠杀。 沈乔退了一步,又被赵沉临拉住。 他垂下眼眸,视线扫过她光溜溜的两只白脚丫:“为什么不穿鞋?” “湿了。”沈乔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她的脚指头动了动,挠了挠另一只脚的脚背,扒拉掉沾在上面的一片落叶。 赵沉临察觉出了一丝异常,一向活奔乱跳的她,现在像瘪掉的花一样耷拉着脑袋。 只是因为鞋子湿了,就这么难过吗。 他拿过沈乔拎在手里的鞋,用灵力将其瞬间烘干,又塞回到她手里。 沈乔一怔,手里的鞋还残留着一丝暖意,是这个冷到彻骨的夜晚里,唯一的温暖。 真是可笑。 她因为赵沉临遭了这么些罪,现在罪魁祸首是在安慰她吗? 指尖所触的温度逐渐褪去,沈乔紧紧捏着鞋子,用力到整只手都在微微颤抖。她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立在自己面前的那道高大的黑墙。 赵沉临神色淡淡,光是站在那,就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如既往的压迫感,她应该早就习惯了的,但没有一次,像这次这般强烈,强烈到竟然生出了一丝委屈。 算了吧,能和他说什么。 沈乔垂眸,吸了下鼻子:“多谢主子。”她弯腰把鞋子穿上,恭敬地行了一礼:“主子若是没事,小的先告退了。” 还是一样没精打采。赵沉临盯着她的动作,目光微动:“你的背怎么了?” 沈乔动作一顿:“哦,可能是修炼的时候没注意,拉伤了。” 赵沉临沉默地看着她。虽然平日也不擅长打理,但头发明显更乱了些,有几缕垂下来遮住了左脸,衣服还算整洁,没有任何破损。 他看了良久,也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没事了,退下罢。” 沈乔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赵沉临立在原地久久未动。 “辛罗。” 黑暗中应声浮现一个人影:“主子。” 赵沉临抬手抓向虚空的黑暗,黑洞出现在他手掌的位置,紧接着,一只巨大的、鲜血淋漓的妖兽被他一把扯了出来,砰地摔在地上。 妖兽喘着粗气,银色的发毛满是血污,已经奄奄一息。 “拖下去放血,找个靠谱的炼丹师炼成丹药。”赵沉临甩了甩沾了血的手。 “是。”辛罗熟练地递上一块干净的帕子,再扫了眼赵沉临身上干涸了大片血迹的外袍,贴心道,“主子,池子的水已放好。” 赵沉临接过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他被银焰兽浇了一身血,却并不急着去清洗,而是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辛罗,你去查一查,她今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 沈乔回到自己的住处,发现花婶正在门前来回踱步。 “花婶。” 花婶回头,差点喜极而泣,抓住沈乔的手道:“沈姑娘,你没事吧?” 沈乔笑:“没事。” 花婶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哎哟,真是吓死我了。我还在想,要是天亮了你还没回来,我就去找辛将军。都怪我,要不是我……” “没事没事。”沈乔拍了拍花婶的手,安抚道,“花婶你也累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花婶实在心有愧疚,觉得是自己让沈乔陷入了险境:“沈姑娘你人长得漂亮,心肠又好,和城主最是般配,可惜明宫主妒妇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城主这人又一副稀里糊涂的样子……” 沈乔哭笑不得。花婶有个坏毛病,急了便容易啰嗦,啰嗦就算了,还满嘴真话。她把人往另一间屋子推:“好了好了,花婶你别担心了,真没事,快回去休息吧。” 花婶一步三回头,犹豫道:“沈姑娘,这件事,你跟城主说了吗?” 沈乔:“放心,我没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花婶叹了口气,又道,“被明宫主盯上了,日后定是麻烦不断的,而沈姑娘你是外乡来的,在这儿人生地不熟,能依靠的,就只有城主了。为什么不跟城主说呢,他一定会……” “好了,花婶。”沈乔打开房门,回头道,“我累了,想休息了。” 花婶欲言又止,只能长叹一息,转身离去。 沈乔关上门,背靠在门上,低垂的目光里露出疲惫。 怎么可能没事,麻烦大了。 明璇要她当众自证清白,此举不仅攻破了城主金屋藏娇的谣言,也顺便羞辱了她。想象一下,这就好比要她在公众场合,面对一堆不认识的人,突然大声宣告:“我是处/女!” 神经病吧,这种事也亏她能想的出来,果然魔域里的人脑子都不太正常。 唉,赵沉临也不靠谱,他这个人的不稳定性太高,去抱他大腿的风险还不如自力更生来得安全。 沈乔抓了抓头发,愁得头都大了两圈。 - 翌日。 清晨的阳光澄澈干净,扎堆挤入大开的窗格,洒下一地的明晃晃。这屋子很少有这么亮的时候,显得那些长年累月飘在屋内的青烟都但淡了不少。 赵沉临的视线落在窗外的院子里,少女满头大汗,眼里闪着坚定的光,一动不动扎着标准的马步。 她不偷懒,反而越显古怪。 “主子。”辛罗从外头匆匆赶回,附在赵沉临耳边说了几句。 赵沉临眸光一动:“你说她去了魔音宫?” “是,想必是明宫主要见沈姑娘。” 明璇的心思赵沉临大概清楚,这样的女人他身边不少。因为特殊原因,他对明璇有些许纵容,一直都随她造作,但凡事都是有界限的。 所有人都觉得赵沉临的界限宽广得似乎没有边际,亦或是太过于随心所欲,以至于难以捉摸。殊不知,他只是对大部分的人或物都没有兴趣罢了,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所谓的行径残忍, 所以,当他的心中出现有那么一丁点在意的东西后,那条界限就开始明朗了。 赵沉临倚在榻上,一如既往地坐不端正,宽大的外袍逶迤出一道道黑色的波浪。他仍注视着窗外的景色,拇指缓缓摩挲过手中的烟杆,一股无形的压力轰地爆发,向四周散开,震得屋内摆设齐齐一抖。 “明璇欺负她了。”他咬着烟嘴,下了结论。 辛罗背冒冷汗,瞬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主子,说到明宫主,另有一事。”说着递上一张烫金请柬:“此番明宫主顺利出关,在吹雪楼摆宴小庆。” 赵沉临双指衔过,抖开,扫了眼里面的字:“明晚?” “是。”辛罗答,“说是特地为主子办的,还谱了新的曲子,让主子务必赏个脸。” 赵沉临将请帖丢入灯碗,火焰瞬间吞噬了红纸,他搓了搓被火舌舔到的指腹,弹了一道气机出去。 “啊。嘶——”院子里的沈乔捂着额头往这边看。 赵沉临朝她勾勾手指。 沈乔在原地捏了捏酸痛的肌肉,大步往屋内走去。有毛病,不会好好叫人吗,非要弹额头? “魔音宫的宫主过两日要在吹雪楼举办宴会。”赵沉临开门见山,“想去吗?” 沈乔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道处刑之日怎么来得这么快。但赵沉临这样问了,说明她有机会选择?躲在无念山的话明璇也奈何不了她,逃避虽然可耻但也有用啊! 沈乔目光一亮:“我可以选择不去吗?” 赵沉临微笑:“那就去。” 沈乔:“……”那你问个毛线,故意的吧。 沈乔的白眼都要翻天上去了,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硬是把差点痉挛的眼珠给拉扯了回去。 等等!吹雪楼的宴会……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不就是明璇登场后,促进赵沉临和沈娇娇感情的第一个剧情点吗! 原书中,明璇把沈娇娇抓来一通威逼利诱,外加言语辱骂,通通没有用,沈娇娇哭哭啼啼一问三不知。明璇又不敢光明正大地动她,只好先将人放了回去。 后来明璇又想了个办法,她办了个晚宴,邀请了赵沉临和沈娇娇。酒喝到一半,聊得正酣,明璇便提议来一场斗法。她美名其曰想要欣赏沈娇娇的琴艺,便派出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让两人切磋切磋,实际是借此打压沈娇娇。 那弟子为了不让宫主失望,使出了十二分力气,硬是把弹琴这等雅事比出了干架的气势,一记猛音就把沈娇娇击落到了河里。 重头戏来了。 赵沉临见沈娇娇落水,纵身一跃,跳下去捞她。沈娇娇受了伤,又呛了水,直接昏迷了。赵沉临掐着人的脸就在水中来了一次漫长的人工呼吸。 沈乔当初看到这段剧情的时候一直姨母笑,现在想起来。噫!真是狗血又俗套。 但就是这次亲密接触,让赵沉临和沈娇娇的感情前进了一大步,暧昧值蹭蹭蹭上升。 沈乔咬着指甲思考,急着在原地直抖腿。 不行,这个情节一定要避开。 怎么避呢?一旦开始斗法,她这点战五渣的修为肯定是要被击落水中的。 但是经过她昨日的努力,剧情还是有了点变动的——明璇开出了条件,只要按照她说的做,在宴会上证明处子之身后,明璇自然而然就会放过她,那就不会有后续斗法这一说了。 淦!到头来还是得丢这个脸吗! 上台大喊“我是处/女”或者和赵沉临亲亲…… 两者二选一的话…… 那他妈当然选择前者啦! 丢人总比丢命好啊。 沈乔她咬了多久指甲,赵沉临便等了多久,他一下又一下地敲着烟杆,用尽了毕生的耐心等着她开口。 听到宴会这个消息后,她的表情明显焦虑了,甚至还有不安。宴会上肯定会发生什么,应该就和昨天去魔音宫的事有关。 比之明璇,她是蚍蜉撼树,一个人肯定解决不了。都急着这幅样子,恐怕要憋不住了,只要她开口…… “主子,还有事吗?没事我继续回去扎马步了。” “……”赵沉临敲着烟杆的指头一停,连悠长的呼吸都顿了一瞬。 “主子?”沈乔又问了一遍。 赵沉临闭了下眼,摆摆手把这个令人糟心的家伙给打发了下去,而后又猛地抽了好几口烟。 辛罗看在眼底,懂在心底,他清了清嗓子,问:“主子,这宴会还去吗?” “去。” 辛罗终于松了口气。他确信,方才主子确认是明宫主欺负沈姑娘的那一瞬间,他是动了真怒的。当时辛罗甚至都开始考虑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收拾干净魔音宫所有人的尸体,这是个大工程。 “那……”他看了眼赵沉临的脸色,斟酌着语气,“沈姑娘那边,是否要帮她……” “不用。”赵沉临瞥向窗外,那身影娇小却倔强,他看了许久,忽地嗤笑道,“野猫就是野猫,养不熟。我倒也有兴趣,明晚的宴会究竟会发生什么。” - 夜晚的烟花巷子是最热闹的,红灯高挂,琴声悠扬,男男女女的身影重重叠叠,跟洪流一样从正门口倾泻而出,在弥漫的酒气里说着打情骂俏的浑话。 唯有吹雪楼,大门紧闭,安静地不像个窑子。 但从前门拐到西院,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侍女们端着杯盏果盘神色匆匆,沿着小径往阁楼而去。 沈乔抬头,眼前这座阁楼临河而造,有足足五层楼高,暧昧的灯光在顶楼处被点燃,烛火摇曳下,几片白纱从半阖的窗户舞出,伴着两三下偷偷捎带出来的琴声。 明璇在就阁楼顶层。 沈乔现在的心情是说不出来的复杂,期待中又带着一丝紧张,因为经过了一天一夜,她终于做出了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 凡事都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明璇当日扇了她一巴掌,她不打回来就不叫沈乔! 第16章 沈乔:大招酝酿中。 淑娘站在阁楼前张望,看见赵沉临连忙堆起笑迎了过来:“城主终于来了,宫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目光一转,看见了站在后面沈乔,免不了一怔。但做老鸨这一行的,最擅长的就是识人,她很快就认出了这是当日吹唢呐的那个小姑娘,于是颔首向沈乔示以一笑。 “城主这边请。” 赵沉临抬眸扫了眼这十来丈高的阁楼,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略带坏意的弧度。他的身影刷地化作黑雾消散,刹那间又出现在顶楼,然后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进去。 沈乔:“……”什么情况,直接上去了?不捎她一下吗? 淑娘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跟上。 “我走楼梯。”沈乔朝淑娘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提着一边裙角踩上楼梯。 时隔多日,沈乔再次回到了吹雪楼。两月前她跟着赵沉临从吹雪楼出去,如今又跟在赵沉临屁股后面回来了,免不了接收到几道注目礼和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 “就是她吗?看着挺普通的啊。” “是她,那日我亲眼见过,吹了两声唢呐就被城主领走了。” 听者表情扭曲了一瞬:“吹那玩意能听吗?” “谁知道呢,搞不好另有神通呢。在城主身边的人,除了辛将军,我就没看到一个能活这么久的。” “那你还真漏了一个,明宫主给咱们城主弹琴好多年了,城主还没腻过。”说者压低了声音,“听说魔音宫的弟子暗地里都叫上城主夫人了呢。” “这……这不能吧,道侣都没结呢。” “不过是一个仪式罢了。魔音宫的人天天向外吹嘘,说只差一个合籍大典了。”说者瞅了眼沈乔的背影,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不过正宫回来了,估计这姑娘今晚不好受了。” 沈乔自动屏蔽掉吃瓜群众的议论声,一口气上了顶楼。 清风徐来,拂过水面卷上来一股清甜的香味。几艘点着红灯的花舫缓缓驶过,琴声瑟瑟笛音萧萧,绕成一曲缠绵的情歌,在宁静的夜色里撩动心弦。 看来明璇为了这个烛光晚餐花费了不少心思,光是这氛围就营造得足够旖旎醉人了。 忽然,一道空灵的琴音打断沈乔的思绪。 四周霎时静了下来,琴不弹了,笛不吹了,就连花舫仿佛都停止了运动。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不一会儿,万众瞩目的琴声终于再次响起。 那曲子清澈悦耳,如落入清潭的水滴,激起一圈圈迤逦的涟漪后,又在听者的心底里勾起缱绻的余音,能将人魂都弹散了去。 不得不佩服,明璇虽然人品不咋地,但琴还是弹得还不错的。 沈乔迈步,想寻个角落悄悄走进去。 琴声停了一刹,忽地又急促了起来。恍若宁静的画卷被撕裂,千军万马踏奔涌而至,激战在刀光剑影中愈演愈烈,厮杀的怒吼声伴着血流成河。 沈乔心神猛然一震,步子就没迈稳,“啪”的摔在了长廊上。 周围顿时传来捂着嘴的偷笑声:“你看,我就说她今晚不好受了。” “铮。”如将军收刀入鞘,最后一个琴音收得干净利落。 同时,沈乔从地上爬起,搓了搓膝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暗自压下心头的小火苗,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明璇一身华丽的紫衣,落座于一架古琴前,指甲又红又长,抚过琴弦,笑道:“本宫忘了这儿还有个炼气期的小姑娘,一时没收着力道,摔疼了吧?” 这不就是暗讽她修为低,连点琴声都招架不住吗。 “多谢宫主关心,没摔疼。”沈乔往中央看去,只见赵沉临坐在全屋最宽敞的榻椅上,有侍女一左一右,摇扇倒酒,好不惬意。 “你不是一直想见她吗。”他没看沈乔,而是垂眸晃着酒杯。 “已经见过一次了。”明璇美目流转,语含嗔意,“璇儿一出关,就听说城主‘金屋藏娇’,出于好奇,便派了个傀儡前去打听,想不到城主护人心切,竟连魔音宫的傀儡都没认出来。” 赵沉临轻晒了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对了,本宫听说她在做花匠的活。这么娇柔的小姑娘,做那些又脏又累的体力活,不是浪费吗。”明璇故意道,“本宫看这姑娘年纪小,对床笫之事生疏也是自然,城主若是对她不满,退回吹雪楼便是,好好□□一番,就能用了。再说了,很多顾客就喜欢她这种不熟练的,能多些情趣。对吧,淑娘?” 沈乔听愣了。不愧是魔域出身的女人,开口就是一番逼良为娼的话,还说得跟劝学似的。 淑娘可不想卷入这场女人的战争中,连连应声道:“对对对,的确有客人有这种需求。” “她很懂。”赵沉临吐了口烟,终于看了沈乔一眼,“本座也很满意。” 像个炸弹爆开一样,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沈乔:“?” 明璇的视线立刻像两根镭射光线一样射了过来。这个死丫头,果然在骗她!都被吃干抹净了还敢装雏! “本座说的是种花。” “哦,原来是种花啊……”明璇变脸比翻书还快,脸上立马挂起了得体到滴水不漏的笑容,“那你一定精通草木之术了,正好我魔音宫有株银铃草,怎么也开不了花,若是有空,你帮我看看。” “好的呢。”沈乔敷衍地点头,“下次一定。” 假惺惺的客套话你来我往了几句后,沈乔就默默退到了角落里。随后一众红衣舞姬挥着水袖上场,奏乐声起,精心准备的宴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丁灵扫了眼沈乔躲着的角落,眉头轻皱。她凑向明璇的耳边:“宫主,这小狐狸精莫不是忘了你说的话了吧。” 明璇眼神一敛:“你和她说,本宫给她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内,如果还没做到本宫要求的事,今日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丁灵点点头,从另一头绕过去,走到沈乔身后,手中的玉笛抵上她的后腰:“沈娇娇,你跟我出来。” 沈乔不动:“……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吗?” “少废话。”丁灵拉住沈乔及腰的长发,用力扯向自己,面露凶狠,“跟我出来。” 沈乔揉了揉扯痛了的发根,撇嘴跟了出去。 赵沉临的视线穿过十来个眼花缭乱的舞姬,落在沈乔的背影上。他向后抬了抬手指,辛罗立即俯身:“主子。” 赵沉临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跟出去看看。” “是。” - 丁灵将人带到长廊的最西角,此角落隐秘,几乎没有人经过,最适合威逼利诱杀人毁尸。 丁灵:“沈娇娇,宫主那日的话你可还记得?” 沈乔低头看着鞋尖,怯怯道:“记着呢……” “你打算什么时候做?” “这……”沈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犹豫道,“我还没准备好,能不能再等等啊……” “等?”丁灵皱眉,“要等到什么去?我告诉你,宫主方才发话了,说只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你要是没在半个时辰内采取行动,我们就默认你放弃了这次机会。” “我……”沈乔咬着嘴唇,一副被欺负得说不出话的样子。 丁灵心中暗爽:“沈娇娇,只要你乖乖照着宫主说的做,以后在魔域,有魔音宫罩着,没有敢动你。但你若是执意与魔音宫为敌,就算你是城主的人,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受。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啊。” 沈乔点头如捣蒜。 丁灵满意地笑了,威慑作用已经达到了,这个胆小鬼不敢不照做。她扬着嘴角得意的弧度,转身走了。 沈乔缓缓抬头,惶恐不安的表情瞬间转为一抹冷笑,她盯着丁灵的背影,漆黑的瞳孔中映出一抹狡黠俏皮的月色。 想让我照做? 呸,做梦! 看我不借着这个机会整死你们! 第17章 杀了在场所有人。 丁灵回屋后,冲明璇点了点头。 明璇的视线越过丁灵,看见跟后头垂头丧气的沈乔。看来是妥了,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端起一杯酒,翘起二郎腿,满心悠哉地准备看戏。 辛罗回到赵沉临身后,低声道:“主子,属下听了她们对话的内容,似乎……似乎明宫主逼迫沈姑娘,要她在宴会上完成什么事。” 赵沉临的视线再次寻到沈乔,只见她耷拉着脑袋,正从外面回来。她没有回到原先的角落,而是站在门口咬着指甲纠结了片刻,最后深吸一口气,往边上奏乐的乐妓走去。 赵沉临轻轻皱眉。 她对乐妓们说了什么,又指了指明璇坐着的方向。 乐妓们停下了奏乐,面面相觑。 音乐声一停,台上的舞姬纷纷停下动作,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淑娘登时有点慌,这宴会可不能搞砸。她骂骂咧咧地走向一众乐妓:“怎么回事?怎么都停下了?” “淑娘,是这位姑娘。她说……”一乐妓起身,眼神怯怯地看向明璇,“说是宫主的吩咐,需要停一下奏乐。” “这……”淑娘也看向明璇,“宫主,是这样的吗?” 明璇一怔,刚想否决,但转眼间看见沈乔正低头站在正中央,局促不安地搅着手。看来她叫停奏乐,是准备当众自证了。 明璇心中了然,想着顺水推舟,于是十分善解人意地笑道:“不错,是本宫的意思。” “明宫主说……”沈乔还是不敢抬头,声音也软软弱弱的,“这件事一定要经我的口亲自说出来,我原本不想做的,因为实在不好开口……但是明宫主说,每个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淑娘满脸疑惑,当初确认流程的时候没有这一段啊。她只好看向明璇,征求此事的真假:“明宫主,这……” 明璇点了下头。沈娇娇这番话说得没错,但听着总觉得有一点怪怪,具体哪里奇怪也说不上来,明璇放弃了思考:“没错,本宫的确拜托了她这件事。”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同时又被勾起了大大的好奇。 “怎么回事,这闹得又是哪一出啊?” “我估计她是被明宫主给整了。” “整?怎么个整法?” “听听她要说什么不就知道了吗?” 周围的舞姬和乐妓都自觉散到了一旁,将偌大的空地让给了沈乔一人。 “沈娇娇,既然你要公之于众,声音可不能太小。这顶楼宽阔,远处的人可不听见。”明璇勾起红唇,笑得阴毒,“来人,那一张扩音符来。” 听到扩音符三个字,沈乔浑身一抖。 用了扩音符,别说顶楼了,整栋楼,不,整条河上的人都要听见了。 她像只小白兔一样抱着双臂瑟瑟发抖,额发遮住了她的双眼,从赵沉临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干燥又惨败的嘴唇。 真可怜。 赵沉临又向后勾了勾手指,立在身后的辛罗立即俯身:“主子。” “你把耳朵堵上,待她说完后。”赵沉临目视着沈乔的背影,声音又低又冷,“杀了在场所有人。明璇修为在你之上,我会亲自动手。” 辛罗瞳孔一缩,快速扫了一圈四周,在场少说也有百来号人,若是再算上花舫上的人,大概有七八百了…… “这……” 他扫到赵沉临的侧脸,嘴里的话立刻顿住了。 不能劝。 那张神情冷淡的脸上,浓重的杀意宛如地狱修罗,从琥珀色的瞳孔中溢出。 今晚,只要听到沈姑娘发言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属下会在方园一里内张开结界,届时没有人逃得出去。”辛罗说完,自动封闭了听力,将视线聚集在沈乔身上。 沈乔的双肩还在微微颤抖,她只能抱住自己来抑制那汹涌澎湃的笑意。 哈哈哈哈,妈呀,好想笑,真的憋不住了。 明璇,用扩音符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到时候可别怪我狠啊。 她狠狠咬了下嘴唇,一张脸终于平静了下来,双目悲凉地看向浮在半空中发着光的扩音符。 明璇将她这半死不活地表情看在眼里,心情真是舒畅极了。她翘着二郎腿往椅背一靠,与丁灵相视一笑。 沈乔目视前方,平静地开口。 “诸位晚上好,我是无念山上的仆役,沈娇娇。” 声音经扩音符的作用散了出去,一圈圈回音荡开在湖面上,花舫的人纷纷从船舱里探头,就连两岸都聚起了人群,踮脚往吹雪楼张望。 “今日站在这里,是受明宫主所托,有一事,她希望由我转达给各位。”沈乔抬眸,无神的眼眸光芒一聚,流转间冷意和笑意齐齐闪过,“这件事她自己不好意思说,但为了避免大家误会,她觉得有必要说说清楚,希望大家左耳进右耳出,听了不要笑话她。” 明璇越听越不对,长眉不禁拧起。 奇怪,这样的开场白似乎不对…… “其实——明宫主她——”沈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她还是处子之身——!!!” [处子之身——!!!] [子之身——!!] [之身——!] [身——!] [身——] [身……] “咣当。”明璇猛地站了起来,杯盏酒壶滚了一地。 “你们是不是都羡慕她爬上了如今的位置,有朝一日会成为城主夫人,甚至成为整个魔域的女主人——!” “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呢!”沈乔在一众人错愕的眼神中骂得贼爽,“她跟在城主身后舔了十几年,别说做城主的女人了,连个屁都没舔着!” [舔着——!] [着——] [着……] 回声在河面上越飘越远,不绝于耳。 所有人目瞪口呆,呆若木鸡,鸡飞狗跳…… 赵沉临“咳”一声,生平第一次被烟呛了去。 “你……你!你!”明璇气得手抖,一手指着沈乔,一手捂着心口,“你”了半天话都说不出完整的一句。 辛罗按照原定计划,打算结印撑开结界,谁知赵沉临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 辛罗一怔,只见他那位喜怒无常的主子,方才还冷着脸要展开一场大规模屠杀,如今却笑得肩膀颤抖。 “……”辛罗疑惑不已,他将听觉的封印撤了,耳边霎时涌进来明璇的尖叫:“贱人!我要杀人你——!!!” 一抹紫色带着凌冽的怒意,如飓风而至,眨眼间锋利的指甲便已割到了沈乔的喉咙。 第18章 三观不要跟着五官走! “啪、啪、啪。” 顶楼响起孤零零的掌声,在空旷的阁楼回荡。 发生了这种能惊掉人下巴的事,还可以这般自若鼓掌的,整座阁楼里也只有一人。 听到这掌声,明璇就跟点了穴一样静止住了,她目眦尽裂,却不敢轻举妄动。 沈乔同样也不敢动,那指甲太锋利了,就抵在她的皮肤上,再往前挪动一分,脖子就要被戳穿。 时间仿佛卡住了似的,所有人都不敢喘气。 “哈哈哈哈。” 赵沉临低笑出声,他一边鼓掌一边笑,越笑越大声,甚至有点止不住的势头。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 最有可能发生的,无非是她红着眼说出自我侮辱的话,如果她稍微自觉一点,可能还会哭啼啼地向自己求助。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重要,只要她说出口了,在场的人一个也活不了。 但他没想到,这件事还有另外一种发展。 她永远让人感到意外。 赵沉临笑得脸颊发酸,他微弯嘴角看向沈乔。灯光映在少女雪白的肌肤上,显得她这张小脸愈发通透明亮,像个瓷器做的玩偶。 明明长了一副如此易碎的模样,实际却是块摔不烂的泥巴。 “明璇,放开她。”他说。 沈乔终于松了口气。 当众羞辱明璇,明璇肯定气炸,第一反应就是就她碎尸万段,能阻止她的只有赵沉临。而赵沉临这个人,一直很迷,反正沈乔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但原书中有一句话沈乔印象深刻:这世间除了赵沉临,没人动得了沈娇娇。 事实上结局也应验了这句话,因为最终杀了沈娇娇的,也的确是他。 反正,她赌对了。 明璇没动,她因为极度的愤怒整个人都在颤抖。沈乔为了避免被她误伤,梗着脖子默默后退了一步。 “你竟敢——!”明璇作势又要冲过来。 “哎哎哎!”沈乔抬手挡在面前,“明宫主这是做什么,小的这番话,不是明宫主一五一十地教小的说的吗,小的可一个字都没漏啊。” “胡说八道!我何时——” “方才明宫主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是您自己拜托小的说的。若没有明宫主的指示,小的哪敢说呀,这可是要丢性命的。”沈乔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明璇气结。这死丫头设了圈套让她跳,她完全没注意,彻底被摆了一道。 “明宫主,您这么生气……”沈乔装出一副担忧的样子,“是因为小的说错了吗?小的记忆不好,若是有哪句记错了,还请宫主当场纠正。” “本宫——” “啊,难道明宫主不是处子之身?”沈乔立刻接道。 明璇哽住。 魔域之人向来放浪,明璇也是活了两百多年的人了,碰上英俊的小道士,度一场春宵是常有的事。但是无论如何,她不能在赵沉临面前暴露这些。 “本宫……”明璇咬牙切齿,“自、然、是。” 远处的丁灵听到,默默地捂上了脸。 “哦——”沈乔拖长了尾音,“明宫主既然是,那也就没和我们主子做那鸳鸯戏水共赴巫山之事咯。哎呀,看宫主和主子关系亲密,小的还以为你们早就……” 沈乔的话点到为止,但听得人都明白她在暗讽明璇。 不仅讽刺了她,还怼得她哑口无言,“处子之身”和“没和赵沉临做”必须同时承认或者同时否定。有赵沉临在场,明璇自然不敢撒谎否定第二点。 所以她现在无话可说。 “看什么看,滚开!”明璇一把推开挤在长廊上看热闹的舞姬们,大步走回,丁灵赶忙迎上来搀扶,也被明璇一眼瞪开。 丁灵简直要急哭。 她紧紧跟在明璇身后,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好将求助的目光转向赵沉临。 那位大人坐在那喝酒看戏,视线一直停顿在沈娇娇身上,丝毫没有要帮宫主解围的意思。 丁灵的一颗心瞬间凉了。 在外人看来,雾影城这么多女人,也唯有明宫主得城主一眼青睐。殊不知,明璇小心翼翼地讨好了十几年,城主根本没正眼看过宫主,他只是喜欢听宫主弹曲,仅此而已。 沈乔在这一战中大获全胜。 她昂首挺胸,在一众吃瓜群众或震惊或钦佩的目光里缓步走回,就连一路上都对自己议论不休的吹雪楼乐姬们,此刻也竖起一排大拇指无声地目送自己。 她心情甚好,冲这些小姐姐们眨了下眼睛,立刻引来小声的欢呼。 “嘘!吵什么吵,都散了散了。干正事去!”淑娘甩着帕子把聚集的人轰散,随即抚着胸口长长地呼了口气。 奏乐声再次响起,舞姬们重新上台,众人都极力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面上平静,内里却抓心挠肝难受得很。 因为瓜吃到了,但不能及时讨论和分享,真是憋出血啊! 等到明天,魔音宫宫主明璇当众承认是处子之身一事大概就会传遍整个雾影城,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不管她到底是不是,反正她的脸可丢大了。 沈乔站到了淑娘的边上,同她一起欣赏舞蹈,余光不经意瞥到了一处,动了动嘴巴对淑娘道:“淑娘,先别急着放心啊,等下还有更刺激的呢。” 淑娘刚平复下心脏,这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还来? “沈姑娘啊,老奴开门做生意不容易啊。”淑娘拿帕子擦拭额头的冷汗,“……要打架的话,还望移驾别处啊。” “我也不想啊。”沈乔冲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这不别人要搞事吗。” 淑娘看了过去,只见丁灵正俯身在明璇耳边说着什么,两人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往这边斜了几眼。 “宫主放心,只要沈娇娇能应下以乐斗法。”丁灵道,“弟子肯定打得她连亲娘都认不出。” “你有几成把握?”都坐下了半刻时间了,明璇捏着拳头,仍在微微颤抖。她余怒未消,要不是竭力克制,现在就想冲上去手撕了沈乔。 “弟子功法刚成,修为已上升筑基,只是眼下灵力还不够稳,看着倒像是炼气期。那沈娇娇的修为不过炼气三层,打她绰绰有余。” 明璇沉着一张脸点头:“好,那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本宫失望。” 她闭了下眼,深呼吸了几次,终于调整好了面部表情,睁眼就露出一个大方得体的笑容:“沈娇娇,本宫听说,你也是乐修?” 这笑得够热情啊,仿佛刚才的撕逼大战根本没发生过。沈乔起了一层鸡皮,心道女人还真是可怕。 “回宫主的话,小的习过两年乐修功法。” 明璇听罢,笑意加深:“咱们乐修不喜欢打打杀杀,鲜少与人斗法,倒是经常以乐会友,切磋论道。正好,本宫新收的徒弟跟你一样,也是炼气水平。不如你们俩切磋切磋,孰高孰下,由城主定夺。” 沈乔心里一咯噔。 完了,居然开始走原书剧情了。 斗法→落湖→人工呼吸! 不行!绝对不行! “明宫主有所不知。”沈乔假笑着拒绝,“小的使用的乐器比较偏门,若是要合奏的话,恐怕与贵派弟子的乐器不和。” 原书中,沈娇娇用得是琴,而沈乔不会弹琴,她可以以此为由拒绝。 丁灵迈出一步:“我使的是笛子,试问能有什么乐器是不能搭的?” “唢呐。” “什么?”丁灵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的只会吹唢呐。” 沈乔佯装苦恼地抓了抓脑袋,“明宫主,这唢呐和笛子,不太搭吧?” 丁灵脸色凝重,冲明璇摇了摇头。 唢呐,因其声高亢嘹亮,常出现在婚丧嫁娶等人间大事中。是乐器中当之无愧的流氓,只要它一亮相,又有哪种乐器能盖得过它的风头。 若是单纯的斗法,管它什么乐器,直接上去干架就行。但这不是,以乐论道,是要听曲子的。用音律来比拼,对上唢呐,太吃亏了。 明璇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些,一张脸已经黑成猪肝色了:“……门中可有吹唢呐的弟子?” 丁灵摇头。别说魔音宫了,恐怕整个雾影城都找不出第二个吹唢呐的乐修。 能打败唢呐的,只有唢呐。 气氛再一次僵持,那边一筹莫展,这边的沈乔却笑开了花。 明璇是不可能让丁灵上的。笛子和唢呐,搞不好就会变成演出事故,赵沉临喜欢听曲,在这方面又极其挑剔,输了斗法是小事,要是让赵沉临听烦躁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哼哼,你们无计可施了吧。 沈乔的嘴角逐渐上扬。 “听起来很有意思。” 嗯?沈乔看向声音的来源——赵沉临。他的眉尾微微上挑,琥珀色的眼珠里藏着极浅的笑意,一抹幽暗的光转瞬即逝。 据沈乔长达两月的观察,这细微的面部表情变化,正好是他对某种事物兴致盎然的体现。 沈乔上扬的嘴角就跟卡住的齿轮一样僵住了。这个疯批不会是要…… 赵沉临似笑非笑地将目光转了过来:“娇娇,不必顾忌演奏效果,本座倒想看看唢呐和笛子,谁更胜一筹。” 言下之意是,吹成什么样子无所谓,我想看打架,你们放开胆子干就是。 明璇眸光一动,连忙看向丁灵,两人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皆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这把稳了的得意。 “既然城主都发话了,两位尽管施展身手便是,只是这阁楼空间狭小。”明璇起身,撩起白纱向河面看去,“本宫看那莲心台不错,就在那里比试吧。” 莲心台,独立在河面之上,占地百来平方米,是吹雪楼举办大型歌舞表演时的专用舞台。 那台子没点灯,借着边上画舫的灯光,只能望见黑漆漆的一片。面积虽大,但正好在河中心,也没个护栏,落水很容易。 沈乔慌了,想不到命运的齿轮还是朝着她的脸碾了过来! 她急忙看向赵沉临,那人起身拍拍衣摆,指挥着人把桌案椅榻果盘酒水等等都往外搬,说是屋内视野有限,在长廊上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我靠?你居然是最来劲的那一个! 趁现在人来人往还算混乱,沈乔赶紧偷溜到赵沉临身边,跟着他的脚步往外走:“主子,能不能不去比啊,我……我这么弱,根本打不过她啊,上去了只有被打的命啊……”她是真的怂,脸都皱成了苦瓜。 赵沉临停下脚步,转头看她:“有我在,你怕什么。” 沈乔一怔,心脏扑通一声。 这就是心动的感觉…… 个屁啊! 就是因为你在我才怕啊! 挨打倒是其次,她有金刚不坏之身,忍一忍就过去了,重点是后面的剧情啊,按照原著的走向,斗法之后会落河,落河之后就是…… 她的目光落在赵沉临的脸上,一点点视线往下,聚集在那两片极薄的唇上。唇抿成一线,线上有两抹浅浅的红,像是两道晕开的红墨,但它边缘分明,在这冷白色调的宣纸上,勾勒出迷人又妖冶的线条。 咕咚。 沈乔咽了一口唾沫。 落河之后就是…… 就是…… 亲…… 啪。 她拍了自己半个巴掌。 清醒点!三观不要跟着五官走! 既然赵沉临一定要让她上,她也别无他法了。 俗话说,打人别打脸,踢人别踢裆。沈乔没其他要求,只要不把她打落到河里,怎么揍她她都认了…… 唉。谁叫自己技不如人呢。 “娇娇。”赵沉临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你不仅要上,而且还要赢。” 赢?有没有搞错啊。 “主子,你是不是对我的修为有什么误解?”沈乔伸出三个手指,“我修为三层,是炼气三层哦。炼气打筑基?” “放心,很快你就不是炼气了。”赵沉临拉起她的手,指腹扣在她脉门上,“看样子已经差不多了。” 沈乔心中一动:“差不多?什么意思?” “说你锻炼的效果不错,身体差不多能承受我的灵力了,有了我的灵力,你一定打得过。”赵沉临说着捏了捏她的小臂,“唔,肉紧实了不少。” 哦!沈乔恍然大悟,原来之前天天扎马步跑马拉松是为了这个啊! 修仙文中这种桥段也不少,大佬施舍一丁点灵力,小菜鸡的功法就蹭蹭蹭大涨好几层。这个大腿得赶紧抱! 沈乔眼冒星星:“主子,来吧!我可以!” 赵沉临嘴角弯起,靠近沈乔一步,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此处人多,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 沈乔:“?”这么神秘的吗。 “过程会有些痛,忍着。” 沈乔:“???“ 你这个台词不对劲! 听着怎么这么像是双修! 第19章 一颗璀璨的金丹在闪闪发光。…… 双修的念头一冒出来,沈乔还没来得及分析分析,额头便触到了一片凉意,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赵沉临的手指点在她的额心,指尖发出一阵蓝光。 沈乔感觉一股困意涌了上来,意识开始模糊,眼皮摇摇欲坠。 在逐渐朦胧的视野里,她看见黑暗从角落里悄悄散发,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覆盖而来,仅一瞬间,就将所有人淹没。 …… …… …… 沈乔猛地睁眼。 眼前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但身体的感觉还在,她尝试走动,往四处摸索,但触碰到的,都是空荡荡的黑暗。 “主子?” 沈乔试探着开口。两个字孤零零地响起,还未来得及回音,就被黑暗给吞噬了去。 “主子?你在吗?” 她边走边喊,越走越快,脚步声也越来越凌乱。然而这片黑就像是无穷无尽一般,任凭她怎么跑,急得满头大汗都找不到边。 这一定是在做梦,醒了就可以出去了。 沈乔抬手,想一巴掌扇醒自己。 手才刚刚举起,就被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指尖带着熟悉的微凉。 沈乔狂喜:“主子?” 那人淡淡应了一声:“娇娇,你怎么这么喜欢扇自己。” 沈乔高兴地差点原地蹦起,有赵沉临在,这黑不溜秋的地方根本不是问题。出于害怕,她顺着赵沉临的手,捏住了他的衣袖,揪得紧紧的:“主子,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我的识海。” “识海?”沈乔惊了。 普通修士的识海,都是花花草草山山水水,仙境一样的地方。就算是反派,也是沙漠荒地之类的比较荒芜的地方,哪有人的识海是一片黑暗的? “主子,既然是你的识海,为什么我连你都看不见?” “识海一经形成便无法更改。”赵沉临说,“我的识海一直以来就是这样。” “哦。那我们为什么要来你的……识海。”沈乔的脸色变了,虽然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知道自己的脸已经吓得惨白了。 他他他他好像是要双修来着啊! 还真会挑地方!黑灯瞎火,适合点一把干柴烈火。 “主子,我们现在在识海里,那在吹雪楼的肉身怎么办?总不能不管吧?”沈乔拉着赵沉临,随便指了个方向,“走,我们先出去看看——” “这里与外面的时间流速不一样。”赵沉临没动,“不管在这里待多久,在外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沈乔:“……” 也就是说,在这里,可以,疯狂地,双修! 她弯起嘴角,笑得生无可恋:“呵呵,真是个好地方呢。” 赵沉临:“开始吧。” “等等!”沈乔连忙道,“主子,我这是第一次,还没准备好。” “不需要有什么准备。”赵沉临拎起沈乔,“站好,不要乱动。” 沈乔站不好,她腿软得厉害,像一滩烂泥一样往下滑,差点给他跪下:“不行,我害怕……” 赵沉临捏住她的脸,把那哼哼唧唧的吵闹声掐灭在掌心:“怕什么,疼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沈乔被捏着两颊,字吐得含糊不清黏黏糊糊:“……谁说的,这破瓜之痛非同小可。” “……”赵沉临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非同小可。” “前面那个词。” “破瓜之痛。” 赵沉临拧着眉消化了一番才理解了这个词,随即大笑出声。 不过是普通的传输灵力,她是怎么误会到双修上的?真想敲开这脑袋瓜看看,到底装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赵沉临在笑,但是沈乔却很紧张。 完了完了,变态就是变态,听到破o他更兴奋了! “娇娇。” 赵沉临拉起沈乔的手,顺着纤细的手腕上滑,修长的五指张开,粗粝的关节霸道地破开了她软嫩的指缝,与之十指相扣。 他低沉的声线带着诱惑:“放轻松。” 怎么能轻松,沈乔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既然肉身不在此处,那他们要进行的应该就是修仙小说里的神交。根据她常年看小说的积累,虽然神交没有□□上的接触,但是带来的刺激不亚于那啥。 沈乔咬咬牙,任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算了,就当是4D模拟器,怎么享受怎么来! 在看不见的黑暗中,赵沉临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将灵力聚在掌心。 白色的蒸汽在两人交握的掌间溢出,源源不断的灵力从掌心而入,顺着经脉运转。 不一会儿,沈乔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身体里仿佛涌入了一股灼人的热气,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带来针扎一样的痛感。 如果单是这点小刺痛她还能忍,只是这股灵气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周天后,在下腹部聚集,仿佛变成了一个风火轮,在丹田处疯狂旋转,搅得她五官扭曲。 这熟悉的痛感…… 大、大姨妈? 等等,为什么神交的痛和大姨妈的痛这么像啊? 那灵力汹涌,仿佛在一刀刀地割着沈乔的腹部,她实在受不住了,捂着肚子就要往下蹲。 赵沉临搂住她的腰,将人捞了回来。 沈乔浑身无力,将脸埋进男人的胸膛,蹭掉眼角疼出的小泪花,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骗人,根本不是疼一下就好。” 赵沉临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此刻他不介意把为数不多的耐心挤一挤,全掏出来给她:“乖,忍一下,很快结束了。”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收回了力道,像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修士一样,身心内外都写满了不熟练三个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痛感终于褪去,沈乔汗如雨下,长长地呼了口气。 这痛经过后的轻盈感,简直恍若重生…… “好了。”赵沉临放开她。 嗯?沈乔眨了眨眼睛:“结束了?” 黑暗中传来赵沉临的一声轻笑:“低头看看。” 沈乔闻言照做,随即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卧槽,我的肚子在发光!有一颗金灿灿的蛋黄在发光! “主子,这是……” 沈乔抬头,无边的黑暗刷的消散,刺眼的光从四面八方而来,嘈杂的酒楼喧哗声涌入耳朵。她脑袋嗡了一声,适应了数秒后,才发现自己从识海里出来了。 月亮仍挂在那截树梢上,清澈的光洒进阁楼的一角,侍女们来来往往,匆忙搬着桌椅。 “主子!”沈乔兴奋地看向赵沉临,“我现在是不是——” 一只大手落在她的小脑瓜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金丹已成,去吧。” 沈乔一怔,头顶的触碰莫名踏实,就像下雨天的一把伞,冬夜里的一床棉被,轻飘飘又沉甸甸的。 她抿了抿唇,抬眼看赵沉临,那人的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微弯的弧度恰到好处,在她的心间劈开一道乍然开朗的路,霎时风光月霁。 沈乔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赵沉临这么顺眼过。 “好。”她扬起自信的笑,“主子放心,我一定让她们加倍奉还。” 第20章 无中生友。 画舫徐徐破开平静的水面,往莲心台驶去。 沈乔抱胸立在船头,清风拂开她的额发,她目光平静地正视前方,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不该属于少年人的老成。 看得站在后排的淑娘心中一凛。 淑娘在烟花之地摸爬滚打几十年,自诩看人的眼光不会出错。但遇上沈乔这样的人,眼睛也难免劈叉上那么几回。 就像现在,她觉得沈乔分明是打不过那个魔音宫弟子的,但那立在船头的背影又莫名透露出一股得道高人特有的胸有成竹。 淑娘拿过一旁的唢呐,用绢子细细擦拭上面的灰:“沈姑娘,修为这种东西,即便差了一层,实力也是天差地别,听说那魔音宫弟子是炼气九层的修为,差一点就筑基——” “淑娘。”沈乔打断道,“比起斗法,我更在意另外一件事,淑娘见多识广,还望替小辈解个惑。” 淑娘神情一敛,沈姑娘的语气如此严肃,定是不容小觑的大事。她被气氛带动,也认真了起来:“不敢当,沈姑娘请讲。” 事情似乎难以启齿,沈乔犹豫再三,望着河面长长地叹了一息。 淑娘愈发好奇,斗法在即,究竟是何事,能让她如此困扰? 应该是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沈乔深吸一口气,转身道:“我有一个朋友,双修没有感觉,如何是好?” “……”淑娘差点原地滑倒,“什、什么?双修?” 沈乔点点头:“她第一次双修,发现滋味并不像世人所说的那般美妙,除了疼痛,并无其他感觉。” 淑娘在风中凌乱:“沈姑娘,冒昧问一句,你说的这个朋友,该不是是你自——” “是我的朋友。”沈乔斩钉截铁。 “哦。那依我之见,你朋友的问题可以先放一边,眼下还是斗法比较重要……” “不行。”沈乔转身扶住淑娘的肩,面露着急,“这件事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无法安心斗法,毕竟这关系到我,呸,关系到我朋友下半辈子的□□。” 淑娘睨眼看她:“沈姑娘,你这朋友真的不是你自——” “是我朋友。”沈乔再次斩钉截铁,还附上一个“和善”的笑容。 淑娘拗不过她,只好清了清嗓子,将这方面的知识徐徐授之:“沈姑娘,是这样的,双修这种东西呢,玄乎得很。稍有操作不当,就没有那效果。不好意思,请问你们……不,你朋友他们是哪种双修?” “神交。” “哎哟,那很正常,因为神交更需要技术。呃……”淑娘努力找了下形容词,“这上位者,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出力的一方,若是稍微欠了点火候,你……咳,你朋友就很容易没感觉,识海还极有可能受伤,就是你说的只感受到疼痛。” “哦——原来如此。” 沈乔悟了,也就是说,这不是她的问题,是赵沉临不行啊。 “沈姑娘,你既已解了困惑,还是想想该如何迎接斗法吧。”淑娘递过去手中擦拭干净的唢呐,“吹雪楼只有这一把唢呐,用来斗法可能有些勉强。” “没事,有就行。”沈乔正要接过,船身突然猛地一晃,像是被什么巨物撞到。 淑娘踉跄了几步,堪堪稳住身形,大片水花又拍了过来,眼看就要将她浇个满头,手臂忽然被拉住,猛地将她扯远。 “没事吧?”沈乔问。 淑娘摇头,忽然发现两人站得位置比之刚才相差甚远。 她心中不免疑惑,沈姑娘拉着她避开水花,一瞬间便从船头退到了舱门口,这反应能力与移动速度,绝非是炼气期该有的修为…… “躲得倒挺快啊,沈娇娇。” 一声嗤笑引得沈乔回头。 只见另一艘画舫紧挨着沈乔所在的画舫,直直挤了过来。摩擦间不堪重负,船声发出吱嘎的悲鸣。 “哎哟,这位姑娘使不得呀。”淑娘急忙扑到栏边,对着磨损的边缘面露心疼,“这画舫造得精致,却不牢固,修起来得花不少钱呢……” 丁灵抱着玉笛站在甲板上,嗤笑道:“本姑娘想撞就撞,想毁就毁,怎么?是怕我们魔音宫赔不起吗?”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魔音宫对吹雪楼有照拂之恩,一两艘画舫而已,姑娘怎么高兴怎么来。”淑娘修为不高,身份卑微,面对恶势力自然不敢抬头,只能连连点头哈腰。 一只手挡在淑娘的面前,止住她弯腰的动作。 沈乔上前一步,扫了眼断裂的栏杆:“既然要赔钱,这修理费油漆费,还有顾客损失费,麻烦都结一下。” 丁灵一怔,赔钱只是她随口一说,她仗着明璇的宠爱,横行霸道惯了,有哪一次真的赔过钱。 “沈娇娇,你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来管别人的事情?”丁灵冷冷道,“每个人都得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你当众污蔑明宫主,可别指望我对你手下留情。” 撂下狠话后,丁灵乘着画舫往莲心台的方向而去,在还有二三十米距离时,她足尖轻点,飞跃过水面,稳稳地落在台上。 四角灯柱应声而亮,幽幽灯火映出一朵巨大的水莲,卧睡在地面之上,细腻的纹路连结出晶莹剔透的白光,远远看去,那硕大的花瓣仿若在一呼一吸中徐徐绽放着。 河面是黑漆漆的水,唯有两岸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凑热闹的游人越聚越多,纷纷踮脚张望。 “咦,吹雪楼今日有表演吗?” “听说要斗法呢,和魔音宫的弟子。” “哇,乐修斗法!兄弟,给我占个位,我去买包瓜子。” 眼看莲心台愈发接近,淑娘犯愁地叹了口气:“沈姑娘当心呐,这魔音宫弟子心狠手辣,恐怕不好对付。” 沈乔背影挺拔,如一株青松立在船头,毫无畏惧之色。只是秀气的眉毛被深深压下,像沉沉的一片云。 许是在思考斗法战略,淑娘不敢出声打扰。 “淑娘。”片刻后,沈乔朱唇轻启,声音冷静又沉稳,“我有了一个好主意。” 淑娘一愣,沈姑娘这气定神闲的气场着实让人刮目相看。面对比自己更强大的对手,她竟然不慌不忙,沉着应战,看来与她尚未稚嫩的外表不同,她有一颗不输给任何人的强大的内心。 真是低估她了,也难怪城主会喜欢…… “是什么主意?” “摆摊押注。”沈乔回头,露出牙齿,笑得很贱,“发财的机会来了。” 淑娘:“…………” 不单单眼睛,淑娘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已经劈叉了。 第21章 “本座压沈娇娇赢。”…… 丁灵在莲心台上等了半晌,只见那只画舫仍孤零零地停在不远处,船没有动的意思,人也没有要上来的意思。 “喂!”丁灵等得不耐烦,冲那黑漆漆的河面高喊道,“怎么还没比就当起了缩头乌龟了?” 那画舫离得远,她看不太清人,只能依稀看见两个蹲在船头鬼鬼祟祟的身影。 搞什么明堂? 沈乔搭着淑娘的肩,拉着人蹲下,用另一只手在木板上比划:“我给你算算,压我一赔十,压她一赔二,保证我们赚翻。” “赚翻的前提也得沈姑娘你赢啊。” 淑娘作势要站起,又被沈乔拉下:“我肯定能赢。这样,赔钱算我的,赢钱,咱们三七分,我七你三。” 淑娘眼睛一亮,做生意的,这种不赔本的买卖,不做白不做。 “行。你放心比,我去岸上招呼生意。” “沈娇娇,你是不是吓得不敢动了?”丁灵继续喊。 沈乔转头,双手围在嘴角边,喊得刻意:“总得让人准备准备吧!丁师姐,你炼气九层,就快筑基了,我一个小小的炼气三层,自然是会怕的啊——” 沈乔冲淑娘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莲心台,无声道:我上去了哦,别忘了,三七分啊。 淑娘点头。 那头传来传来嫌弃的骂骂咧咧声:“呸,谁是你丁师姐!” 沈乔将唢呐插在后腰带处,脚底用力一蹬甲板,身体腾空而起,往莲心台飞去。 体内的灵力快速流动,从丹田发出,如黄河之水,汹涌澎湃地流向四肢。沈乔还没感受过如此多的灵力,一时欣喜若狂。 这就是金丹的水平吗,身体轻得就好像羽毛一样! 然而这根羽毛发力过猛,又没控制方向,急速往莲心台外冲了去。 不好!她赶紧刹车,紧急打了个方向盘,“砰”地一声撞上了粗大的白玉灯柱,砸出了个人形大坑。 “哈哈哈哈。”阁楼之上,明璇的笑声飘散在层层白纱中。她笑够了,又掩着嘴装模作样道,“城主,你这小花匠怎么连最基本的灵力控制都不会,这么看,倒像是我们魔音宫在欺负人了。” “她在修道上的确悟性不够。”赵沉临敲着烟灰,随意附和了一句,转眼看见从柱子上滑落的身影,轻轻皱眉,忽而又道,“不过责任也不全在她,就算是再小的仙家门派,也不会放任弟子在炼气低层徘徊数年,不知她的师门是如何打算的。” 明璇不懂赵沉临为何突然扯起了沈娇娇的师门,只当他对沈娇娇期望不高才出此言。她不免暗喜,虽然赵沉临之前并未帮自己解围,但也不见得他的心就是向着沈娇娇的。 于是她再次旁听侧击:“城主,我这弟子天资高,又肯吃苦,难免心高气傲,遇上同行斗法从不肯糊弄了之。若是不小心伤了沈娇娇,还请城主不要怪罪。” “无妨。”赵沉临看着莲心台,嘴角微弯,“既是斗法,自然是怎么精彩怎么来。” 听了这话,明璇愈发笃定赵沉临没有要维护沈娇娇的意思,她心中生喜,笑道:“是,定让城主尽兴。”说完,便把手背在身后,暗中掐诀给丁灵传消息。 【下死手。】 丁灵将浮在掌心的三个字捏散,视线移向那个慢吞吞从地上爬起身的人,嘴角划过一个冷冷的笑意,心中鄙夷:沈娇娇,要怪就怪你自己,长了颗愚蠢的脑子。 沈乔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心道这个金丹有点猛。 她从炼气三层直升到金丹,直接越过筑基连跨十六层,在身体控制上根本没那么快适应。 这就有点麻烦了,万一力度控制不好,直接把丁灵打死了怎么办。虽然对方一个恶毒女配死不足惜,但沈乔连只鸡都没过,别说杀人了。 沈乔心中担忧,脸上不免捎上了点慌张的神色,这看到丁灵眼里,倒以为是她是害怕。 丁灵在掌心汇集起灵力,抬手把玉笛搭在嘴边,绿色的灵气瞬间缠上玉笛。 这第一击,她打算用个六成功力。宫主说下死手,但她又怎么能让沈娇娇死得这么容易呢。她要用实力碾压她,折磨她,让她在恐惧和后悔中死去。 笛声悠扬,七八道绿光划破长空,直直向沈乔飞去。 想不到丁灵不打声招呼就出手,沈乔一边往后退,一边抽出别在后腰的唢呐。 笛声转了个调,绿光也随之转变方向,从四面八方包围住沈乔。 躲不掉了。 沈乔停住脚步,唢呐在手中转了个弯,发出淡金色的光芒,犹如利剑击出,漂亮的弧线划过夜空,干净利落地斩断了所有绿光。 笛声一顿,丁灵面露诧异。 岸边的围观群众发出小声惊叹,似是都没料到沈乔可以如此轻松地抗下一击。 “但是论修为,她们一个炼气低层,一个炼气高层,几乎接近筑基水准。我赌这黄衣服的小姑娘打不过绿衣服的。” 路人捋着胡子得出结论,在写着一赔二的桌布上压下五颗灵石:“就赌绿衣服的赢!” 淑娘扯着帕子笑:“这位道友既然这么自信,何不多赌一点呢?” “好,再压十颗!” “我也压我也压!” “我也赌绿衣裳的赢!” 淑娘看着小桌子上越堆越多的灵石,嘴角含笑,眼中冒光。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这就算是三分之一,也有好几千灵石了,啧啧,可以小赚一笔了…… 只是,沈姑娘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莲花台上。 “好险。”沈乔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佯装害怕地拍了拍胸膛,“丁师姐啊,我都还没准备好呢,你不打声招呼就放招,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受伤?呵,我要的是你的命!”丁灵再度吹笛。她想区区一个炼气三层,能挡下自己的攻击,靠得不过是运气。 笛声伴着凌冽的风声,像是尖锐的指甲摩擦过玻璃,刺啦一下划破人的耳膜。 沈乔不禁捂住耳朵,心道不亏是出身魔域的门派,笛子这般清澈空灵的乐器都能吹出这么邪门的声音,跟催命似的。 她咬牙忍住耳朵的不适,抬起唢呐,深吸了一口气。 先用个一成力,试试效果。 “呜哩——” 唢呐声一出,如蛟龙出海,鹰击长空,巨大的气浪伴着龙吟虎啸,轰地漫过笛音,震得全场人心神一晃。 丁灵后退半步,眸光倏地沉下。看来不能再放水了,她收着实力,一次两次,反倒让对方得寸进尺了。 两股力量在空中拧巴,互不相让。 沈乔小心翼翼地控制好力度,在心里纠结等会儿是将力道加到四层还是五层?五层会不会死人?四层呢?又不会又太低了? 她不想打死人,只想打残。 丁灵一直在观察沈乔,她看到沈乔深深拧着眉,脸上的神情万分凝重,明显一副吃力的样子。哼,她一定是快坚持不住了,让她来给她最后一击,送她安心上路。 体内所有的灵力被调动,原地卷起一阵罡风,丁灵发丝飞舞,面露狠色。 “蛇音。” 话落,绿光化为一条巨蛇,张开血盆大嘴,在嘶吼声中破开沈乔的唢呐声,带着吞云吐雾的强大气场,往沈乔扑去。 沈乔直直后退,被压制着往莲花台外推去。 糟了,要落水了。 “吃了她。” 丁灵轻声落下三字,绿蛇高仰起头,猛地俯冲攻下,抵着沈乔撞上石柱 “砰——” 爆炸声震耳欲聋,在河面掀起巨浪,白灰四起,模糊了围观群众的视线。 斗法似乎结束了,莲心台静若坟场,唯有碎石簌簌滚落的声音,引得岸边的人纷纷踮脚张望。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这一击有点狠啊,那黄衣服的小姑娘不会有事吧。” “我赌赢了!给钱——” 阁楼上,明璇的脸上缓缓浮现笑容,丁灵这一击用了全力,沈乔非死即残,少说也得断几根经脉。 “城——”她转眼看向赵沉临,只见他的身影忽地化作黑雾,消散在椅榻上。 明璇心中一紧,难道是去救沈娇娇了? 视线立刻转向莲心台,白雾还没消散,只能看见站得笔直的丁灵。她目光急切地搜寻了一番,终于在河岸边上看见了赵沉临的身影。 明璇心中疑惑,身形一闪,跟了上去。 “一赔二,快给钱。” 一堆人挤在赌桌前嚷嚷,淑娘急得冒出了汗,她扫了眼莲心台,台上还是没有动静,沈姑娘不会已经…… 吵闹声停住了,突然间鸦雀无声,紧接着是木屐缓步走过的声音。 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宽阔的大道,所有人仿佛变成了被掐住脖子的鸡,不敢走也不敢动,个个低着头数石子。 “城、城主。”淑娘慌忙行礼,又紧张地扫了眼赌桌,“这、这是……” 完了,沈姑娘你可害惨我了。 你说你都用生命在斗法了,还想着钱做什么,命都没啦! “城主,这是沈姑娘的主意,我只是帮她摆摊而已,不关我的事啊……” 赵沉临垂眸看向赌桌,一左一右,右边一赔二丁灵胜,上头堆满了灵石,左边一赔十沈娇娇胜,只有寥寥数颗。 他饶有兴致地弯起嘴角,手指搭在左边桌面敲了敲:“辛罗,取十万灵石,本座压沈娇娇赢。” 淑娘倒抽了一口冷气。十万,一赔十,那就是一百万灵石…… 她抖着嘴唇,回头看向莲心台。 沈姑娘,你还是别赢了吧,这下赔大了! 第22章 这些都是搞对象过程中的情趣…… “本座压沈娇娇赢。” 明璇甫一落地,就听见了这句话。她神色一变,慌忙往莲心台看去。 台上的白烟还未散尽,但也薄了不少,隐约可见碎石堆里躺着一个人影,半日没有动静。 丁灵缓步走了过去,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沈娇娇,你没想到吧,我这十成的功力,可是筑基的水准。” 她一路踩着碎石,拨开白烟,走近一看,却当场怔在原地。 ——哪有什么人影,分明是石头摆出的一个假人! “是没想到。” 清脆响亮的声音从上空传来,丁灵猛地回身,只见夜色之中,十来丈高的白玉石柱上,一道嫩黄色的身影正翘着腿,抬起一只手,笑眯眯地冲自己招了招。 丁灵瞳孔骤缩。 不,不可能! 她一个炼气期,怎么可能躲过自己的杀招,而且毫发无伤! 丁灵不信,手腕翻转,再次祭出玉笛,绿光大起,巍峨的蛇头如一座巨山,向沈乔倾倒而来。 沈乔面不改色,抬手向空中虚虚一抓。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碎在她的掌心。 丁灵手中的笛子应声而裂,断成两截落在地上,空中的绿蛇随着消散。 “绿煞!”她扑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摸向断了的玉笛,眼里皆是心疼。这是宫主送她的笛子,她日夜擦拭,宝贝得不行,竟然被这个贱人轻易地毁了…… 可恶,一定要杀了她! 抬眼的一刹那,丁灵所有的怒意被扼杀在喉间,前所未有的恐惧从内心深处蔓延上来。 沈乔腰杆笔直,站立于石柱之上,衣袂在微风中轻轻舞动,她垂眸与丁灵的视线相交,刹那间,周身的灵压砰地爆发,在河面上荡起一层微波。 这灵压实在强烈,丁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不可能,你的修为明明是炼气,不可能的!” 沈乔双手抬起唢呐,做好吹奏的姿势准备,咧嘴一笑道:“丁师姐,容我吹一曲唢呐……” “送你上路。” 四个字落得铿锵有力,像是催命的铜锣敲在耳边,丁灵手中的玉笛一掉,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太可怕了,眼前这个女人,为什么能用最天真的笑,说出最吓人的话! 她心惊胆战,连忙从地上爬起,转身就跑。虽然不知道沈娇娇的真实修为,但直觉告诉她,得快点逃! 一声唢呐划破天际,脚下的莲心台剧烈晃动,登时四分五裂,丁灵连站都站不住,回头一看,只见金色的光芒如苍龙抬首,雄厚的唢呐声伴着飓风而来,是它的怒吼。 丁灵被巨大的气浪掀飞了出去,飞得老远,直直越过河面,摔落在人山人海的岸上,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五脏六腑似乎都摔裂了,疼得她只抽冷气,趴在地上不得动弹。 “轰”一声,莲心台彻底崩塌,沈乔踮足,轻巧地落在岸边。她拎着唢呐,缓步向丁灵走去:“丁师姐,你放心,我精打细算,这一击用了三成力,刚好打不死人,但足够让你痛一阵子了。” 才……才三成力? 丁灵缓缓闭上眼睛,眉间一片痛苦:“你……你究竟……是何修为……” 沈乔停在她跟前,岸边的灯火明亮,照得她身姿绰约,笑靥如花:“金丹一重境,刚出炉的。” “金丹?!”丁灵眼睛瞪成铜铃,被气得又喷了口血,捂着心口彻底晕了过去。 至此,斗法胜负已分。在一阵静谧中,吃瓜人群里终于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赞扬声不绝于耳。 “厉害啊,这就是金丹的实力吗?” “黄衣服的小姐姐好飒呀,爱了爱了。” “等等,你们听她的声音是不是有点耳熟啊?好像诗刚才扩音符里传出来的声音,那个说明宫主是处——” “阿灵!” 明璇的身影刷地出现在丁灵跟前,围观群众立刻闭嘴,互相对视的眼底里闪过“看戏吃瓜”的兴奋。 明璇面色沉重,她蹲下探丁灵的脉,片刻后,稍稍松了一口气,“来人,把她送回魔音宫,抓紧疗伤。” 三五个魔音宫弟子一齐涌上,七手八脚地将人抬走了。 明璇深吸了一口气,她背对着沈乔,衣袖里的拳头紧紧捏着,用力到整只手臂都在颤抖。 沈娇娇一次两次都打了她的脸,她又惊又怒,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但理智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时候,尽管憋得喉咙里都是血腥味,但也只能将这股怒火暂且咽下。 “想不到啊,你竟是金丹修为。”明璇转身,眼里尽是气出来的红血丝,“跨级斗法,还真会欺负人。” “我也不知道丁师姐竟是筑基修为,明宫主先前不是说她是炼气吗。”沈乔笑了笑,照她的话怼了回去,“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你——”明璇顿住。围观的人太多,不能和她在此争论,本就输了斗法,不能再把仪态丢了。她盯住沈乔,语气像是猝了毒的冷箭:“沈娇娇,你会后悔的。” “我们走。”丁灵伤势严重,她不能在此久留,飞了沈乔一记眼刀后,挥袍领着手下的人匆匆离去。 沈乔对着明璇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转身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番,很快就发现了淑娘。 “淑娘,怎么样了?” 她撒腿跑了过去,瞥见桌面上的一大堆灵石,眼睛登时发光,捧起了一把凑到鼻间闻了闻,叹道:“金钱的味道,真香。” 这回真的是发财了啊。她现在是金丹修为,再用这些钱买点好的装备,还怕在修真界混不下去吗?有钱有修为真是安全感爆棚啊! 淑娘面露不忍:“那个……沈姑娘,你现在是负债一百万灵石。” 沈乔笑容一僵:“什么?” “因为……”淑娘瞟了眼沈乔的身后,拿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有、有人压了十万灵石,赌你赢……” 沈乔一怔,随即怒道:“艹,哪个傻逼干的!” “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沈乔心脏狠狠一抖,手里的灵石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淑娘,我刚才是不是幻听了,我一定是幻听了对不对?” 赵沉临拉住沈乔的后领,一把将人转了过来,笑眯眯地问:“感动吗?” “嘤。”沈乔捂住嘴,将哀嚎声堵了回去,两行清泪无声流下。 “太感动了,你看我都感动地哭了。” …… 看完了热闹,人群散得很快,毕竟谁也不想在城主的视野里多逗留一刻,只是茶余饭后,又有新的八卦可以聊了。 沈乔把别在腰后的唢呐取下,准备还给淑娘,拿到眼前一看才发现,这把唢呐已经锈迹斑斑,满是裂痕:“怎么破成这样了……” “这是未经炼化的普通乐器,自然损耗得快。”淑娘接过,笑道,“说起来,沈姑娘既是金丹修为,也该有一把称手的灵器了。” 灵器,也就是修士用的武器。大多数修士都需要灵器,像是剑修使剑,符修用符,而乐修,自然是用炼化过的乐器了。 “我刚好认识一个擅长炼化乐器的炼器师,沈姑娘若是有需要……” “不用不用。”沈乔摆手回绝,她本来就穷,现在还负债一百万,哪有闲钱订做灵器。 “给她做把唢呐。”赵沉临打断她,看向淑娘,“找个最好的炼器师,钱不是问题。” “好好好,城主放心,小人一定把此事办好。”淑娘连连应声,然后冲沈乔挤了挤眼睛,“沈姑娘不如跟我去器房挑选看看,我好照着你的喜好给炼器的师傅一个参考。” “我……”沈乔瞥了眼赵沉临,他抄着手倚靠在桌子边上,摆摆手让她们赶快去。 - 器房建在地下,淑娘将壁灯点燃,灯光扫过之处,一件件或摆或挂的乐器映入眼帘。 “沈姑娘,坐。” 淑娘客客气气地给沈乔移了条椅子,然后又走到一排柜子前,看了半天,从里面找出了一本又厚又重的图本,在桌面上摊开:“吹雪楼没几把唢呐,沈姑娘还是在图本里挑个式样吧。” 沈乔随便翻阅了几页,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淑娘看出来了,问:“怎么赢了斗法不见一点高兴的样子?” 还未等沈乔回答,淑娘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哎哟,别为那欠的一百万灵石担心,这些都是搞对象过程中的情趣,城主哪会让你真欠他这么多钱啊。” 沈乔:“……?” “就今晚的情况来说,我打包票,城主他的心就是向着你的。你看,他明明出个声就能帮明宫主解围,但他就在那看热闹,什么也没说。还有啊,他和明宫主认识这么多年,别说灵器了,连个胭脂首饰都没送过……” 淑娘作为过来人,热衷于分享她的人生经验,叭叭叭说了半天,句句戳在了沈乔的心窝子里,听得她越来越慌。 不对劲。 赵沉临是个冷情无心之人,他常年流返于热闹的烟花之地,却与所有人的关系都淡得像根易断的丝线,因为他视这些或畏惧、或讨好的人为草芥。 但显然沈乔不是,没有人会帮草芥提升修为,又送草芥贵重的灵器。 今晚赵沉临帮了她两次,一救了她的命,二帮她打了明璇的脸。他的话不多,表现得像个看热闹不嫌事多的围观群众,但回想他的言行,每一句都落得恰到好处,自然而娴熟地在背后推了沈乔一把,助她大获全胜。 这背后的意义,简直细思极恐。沈乔隐隐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又在瞬间把它拍散。 打住,不能再去想了,再想下去就要自我攻略了。 ——我以为他喜欢我实际上他并不喜欢我但我却因为觉得他喜欢我而思绪纷扰春心萌动结果先喜欢上了他。 这种自我攻略的套路在小说里可常见了! 沈乔拍拍脸让自己清醒,将心思专注于面前的图本,既然赵沉临要送,那她就好好挑一个,正好缺个合适的武器,至于其他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这个吧。”沈乔指了个画在角落的小巧唢呐。 “颜色呢?”淑娘问。 “不要花里胡哨的都行。” “好好好,一定把沈姑娘的要求带到。” “叫我娇娇吧。”沈乔笑,“喊姑娘多见外啊。” 淑娘一怔。魔域里多是些不讲理的人,像自己这样的底层修士,日日都是点头哈腰看人脸色而活,跌爬滚打这么多年,她最擅长趋利避害,直觉告诉她,跟着沈乔混准没错。 淑娘一如既往拿热脸去贴,管他贴到的是不是冷屁股,但这一次不一样,她看见了对方大方地敞开了一个怀抱。 “沈姑娘人美心善,难怪城主喜欢。”淑娘也笑道,“私底下我就唤你小沈吧,城主喊你娇娇,我可不敢抢了他的专属称呼。” 沈乔哭笑不得,淑娘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差没直接喊“搞快点,我站你俩CP啊!” - 这一晚格外漫长,回到无念山已是深更半夜。 沈乔回到了自己的小木屋,她虽然感到些许疲惫,但还是盘腿打坐了一会,突然就升上了金丹,她还不能很好地控制灵力,但抓紧时间熟悉熟悉。 灵力源源不断地从丹田处散发,游走在四肢中,又被丹田重新吸收。 运行一个大周天后,沈乔感觉浑身轻松,疲惫感一扫而空。果然金丹期就是不一样,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也变强了,恢复体力都不用靠睡觉,打坐就行。 但打着打着,她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身体里仿佛有一股力量,找不到出口似的横冲直撞,痛得她表情扭曲了一瞬。 不对,这不是灵力,这是一股未知的力量。 怎么回事? 沈乔还没来得及用灵力探寻一番,就被这喷涌的力量冲击得脑子一嗡,眼前一黑,倒在了床上。 第23章 欠债肉偿,天经地义。 唤醒沈乔的是耳边的鸟鸣声,叽叽喳喳的,甚是吵闹。 她睁眼,眼前是一片绿意盎然,只是景象异常模糊,像是近视八百度还没带眼镜一样,她眨了眨眼,努力眯眼,这才稍微清楚了一些。 这是哪座仙山的哪片树林? 绿油油的植被尽头,蹦蹦跳跳跑来一个女孩。 “师尊!”女孩跑得气喘吁吁,递过来一朵小白花,“好看吗,送您。” 沈乔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不,这不是她的手。 “谢谢玲儿。”男人的手接过了花,轻轻摸了摸女孩的头顶,女孩低头,两颊红扑扑的,笑得十分腼腆。 沈乔这才发现,她不能动,甚至无法移动视线。她像是一个固定在男人头顶的摄像头,只能从他的视野里看到他所看到的画面。 男人伸出手:“走,我们回家。” “嗯。”女孩满脸笑容,小小的手放入男人的宽大的掌心。 这个女孩莫约七八岁的样子,尽管面容稚嫩,但也可以看出长大后定是姿色不凡,特别是那双微微上翘的丹凤眼。 沈乔心头一跳。 她想到了一个人。 画面忽然模糊,紧接着场景一转,男人坐在书案前写字。门被推开,少女兴奋地跑进来:“师尊,我学会了御火术!” 男人笔尖不停,语气里带着笑意:“嗯。” “师尊你别写字啦,你看看我。”少女扯住男人的袖子撒娇,抬手掐诀,零星火花从她指尖冒起,“快看,我会了——” “砰。” 火花突然变大,少女吓了一跳,将手里的火球甩了出去,撞到了书柜上,瞬间就将一排书点燃。 少女倒吸了一口冷气。 男人弹指,飞出一个水诀,哗啦将火扑灭,可惜书也已经烧焦了不少。 “师尊,我……” 少女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立马耷拉下脑袋,她盯着自己脚尖看了半晌,见男人没有反应,又抬眼飞快瞅了一下。 男人终于放下手中的笔,轻笑道:“玲儿也学得太快了,为师都还没未将中级法术的讲义整理好,这可如何是好?” 少女一怔,她发现男人不仅没有责备她,反而在鼓励她。她的眉眼瞬间舒展,扑过来抱住男人的胳膊:“师尊最好了!” 男人无奈摇头,拿一根手指抵住少女的额头:“玲儿,你今年十四了,不可再与为师这般亲近了。” “我不要!”少女抬头,笑得像朵花,“我最喜欢师尊了!” 就好像电影的慢镜头,在男人的狭窄的视野里,这个笑容停格了很久,周围都是模糊的,只有少女的脸,被放大再放大,清晰到可以数清楚她浓密的眼睫毛。 眼前的场景又被切掉了,接下来就是走马灯一样飞过的零星片段。 “师尊,那只狼妖好可怕,我打不过……” “师尊,这个胭脂的颜色好看吗?” “师尊,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 少女的笑与嗔,垂眼与回眸,有关她的一切的一切,都像书页一样,快速翻过。越到最后,沈乔越觉得眼花缭乱,脑袋开始隐隐作痛,眼中的场景也逐渐模糊。 “师父,其实我……” 最后一幕,床帐舞出旖旎的波浪,女人白皙的手拉开裙子的系带,碧衫滑落,肩头那点白像是落在红帐里的雪,她的嘴唇张张合合,在喘息中落下几个字。 “我心悦您。” 画面咔嚓一碎,像在脑袋里砸碎一块玻璃,沈乔啪地睁开眼。 她忍着头疼,坐起身,扶住床沿喘了几口气,片刻后,握拳重重砸了一下床板。 “就这?我缺这点流量?” 沈乔长舒了一口气,再次瘫倒回床上,头就疼了刚刚那么一会,现在又浑身轻松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但是方才所见的场景仍是历历在目。 那个少女眉眼之处和赵沉临极为相似,而男人又唤她玲儿。 难道她是赵玲?那个男人难不成是赵沉临的爹?不对,赵玲不喜欢赵沉临的亲爹,那么他应该就是赵玲喜欢却求而不得的人。 原来是她的师尊啊……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她能看到这些场景?还有刚才体内那股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东西? 沈乔运行灵力试探,发现那股异样已经完全消失了,甚至无迹可寻。 奇怪。 她思考了一会,就放弃了。修行上的事情太深奥了,还是明天问一下赵沉临吧。 沈乔简单洗漱了一番,上床抱住了被子,打算美美地睡一觉。 今晚过于刺激,她仍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那一幕幕不停地回荡在脑海里,明璇憎恶的脸,淑娘谄媚的语气,吃瓜群众的惊叹……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赵沉临的微笑,他拍了拍自己的头,说:“金丹已成,去吧。” 沈乔猛地睁开眼,像是突然被吓醒了。她抱着被子坐起,睡意全无,一脸凝重。 不对劲。 赵沉临绝对不对劲。 他为什么要帮她?明璇是他相识十几年的旧友,而她才和他认识多少天啊,按理说他应该帮明璇出头才对啊,为什么反倒帮她打了明璇的脸? 沈乔把自己塞回被窝里,啃着指甲陷入了沉思。这个问题细思之下就异常棘手了,当务之急还是得确认赵沉临对她的想法。 用迂回战术拐弯抹角或者旁敲侧击,反而会显得暧昧,不如单刀直入地问,要是赵沉临自己也不确定,她没准还能将人忽悠过去,要是真发展到了最坏的情况,她也好有心理准备。 就这么办。 …… 沈乔想得睡着了,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天色还是黑的,但月亮挂在树梢尖,显然还是刚刚升起。 嗯?她好像睡了一个白天? 沈乔刚要掀被下床,就听到了敲门声。 “叩叩叩。” 她披了件外衣打开门,辛罗站在门外,面无表情道:“沈姑娘,主子找你。” 沈乔怔了一下,她才睡醒,还有点迷糊。不过辛罗这敲门的时机太凑巧了,她忍不住问:“辛将军等了很久?” “嗯。”辛罗答,“主子吩咐过,金丹初成会消耗体力,希望沈姑娘可以养足精神,所以在下没打扰姑娘休息。” 沈乔压下心中疑惑,回道:“稍等,我洗漱一下,马上过去。” 辛罗又说:“主子还希望沈姑娘能沐浴后再过去。” 沈乔关门的手一顿,辛罗的这两句话连起来,很难让人不多想。大晚上的,让她洗个澡,在精神饱满的状态下去找他? 她问得忐忑:“呃,辛将军可知,主子让我过去,是为何事?” “沈姑娘欠了主子一百万灵石。”辛罗说,“恐怕是偿债。” 偿债? 沈乔一惊,脱口问出:“肉偿吗?” 第24章 “你总不能白嫖吧?”…… 沈乔一直在磨蹭, 洗澡也磨蹭,赶路也磨蹭,直到月亮都升得老高了, 她才到达山顶的宅院。 辛罗领着她往内走, 他的脚步停在东边第二间厢房外,颔首示意沈乔进去。 沈乔的指尖都绞红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 试图缓下内心的紧张。在房门口探头探脑了半晌,始终迈不出步伐跨过门槛。 赵沉临看上她是一回事,看上她的身体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本甜宠文变成海棠文,这样的展开不太好吧,还能在晋江连载吗?她会不会进去之后脖子以下就自动马赛克了? “进来。”屋内传来催促的声音。 沈乔抿抿嘴, 带着一脸“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神情走了进去。 屋内的采光显然不太好, 除了正门处照进来些许月光,其余的角落都暗沉沉的。家具没有几件, 桌椅书柜清一色全是黑, 做工色泽皆是一流,低调中暗显奢华。这些家具在宽敞的屋子里只占了零星位置,显得这间并不算大的屋子异常空旷。 显然, 这是一间书房。 沈乔转眼看向屋子中间, 赵沉临坐在书案前,衣服穿得不算整齐, 但也跟往常一样,该露的地方都露了一点,不该露的,也没露。 他正垂眸看着桌面的书页,神情略显专注。 这一副总裁办公的模样彻底打碎了沈乔脑内幻想的马赛克场面, 她站在屋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呼,还好还好,是我脑补过头了。 “坐。”赵沉临抬抬下颚示意沈乔坐对面。 沈乔在软垫上落座,视线又飘到了他肩上的小黑。小黑正卷成一坨,趴在赵沉临的肩膀上呼呼大睡。 能这样明目张胆踩着主子的肩睡觉的,也只有小黑这个蠢龙了。 她又开始拿自己和小黑作比较。要剖析赵沉临对她的想法,不能局限在人与人的范围内,得学会发散思维,将范围扩大到人与兽的关系上。因为在赵沉临这,待遇最好的,不是人,而是一条龙。 他护着她,没准是出于主人护着自家宠物的心理? “按个手印。”赵沉临推过来一张纸和一盒红印泥。 “哦。”沈乔正在神游,没多想,在印泥里按了按大拇指,就要往白纸角落按去,余光忽地瞥见了两个大字。 ——欠条。 “欠条?” 她回过神了,拿起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今有沈娇娇欠赵沉临共计一百万灵石,归还期限不限。未还清之前,永生永世为赵沉临之奴。” 沈乔:“!” 不是说欠债只是小情趣吗!这厮居然真揪着这一百万不放?而且这不是欠条,这是卖身契吧,她花一辈子也还不起这么多钱啊! 沈乔啪地拍下纸:“主子,老实说您又不缺这点钱。” “不缺。”赵沉临抬眼,语气悠哉,“但我乐意。” 沈乔:“……”你他妈的,真是跟人沾边的事一件都不做啊。 面对恶势力,她可不会就此低头。 沈乔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硬是疼出了一点泪花,她吸了吸鼻子,哭唧唧道:“主子,小的先前被明宫主欺负,也不敢告诉主子,一身伤痛都没钱治病,所以才想了这摆摊押注的法子。小的没偷没抢,这都是用命赚来的血汗钱,主子这么做,不是要我的命吗……” 她以为这么说,但凡有点人性的都不忍再逼她按下手印,何况赵沉临是知道她肯定会赢的,他好意思吗他! 但沈乔还是高估了赵沉临,他的人性早已泯灭了。 赵沉临的眼尾扫过来,斜睨了沈乔一眼:“你要这么说,那更得把灵石交出来了。”他叹了一声,“毕竟为了让你提升修为,我可是献出了身体。” 沈乔:“???” 面对她满脸的错愕,赵沉临满意地勾了下唇角。他单手撑着下巴凑近,琥珀色的瞳孔里隐藏住笑意,故意皱起的眉间是佯装的惆怅:“本座可是第一次双修,你总不能白嫖吧。” “什……咳咳咳。”沈乔被他无耻的发言震惊了,登时被口水呛了去,“咳咳咳咳——” 赵沉临抬了下手,另一张桌子的茶水自动飞了过来,沈乔接过赶紧灌了几口,才没把自己咳死。 真不讲道理,太无耻了。 这如果算嫖,那她成什么了! 沈乔以前觉得自己的脸皮堪比城墙,但在赵沉临面前,所有没脸没皮的行径都成了哑口无言,因为这个人比她还不要脸! 她拿过欠条纸,沾沾印泥,重重按了下去。 反正也就是一张纸,她不认就行,看看谁比谁更不要脸, “娇娇,忘了和你说,这张欠条加了神魔印。”赵沉临突然道,“按了指印,便是用修为起誓,一旦违背,灵根尽毁。” “……”沈乔低头,白纸上,一个鲜红的手指印跃然纸上。 我靠,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早说! 赵沉临拿过欠条确认,扫过上面的字,嘴角满意地弯起——在沈乔看不见的视角里,欠条上的“奴”字正在缓慢消失,仅仅数秒,便化为空白。 这个空是他昨晚提笔时特地留的,为什么留他也说不清楚,只是一时想不到更有趣的填法,索性将它空了出来,反正来日方长,有她在,总会出现更有意思的玩法。 他将欠条折好,藏进袖子里,再一看沈乔,趴在桌子上,双眼无神,目光呆滞,一副灵魂出窍生无可恋的样子。 都是金丹修为了,一点也没有修士该有的稳重,还是跟小孩一般行径。赵沉临心中发笑:“娇娇,你既已结成金丹,识海也应该筑成了,想看看吗?” 是沈乔没接触过的领域了,她腾地一下坐直了:“怎么看?” “气凝于神,方为神识,以神识视物,可见气也。”赵沉临说,“闭眼,尝试调出神识。” 沈乔照做。 这个“神”,应该就是指脑子,那就是把身上的灵力凝聚到脑子? 她已经能很熟练地运行灵力了,这种感觉就像是身体里有一道清流,顺着经脉将五脏六腑都洗涤了一番,整个人都飘飘然的。 然后等这股灵力汇聚到头部的时候,就跟猛吸了一口风油精似的,一阵凉意直冲天灵盖,直接把沈乔从软垫上掀翻了下来。 我去,这酸爽。 沈乔连眼睛都睁不开,眼皮抖成癫痫,慌忙将凝聚的灵力从脑门上撤下,摸索着坐回软垫。 这东西这么刺激的吗?还是我操作有误?她求助般地看向赵沉临。 “没让你把灵力聚集到脑子里。”赵沉临用指节敲了敲沈乔的脑壳,“识海是意识的体现,意识虽由脑子产生,但并不存在于那,它是无形的,你要用心去体会。” 这段哲学发言把沈乔听懵了,太玄乎了,修个仙怎么这么难? 赵沉临看她抓耳挠腮的样子,就知道她压根没听懂。而这种东西又不好讲解,只能靠自己的悟性。他勾勾手指:“过来。” 沈乔双肘撑着桌子,靠了过去。 “带你去你的识海看看。”赵沉临双指并拢朝着她额间点了过来。 指尖的暖意一闪而过,眼前的风景刷地一变,沈乔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上,微风拂过面颊,带来树叶摩挲的沙沙声。 这蓝天白云,青青绿草…… ——我的识海怎么和WindowsXP系统的桌面一模一样啊喂! “看来你的金丹还不太稳定。”赵沉临眯眼远眺,“识海应该是无边无际的,但此地边缘模糊,倒像是识海的一处碎片。” 沈乔顺着赵沉临的视线看去。远方的草地好像被什么东西割裂一般,几百米之外混沌不堪,草不是草,云不是云,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咦,那个黑色的东西是什么?”沈乔指了一处。 赵沉临转眼一瞥,平静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目光登时沉了下来。他二话不说,抓着沈乔的后领,拎着人瞬间移动到那处。 眼前是一座十来米高的长方形石碑,高大巍峨,通体黑色,底端深深地扎在草地里,正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奇怪的文字。 沈乔凑近细看:“好像立在这里很久了,上面都长青苔和杂草了。” 赵沉临没说话,皱眉注视着上面的文字。 上面那些就是鬼画符,能看懂吗?沈乔一边腹诽一边转到背面,抬眼一看,顿时愣住了。 ——后面没几个字,她都看得懂,是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这这这这搞得和她的墓碑一样,怪吓人的! “追魂令。”赵沉临在另一面开口,“是一种古老的秘术。” 还真看得懂啊! 沈乔连忙跑过去:“秘术?所以是有人在我识海里施法了吗?”这也太古怪了吧,谁会在沈娇娇的脑子里插一根黑柱子啊? “施术者可以知道中术者的所在位置,生死情况……” 赵沉临盯着石碑,眉头越锁越紧。 咦?那不等于是一个附加监测心电图功能的定位器?考虑到沈娇娇在师门里挺受宠的,为了她的安全,被安个追魂令也不足为奇吧。 沈乔搓着下巴思索:“哦,那应该是我师门所为,他们担心我的安危……” “你想错了。”赵沉临打断她,“普通的符箓就能知道大致方位,大门派里也向来有摆放所有弟子命烛的宗祠。而追魂令与这些简单的手段不同,它能使施术者知道中术者的一切,包括练了什么功法,吃了什么东西,说了什么话……” 沈乔有点慌,咽了口唾沫,继续听着。 “说白了,追魂令的作用是……”赵沉临转头看她,压低的声音像把钝刀摩过沈乔的心脏,划下两字。 “监视。” 第25章 “本座的人,也敢觊觎。”…… 灵寂山, 元思峰。 一身穿青白花色道袍男子正急冲冲地往元思殿走去,他身后跟着穿着相同道袍的女子。女子跟不上男人越走越急的步伐,只得在后头喊道:“闻师兄, 你走慢点啊, 这么急做什么?” 闻岚回头转身,拉着人继续往元思殿赶路, 边走边说:“师尊出关了, 娇娇失踪的事定是瞒不住了。” 女子闻言面露不喜,轻哼道:“这事还需要瞒吗,小师妹都失踪两月了,大师兄跑遍了整个大莱洲也没找到人,依我看啊, 她恐怕是凶多吉——” “又晴!”闻岚轻喝道, “慎言。” 宁又晴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闻岚看了她一眼, 语气稍缓道:“大师兄到现在都没放弃找人, 那就说明小师妹的命烛还是亮着的。宁师妹,我知道你对小师妹有偏见,但人现在生死未卜的, 你就不担心吗?” “我——”宁又晴将话憋了回去, 憋了一段路后,实在不吐不快, “我对她的确生不出多少好感,资质一般也就算了,为人也不上进,只会扯着师尊和大师兄的袖子撒娇,而偏偏他们就吃这一套, 你看师尊宠她宠的,跟当自己亲生女儿似的。” 闻岚步子不停:“我正是为此事着急。你可曾记得,师尊闭关前嘱咐过大师兄要将娇娇照顾好,如今大师兄把人弄丢了,指不定要受何责罚。” 一听到大师兄要受责罚,宁又晴不开心了:“这也不能全怪大师兄啊,谁让她不打声招呼就偷跑出去。” “你可不能在师尊面前这样说,这次他老人家定是要发火——” “哗!” 闻岚一只脚刚踏入元思殿,一个杯子腾空飞来,刚好砸在他跟前,碎了一地。 “让你照看人,人呢!” 怒斥声响起,闻岚抬眼一看,元思真人孟元和负着手,正在殿内来回踱步,他脸圆眉粗,长得颇为和蔼,笑起来时万分亲切,此刻震怒的样子也自有一股严师的威严。 而殿内立着的另一人,自然就是大师兄齐玉成了,数月不见,他憔悴了不少,眼底下两抹青痕,衣摆处是大片茶渍,湿漉漉地往下滴水,看着狼狈极了。 “是弟子失职,请师尊责罚。”齐玉成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师尊。”宁又晴快步走入殿内,“这次是小师妹她自己……” “师尊,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小师妹。”闻岚拉住宁又晴,拧了她手臂一下。宁又晴小声叫疼,而后又往后狠狠踩了一脚。 孟元和看了眼殿中三人,脸色终于稍缓了下来,他问齐玉成:“可去司命堂看过娇娇的命烛?” 齐玉成张开手掌,一根燃烧的白烛浮现在掌心,火焰澄澈明亮,说明代表这根命烛的人安然无恙。 孟元和脸色一变,本要扶着椅把手坐下的他登时站了起来,指着齐玉成惊怒道:“命烛怎么在你手里?” 齐玉成:“从司命堂拿的。” 闻岚和宁又晴听罢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命烛连接着灵寂山弟子的命格,制作不易,因原料珍贵,平日里都存放在司命堂,遇到特殊事件可申请入内查看弟子命数,擅自挪动与损坏命烛是触犯门规的,可齐玉成竟将它偷偷拿了出来! 孟元和气笑了,指着齐玉成的手指抖了抖,一时间都不知道骂什么。 齐玉成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眸里倒映出摇曳的烛火,这才多了一点颜色:“弟子这两月一直在外寻找,不把命烛带在身边,心里始终不安。等找到娇娇后,我会向司命堂的冯长老请罪。” 孟元和眯眼盯着齐玉成看,半晌后长长吐了口气,向闻岚所站的方向摆了摆手:“你们两个下去吧,为师有话跟你们大师兄说。” 宁又晴不肯走,被闻岚拉着才挪动了两小步,又回头道:“师尊,您不要责怪大师兄,他这两个月几乎没有休息,他——” “哎你别啰嗦了,师尊他老人家心里有数。”闻岚的声音不重不轻,听得孟元和眉毛一挑,他这个二徒弟真当越来越大胆了,竟然还想用这种话来激他。 眼看两人还在殿门外拉拉扯扯,孟元和大手一挥,殿门砰的一声关上,将聒噪的两人隔绝门外。 殿内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孟元和看了一眼他的大徒弟,视线从他憔悴的面容扫到衣摆处沾着的几片茶叶,到底还是生了一丝心疼,于是抬手施法,白光一闪,拂去了那大片茶渍。 “把命烛收好,记得找个合适的时间偷偷还回去,莫要让冯长老发现了。若是不幸被逮,他那个臭脾气啊,为师也保不住你。”孟元和重新落座,许是知道沈娇娇还活着,他的脾气顿时消去了一大半。 “多谢师尊。”齐玉成收起命烛,“那娇娇的事……” “先别着急,为师有法子找到她。”孟元和抬起二指在空中虚虚画了几笔,一个类似符咒的纹路出现在半空中,伴随着他手指的挥动,符咒逐渐扭曲,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红光后,凝缩成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令牌,如玉般光滑的材质上刻了三个大字“沈娇娇”,后缀一行小字,是她的生辰八字。 齐玉成皱眉:“这是? 孟元和捋了捋胡子:“哦,只是一种能用来定位的秘术罢了。你也知道,娇娇修为低,人也单纯,我这个做师尊的,总是不放心。” 齐玉成的眉头皱得更紧,一些年少时的记忆涌了上来。 【“玉成,来,这是你的小师妹,娇娇。”】 【“你是为师最满意的弟子,所以为师放心把娇娇交给你,你一定要保护好她。”】 【“她对于为师,对于元思峰,甚至整个灵寂山,都是至关重要的存在。”】 …… 齐玉成喉结滑动,经年累月的疑惑越积越深,但他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只好将这块令牌的形态悄悄记在心中。 “先找到娇娇的所在之处。”孟元和手中结印,双指点向令牌。 令牌高速旋转,发出刺眼的红光,红光一点点拼凑出九州四海,像是被逐渐放大的地图,越发清晰的山河之景跃入眼帘。 齐玉成微讶道:“那里是……” - 雾影城,无念山。 清晨的阳光自山边而来,铺洒进院落里,将那些还未收拾干净的枯木杂草的影子的拉长,它们探头至窗边,像个好奇的孩子,企图偷窥点趣事出来。 但是屋子里的情形并不有趣,一男一女隔着书案而坐,两人皆是闭目打坐的姿势,仍沉浸在沈乔的识海中。 “想出来是谁了吗?”赵沉临问。 沈乔和他并排,盘腿坐在草地上,一边揪着草,一边摇头。 关于“监视”沈娇娇的人,她没有一点头绪。 若说出于憎恨吧,倒的确有那么几个恶毒女配嫉妒沈娇娇,但是区区嫉妒之情,有必要搞这么复杂? 能做到这般,难不成是因为爱? 她的脑子里又浮现了一个人——大师兄齐玉成,但是清正如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变态的事…… 嗯?变态?怎么感觉像是赵沉临会做的事? 沈乔不由地瞄了眼赵沉临,后者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想不出来?” 沈乔点头。 赵沉临也揪了一根草在手中把玩,娇嫩的绿芽被他碾碎在掌心:“娇娇,一个人想要监视你,要么是过于在意你,要么……是过于惧怕你。” “惧怕?” 沈乔面露疑惑。这不可能啊。沈娇娇是一个炼气修为的菜鸡,一根手指就可以碾死,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她身上藏了什么秘密是沈乔不知道的? 哎哟喂,一本甜宠文而已,搞这么多阴谋干嘛! 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设定,沈乔有点烦,她托着腮抖腿思考,一脸愁相。 赵沉临伸出两指,点在她的眉心,将那点隆起的小山堆按平:“不过无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都不可能实现了。” 沈乔一怔,只觉眉心处的指尖微烫,一股暖意涌入,如涓涓溪流淌入识海。 赵沉临并拢的双指咔嚓转了个方向。 轰隆隆—— 石碑开始剧烈震动,带动整块草地都在晃,像是有人在强行拔出它一样。 沈乔被晃得坐不稳,她双手撑在两侧不敢乱动,赵沉临好像正在帮她除掉这个监视器,她不能添乱。 忽然,赵沉临目光一沉,转头看向石碑,眼底里的杀意如利剑飞出:“有人正在找你。” “!” 沈乔浑身一僵。这种被人暗中观察的感觉本来就不舒服,而施术者此刻正躲在显示器后面定位她的位置,观察她的一切,一想到这,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行,这个石碑必须得除掉! 沈乔指了指石碑,两根手指在空中模仿人的腿走了一段路,然后割了割自己的脖子,最后对着石碑比划了个利落的手刀。 为了防止被监听,她不敢说话,来了一段迷之手语,比划完之后又看向赵沉临。 她想说施术者用这个追魂令监视她,肯定不是什么好鸟,为了安全起见,在施术者发现她之前,得快点将这个追魂令破坏掉。 不知道赵沉临能不能懂她的意思。 赵沉临显然懂了,微笑道:“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沈乔心中一喜。 只见他站起拍拍衣服,手中掐了一道法诀,直直往石碑射去,朗声道:“不用找了,人在魔域。” ——是说给正在找她的施术者听的。 沈乔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赵沉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沈乔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想捂住他的嘴,但又不敢,两只无处安放的手只能合十,拜了拜这位祖宗。 别说了别说了!给孩子留条生路吧! 赵沉临斜睨了她一眼:“你哆嗦干吗。” 沈乔急死了,凑上去将声音压得极低:“主子您到底打算做什么我们不知道对方底细把人招过来对我们没有一点好处啊……” 赵沉临抬手,模仿着沈乔对石碑比划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手刀:“把幕后黑手给解决掉。” “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沈乔:“……” 赵沉临:“不把人主动招过来,如何动手解决他?”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主子,其实……” 地面忽然开始振动,石碑嗖地拔地而起。 沈乔的视线追着它向上。 只见石碑直直飞向天空,裂成数个方方正正的方块,这些方块们在半空中哗地散开,随后又重新排列组合,最后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 沈乔看呆了:卧槽,这是在cos变形金刚吗? 石碑人缓缓落地,笔直地抬起一只手,手掌聚集起红光。 沈乔的手臂被人猛地一扯,踉跄着后退,红光擦着鼻尖而过,如同烈火,将草地瞬间焚烧。 赵沉临的手揽了过来,直接把沈乔按在了草地上。 “砰砰砰砰砰——” 红光一路炸了过去,将这片绿意烧掉了一大半,连混沌的尽头都没放过。 沈乔吐掉口中的杂草,抬头扫了一圈,震惊到张大了嘴巴——这是什么恐怖的战斗力啊,只是一击,我的识海都要炸没了,都光秃秃了喂!我不会也要秃了吧! 赵沉临拉起沈乔,行若无事地拍掉沾在衣袖上的杂草:“看来追魂令主设定了某种保护咒术,一旦有人强行移除追魂令,就会触发。” 沈乔偏头看他,嗯?你怎么这么冷静?没看到那玩意这么凶残吗? 远处的石碑人突然摆出了跑步冲刺的姿势。 “主子,它要冲过来了!” 咚咚咚咚! 话落,石碑人就迈着大步跑了过来,地面随着它的脚步剧烈震动,跟地震了似的。 “不自量力。” 沈乔听见赵沉临喉间哼出了一声轻蔑的嗤笑,紧接着头顶一声巨响,连带着整个识海都重重震了一下。她被震得头晕目眩,连忙抱头蹲下,一颗小心脏吓得砰砰乱跳。 卧槽,发生了什么? 余光里,红色粉齑纷纷扬扬飘落而下,闪着妖冶的光芒,仿若漫天飘雪。 沈乔回头一看,赵沉临正站在自己背后,视线越过他宽阔的后背,再往前去,只见原本是高楼一样大的石碑人炸得只剩下一小块红色结晶,周围的混沌烟雾散去后,露出杏仁一般大小的晶体,在半空中闪闪发光。 “……”沈乔被感觉自己被打脸了,凶残的不是那变形金刚,是赵沉临,他仿佛只是搓了下手指,就把巨人一样的怪物削成了小石子。 “替本座带句话。” 他特地留了点内核,就是还有句话没送到。 内核仿佛被激怒了,猛地冲了过来,冲到一半就被一股霸道的无形之力束缚住了。它拼命挣扎,疯狂颠动,爆发出刺眼的红光。 两股力量在空中较量,剧烈的气浪相撞,掀翻了识海的角角落落。 赵沉临眸光一冷,他耐心不好,此刻俨然已经不耐烦了,张开的手掌轻轻一握,负隅顽抗的小石子瞬间被捏爆。 他立在爆炸形成的气浪中,在散落的红光里,不屑地冷哼道。 “本座的人,也敢觊觎。” 第26章 “主子,你是不是喜欢我?”…… 灵寂山, 元思殿。 浮在半空的追魂令牌突然剧烈颤动,出现一道道细小的裂痕。 “不好!”孟元和的脸色一变,作势要收回令牌。 “砰——” 追魂令顷刻间炸成四分五裂, 爆炸形成的气浪将殿内的一排炼丹炉都推倒, 咕噜噜滚出去一路。 “本座的人,也敢觊觎。” 遥远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元思殿, 传音者的语调漫不经心, 却自带睥睨一切的傲然气场。 孟元和的脸色很难看,黑得跟炭一样。追魂令被毁,是他不曾预料的。他扫了眼一地的碎屑,勉强镇定住心神:“你觉得是谁?” 这问的自然是抓走沈娇娇的魔域之人。齐玉成的脸色同样凝重,但他仍有条不紊地梳理了一番目前的信息:“娇娇失踪那日, 天残峰的方意远方师弟也失踪了, 有弟子看见他们两人在藏书阁有过交谈。而方师弟去苍曲山拜访化音圣人后,便再无音讯。” 孟元和:“这么说, 娇娇和方意远, 是在下山的途中,一同遭遇了那魔域之人。” 齐玉成接着道:“弟子先前去苍曲山查探,发现化音圣人的仙府空无一人, 连扫地的道童也不知所踪。那便还有一种可能, 他们三人是一起失踪的。” “能加害化音圣人,说明此人的修为极高, 此为其一。”齐玉成的视线扫到地上碎成片的追魂令,能隔空将相距千里之外的追魂令捏碎,更说明了其修为恐深不可测,“其二,圣人性格温良, 未曾与人结怨,对他出手之人是处于何种目的,若是能弄清楚这一点,想必就会有线索了。” “能伤得了化音圣人的人的确不多,你这么说,为师倒是想到一人。”孟元和的眉头紧锁,目光顿时凌厉了几分,“如今叱咤风云的魔域新主赵沉临,传闻他喜欢听乐修奏曲,倒是有这个动机和能力抓走化音圣人。” “娇娇也是乐修。”齐玉成皱眉,“这便能解释他为何将娇娇留在身边,占为己有。” 孟元和捋了捋短胡,面露愁色:“若真是他,此事便棘手了。他的修为恐胜于为师,届时还得请掌门师尊出面。” 掌门正在闭关,何时出关并无定数,齐玉成不想再等下去了:“师尊,既然已经查到娇娇在魔域,我想亲自去确认一下。” 孟元和点头:“嗯,娇娇的事的确不能再拖了。这样罢,你先去魔域确认下她的位置,倘若真被赵沉临抓了,先通知为师,切不可轻举妄动。” “弟子遵命。”齐玉成转身要走,又被孟元和喊住。他仍是不放心,嘱咐道:“魔域凶险,让闻岚和你一起去罢,多个人方便照应。”说罢才挥挥手让齐玉成退下。 - 经历了一场碾压性的、破坏力又极强的战斗,沈乔的识海已经秃了,绿色的小山坡变得黑不溜秋。 沈乔抿着唇,紧张地摸了摸头顶,毛茸茸的头发还很茂盛。 还好还好,没影响到她。 赵沉临抬手一挥,眼前的风景哗地一转,视线所及之处又变回了熟悉的小桌案。 他们出了识海。 肩上的小黑依旧睡得香,呼噜声在安静的书房里异常响亮。赵沉临面露嫌弃,将它弹了下去。 小黑在地上滚了两圈,以为是自己掉了下来,又想爬回去,被赵沉临一个眼神吓得呼吸一窒。它哆嗦着爪子,爬上了沈乔的背,又给自己找了一个舒适的窝。 赵沉临起身取了烟杆,像是烟瘾犯了,倚在窗边猛地抽了好几口,被光割裂出来的侧脸线条冷硬无比。 沈乔看了他一会,发现他是心情不好了。 要是搁以前,沈乔可能就闭上嘴把自己隐形了。但现在不同,赵沉临罩着她呢,还帮她解决了追魂令,他们姑且算是一条船上的,自己还是有义务在他心情不好时劝慰几句的。 “主子,追魂令已经毁了,想必那幕后之人也找不到这儿……”沈乔估摸着赵沉临是出于领地意识,觉得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偷窥了,所以感到不爽。 想不到赵沉临听罢,懒散的目光瞬间凝聚了起来,明显更不爽了:“若那贼人寻不到此处,难不成还要本座亲自去找不成?” 沈乔听着不对,也没人让你去找啊…… “方才我没控制住力道,追魂令毁得太急。”只听赵沉临又道,“来不及告知具体位置,恐怕那贼人不能顺利寻到雾影城。” 沈乔:“……” 沈乔感觉自己头顶挂下三根黑线,她实在无法理解,但还是好声好气地劝道:“主子,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那贼人若是真找过来,势必要打架,虽然您肯定打得过,但打架也耗力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说对不对?” 赵沉临回头看她,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娇娇,你想象一下。”他用烟杆点了点桌案,“桌子上放了一盘刚出炉的桃花酥,是后厨的花娘专门为你做的。”烟杆又指向门口:“而门外站了一个脏兮兮的乞丐,留着口水盯着你的糕点。你会怎么做?” 听到好吃的糕点,还是花娘做的桃花酥,沈乔馋得咽了口唾沫,她瞥了眼空荡荡的门口,心想乞丐也怪可怜的:“不如给他一块?” “我会挖掉他的眼睛。”赵沉临说。 沈乔哆嗦了一下。 “他的视线脏,玷污了本座的桃花酥。”赵沉临笑得温和,两只狭长的眼睛弯得像新月,“你说这眼睛该不该挖?” “该的该的……”沈乔连忙附和点头,内心竟然开始有一点点同情那追魂令主了。 咦,这么说,我就是那桃花酥?怎么又从宠物变成食物了…… 沈乔看向赵沉临,发现他嘴角带笑,心情似乎又好了。 现在就是机会了,得快点问。她低头挠了挠后颈:“主子,那个,其实我……” “畜生,成日就知道吃和睡。” “?”你再骂?沈乔抬头,只见小黑不知何时被赵沉临捏在手心。 他掐着小黑的喉咙:“喷火术习到几层了?” 小黑挣扎地像条黄鳝。 沈乔摸了摸脖子,忽然有点感同身受,她好怕赵沉临下一句就转向她:“你呢?金刚炼体大法练得如何了?” “轰——” 小黑被掐得难受,挣扎之下对着赵沉临的脸喷出一长串火。 卧槽?沈乔看着那张被火焰吞噬的脸,心跳直接飙升——小黑你个蠢逼!就不怕被赵沉临做成烤黄鳝吗! 正当沈乔急得端了茶壶冲过来时,小黑打了个嗝,不喷火了,而那张俊美的脸依旧如白玉般无暇,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烧着。 “就这?”赵沉临嗤笑一声,把小黑往窗户外扔了出去,“把池子里的水蒸干,不弄干就别休息了。” “呜。”小黑非常委屈地从地上滚起,摇身一变变成大黑,张嘴对着院子里的小池喷出巨大的火焰。 为了晚饭,小黑也是拼了。 沈乔目瞪口呆地收回下巴。好狠,用火焰蒸干一池子的水,少说也得喷上一天一夜。 沈乔转回目光,恰好与赵沉临笑眯眯的视线对上,她心中咯噔了一声,转身就走:“主子,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啊。” “站住。”赵沉临起身,“你也去院子里练。” “我可以回去练——” 眼前忽然被黑色笼罩,柔软的布料贴在眼睛上,带着一缕极淡的烟草味,像是雨后的森林里焚了一片枯木,在清爽里夹杂着些许苦涩。 他在帮沈乔蒙住眼睛,用一根随手在衣角上撕下的黑布条:“去院子里走几圈。” 走几圈?有没有搞错啊,院子里还有个东西在喷火呢。 沈乔转头:“主子,会不会有点危险……” “别动,勾住了。” 沈乔看不见,并不知道勾住了什么,但听他语气骤然冷了下来,她也不敢多问,连忙闭了嘴。 赵沉临扯了一会,沈乔紧张地屏息,她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被他折腾散架了,但后面的人一言不发,在烦躁中散发着一股冷意,吓得沈乔不敢乱动。 “刺啦。” 她听见极为短暂的布料撕碎声,随后是赵沉临不咸不淡的声音:“好了。” “不准摘下布条,调动你的神识视物。”赵沉临小推了沈乔一把,将她往门外带,“你也一样,不练出神识,不准休息。” 沈乔:“……” 于是月亮高高升起之时,辛罗忙完事情回来复命时,就看到了院子里异常诡异的一幕。 那只平日里异常懒惰,能趴就绝不坐的小蛟龙,正鼓着腮帮子朝池子喷火,它仰头发出雄浑的龙鸣,低头发出狗一样的喘息。 而另一个方向,沈乔被黑布蒙着双眼,像个瞎子一样摸索,步子迈得小心翼翼:“小黑,我感觉我接近你了,你先别喷火,让我走过去先,我过来啦,你别乱动啊。” ——此刻她离小黑有百步距离,而且朝的是它的反方向。 辛罗:“……” - 沈乔的肚子咕咕叫了。 她被蒙着眼,不知道天色如何,但估摸着应该快天亮了,不然她也不会饿得头昏眼花。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赵沉临的声音一响,沈乔就高兴地摘下了布条,同时,一个东西砸进了自己怀里,她手忙脚乱地接住,借着从屋□□出来的灯光一看。 是一本书,封面上写着《丹经》二字。 “拿回去好好研究。”赵沉临倚着门框,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扔了过来,“此药乃银焰兽的鲜血而制,每日一颗,有助于稳固金丹。” 沈乔捧着一本书和一瓶药怔在原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赵沉临转身回屋。 “主子!” 他回头看她。 “呃……”沈乔没多想,就将人喊住了,实际上连要说什么都没想好。一番搜肠刮肚,她抬了抬手里的东西,憋出两个字:“谢谢。” 这两个字稀疏平常,沈乔平日里也没少说,但此时此刻,多少捎上了点真情实感。毕竟赵沉临帮了她挺多,让她逐渐建立起面对这个陌生世界的安全感,但她除了养花浇水,好像并没有做什么有贡献的事。 也不知道赵沉临有没有听出来这点细微的差别,他立在原地看了沈乔一会:“还有事吗?” “有。”沈乔抱着《丹经》,她似乎有些紧张,手指紧紧抠着书页,脆弱的纸张挤出了波浪般的形状。 一定要问,再不问就没机会了。 林中的小径浸在夜色里,一女一男正往宅子这边赶。 淑娘跟在辛罗身后:“真不好意思啊辛将军,这图纸我得让沈姑娘亲自确认过后,才能让炼器师傅做。” 辛罗颔首:“沈姑娘就在前面院子里。” “我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 前方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淑娘和辛罗的脚步齐齐一停,从围墙的窗格子里看过去——赵沉临站在檐下,沈乔站在檐外。屋内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暧昧且缠绵地交缠在夜色里。 淑娘和辛罗刚刚互相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听得沈乔继续道。 “主子,你是不是喜欢我?” “!”围墙之外的两人登时瞳孔地震。 第27章 搅乱一池春水。 静谧的夜色中, 唯有蝉鸣声纷纷扰扰。 院外的两人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就连呼吸声都弱不可闻,将自己站成了隐形人。 眼下的场景绝不是他们能打扰的, 最好的做法是赶快离开此处, 但人类与生俱来的八卦心理作祟,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见证这史诗级的一幕。 淑娘竖起大拇指, 给了辛罗一个无声的眼神:沈姑娘果真生猛, 尽做些寻常人不敢做的事。 辛罗:“……” 不同于院外两人的激动,院内的两人却是风平浪静。 沈乔其实是经过深思熟虑耳朵,她想弄清楚赵沉临对她的看法,但这方面的问题,小心试探反而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误会来误会去一不小心就要搞出暧昧, 还不如单刀直入,一句话问问明白。只有把现阶段的事弄明白了, 她才能思考下一步要怎么走。 赵沉临挑了下眉:“喜欢?” 见他眼中略含诧异, 沈乔猜想他是不明白喜欢的具体含义。也对,大魔王非人哉,想来也没有正常的感情经历, 肯定不懂那些情情爱爱。 于是她非常贴心且委婉地解释道:“就是主子您对我的身体, 有没有什么想法?” 见赵沉临的眉毛挑得更高了,明显还不明白的样子, 沈乔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心道她都提示到这份上了,他怎么还是想不到呢,难道真要到明明白白地讲出来?那多不好意思。 沈乔在原地扭扭捏捏:“就是,就是……” 淑娘凑在窗格子外偷窥, 兴奋到鼻孔都放大了:“快说呀,搞快点,急死我了。” 辛罗:“……” “就是——”沈乔深吸了一口,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字字落得铿锵有力,“你想使用它吗?” “噗。”院外的淑娘差点吐血。喂!使用身体是什么诡异的阴间说法啊! 这还没完,只听赵沉临居然还把话自然地接了下去:“你说的喜欢,就是指这个?” 沈乔:“是啊。” 不是啊!院外的淑娘简直想撞墙冲进去。 小沈你是不是没搞过对象啊?不懂就别乱下定义啊! “没有。”赵沉临答得干脆。 你居然还认认真真回答了!淑娘捂住了额头,有气无力道:“辛将军,你说有生之年我还能看到他俩合籍吗?” 辛罗一贯冷着脸,此刻却破天荒地鼓励了一句:“只要活得久。” 淑娘被激励了,重新凑上窗格子:“你说的对。” 院外的两人心潮起伏,院内的气氛却僵持住了。 沈乔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答案,她疑惑地挠了挠头,赵沉临既然对她没想法,为什么屡次帮她呢? 再问下去就显得有些死皮赖脸了,但沈乔为求保险,还是决定抛弃羞耻心。 “主子不要奇怪我问这些,我只是有点疑惑,您帮我提升修为,教我法术,还送我丹药和灵器。老实说,要不是主子帮我,我根本打不赢丁灵,只有被打的份。”沈乔舔了舔嘴唇,眼里带着试探,问得小心翼翼,“我还以为,主子是对我……” 淑娘咬着帕子才没让自己的尖叫喊出声。 淦!小沈这段位太高了,这是要逼着人先说出喜欢二字! 城主你快说话呀!哎哟,急死个人啦! 屋内的灯火摇曳,映得廊下人影晃动,像被一阵风搅乱一池春水。 赵沉临在思索中轻轻皱眉。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其实没有多想,觉得她修为低,就帮她提升,觉得她缺了灵器,就送。 她方才说,使用身体…… 说起来,魔域的确有靠占领他人身体来吸取修为的邪修,难不成,她以为自己做这些的目的,是想要用她的躯体提升修为? 赵沉临眸光一动,看向沈乔,只见她搅着手指,神色异常紧张。 害怕了,看来是了。 “你放心,我对你的身体没有兴趣。”他是修行正经功法的魔修,不会用这种邪门歪道。 “与其整日担心这些不可能的事情,不如想想如何提升修为。”赵沉临又道,“你的修为若是有辛罗的一半,我也不用费这些心思了。” 沈乔眨了眨眼睛,她花了一会儿时间才消化掉赵沉临这句话。 拿她和辛罗作比较?辛罗是他最忠诚的下属,那他对自己做的一切,就是对下属的培养和爱惜之情? 沈乔想明白了——赵沉临这是对她饱含期待,不愿放弃她,所以才给予她这么多帮助的啊! “原来是这样啊,是我想错了……” 沈乔抬头,四十五度仰角望向天空,她激动到眼角的泪花泛泛。皇天不负有心人,努力了这么久,可算扭转原剧情的走向了,赵沉临当她是下属,还愿意好好培养她! “想不到主子如此器重我……”沈乔眨眨眼睛收回眼泪,做了个握拳加油的手指,大声道,“我一定不会辜负主子的栽培!” 赵沉临怔了一下。她这一嗓子,倒是喊出了一百零八个好汉齐聚梁山的气势,就差没往地上洒一杯酒,喊一声“兄弟”了。 其实他也就随口一说,从没指望她能达到辛罗的水平。辛罗办事利索,话少勤快,交给他的事,总能完成得滴水不漏,让人又省心又满意。而她,光是话多聒噪这一点就改不了。 赵沉临敷衍着颔首:“行了,早点退下吧。” 沈乔告退,一路蹦跶下了山,弄清楚这件事后,她浑身轻松,开心到一跃三尺高。 “咕咕——” “咕咕咕——” 沈乔和小黑在寂静的山路上四目相对,一人一兽因为练功,被赵沉临折腾了大半夜,早已饥肠辘辘。 “走,带你去找好吃的。”沈乔带着小黑,在夜色中直奔灶房,寻夜宵去了。 花婶知道沈乔经常半夜三更饿得嗷嗷叫,所以每次都会在灶房热着糕点。 糕点香甜软糯,一人一兽狼吞虎咽,幸福得泪流满面,最后拍着圆滚滚的肚皮打了个饱嗝。 “小黑,你不回主子那吗?” 沈乔慢吞吞地走回屋,回头一看,小黑还是一路跟着自己,都跟到房门口了。 小黑慢悠悠地从门缝中飞入,落在床铺的一角,把自己卷成一坨,探出来的脑袋上,两颗眼睛又圆又亮。 这小东西被赵沉临整怕了,不肯回去呢。 “睡吧。”沈乔丢了条毯子过去,自己却在桌子前坐下,摊开《丹经》翻了起来。 古人的书,怎么读都是晦涩的,沈乔看得云里雾里,瞌睡虫上脑,眼皮频频打架。她揉了揉眼睛,又拍了自己半个巴掌清醒,将视线再次聚集在书页上。 不能睡。 话都放出去了,要努力修仙,要超越辛将军! …… …… 视线开始模糊了,书页上的字一下离自己远,一下离自己近,沈乔眼睛一闭,头猛地垂了下去。 哗啦。 眼前的风景一变,变成了熟悉的windowsXP桌面——蓝天白云,绿色草坪。 嗯??? 她进入识海了?误打误撞成功了? 沈乔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她要怎么出去? 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感觉,快睡着的时候,就是一种近乎“无”的状态。她盘腿在草地上坐下,闭眼,慢慢放空自己。 …… …… 哗。 沈乔猛地坐直,桌角的灯火摇曳,在摊开的丹经书页上起舞。 回来了。 她居然会了! 沈乔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将兴奋的神经一点点放松。 本该是漆黑的视野里,不同颜色的灵气逐渐浮现,那些桌椅床铺,是枯黄的雾气,而外面的花草树木,是缓缓流动的绿色。 难怪她在院子里摸了一圈都没练出神识,原来不是要集中注意力,而是要进入放空的状态。 沈乔心中狂喜,抓起呼呼大睡的小黑:“小黑!我悟了!” 小黑吓了一跳,以为赵沉临又来抓它去练习喷火了,看清是沈乔后,它鼻子里哼出一道气,吧唧了下嘴又睡了回去。 沈乔摊成大字躺在床上,发现自从升上金丹之后,所有事情都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兴奋得毫无睡意,干脆一个咸鱼挺身从床上坐起,准备再练一练金刚炼体大法。 啧啧,人就是这样,踌躇满志的时候学习的脚步拦都拦不住啊。 随着沈乔起身的动作,一片薄薄的东西从头顶飘落,落在被褥里。 她捻起来一看,是一小截白色的布料,边缘泛着陈旧的黄,再凑到鼻间,果然闻见了一丝熟悉的烟草味。 这是…… 沈乔很快就想到了赵沉临的左手。那只手一直绑着纱布,就连下水,也没见他拆过。 布料已经很旧了,灰蒙蒙的。 他都不换的吗?伤口不会感染吗? 沈乔重新倒回床上,看着手里的布料碎片若有所思。 - 雾影城,西区集市。 魔域这地方,人杂,不单指三教九流齐聚一堂,这里杂的是品种。有浑身长满毛的妖族,也有黑皮肤头上长角的魔族……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外形。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让让啊,麻烦让我过下。” 这个时间点是集市最热闹的时候,人来人来。沈乔被裹挟在一群妖魔鬼怪之间,走得小心翼翼。她一直待在无念山上,下山了才见到了魔域的冰山一角。 这里与灵寂山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灵寂山仙气渺渺,青山高耸入云,山上的人个个白衣飘飘,仙风道骨;而这里却像沉入地底的枯城,聚集了一众穷凶恶极的亡命之徒,是整个修真界最脏的地方。 她沿着街道找了家杂货铺,掀开布帘走了进去:“老板,有没有包扎伤口的纱布?” 柜台后面的老头指了一处,沈乔挑挑拣拣,又问:“老板,有没有软一点的啊,这些摸着都好糙啊。” “布料好点的贵一些。”老头拉开身后的柜子,拿了一卷出来,“这个用天蚕草制成的药液浸泡过,有促进伤口愈合的功能。” 沈乔捏了捏,还挺柔软。 赵沉临就是不换纱布不注意卫生,伤口才会拖了那么久也不见好,还是买个好一点送他吧。 “就这个吧,多少钱?” “二十块灵石。” 好贵,沈乔捏紧了钱包。好在辛罗昨天刚给她发了月钱,不然上月的结余可不够她买的。 沈乔结了账拿了东西,走出店门,正准备原路返回,目光一扫,就在路上看见了熟人。 “淑娘!” 那略显富态的妇人闻声回头:“小沈?”她脸上扬起笑,快步走了过来:“真是凑巧,我正好要去无念山找你,昨晚……” 沈乔:“昨晚什么?” 昨晚蹲墙角蹲得腿酸。淑娘呵呵一笑:“昨晚本来要去找你的,想想太晚就不去打扰你了。”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图纸:“这是我委托的炼器师傅画的图纸,你看看这样子行不?” 白纸上画了一把小巧的唢呐,沈乔粗略扫了一眼:“可以啊。” “好的。”淑娘收起图纸,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我要去送图纸,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炼器铺子看看?” 沈乔心想今日也没什么要紧事,便一口答应了。 两人在人山人海的街道上穿梭,淑娘一路给沈乔介绍一些她常去的店铺,说坑人的摊子多,买东西要学会砍价;又说了哪些菜馆的饭好吃,哪些菜馆绝对不能去,他们卖人肉。 沈乔一脸惊悚:“真的假的?” “我也是听说的。”淑娘压低了声音,“西区的老大三德,似乎在做人肉生意,所以他开的饭馆,你千万别去啊。” “没人管吗?”沈乔问出口才发现自己问的是白痴问题,这里是魔域,是最无法无天的地方,谁会来管? “也不是。”淑娘说道,“我记得城主刚来雾影城的那一年,亲手灭了好几个做这种缺德生意的组织,只是他不爱管事,日子一久,这些人渣就又偷偷做了起来。” 沈乔有些意外,因为赵沉临看着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淑娘读出了沈乔眼中的疑惑:“奇怪吧?我也这样觉得,不过城主的确与常人不同。你看他放着东边老城主富丽堂皇的宫殿不住,偏要跑到那西边的无念山上。” “可能是喜欢清静吧。”沈乔说。 “也是。以前老城主夜夜笙歌,这改朝换代后,东边就清冷了不少,开窑子的都跑西边来做生意了。” 沈乔点头赞同:“他是爱逛窑子,若是在无念山找不到人,十有八九是在窑子里喝酒。” 淑娘脑补出了一股酸味,又想起沈乔昨晚失败的操作,又补充道:“你放心,城主虽然爱去那烟花之地,但都是去听曲的,从来没留姑娘单独过夜。” 沈乔突然想起了赵沉临那烂到垃圾的神交技术,点头道:“不睡姑娘,许是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行。” 淑娘:“…………”她好像知道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两人沿着长街一路走下去,在尽头处左拐,一家名为“龙锤炼器铺”的店映入眼帘。 “这家老板是雾影城最好的炼器师,尤其擅长做乐器。”淑娘带着沈乔,撩开店铺的布帘,脚步登时顿住,“……明、明宫主。” 沈乔抬眼,正好对上明璇侧目扫过来的视线。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来得太快,淑娘浑身一僵:“明宫主,真巧啊。您也是来定制乐器的吗?” 明璇凌厉的视线紧锁沈乔:“托某位的福,本座弟子的玉笛断了,能不能修补还是个问题。” 淑娘默默闭上了嘴。 “明宫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手举托盘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托盘里是断成两截的玉笛,“这灵器想要恢复到一模一样是不可能了,老朽能还原九成左右。” “有劳胡老先生了。”明璇转向老者,“过两日我会让弟子过来取。”说罢便领着身后的两名弟子大步离去。 胡老先生将托盘递给身后的徒弟:“淑娘可将唢呐的图纸给客人确认了?” “确认了,我还直接把人带来了。”淑娘拉了沈乔一把,“这位是沈姑娘,就是她要订做一把唢呐。” 明璇本来都跨出门槛了,闻言脚步一顿,复又转身:“唢呐?” “胡老先生是元婴级别的炼器师,价格可不便宜。”她缓步走回沈乔跟前,轻蔑的目光上下扫了扫,“你怎么有钱请得起?” 淑娘开始冒冷汗了:“是我借给沈姑娘的钱。” “你闭嘴。”明璇不耐烦地呵斥,“本座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分。” “主子送我的。” 沈乔轻飘飘的一句话,立刻把明璇点炸了。 “他为什么要送你?”明璇瞪圆了眼睛,他连一根琴弦都没送过自己! “你觉得呢?”沈乔用眼尾斜了明璇一眼,眼神相当挑衅。她在话里留了空白,会想象的人自然会想象,尤其是明璇这般善妒的,最好能一句话气死她。 但怒气的明璇的心口滚了滚,很稀奇地自我消化了。她平复下一闪而过的狰狞表情,嗤笑道:“沈娇娇,你有没有想过。每年死在城主手上的乐妓不计其数,而本宫在城主身边弹了十多年的琴,至今安然无恙,你觉得是为什么?” 关我屁事,没兴趣。沈乔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 “因为他手上的伤。” 沈乔一怔,不由地转头问:“什么伤?” 第28章 论如何不经意地送东西?…… 龙锤炼器铺, 后院。 胡老先生的弟子徐义送完茶,拿着空的托盘走出屋子,刚把房门带上, 就被淑娘一把抓住:“怎么样了?里面有没有打起来?” 徐义年纪小, 个头也小,缩着个脖子摇头:“没有。” “有听到她们在聊什么吗?” 徐义还是摇头:“不敢听。” 淑娘敲了敲徐义的脑壳:“你这小孩, 怎么这么不机灵!”说罢便扒着门框, 企图瞅出点什么,瞅了半天又骂骂咧咧道:“你们这门做的太严实了,怎么连道缝也没有。” 徐义:“……” 屋内。 明璇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神态悠哉地端起茶抿了一口:“这也不算是个秘密,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知情。” 沈乔坐在椅子上抖腿。喝了半天茶, 你他妈倒是快点说啊。 明璇放下茶杯, 慢悠悠地开口:“城主一直很喜欢听本座弹琴。” 沈乔:“这我知道。” “但若说琴艺,整个修真界比本座厉害的人也不少, 他不必非要来听本座的。退一万说, 即便城主真的很欣赏本座的琴艺,本座借此获得了他一眼青睐,却也不可能在十年间纵容我造作。” 你也知道你作啊。沈乔内心吐槽, 面上却附和着点了点头:“嗯, 有道理。但这和主子手上的伤又有什么关系?” “他手上的伤经久不愈,发作起来疼痛难忍。”明璇嘴角勾起, 眸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那些普通的镇痛曲对他作用甚微,本宫花了数年时间,终于谱出一首对缓解他的旧疾非常有效的曲子。” 沈乔疑惑:“经久不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医不好?” “谁知道呢。”明璇玩起了新做的指甲,将手移远欣赏了一番, 红艳艳的,煞是满意,“他来雾影城的第一天手上就绑着纱布,从来没拆过,也没人知道这伤是怎么来的。” 沈乔皱眉。得了,白浪费时间了,听了个寂寞,明璇对赵沉临的旧伤根本一无所知。 “所以你明白了吗?”明璇吹了吹指甲,语调悠悠,“只要他的伤好不了,他就离不开我。你跟我斗,最后肯定是死路一条。” 兄弟,你哪里来的自信? 依据沈乔对原著的记忆,明璇的结局并不好,死得很惨,被赵沉临砍断手脚丢到荒野,成了妖兽的食物,都没个全尸。 一想到这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被妖兽撕碎的样子,沈乔忍不住冒了一身鸡皮疙瘩,便提醒了一句:“明宫主,我想你根本就不了解主子。” “像他这种疯……咳,过于强大的人,是不会允许自己受限于人的。要是发现自己离不开谁,第一反应肯定是先掐死那个人。” 她最后三个字意有所指,落得铿锵有力,听得明璇手指一抖,差点把指甲折断。 “你少在这危言耸听。”明璇反驳道,“城主需要听我的曲子来缓解痛苦,这是不争的事实。” “信不信由你。”沈乔喝了口茶,本想转身就走,忽地又想起什么,于是回头对明璇笑道,“明宫主,再劝您一句——若想留个全尸的话,就少来烦我。” “你!”明璇腾地站起,“你给我站住!” 门嘎吱一开,沈乔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身后传来明璇怒砸茶杯的声音,她置若罔闻,径直向前厅走去:“淑娘,走,咱们挑唢呐去。” “哦哦好。”淑娘往屋内瞥了一眼,正好看见明璇气急败坏的样子。她慌忙移开视线,用帕子捂着嘴偷笑着问。 “小沈,你说了什么啊,看把明宫主气得。” “她就是只跳脚鸡,拔根毛就窜三尺高。” “哎,这个比喻好!” 徐义在门口踌躇半天,想去收拾被砸碎的杯盏,但一见明璇那气冲冲的样子,他又不敢随意进去。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拉着他的衣襟,猛地将人往里扯。 摔进屋内的同时,房门也在背后关上。 徐义从地上坐起,紫色的衣袍跃入低垂的视野,他慌忙低头,不敢抬眼。 “你是胡老先生的徒弟吧。”明璇的声线明艳张扬,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徐义害怕地哆嗦:“……是、是的。” “有一件事,本宫要你帮个忙。”明璇的嘴角勾起一个阴冷的笑。 - 沈乔和胡老先生确认了唢呐的细节后,又被淑娘拉着一起吃了个午饭,这才晃晃悠悠地回了无念山。 午后的日头正盛,沈乔沿着山林小径往赵沉临的宅子走去,她的衣兜里装着早上买的一卷纱布,好像怕丢了似的,一路上捏了好几回确认它的存在。 站在院门前,她又捏了捏口袋。 就当是帮她提升修为的谢礼吧,她一个负债百万的穷鬼,也只能买得起这种小东西了,赵沉临总不会嫌弃吧。 沈清轻轻推开了院落的门,想着赵沉临应该在屋内,却没想到人就躺在长廊上,她推门的手一抖,慌忙低头:“主子。” 半晌也没人应声,沈乔又往里瞅了瞅。 阳光刺眼,赵沉临闭着眼睛,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从廊椅上垂落,烟杆掉在地上。 嗯?居然在睡觉? 沈乔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院子里的花木沈乔前阵子刚整理过,除掉了长年累月的枯木,留下盎然的绿意,阳光穿过绿叶,洒下一片明晃晃的光,落在了赵沉临的身上。 他的胸膛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熟睡的面容是少见的恬静,从宽大的黑色袖袍里滑落出来的那截小臂在阳光下格外白皙,盘虬卧龙般的青筋顺着肌肉线条蔓延到手背,隐没于劲瘦修长的指缝间。 沈乔俯身凑近,盯着一个人的手看了半天。 啧啧,就跟雕塑一样,这人怎么做到连细节都这么好看的? 只是…… 沈乔的视线转到他枕在脑后的的那只手上,青丝缠绕上残破的纱布,掩盖了大片的枯黄与灰败,泛白的指尖隐在松散又破碎的布料间,生出一种颓然的美感。 到底是什么样的伤,能让一个化神期的修士受这么多年的折磨? 沈乔蹲在长廊下面,想得出神,视线略抬,冷不防地撞上赵沉临笑眯眯的目光。 “哎呦喂。”她吓了一跳,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忙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主子什么时候醒了,怎么都不吱个声。” 赵沉临坐起,地上的烟杆自动飞回掌心,在指尖转了一圈:“看你蹲半天了,想什么呢?” 沈乔快速瞥了眼赵沉临的左手,抿了抿嘴道:“没想什么。”她的手伸进衣兜,触到那卷柔软的纱布:“主子,我今天下山……” 要怎么说比较好呢。 把纱布潇洒地扔过去,表现得漫不经心一些? 主子我看你的纱布脏了,下山逛街看见大促销就顺便买了一个,你好换着用。 不行啊,这样说就显得这个纱布太廉价了,都没有送的意义,人家难道会缺一卷普通纱布?这好歹也是我花了二十颗灵石特地挑的有疗伤功能的高级版本呢。 但是那样说又显得我好像很在意他的伤口似的。 不妥。 “下山什么?”赵沉临问。 “下山……去看了订做的灵器。”沈乔眼神飘忽。 “满意吗?” “满意满意。”她心不在焉地点头,“看图纸就觉得好看。” 赵沉临一看她这蔫头耷脑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有其他事,他尽量耐下性子等她自己说:“然后呢?” 只要她开口求助了,不管是多麻烦的事,他都乐意帮她解决,但她逞强不说,或者不愿意找他,倒显得是他多管闲事了。 沈乔挠了挠头发:“……呃,还和淑娘去吃了很好吃的饭。” 还在东拉西扯。赵沉临无奈呼出一口烟。他花费了不少心思,想驯化这只小野猫,但效果甚微,她对自己还是没有一丁点依赖。 熟悉的烦躁感袭来,像绒毛痒在心底里,让人无从下手。 “是不是明璇又找你麻烦了?”他放弃等她开口,直接问了。 沈乔连忙道:“没有没有,跟明宫主没关系。” “那到底是什么事?”赵沉临的声音沉了几分,“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沈乔怔了一下。 赵沉临:“我数到三,不说拉倒。” 沈乔:“……”赵沉临肯定是误会了,以为自己吞吞吐吐是遇到了麻烦事不好意思开口求助。但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搞得她更说不出口了——为了送一条纱布扭扭捏捏半天,怪尴尬的。 “三、二——” “真没事。”沈乔将手从衣兜里拿出,弯了弯嘴角,“我就是想跟主子报告一下,我能进入识海了。” 青烟从赵沉临眉间飘过,他目光平静地看了沈乔一会,突然起身回了屋,房门砰地在他身后关上,震得房梁落下簌簌灰尘。 沈乔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还、还生气了? - “怎么送东西?” 吹雪楼后院,淑娘给沈乔倒了一杯水,斜眼看她:“这还不简单,直接交到他手上就好了啊。” 沈乔撑着下颚叹气,烦恼道:“关键是我不知道说什么,总感觉怎么说都显得很刻意。” “你送什么?给城主的吗?”淑娘的八卦雷达立刻启动了。 沈乔点头:“我看他手上的纱布许久没换了,想给他个新的。” 淑娘转了转眼珠,很快便理解了沈乔的困扰之处:“你想送,但是你又不想表现出对他的关心是不是?” 沈乔再次点头。虽然目前来看,剧情已经脱离原轨了,但保不准会转回去,她不敢对赵沉临表现出刻意的关心,至少不能让他看出来。 “这还不简单。”淑娘给她出主意,“你把他手上的纱布弄脏,然后趁机拿出新的纱布,这不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了吗?” “哎,这个方法可以!”沈乔兴奋道,腰杆直了一瞬又弯了下去,接着叹气:“不行啊,我哪敢去把他的手弄脏啊,况且还是有伤的手,我碰都不敢碰。像是今天下午,就莫名其妙甩脸色了,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我都不敢多问。” 淑娘拍了拍沈乔的手,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有法子。” “什么办法?” “就是——”看见沈乔亮晶晶的眼神,淑娘的话又顿住了。弄脏城主的手的方法有很多,关键是承担不起后果,她打算随便选一个关在地下的仙家乐修去冒这个险,死了也没什么损失。他们魔域之人向来不在乎仙家之人死活,但沈姑娘出自仙门,恐怕会在意。 淑娘几番衡量之下,决定不和沈乔说:“哎你别管了,反正我会帮你安排好。” “叩叩叩。”侍女轻敲着门,“淑娘,城主来了。” 沈乔和淑娘互相对视了一眼。说曹操曹操到? 淑娘腾地站起,打开门,甩着手中的帕子骂骂咧咧吩咐:“城主来了还不赶快招待去!把在一楼二楼的乐妓都叫上去,吩咐厨房准备好酒菜,还杵在这干什么,快去啊!” 侍女应了一声,连忙跑去干事了。 淑娘把门关上,回头看沈乔,挑了挑眉:“小沈,好巧不巧,机会来了。” 第29章 他的笑容好变态。 “城主大人, 真是好久没来了呢。” 淑娘领着一众乐妓笑盈盈地走入:“城主今儿想听什么曲?吹雪楼的乐妓可都在这里了。” 赵沉临双肘撑着膝盖,发沉的目光扫过眼前的莺莺燕燕,最后冷漠地吐出两字:“唢呐。” “这……吹雪楼没有吹唢呐的乐妓。”淑娘当即擦了擦冷汗, 往门外瞟了一眼。 不好, 城主今天的心情看上去很糟糕,还是跟沈姑娘说一下, 不实施原先的计划了吧, 弄不好所有人都要遭殃…… “算了。”赵沉临往榻椅后背一靠,捏了捏眉心,“随便弹吧。” “好好好。”淑娘连连应声,让乐妓赶紧就位。 琴声响起,如清泉叮咚, 悦耳至极。 赵沉临单手撑着额头, 虽然闭着眼,但紧锁的眉头上仿佛飘着一片乌云, 显然这乐曲并没有取悦到他, 反而给他纷扰的思绪添了乱。 他让辛罗去查沈乔去了何处,果不其然,辛罗回复说沈姑娘在炼器铺里遇见了明璇, 听铺子里的人说, 没发生冲突,但两人关起房门谈了一阵。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不然她怎会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怎么就丝毫不见长进。 干脆杀了吧。 把明璇…… 念头一出又被他打消了,没有明璇找茬,日后她找自己求助的机会都没有了。 啧, 真麻烦。 意识到城主的情绪没有丝毫缓和,淑娘如芒在刺,拼命给辛罗使眼色,朝赵沉临的方向努努嘴,无声地问道:城主这是怎么了? 辛罗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淑娘也是见过几次大场面的人,早先年招待赵沉临,时常会碰上一连拖出去五六具尸体的情况,她虽吓得腿软,但也挺过来了。 自从沈姑娘来了之后,城主就很少有心情暴躁的时候,不,应该说他来吹雪楼听曲的次数都变少了,以至于淑娘一时有点招架不住。 “淑娘。”赵沉临倏地睁眼。 “在、在。”她磕磕巴巴开口,“城主,您说。” “本座知道你擅长调教人。”他看向淑娘,“你跟本座说说,若是抓回来的野猫,怎么养都不亲近,该如何?” “啊?”淑娘一头雾水,转眼看向辛罗。 辛罗嘴巴张了张,用口型提醒道:沈、姑、娘。 哦!淑娘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原来是在为小沈的事犯愁啊。源头是小沈的话,那就好说了啊,本尊正蹲在墙角待机呢。 今晚时机也凑得巧,一定得帮小沈把纱布送出去。 淑娘给站在角落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随即堆起谄媚的笑脸,转向赵沉临:“城主,想要驯化野猫,这方法有很多种。” 侍女收到信号,端着托盘,一步步走过来,手抖得厉害。 【给城主倒酒时,把酒洒他左手上。】 【若是运气好,做了也不一定会死,但你若是不照做,就别想活命了。】 淑娘眼神微敛,瞥了眼侍女手里的动作,转而继续对赵沉临笑道:“最方便,也是最屡试不爽的方法,概括起来就是四个字——英雄救美。” 侍女紧紧咬着下唇,抖得酒壶铛铛作响,惹得赵沉临不由地看向她,就是这一眼,吓得她摔在地上,杯盏都还未摆上桌,就砸了盘子,酒水瞬间洒了一地。 淑娘在心里啧了一声,没用的东西,早知道就多准备几个人了。 赵沉临看着侍女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半垂的眸子里映射出锋利的碎瓷。 “怎么个英雄救美?” 他的语调虽饶有兴致,可眼神却明显沉了下来。 可淑娘因计划失败而心急,满脑子都思考着再去抓个人过来倒酒,并没有注意到赵沉临这点细微的变化,嘴不遮拦地讲了下去。 “老奴就直接拿人来作比方吧,假如那猫是位女子,城主想要让那女子亲近于您,就给她安排点危险,最好是她无法自己解决的困难,在千钧一发之际,您再出场搭救,她自然而然就会逐渐依赖于您。”淑娘笑道,“这可不就是英雄救美嘛。” 赵沉临冷笑了一声。 下一刻,淑娘感到脖子一阵剧痛,脚底逐渐脱离地面。 她被赵沉临掐着脖子举起,反应过来后,挣扎着大喊:“城、城主饶命——” “你自作聪明了。”赵沉临的琥珀色瞳孔里闪过一丝凉意,像雨夜里飞来的刀刃。 “我问得是‘该如何处置她’,没让你替我想解决方法。” “老奴……咳咳咳,老奴知、知错了……”淑娘的脸涨得通红,渐渐喘不过气,“城主、城主饶命啊……” “你觉得该怎么处置比较好?”赵沉临突然笑了,嘴角划出一个残忍的弧度,“我认为最简单的方法是——” “杀了她。” 杀了就不用烦了。 “!”淑娘瞪圆眼睛,咳出一大口血,整个颈椎在疯狂颤抖,似乎快要断了,她竭力转动眼珠,往门外方向看去。 小沈,这就是个疯子,你千万别出来…… 下垂的手上,无力的指尖汇聚起亮光,将微弱的信号传达出去。 快跑,他想杀—— “砰!” 信息还未送达出去,淑娘整个人就被扔了出去,碾碎了一盘桌椅杯盏。 赵沉临眸光发冷:“你在给谁——” “淑娘!” 沈乔猛地撞开门冲了进来,看见屋内的一片狼藉不由一愣。 乐妓们抱头相拥,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淑娘倒在角落,嘴角沾着血迹,显然受了重伤。 约莫两刻钟前,淑娘和她定下计划,说有法子把赵沉临左手上的纱布弄脏,让她等在门外,听她信号行事。 她等了半天,先是女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然后是“哗啦”一声巨响。直觉告诉她出事了,于是没多考虑就破门而入。 “发生什么事……了?” 沈乔一时弄不清楚情况,视线不由自主就飘到了赵沉临的左手上——白色的纱布已经染上了点点猩红。 脏、脏了? 她再看向淑娘,只见她努力撑起身子,沉着脸冲自己摇了摇头:危险,不要过去…… “……”沈乔思考了两秒,然后顿悟了! 淑娘居然为了帮我,不惜牺牲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把赵沉临的纱布弄脏了!她冲我摇头,是想告诉我她没事,让我不用担心,放心尽管上! 太伟大!太感动了! 沈乔竖起大拇指,冲淑娘的方向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保证完成任务,随即往赵沉临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噗。”淑娘立马喷了一口血,淦,我让你别过去啊喂! 沈乔对上赵沉临的视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他的脸色不大好,跟以往比更苍白了,显得眼珠子暗沉了不少,盯住人的时候就像一个钩子锁住咽喉。 “主子,你的纱布脏了,我,那个……” 她说的什么,赵沉临一句都没听进去。不知从何时开始的,他的左手在隐隐作痛,一下一下地刺激着神经,让人渐渐地失去理智,此时此刻,他的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她来的正好。 赵沉临往前一步。 视野里突然跃入一卷白色。 “……拿去换吧。” 少女的声音清脆,递过来一卷纱布,嫩笋似的指尖比她手中的那物还要白,指甲上是一抹淡淡的粉红,像是桃花落在雪地里。 赵沉临眸光微动,像被点了穴一样怔在那,所有的情绪都像潮水一样退了下去,只剩下满脸的意外。 半晌后,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纱布上沾了几滴血,像几朵绽开的红梅。 “什么?”他听见自己怔怔开口。 “我说主子你的纱布脏了。”沈乔重复了一遍,尽量表现地若无其事,“我这有新的,你拿去换吧。” “娇娇。”赵沉临反应很快,在脑子找回理智的那一刹那,就抓住了问题的重点,“你没有任何伤,为什么会随身带着纱布?” 未等沈乔答话,他又道:“还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直躲在门外?刚才淑娘是在给你传递消息?” 一连串的问题炸得沈乔无从招架。 “啊?我、我……其实……”少女支支吾吾半天,又开始尴尬地挠头。 简直和下午跟自己闲聊时的神态一模一样,赵沉临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她反复伸进衣兜里的手,她当时,似乎是想拿出什么…… 一个猜想落入脑海,如泉水叮咚。 “你是不是白天就想给我这个?”他问。 “我——”沈乔的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妈的,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算了,不挣扎了,花了这么多功夫,还让淑娘受伤了,再磨磨蹭蹭就是对不起淑娘的付出。沈乔轻轻叹了口气,将纱布放入赵沉临空着的左手:“我逛街的时候顺手买的,想着主子应该需要。” 需要? 赵沉临垂眸,视线再次落在自己的左手。 泛黄的破旧布料与崭新的雪白布料一暗一亮,构成一幅刺眼的画。 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捏了一下,炸裂般的抽动让他短暂地失了神。赵沉临握紧了手中的纱布,喉结滑动,声音沙哑:“白天你来找我,支吾半天不肯说,就是想要给我这个?” “是啊。”沈乔说,“不按时更换纱布的话,对伤口的恢复不好。” “那你说说。”赵沉临握紧纱布,倏地靠近了一步,“怎么才算是按时?” 他这一下靠得太近,鞋尖几乎抵着鞋尖,沈乔连忙后退半步,不料赵沉临又紧跟了半步上来,她只好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我不懂医理。”沈乔慢吞吞道,“主子平时是几天换一次的?” “没去记过。” 沈乔感觉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甚至连气息都不太稳。 不就送他一卷纱布吗,至于这么高兴? 沈乔觉得气氛怪怪的,遂将目光瞥得更远了些,盯着屋子里遥远的角落,问:“那上次换是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 这什么破记性,难怪一个伤能翻来覆去折腾这么多年也没好,让明璇钻了空子。沈乔转回目光,快速扫了眼他垂着的左手,就这脏兮兮的程度,可能一两个月没换了。 她低头看着脚尖,嘀咕道:“我觉得至少三五天就要换一次吧。” “三五天……”赵沉临思索了一会,笑道,“好,那你以后每三天就买一卷新的纱布。” 什么?我买? 一卷二十灵石,你他妈敲诈吧。 “不行。”沈乔连忙抬头,“这纱布加了什么天蚕草,有疗伤功能的,特别贵,我没钱!” 提到钱,少女明显急了,乌溜溜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满是抗议。 赵沉临觉得她有点可爱,想捏一把,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这笔钱会在月钱里加给你,你按时去买来就是。” 沈乔的脸被捏着往上提,只能歪着头踮起脚,含糊不清道:“但是%#¥&……也不行啊%*¥……” 赵沉临放开她:“说清楚。” 沈乔搓着脸嘟囔:“我现在还没有飞行宝器,下山来回一趟得花不少功夫……” “跑路费也会给你。” “真的吗?好耶!” 见她开心,赵沉临也笑意更深。 淑娘还趴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方才她还觉得自己大难临头了,谁知那个摆出要杀光在场所有人的气场的大魔王,此刻仿佛头上开出了一朵花,笑容间竟然有一丝离奇的温暖明朗。 “主子……”沈乔扫视了一圈狼藉的四周,犹豫了一下,还是抬眼,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没有。”赵沉临应得很快,面上依旧带笑,“曲子弹到兴致处,难免激动了些。” 沈乔:“……”谁他妈弹琴也能弹得人仰马翻的?而且有一位还在喷血呢! “城主说得对。”淑娘在数名侍女的搀扶下站起,擦干嘴角的血迹,赔笑道,“这好听的曲子,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魅力个头,是威力吧!淑娘你的前襟还沾了一大片血呢,真的没事吗! 沈乔移开目光,吐槽不下去了,这血看久了人就晕。 “城主,这屋子乱了,还请城主移驾其他厢房。”淑娘受了伤,但职业操守没忘,立刻指挥着人把东西收拾了。 “不用,今日不听了。”赵沉临说,“我们回无念山。” 沈乔刚点头,眼前的风景刷地一变,她已经站在了无念山的院子里了。 哇,这修为高就是不一样啊,说瞬移就瞬移,来去自如,什么时候我也能这么牛逼啊,沈乔在心里默默羡慕。 “手头上的灵石若是不够用,可以找辛罗拿。”赵沉临看着她,说道,“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约定? 沈乔看向赵沉临捏在掌心里的那卷纱布。 哦!每三天送一次纱布! “记着呢!为了监督主子按时更换,我一定准时准点送到您手上。这跑腿一次,来回得花一个时辰,按照雾影城小时工的市场价,一个时辰就是五颗灵石,然后加上纱布本身的价钱……”沈乔掐着手指算钱,没注意到赵沉临一直盯着她。 “那么送一次就是三十灵石——”等到她终于抬眼时,恰好对上赵沉临的视线。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脸上一如既往挂着游刃有余的笑,只是眼神有些许不同,带着如狼似虎的侵略,仿佛她是一条他最心爱的鱼,在案板上任他观赏。 “天色很晚了,早点休息。”赵沉临微笑,负手离去。 沈乔摸不着头脑地挠了挠头发。她觉得赵沉临刚才的笑容很变态,但又说不出哪里变态。但今日也算有惊无险,纱布送出去了,还有外快可以赚。沈乔心情很愉悦,也就没多想。 赵沉临回了屋,他没有点灯的习惯,在案前坐下,借着月色看了半晌握在手里的纱布。他放下纱布,转而打开抽屉,里面放了好几卷大小不一的纱布。 他不是没有纱布换,他有很多,只是懒得换,也没有这个习惯。 至于上次是什么时候换的,是真的记不清了。 右手撕开旧的纱布,一圈圈绕开。他目无表情,视线瞥向别处,皮肉黏连后又被撕裂的感觉太过清晰,即便避开不看,疼痛也让额上沁出一层薄汗。 旧的纱布被卷成一团扔在地上,上面沾了一些污秽般的腐肉。他拿出抽屉里的一卷,单手咬开,视线不可避免地触及到左手。 ——已经完全烂了。 他的目光只停留了两秒,就将新的纱布胡乱缠了上去,眼神冷漠地不带任何情绪,仿佛例行公事。唯有在瞥见桌案上那孤零零的一卷纱布时,他的眸光终于闪烁了一下。 他拉开另一边的抽屉,将它单独放了进去,手即将落下时又顿住了。 犹豫了一下后,他缓缓抬手,将纱布凑到面前,鼻尖触到那卷柔软,清甜的芳香流溢其间。 好香。 第30章 “你碗里的更甜。” 沈乔再次见到赵沉临是在三天后, 按照约定给他送纱布。 赵沉临坐在案前搓烟草,她进门第一时间就往他的左手看去,旧的纱布果然已经换掉了。 “主子, 这是新的纱布, 记得按时换啊。”沈乔笑盈盈地放下纱布,心中窃喜, 总觉得赵沉临是听了她的话才换的, 大反派能听从自己的意见,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不过这包扎得也太毛糙了吧,不仅布块的粗细间隔没掌握好,有的地方多捆了几圈,有的地方又一圈带过, 这样的手感也不舒服吧。 “主子, 你一只手不好包扎的话,我可以帮你。”沈乔指了指他的左手, “不贴紧伤口的话, 就没有治疗的效果了。” 赵沉临搓烟草的动作一顿,左手不动声色地从桌案上收回一段距离:“不用。” “哦。”看他不是很乐意,沈乔也不勉强, 点点头就要退下。 “等等。”赵沉临喊住她, “一会陪我出个门。” 沈乔转身,目光里掠过一丝小兴奋:“主子, 我们出门做什么呀?”她现在对出门很有兴趣,毕竟是金丹修士了,成日憋在山上闷得慌,贼想出去耍耍。 赵沉临装好烟丝,抬眼瞥她: “找我亲爹。” 沈乔:“呃, 那需要我做什么吗?”找爹可是艰巨的主线任务,带她出去,她总得派上点用场吧。 “你不需要做什么。”赵沉临说,“只要帮我认认是不是就行。” 她是火眼金睛么!怎么认? “凭你的直觉就好。”赵沉临补充道。 沈乔:“……” 赵沉临为什么这么相信她的直觉,沈乔已经不想深究了,疯批的脑回路总是难以理解的。大概就是出门需要交通工具小黑,也需要带上一个找爹罗盘,譬如沈乔。 - “呃……就是他吗?” 沈乔和赵沉临站在一间破旧的稻草房屋前,正坐着一个满是皱纹的瘦小老头。 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的手摇着破破烂烂的蒲扇,老头眯起眼,他太老了,人都看不太清了:“……你、你们是?” “你怎么看。”赵沉临问。 “啊?你、你们说什么?”老头侧了侧耳朵,一副耳背到不行的模样。 沈乔:“……”这怎么看都不会是你爹啊! “主子,这不是你爹吧。你身上有魔息,而这位老爷爷,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人吧,连修士都不是啊。” “辛罗查到,此人在三百年前,是斩月小峰的道童。”赵沉临呼出口烟,“或许他知道一些线索。” 又是斩月小峰…… “主子,我记得上次你也问□□是否去过斩月小峰。”沈乔观察着赵沉临,问得小心翼翼,“斩月小峰上发生了什么吗?” “不清楚。”赵沉临抱胸而立,“赵玲有次喝醉,说过她最后悔那一日去了斩月小峰,不去就不会有我。但具体是哪一日,她没说,我也没问。” 可以想象,赵沉临的童年绝对算不上幸福,但他表现得若无其事,好像在说的是别人的事。沈乔张了张嘴,感觉他也不需要安慰。 她只好看向老头,双手做喇叭状,对着老头的耳朵大声问道:“老爷爷,你是不是在斩月小峰上做过道童吗?” 老头侧耳:“啊?你说什么?” 沈乔加大音量,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斩!月!小!峰!” “哦……”老头摇着扇子回想道,“我在那修过仙呢。” “那你知道赵玲吗?” “什么?” “赵!玲!”沈乔吼。 “当神仙啊,当然是失败了啊……” 沈乔:“…………” 身后的赵沉临轻笑出声,他摆摆手示意沈乔退下,掌心运起一团黑气,往老头的额心弹去。 老头浑身一个激灵,佝偻的被瞬间直了。 赵沉临:“我问你,三百六十八年前,可有一位赵姓女修士拜访斩月小峰?” 老头被施了法术,眼不花了,耳朵也不聋了,口齿还十分伶俐:“日日都有修士上门造访尧月仙人,那么久之前的事了,我怎么还记得。” “再好好想想,她的名字叫赵玲。” “记不清了,真记不清。”老头摇头。 赵沉临默了片刻,欲放下施法的手,手腕突然被抓住。 少女的指尖是柔软的,指节却力度分明,她拉着赵沉临,问老头:“那这个人你认识吗?” 老头眯眼看了赵沉临半天,又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你再看仔细看一下。”沈乔抓得更紧,拉过赵沉临,将人几乎怼到了老头面前,“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赵沉临看着她握住自己的手,嘴角悄悄弯起,任由她牵着。 沈乔:“他长得好看吗?” 老头点头。 “那赵玲和他长得一样好看,怎么样,有印象了吗?” 沈乔记得,原书中提过,赵玲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而赵沉临继承了赵玲的美貌,特别是那双狭长丹凤眼,又美又锋利,简直一模一样。 老头个子矮,仰着头竭力凑上来,盯着赵沉临左看右看,片刻后,他浑浊的目光亮了一瞬。 “啊,我……我记得你!”老头腾地站起,“那一年的天神节,是你……” 沈乔连忙问:“天神节那一日,你见到了和他很像的女人是吗?” “是。”老头说,“那个女人很奇怪,她一直和空气在对话。” 沈乔:“空气?你确定?” “我记得很清楚,那个场景太诡异了,她就在西峰的小亭子里,一个人跟空气聊了好久,还一直对着空气喊‘师尊’,可我怎么看,那亭子里都只有她一个人。”老头回忆道,“那晚把我吓得都没睡好。” 沈乔心中一动。赵玲口中的师尊应该就是那日出现在她脑海里的男人。但是如果这个老头说得是真的,那赵玲就是疯了,出现了癔症或者幻觉,所以才会对空气说话。这么说来,也可以解释她为什么会和师尊以外的人上床,应该就是在那一晚,她把其他人当做了她的。 那么,只要找出在天神节那日还有谁也待在斩月小峰上,那个人就极有可能是赵沉临亲爹了。 “老爷爷。”沈乔又问,“你还记得天神节那日,还有谁也上了斩月小峰吗?” “没人了。”老头摆摆手,“天神节,众修士都聚集至观星台斗法论道了,除了尧月仙人还守在斩月小峰,就没其他人了。” 尧月仙人……首先可以排除他,他已经飞升数百年了,而且是个正统的仙家修士,不是魔族,也不修魔功。那肯定还有其他人,道童不知道的话,就是偷偷溜上斩月小峰的…… 沈乔搓着下巴思考了片刻,转头笑了笑:“虽然还是查不出来是谁,但也算没白来,姑且得到了一条线索。” 赵沉临盯着她看:“你这么开心?” 沈乔眨了眨眼。 我能说我是因为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才这么积极的吗? 当然不能。 “距离主子找到亲爹又近了一步,我自然开心。”沈乔拍拍胸脯,表现得十分兄弟义气,“主子的事,我都牢牢地放在心上呢。” 赵沉临的眼底划过一丝极浅的笑意:“走吧,回去了。” 粗糙的指腹划过最娇嫩的掌心,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才放开她的手。 沈乔:“?” 她抱着手搓了好几下,才把那疑似被调戏的感觉搓掉,再抬眼看向赵沉临,始作俑者已转身离去,大步迈得那叫一个潇洒。 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 她找爹工具人的定位得抓准,不能动摇! 沈乔做好心理建设后,小跑着跟上赵沉临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主子,天神节是什么?” “修仙界传统节日之一。” “我怎么不知道。” “一百年过一次,你几岁了?” “那有什么习俗吗?” “自己翻黄历去。” “主子你是不知道吗?” “……”赵沉临脚步一顿,斜眼看她,“本座从不过节。” 沈乔:“……”这很值得骄傲吗。 一刻钟后,两人站在路边的书摊上翻黄历。 “天神节,万家仙门摆阵施法,星潮涌动,天门开启,即可上下求索,寻古探今……”沈乔一字一句读得艰难,“……主子,什么是天门?” 赵沉临扫了眼她手里捧着的书:“摆阵求神,就是通过天门和天上的神仙交流。” 沈乔“哇”了一下:“真的可以吗?” “真可以的话,飞升就不会那么难了。”赵沉临低头凑近,手指划过书页里的字,“你看,这里也说了,能与上界接通者,寥寥无几,故天神节历经万年,现已逐渐演变成各家观星斗法之盛事,是仙门中最热闹的庆典。” 赵沉临垂眸一瞥,只见沈乔听得专注,一边看书一边点头:“我懂了,就好像凡间的过年一样……” 伴随着点头的动作,下颚处被她的头发摩挲而过,痒痒的。 赵沉临皱眉,正欲侧头躲开,熟悉的香味跃入鼻间,清甜而不腻,像软糯的糕点一样,和她送的纱布上带有的味道一样。 他犹豫了一下,俯身靠近,嗅了嗅她头发。 没错,是一模一样的味道。原来那香味不是纱布自带的,是从她身上沾的。 他这般想着,鬼使神差般又凑近了几分,几乎将半张脸都埋入了沈乔的后脑勺。 好香,以前怎么没发现…… “主子——”沈乔猛地转头。 赵沉临哼了一声,捂着鼻子后退了半步。 鼻腔里的软肉娇嫩,纵使是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重重一击,也痛得眉头紧锁。 沈乔看他脸色不太舒服:“主子,你怎么了?” “没事。”赵沉临捏了下着鼻梁,“下次回头不要这么快。” 沈乔:“?” 两人又闲逛了一会。 “主子,我想去买点吃的。”沈乔搓了搓肚皮,“我有点饿了。” 赵沉临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明明都是金丹期了,还是过得和凡人一样,一餐都不能落下,错过饭点就开始喊饿。 他虽无法理解,但还是跟着沈乔走到了一家面馆里。 两人寻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下,沈乔朝柜台比了个二:“老板,来两碗面。” 赵沉临:“一碗就够了,我不吃。” 沈乔怔了一下:“就我一个人吃,那多不好意思啊。这家王氏面馆是连锁的,之前淑娘带我在西区吃过,很好吃的,主子你就尝尝嘛。” 赵沉临抽着烟,看了她一眼:“那我尝你的。” “……”沈乔犹豫了,她挠了挠头,颇为困扰道,“那主子你要吃多少啊,我……我怕我吃不饱。” 赵沉临扫了眼隔壁桌的食客,那一碗面比人的脑袋还要大。 “我就尝一口。” “好。”沈乔安心了,又招呼小二道,“一碗面,再给我们拿个小碗。” “好勒,客官稍等。” 面馆生意好,上餐也快,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面就被端了上来。 沈乔从筷筒里抽了双筷子,从大碗里夹了一根面到小碗,又舀了一勺汤,再把小碗往赵沉临眼前一推:“来,尝尝。” 赵沉临垂眸,一根长面,盘了三两圈在碗底,还真是一口。 他取过筷子,咬了半截尝了尝。 谈不上有多好吃,也就普普通通。 再转眼看沈乔,吃得可香了,小脑袋都要埋进碗里了。 赵沉临看了半晌,忽然放下手中的半截面条:“我要吃你碗里的。” 沈乔猛地抬头,她的两颊塞得鼓鼓的,一边嚼一边问:“主子你是不够吃吗?不够吃我再叫一碗。” “不用。”赵沉临看着她,“我就吃一根。” 沈乔看了眼小碗:“你那碗里不还有吗?” “不想吃,我就要吃你碗里的。” “那小碗也是我碗里夹出来的啊。”有区别吗? 赵沉临没理沈乔,倏地凑了过来,从沈乔碗里夹了一筷子,也没用小碗接,就着沈乔的碗就吃了一口。 “!”沈乔瞳孔地震,四十五度战术后仰。 啊,我的面它脏了…… 赵沉临嚼啊嚼,半晌后放下筷子:“果然,你的更好吃。” 沈乔不服了:“都是一个碗里出来的,怎么就这根好吃那根不好吃了?” “你碗里的更甜。”他看着她似笑非笑道。 沈乔:“…………” 你味觉有事?这是咸的! 第31章 “杀了他。” 晴空之下, 云海之上,一条黑蛟慢悠悠地飞过。 沈乔不太敢乱动,因为赵沉临坐在后面, 抓了她的一撮头发, 在指尖搓来捻去,偶尔还给她头发打个结, 百无聊赖地玩了一路。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喜欢上玩她的头发了, 沈乔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不要集中在后面那位身上,转而去看周边的风景。 好高,巍峨的群山都缩成了极小的影子,成了自己脚底下的沧海一粟。 话说她现在已经是金丹修为了,是不是能轻轻松松地飞了?但听说没有飞行宝器的话, 会特别消耗灵力, 等回去之后找个安全的小山坡练一练…… “你想飞?”赵沉临冷不防地开口。 糟糕,想得太入神把心声都说出来了。 赵沉临凑上来, 又问了一遍:“想飞吗?” 沈乔侧眸,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点头道:“想。” “那不如试试?” “啊?现在?在这里?”沈乔皱眉,“可我没学过飞行术。” “以你现在的修为, 很容易做到。” 沈乔低头, 看着在自己脚下的山尖尖和围着它转悠的一朵朵白云。 呃,这高度……你认真的吗?就好比游泳教练在陆地上给你示范了一遍基础动作, 然后让你跳海试试。 致死行为,惜命沈乔表示拒绝。 “主子,我觉得在这里尝试太危险了,等回了雾影城,落地之后再……嗯?” 沈乔一句话还没说完, 身体忽地就腾空了。 赵沉临收回那条扫人下去的大长腿,神情悠哉地往下一瞥。 万丈高空,一个零星渺小的身影直直坠落,在云海里砸出一个个人形的洞。 “啊啊啊啊啊啊——”掉落的速度太快,沈乔一张嘴,风就漏了进来,把脸颊吹成波浪。 千言万语说不出,只汇聚成两个字。 我……靠? “娇娇,你再傻愣着,可就危险了。”赵沉临的身影刷地出现在沈乔身边,他抄手而立,保持着与她落下相同的速度。 这何止是危险啊,直接摔成肉饼好不好! 沈乔伸长手臂,努力去够赵沉临,眼看就要抓到他的衣袖了,想不到他侧身一避,躲开了。 沈乔:“…………”你特么是人吗!是人吗! 她不放弃,奋力往前一扑,一把抱住了赵沉临的脖子,手脚并用,像个树懒一样赖在他身上。 这回说什么她也不放了! 赵沉临微微挑眉,在衣袂翻飞中从容不迫:“娇娇,你挂在我身上也没用,我不会救你。” 沈乔抱得更紧,急得在他耳边喊道:“主子你不救我你也会摔死!” “行啊。”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伸手揽住沈乔的腰,趁机在她香甜的发丝间狠狠吸了一口,“那我们就一起死。” 沈乔呆滞了两秒:“……” 啊啊啊啊,这疯批简直丧心病狂! 完了完了我不会真的要摔死了吧! 怀里的身体抖得厉害,是真的怕了。赵沉临捉弄人的心思瞬间淡了些许,他收敛了戏谑的神情,凑在她耳边沉声道:“娇娇,凝神。” 沈乔的心脏已经飞在嗓子眼里,哪里还听得进去:“凝个毛线我要摔死了啊啊啊!” “听话,凝神。” 低沉的嗓音响在耳侧,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宛如一口古钟在脑海里敲响,震得沈乔在恍惚的心神里找到了一丝清明。 她仍埋在赵沉临的颈间,但听从了他的指令,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在识海中快速凝聚心神。 “运行灵力。” 身体内的灵力被陆续调动,顺着奇经八脉奔腾不息。 “汇聚丹田。” 身体还在坠落,四肢百骸都在灵气的流动中微微颤抖。 “可以了。”那人几乎咬着她的耳边轻笑了一声,随即轻巧地推开了她。 沈乔立马睁眼,脚踩空气,用力一蹬,身体就像被压缩后的弹簧,嗖地向上弹飞出去。 鼻间拂过风的味道,手心里的云雾一抓就散,只留下略微潮湿的凉意。 苍茫的云海之下,是层峦叠嶂的青山,那些高耸入云,平日都看不见顶的万壑千岩,此刻尽在她的脚尖之下,渺小如画卷。 天哪,我好像……会飞了? 惊讶过后便是一点点涌上的狂喜。沈乔连忙回头看赵沉临,那人抱胸而立,嘴角噙着一抹笑,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说了,很容易的。” 沈乔想骂他,但嘴角忍不住先上扬了。她脚尖轻点,往他的方向飞了过去:“主子以后别吓我了,我真以为——呜哇!” 手脚突然一阵无力,像是一脚踩空,她又直直坠了下去。 还未来得及惊恐,身体就落入了一个怀抱。 这回赵沉临接得稳,将人结结实实地揽住,捞回怀里。 小黑慢悠悠地晃荡过来,赵沉临将沈乔放到它的背上,见她梗着脖子,一脸惊慌的样子,便解释道:“不借用飞行法器,非常消耗灵力,你修为刚升,灵力还不稳定,飞不了多久。” 这种事早说啊,沈乔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 赵沉临又道:“等你的唢呐做好了,我再教你怎么用它做飞行宝器。” “好呀好呀。”少女的眼睛登时一亮,像是满天星河盛开。赵沉临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问:“你还想学什么?” 沈乔:“?” “想学什么法术?我教你。” 沈乔眨了眨眼睛,这话问得突然,但是在修真世界,有个大佬说“我教你”,就好比一个总裁拿着一沓毛爷爷拍了拍你的脸:“愁什么,我养你啊。” 哼,这种屈服于金钱的行为实在是—— 实在是太美妙了啊! “想学!我什么都想学!” 赵沉临嘴角微弯:“好。” 沈乔想得十分美好,抱上了大佬的腿,修为肯定还会蹭蹭蹭地往上涨,再好好修炼金刚炼体大法,假以时日,就有能力逃离赵沉临,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修仙人士了。 然而在返程的路上,坐在小黑背上吹了一会风,她又清醒了,盯着赵沉临宽阔的后背看了片刻,然后郁闷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赵沉临是什么人?一个不打招呼就直接把她从高空踢下去的疯批啊!专走致死率极高的野路子,搞不好就会把她扔到满是妖兽的秘境,然后举根烟杆懒洋洋地来一句:“出招试试。” 啊,她后悔了。 - 一个月后。 无念山。 经过一段时间的潜心修炼,沈乔基本已经适应金丹一重境的高修为。没错,在她的认知范围内,这已经是超越自我能力的高修为了。 不仅如此,在赵沉临的指导下,她还学了不少法术,也算是个地地道道的修真人士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个月赵沉临一没出去杀人,二没带着沈乔出去找爹,成日窝在无念山上,就连吹雪楼也都鲜少去了,一天下来唯一的事情,就是指导沈乔修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升上了金丹的缘故,她明显感觉自己飘了,膨胀了。 倒不是对自己的修为沾沾自喜,而是面对赵沉临,她的畏惧之心正在急速下降,有时候甚至都忘记这位是个变态疯批,仿佛眼前这个手把手教自己画符纸的人,是个道德健全,诲人不倦的良师益友。 她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还挺惬意,也不一定非要离开魔域,离开大反派,没准她能苟个几百年,混成无敌的大乘修士…… “走神了。”赵沉临提醒道。 “哦哦。”沈乔将目光再次集中在黄纸上,一笔一画地临摹着赵沉临给她示范的符纸。 视线在朱砂上停驻片刻,又偷偷地飘了出去,落在坐于窗边的人身上。 他一身黑袍,在窗明几净的屋内仿若白纸上的一点墨迹。墨浓,下笔有力,让人想忽视他的存在都不行。 廉价的墨水若是含水过多,会洇纸,墨迹的边缘会变得模糊不清,赵沉临一看就是最贵的墨,黑与白割裂出来的轮廓清晰明了。 ——他的一只腿曲着,一只腿自然垂落窗台之下,拿着烟杆的手搭在曲着的那条腿上,微微弯曲的肩颈线拉出慵懒而闲适的线条,顺着线条向上,他的头向窗外偏着,目光不知在看何处,手里的烟灰洒落,在白皙的脚背上抹出了一点嫣红。 这…… 简直就是世界名画。 沈乔光顾着看画,手里的笔已经许久未动了,直到赵沉临的声音将她拉回。 “娇娇,你又走神了。” 唉,世界名画怎么会说话呢,多扫兴啊。 沈乔瘪瘪嘴,继续老老实实地画符纸。 “主子。”辛罗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人已经抓到了。” 赵沉临的视线又飘向窗外,在院子某处停留片刻,嘴角弯起一个满意的弧度:“娇娇,先别画了,送你个礼物。” 沈乔停笔抬头:“啊?” 她跟着赵沉临走到院子。最近刚好在教她修行,极有可能是修行的装备,或许是非常酷炫的法宝,又或者是一只可爱的灵宠。 哎哟,心里还有点小期待呢。 不行不行,又开始飘了。 赵沉临驻足,往边上让开一步,满怀期待的沈乔就看见了自己的礼物。 一个被绑在地上,浑身都缠了纱布的男人,只露出了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淫/魔? “这、这是礼物?”沈乔指着淫/魔问赵沉临。 赵沉临:“你说过想抓他。”他一直记着她的这句话,亲自追到西陵州,废了老大劲才把人抓回来。 沈乔挠挠头:“呃,话是这么说没错……”虽然看到人渣落网也是大快人心,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淫/魔在地上扭动得像条蛆虫,看着赵沉临的目光愤恨至极:“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答应过不杀我的!” 沈乔上前重重踹了淫/魔一脚,他大叫一声,痛得冷汗涔涔。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们主子面前大喊大叫?”虽然看不见,但沈乔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非常像黑社会的小弟,是一个合格的狗腿该有的表现。 淫/魔睁大了眼睛,宛如一个被欺辱的正派修士:“你们……你们这帮魔修不讲信用!” 沈乔嗤笑了一声,笑死人了,我们大反派的字典里就没有“信用”两字。 等等,我为什么也把自己归类成反派了? 还未等沈乔继续用言语欺辱淫/魔,赵沉临突然道:“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魔修也是讲究诚信二字的。” 啊?沈乔回头,这是什么正道发言? 赵沉临对着淫/魔笑眯眯道:“我答应过不杀你,自然不会动手。” 沈乔懵逼了,回头看向赵沉临:“不是,主子,你说过不会放过他……” 她的肩膀忽然被赵沉临按住,他把她转向淫/魔,从背后俯身,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所以由你来动手。” “杀了他。” 沈乔:哈? 第32章 吓哭了。 “杀了他。” “……”沈乔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挣开赵沉临的手,转身指了指自己,“我我我我、我吗?” 赵沉临笑眯眯地点了下头。 沈乔连忙摆手:“不行不行, 主子, 我不会杀人。要不……您让辛将军代劳?” “我可以教你。”赵沉临说。 我靠,我并不想学啊! 倒不是抗拒杀人, 淫/魔这种人渣本就该死, 如果给她一个按钮,说按下它淫/魔就会立刻暴毙,她会毫不犹豫地按下,但是让她亲自动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主子,我怕血, 割破个手指都能吓晕过去。”沈乔打着商量, “要不这样吧,您给我颗毒药, 我给他喂下去, 这样行不?” 这是沈乔能想到的最不脏手的办法了,一颗药下去,再拖到深山老林里, 任他自生自灭, 管淫/魔如何挣扎,什么死状, 反正她都看不见。 赵沉临嘴角的弧度弯得很愉悦:“娇娇,喂毒有什么意思,我教你怎么杀人最刺激。”他的掌心突然浮现一把匕首,一边把玩着它,一边朝沈乔走近:“用刀, 可以感受皮肉的撕裂,血液的流逝,他的生命就被你捏在手里,可以完全掌控。” “……”沈乔咽了一口唾沫,已经被这段变态发言听呆了。 亏她之前还咬着笔杆偷看赵沉临,觉得他长得人模人样的,这根本不是人啊! 赵沉临轻松扒开沈乔的紧握的五指,把匕首塞入她的掌心:“去,把他的头颅割下来。” 沈乔手一抖,匕首咣当落地。 我以为是让我捅一刀,你特么让我割头?这难度系数是不是太大了点? 淫/魔吓得大叫,扭动身子想要逃。赵沉临目光轻轻一瞥,辛罗腰间的长剑便应声而出,“锵”的一声,笔直地插入淫/魔的腹部,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啊啊啊——”淫/魔惨叫连连,长刀贯穿,他想动都不能动,只能大口喘气,眼底里慢慢溢上绝望。 地上的匕首又飞回到赵沉临手里,他用袖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刀面上的灰:“我已将他固定住了,不会乱跑,你要下手很容易。” 刀柄朝着沈乔再次被递了过来。 沈乔简直要哭了,她不敢拒绝赵沉临,只能抖着手接过,在淫/魔脖子边上跪下。心脏快要跳出胸膛,扑通声在耳边放大,因为极度紧张,手脚都不受控制,差点抖成癫痫。 没关系的。 这是人渣,把他想成畜生就行。 这是猪肉,这是熟了的猪肉…… 我在切猪肉,过年切猪肉……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举起刀。 刀抖得厉害,起起落落好几下,淫/魔看得心惊胆战,涕泗横流:“别杀我啊,求求你了,别杀我……我可以做牛做马,我什么都愿意做……” “动手。”赵沉临言简意赅。 沈乔闭上眼,大叫一声,刀尖擦着淫/魔的脖子而过,只蹭破了一点皮,铛地插入地面。 沈乔放开匕首,滑着地面后退:“我真的不敢,我……” 后背忽然撞上一个宽阔的胸膛,紧接着一只大手从身后拥抱过来,拢过沈乔的手背,迫使她再次握紧了刀柄,轻笑声在耳后响起。 “别怕,我帮你。” 手上传来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 “等等等等……主子等等!”沈乔的心脏都跳出了嗓子眼,她慌忙闭眼,尖叫喊出,“赵沉临!” 那把急速斩下的匕首忽地顿住了,停在离淫/魔脖子毫米的距离,只要再稍稍用点力,就能划开他的皮肉。 但赵沉临没动,不是因为她喊了他的名字,而是两滴温凉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心脏陡然紧了紧,他转眼看向沈乔,只见她握着匕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头深深地沉了下去。 他连忙绕至沈乔面前,捏起她的脸。 少女紧闭双眼,两道清泪无声地流淌着,她咬着唇,压抑着喉咙里的呜咽声。 赵沉临一怔,心跳的节奏少见地乱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等亲手斩下了淫/魔的头颅后,她会惊喜地转头和自己说:“主子,我居然成功了。” 她只是胆子小,不敢尝试而已,就像自己之前教她那么多法术一样,学到了新东西,她总是会高兴的…… “睁眼。”赵沉临的语气骤冷。 沈乔的脑子已是一团浆糊,抽抽搭搭道:“我不敢,我怕血……” “没杀。”赵沉临抹花沈乔的泪痕,源源不断的眼泪湿润他的指尖,黏黏糊糊的。他压下心中那点怪异,冷声道:“哭什么,不是你说想要杀淫/魔的吗?” 沈乔哭得更大声了:“我以为你杀,没想要你要我杀哇呜呜呜……” “……”赵沉临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面对一个女孩子的嚎啕大哭时会这样无所适从,“辛罗,你把这里收拾掉,再端盆清水过来。” 赵沉临掰开沈乔握着匕首的手指,将人拎进了屋,按在椅子上。 辛罗先端进来一盆清水,又返回院子处理吓晕了的淫/魔,这种事他做习惯了,三两下就把院子清理干净,将人拖了下去。 而屋内,沈乔已经平静了不少,她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了一把脸。 吓死个人,鼻涕应该没哭出来吧。 浸湿的帕子贴上肌肤,冰冰凉凉的,沈乔不由地往后一躲。赵沉临按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拿着帕子:“不要动。” 他的动作称不上温柔,却很仔细,眼窝,鼻翼,嘴角……将她眼泪流淌过的地方都擦得干干净净。 少女看似乖巧,坐着任由他动作,视线却冷漠地落在角落,不声不吭的样子带着一股隐隐的疏远。 赵沉临捏紧了帕子,心里头的那股怪异的感觉愈发强烈。 他生长于阴暗之处,明白越是娇嫩的花,碎在掌心的样子就越好看。但这朵花和其他的花不一样,他对她产生了些许不一样期待,以至于花朵光是轻轻颤了下,他就心疼了。 “我自己擦吧。”沈乔拿过帕子,胡乱擦了一下就扔回了水盆,她腾地起身,语气冷淡至极,“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屋休息了。” 没等他的应答,她就快步走了出去。 脚步声咚咚作响,像一阵又急又怒的冷风,从正收拾完院子往屋内走的辛罗身边刮过。 辛罗脚步一顿,往里瞥了一眼,只见主子一动不动立在那儿,半张侧脸阴沉地就像是酝酿着万钧雷霆的乌云。 他心惊胆战地收回踏进去半步的脚,站在门外不敢出大气。 半晌后,赵沉临终于动了,他摸到案上的烟杆,不抽,就是拿在手上摩挲:“想杀淫/魔,是她亲口说的。” 辛罗沉默了一会,斟酌道:“道行易修,人心难练,主子是在教她生存之道,沈姑娘年纪小,还不懂。待冷静几日,沈姑娘想通了,反倒还要求着主子教她。” 言下之意是说,主子你没做错,你是为了沈姑娘好,是沈姑娘不理解。现在她是受了惊吓才会如此,让她缓几日,她就会跟个没事人一样来找你的。 赵沉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他猛抽了一口烟,呼出的长烟缥缈,跟叹气似的。 - 山林小径中,沈乔步子凌乱,越走越快。 虽然没有真的砍下淫/魔脑袋,但她的脑子里还在不停闪烁血腥的画面,根本压不下来,于是逮着一棵树狠狠踢了一脚:“有毛病!” 回应她的只有零星几片落叶和一排振翅而飞的乌鸦。 “……”沈乔喘气伫立了一会,又抱着脚蹲下。 艹,踹疼了。 怎么会有赵沉临这样的疯批? 她是脑子泡水了才会给觉得跟着他混也挺好的吧! 好个毛线,自个找爹去吧,反正她是不陪了! 沈乔一路骂骂咧咧,一瘸一拐地跑下山。 - 是夜。 磅礴大雨浇湿了整个西区。 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从龙锤炼器铺的后门走出,他斜斜地打着伞,怀里抱着一个青色包袱,鬼鬼祟祟地扫视一圈四周后,奔入雨幕中。 黑暗的巷子里只有他的脚步声,急促且慌张。 “东西带来了吗?” 少年猛地抬眼,只见一位身着紫服的女人立在巷子深处,雨滴硕大,她立在傀儡为她打的伞下,没有溅湿一片衣角。 “明、明宫主。”徐义抱紧了怀中的包袱,紧张到磕磕绊绊,“我、我趁师父休息,偷偷拿出来的……他卯时就醒,要是被他发现……” 包袱突然被无形之力抓住,从徐义的怀里飞出,落在明璇手中。 青色碎花布落在地上,明璇的嘴角渐渐勾起:“这就是胡老先生给沈娇娇定制的唢呐?” 徐义的视线落在她手中之物上,那把漆黑细长的唢呐在月华之下,闪过一抹凌冽的光。 “是,就是这把。”徐义咽了口唾沫,“明宫主,您说您想看一下,我、我才带出来的……” “放心,本宫就看一下,很快就还给你。” 话落,明璇的指尖汇聚起红光,往唢呐点去。 “明宫主你这是做什么!”徐义想拦,明璇身后的傀儡突然冲出,猛地勒住他的喉咙,将人压制住。 雨伞掉落,徐义瞬间淋了个湿透,但他的目光没有离开明璇正在施法的手。 红光源源不断地从明璇指尖输出,红色道印逐渐在上空结成,伴随一片红光大作,道印被唢呐瞬间吸收,隐于那片光滑的黑色中。 施法顺利,明璇满意地看了眼手中的唢呐,缓步走向徐义,将唢呐递给他:“小兄弟,还你。速速拿回去吧,莫要让胡老先生发现了。” 徐义双目怔怔:“明宫主,你……” “本宫就是看了一下,对不对?”明璇嘴角微弯,笑眯眯地诱导道。 “……”徐义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胡乱点着头,擦了把湿漉漉的脸,接过唢呐,“……对。” 第33章 逃离这个疯男人! 沈乔的确被吓去了, 连着做了两日噩梦,梦中是滚落在脚边的头颅。 她继续在第三日骂骂咧咧地入睡,功夫不负有心人, 这回没梦见头颅, 倒是梦见了赵沉临。 梦里的她,已经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 修为达到了渡劫期, 只差一步就可以飞升,修真界里无人可敌,就连赵沉临也打不过她,只能向她俯首称臣。 她支着头坐在不知道哪座宫殿的宝座上,台阶之下, 赵沉临身着单薄的白衣, 手上脚上皆戴着镣铐,长长的锁链拖了一地, 凌乱的发丝拂过他苍白的面颊, 生出一种脆弱的美感。 “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沈乔伸手,立在一旁的辛罗立刻递过来一根粗长的皮鞭,她拿着皮鞭一步步走下台阶。 鞭把抵住了赵沉临的下颚, 蛮横地将他的头转过来, 沈乔狞笑:“去,把院子里牡丹统统给我拔了——” “我要种紫兰花!” 转过来的那双眼眸和沈乔想象中的不一样, 清浅的琥珀色里没有丝毫恐惧,反倒满是游刃有余。 “娇娇。” 沈乔一愣,紧接着手腕被抓住,不可抗拒的力量拉开了她的手。那个原本该是苟延残喘的男人,嘴角噙着悠哉的笑意, 俯身靠近:“学会杀人了吗?” “!” 沈乔猛地睁眼,是被吓醒的。 梦里赵沉临的一句话,吓得她后背都是冷汗。 她怎么就忘了呢,赵沉临是个不折不扣的反派,就算她能走性命无忧的下属路线,她也做不了一个反派啊,现在是让她杀淫/魔,以后让她杀其他无辜的人怎么办? 沈乔神色凝重地思索了一会,掀开被子下了床,简单洗漱了一番,从衣架上拿过外袍,急急忙忙出了门。 下了山就直奔吹雪楼后院。 像这种做夜晚生意的地方,白日里几乎没有人息,尽管已经日上三竿,但沈乔知道,姑娘们都在补觉休息。 “叩叩叩。” 沈乔趴在门上,轻轻敲了敲。见没人回应,又压着声音道:“淑娘?淑娘?” 门吱嘎一声开了,淑娘打了个哈欠,满脸困意:“是小沈啊,这么早什么事啊?” 沈乔推着淑娘走了进去,转身将门关上,还插上了门栓。 淑娘看她这般架势,瞬间清醒了,面露警惕之色:“发生什么事了?” 沈乔拉着淑娘坐下,神情严肃:“淑娘,我想知道,这魔域要如何出去?” “出去?”淑娘眨了眨眼,没听明白,“你想要去哪?” “嘘——”沈乔连忙竖起食指,压低声音道,“小声一点,小心让人给听了去。”吹雪楼人多口杂,一传十十传百,根本守不住秘密。 淑娘见她鬼鬼祟祟,心中便有了不好的猜想:“小沈,你该不会是想要离开魔域吧?” 沈乔不说话,当默认了。 “为什么啊?你跟城主吵架了?” “不是。”沈乔叹了口气,郁闷地捧住脸,“就是不想待了。” “哟,瞧你这小媳妇闹变扭的姿态,还不是因为吵架了。”淑娘一副我都看懂了的样子,拿过杯子给沈乔倒水,“你别冲动啊,床头吵架床尾和,等你出了雾影城,就会后悔了,再说了,城主脾气不好,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 “不是吵架。”沈乔按住淑娘倒水的手,一字一顿道,“是我要逃,逃离赵沉临。” 淑娘怔住,水哗啦啦地满出茶杯。 “哎哟。”她慌忙放下茶杯,拿袖子胡乱擦了擦桌子,这话冲击太大,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行不行。”淑娘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若是被城主知道了……” 沈乔打断她:“你放心,我不会说走就走,怎么逃我会好好计划的,我现在就想知道有没有能快速离开魔域的方法。” 淑娘:“可是……” 沈乔:“淑娘,我现在的修为是金丹,他给我订做的唢呐也快完工了,有了飞行宝器我就可以日行千里,只要我逃得够快,回到自己的门派躲起来,他找不到我的。” 淑娘面露犹豫,思量了许久,终是叹了口气。看得出小沈心意已决,她也能理解,纵使她觉得城主待小沈不一般,但那个男人的身边,终究是危险的,有更合适的归处,走了也是好的。 淑娘起身,在柜子里翻翻找找,拿出了一卷破破烂烂的牛皮纸,在桌面上摊开。 “这是九州地图。我们在这,大莱洲与紫川洲的交界处,而这一块。”淑娘用手指在图纸上圈出一大块,“都是魔域的地盘。” 沈乔指向魔域东侧的大莱洲:“我没记错的话,我的师门在此洲中部地区。” “倒也不算远。”淑娘道,“只是魔域地势复杂,想要去大莱洲,先要穿过围着魔域的混沌沼泽。” “混沌沼泽就好比是魔域的天然结界,金丹以下的修士单凭肉身,难以抵抗其中毒气,再者,沼泽中遍地都是凶残的精怪,外有阵法加持,纵使是元婴期的修士,也得花个十天半月才能安全穿过。” “十天半个月?”沈乔皱眉,“那赵沉临早发现我人没了,我还没走出魔域就会被他抓回去。” “别急。”淑娘眨了下眼,“这沼泽是为了防止仙家的骚扰,咱们魔域之人,自然有更容易的法子出去。” “魔域每座城池都会设立罗天阵,这个阵法能瞬间将人移动到沼泽地之外。”淑娘顿了一下,“就是罗天阵每月才开启一次,算算时间,距离下次开启,还有半个月左右。” 沈乔点头:“半个月正好,我也需要时间准备。” “好,届时我再帮你弄一张通行证,你要出去就很方便了。”淑娘说,“不过我也很多年没出去了,出了混沌沼泽之后的路线,我还得去打听打听。” “多谢了。”知道离开魔域的捷径后,沈乔的心就放下了一半,但要准备的东西还有很多。若是利用罗天阵,逃出去很快,但怎么回到灵寂山又是一个问题,看来得和师门取得联系,让他们派个人过来接应一下 正午的阳光从窗缝里漏了进来,沈乔看着映在地上的光线,忽然脸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 淑娘:“怎、怎么了?” “忘记一件事了。我先走了啊,有事再联系。” “哎去哪啊?”淑娘也站了起来,只见沈乔火急火燎地冲出门,头也不回道:“去集市买点东西!” 买什么东西啊这么急……淑娘拢了拢外袍的衣领,关上房门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 西区集市。 沈乔轻车熟路地拐过人来人往的小巷,掀开一家杂货铺的布帘,在柜台上放下一小袋灵石。 躺在摇椅上的老头掀开眼皮瞅了沈乔一眼,起身拉开柜子:“要多少?” 沈乔想了想:“五卷吧。” 老头动作一顿,将手里的两卷纱布放下,又掏出三卷放桌上:“这次怎么买这么多啊。” “不想总是跑了。”沈乔将纱布一个个装回衣兜,“五卷,三天一个,刚好可以用半个月。” 老头敲着算盘:“那不如再买五卷,十卷我给你打九折,一月跑一次就行。” “不用了。”沈乔捏着手里的纱布看,“运气好的话,可能半个月之后就用不到了。” 老头恍然大悟:“哦,这伤折腾这么久,终于好了啊?” 沈乔一怔,随即笑了笑:“希望能好吧。” 她说的是真心话,这送纱布的事业她勤勤恳恳经营了一个多月,没有一次落下,赵沉临收习惯了,她也送习惯了,感觉不给他新的纱布他就不会换。 赵沉临教了她这么多东西,她要是能留下一点贡献就好了。 - 无念山。 辛罗抱剑立在长廊的柱子后面,他看见自家主子曲着一条腿坐在长廊上,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院门口,食指不规律地敲着手里的烟杆,一下急一下缓,最后越敲越重,越敲越快。 “辛罗,你去看看。”赵沉临突然开口,“人是不是摔在山路上了。” 辛罗:“……”从早上到现在,这已经是主子第三次让他去查看了。 “是。”他无奈应下,身影嗖地消失,在山峰高处粗略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见沈姑娘的身影,只好回去复命。 “主子,属下没看到人。” 赵沉临看了眼明晃晃的日头,眼神一寸寸地沉了下来:“都中午了,以往大清早就蹦跶过来了。” 沉默的气氛像是把人放在锅中煎熬,辛罗的喉结紧张地动了动。 都说这雾影城城主过于残暴,他的身边待不住人,但辛罗能适应,他手脚勤快,话也少,主子若不问,便从不主动开口,活得像个隐形人,导致赵沉临很少迁怒到他。 辛罗也深知这位主子的脾性,尽管阴晴不定,但心情不愉快的时间通常很短暂,因为他会在感到不爽的那一瞬间,就出手把人解决了。 主子是个充满攻击性的,且从不会退让的人,但现在不同,他明显在忍耐。 忍耐会积累烦躁,烦躁会爆发杀意。 愈发急促的敲击烟杆声让辛罗心里发慌,他没空去担心沈姑娘,他觉得自己现在挺危险的,弄不好就有被波及到的风险。 这年头,工作越来越难做了。 正在辛罗感慨之际,催命符一样的敲击声突然停了,那张原本乌云密布的脸上忽地拨云见日,一片阳光哗地洒了下来。 “……”辛罗看到了什么叫一秒变脸,简直比川剧变脸还快。 他顺着自家主子隐约含着期待的视线远眺,只见敞开的院门外,蜿蜒的小径上,穿着嫩黄色衣服的少女正快步赶来。 哦,救星来了。 第34章 养的猫生气了,该怎么哄?…… 时隔三天见到赵沉临, 沈乔其实是有点犯怵的,毕竟上次走的时候摆了点脸色,虽然也就那么一点点, 但赵沉临这个臭脾气呀, 搞不好就记恨在心了。 她一跨进门就看见了他。 还是那身绣着暗纹的黑袍,笔直地站在门后。沈乔一怔, 第一反应是他在等她, 想了想,问出口又成了:“主子你要出门?” 赵沉临看了眼她微微鼓起的衣兜,嘴角微不可见的弯了一下:“没有。” “哦。”沈乔从衣兜里拿出一卷新的纱布递了过去,“昨晚没睡好,今日起晚了, 还请主子见谅。” 赵沉临脸上刚刚扬起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像一盆冷水刷地泼下。 她的语气不算冷漠,但是却淡得很, 有什么变了, 仿佛一下子把距离拉远了。 赵沉临走近两步,垂眸看她低头的恭敬姿态,随后一言不发地接过沈乔手里的纱布。 指尖相触之际, 沈乔像是触电一般, 迅速收回了手。这个后缩的小动作,赵沉临看在眼里, 觉得格外刺眼,他一把抓住转身准备告退的沈乔。 “你躲什么?” 赵沉临的语气不满,微眯的眼睛带着危险的信号。沈乔心里一怂,但这几日隐隐压住的小情绪又将那点零星恐惧给盖了回去,于是她撇撇嘴, 阴阳怪气道:“还请主子不要介意,这是条件反射,因为淫/魔那狰狞的面孔实在太过可怕,以至于小的一碰到主子的手就想了起来。” 赵沉临愣了一下,皱眉道:“你在气我教你杀人?想杀淫/魔是你亲口说的,我只是满足了你要求。” 沈乔:“……” 什么满足要求?她可是中途就哭爹喊娘说不要杀了,怎么没见他满足这个要求? “你若真的怕血,下次可以换种方法。”赵沉临又道,“或者,我想办法把你的晕血症给除去,这样以后杀人也方便许多。” 沈乔差点就要翻白眼了。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谁要跟你学杀人了? 她挣开赵沉临的手,嘴角弯起一个虚假又疏远的笑:“主子误会了,小的怎么敢生主子的气呢,我只是恨我自己没用,割个脑袋而已嘛,竟然吓得做不到。还请主子给小的几天时间,小的会尽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她的假笑倏地一收,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沉临立在原地,紧紧捏住了手里的纱布。 - 夜幕降临,烟花巷子里人来人往,淑娘刚挂起灯笼做生意,转身冷不防地就看见了一身黑衣,站在细雨中的赵沉临。 辛罗在后头打着伞,为他挡去了晃眼的灯光,显得这一身黑愈发阴沉,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城、城主。” 淑娘叠手弯腰,恭敬且惊慌地行了一礼。赵沉临没理她,径自往楼内走去,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淑娘感觉像是一阵阴风吹过,直接透心凉。 她赶紧给辛罗使眼色:这又怎么了啊? 辛罗张嘴,还是三个字:沈姑娘 淑娘:“……” 她明白了。 一个中午来找她,要死要活说想逃;一个晚上来买醉,脸色阴沉想杀人。 我说你们闹矛盾互相折磨也就算了,为什么要牵连到无辜的吃瓜群众?每次都这样我很慌啊! 知道今晚注定难熬,淑娘心如死灰,但开门做生意的,心里mmp,面上还是得笑盈盈。 “城主,这是我们吹雪楼新来的乐妓婉婉,琵琶弹得可好了。”淑娘拉过一白衣姑娘,笑道,“城主要不试试?” 赵沉临倚在榻上抽烟,闻言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哎,好。”淑娘推着婉婉,“快快快,准备一下。” 菩萨保佑,这回没蹦出唢呐两个字。 淑娘稍微放宽了心,却不知纵使是天籁之音,此时此刻的赵沉临也听不进去。 她一定是生气了。 赵沉临翻来覆去地回想着她那疏远冷漠的样子,想到神经隐隐作疼,他闭了闭眼,燥意像是疯长的藤蔓,在心间阴暗的角落里张牙舞爪,抓得人不知所措。 他面露疲色,抬了下手,奏乐声便停了。 淑娘凑上前:“城主您不喜欢的话,我再换个人来。” “不用。”赵沉临摆摆手将这群乐妓遣散,“都下去吧。” “这……”淑娘没主意了,来吹雪楼却不听曲,这还是第一次,“那老奴也不扰城主的清静了,先退下了——” “等等。” 赵沉临看了过来,淑娘就知道要糟糕,只听他问:“若是养的猫生气了,该怎么哄?” 淑娘:“……”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又是那只可恶的猫! 她回想起上一次赵沉临问猫时候的场景,恐惧溢了上来,脖子已经开始痛了…… “老奴觉得,此猫既然如此恼人,不如……”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淑娘抿了下嘴,颤声回答道,“不如杀了吧。” 赵沉临抬眸看她。 淑娘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这回她照着上次的答案抄,总不会错了吧! “不行。”赵沉临十分鄙夷地瞥了她一眼,语重心长道,“不是任何问题都能用杀掉来解决的,你想得太肤浅。” 淑娘:“…………” 好家伙,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喂!而且你一直都是这么解决的吧! 又一次完美避开正确答案,淑娘紧张到心脏怦怦直跳,连连应和道:“对对对,城主教训的是,是老奴想得太肤浅了。” 但是这回赵沉临没有掐她脖子,他像是已经被这个问题占据了大脑,一动不动地坐着,就连吐出的烟圈里都缠上了一丝烦躁。 “咻——” “砰砰砰——” 黑夜里突然绽放出几朵烟花,像绚烂的流星划过,将天空染成了五颜六色。 长廊外传来几声侍女们掩饰不住的惊叹:“好好看啊。” 赵沉临的视线往窗外看去:“什么事?” 淑娘赶紧指挥人将窗户关上,回头赔笑道:“哦,这烟花是天残帮的刘帮主弄的,放给他道侣看的。刘帮主前几日来吹雪楼找姑娘,被他道侣当场捉住,他道侣气疯了,闹着要合离,弄出的动静不小,整片西区都知道了。这不,为了求得原谅,刘帮主又放炮又买花舫,为了今晚,煞费苦心准备了好几天。” 淑娘话落,赵沉临的身影刷地出现在一头还未来得及关上的窗前,那关窗的侍女吓了一跳,见他摆手,慌忙福身告退。 赵沉临用烟杆推开那半扇窗,视线落在宽阔的河面上。 两岸灯火通明,几艘挂着红灯的花舫缓速并行,甲板上,一个男人捧着一束五彩斑斓的鲜花,向站在面前的女人跪下。 赵沉临微眯双眼,调动灵力,两人的交谈声传入耳朵。 “晓玉,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刘大年你闭嘴!我不相信,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鬼话了——” “那我用神魔印起誓。”男人的指尖亮起红光,点向心口,“我刘大年,今生今世只爱孙晓玉一人,如有违背,修为尽毁,永世不得修仙——” “别说了!”女人捂住男人的嘴,及时阻止了他,然后泪流满面地抱住了他,“我信你。” 两人紧紧相拥,围观的人群中响起热烈的掌声。 赵沉临挑起一侧眉毛,看着相拥的两人思索了一会后,回头问淑娘:“这样就可以消气了吗?” “呃……”淑娘笑得勉强,点头道,“也、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呢。” “唔,可以试试。”赵沉临手里转着烟杆,若有所思地往外走去,迈出门槛就没了身影。 淑娘连忙拉住跟着要走的辛罗:“辛将军,这、这真的没问题吗?” 辛罗的视线顺着淑娘颤抖的手指看去,那对傻逼男女还抱在一起,花舫的灯火绚烂,他们哭得很凶。 画面太美,根本无法带入赵沉临的形象。 “不好说,主子现在……”辛罗无奈哼出口气,指了指脑子,“思虑过重,走火入魔。” 换言之,就是脑子不太好使了。 淑娘:“……” - 五日后。 是夜。 月亮高高挂在枝头,照在林间的小径上。 沈乔刚从集市回来,她的步子匆匆,回到自己的小木屋,把门窗都严严实实地关上后,再点亮油灯,从衣襟里掏出了方才采购的东西,一件件地摆在桌子上。 一瓶补灵丹,补充灵力用的。飞行特别消耗灵力,灵力足逃得也越快。 几张化颜符,拿来伪装用的。她特地买了最高级别的,也不知能不能躲过赵沉临的法眼。 一个罗盘,一张大莱洲的地图…… 对了,出了魔域还得想个办法联系上灵寂山,那还要买几张联络符纸,也不知道师门有没有在找她…… 沈乔将东西清点了一遍后,在心中默记下还缺的物件,把现有的一个一个装了起来。 距离罗天阵开启还有十天,最重要的飞行法器还没拿到手,也不知唢呐什么时候才能做好…… 腰间别着的通讯玉简突然发光,沈乔停下手上的动作,拿下通讯玉简一看。 是辛罗发来的信息。 【主子找,速来。】 沈乔:“……” 最近她一门心思在准备逃跑,除了送纱布,就没和赵沉临有其他接触,这大半夜的突然找她,又是怎么了? 【马上到。】 沈乔回了讯息,将一袋装备藏到柜子里,匆忙往山上赶去。 赵沉临的宅子连块匾都没有,别说灯了,在黑夜里显得阴沉沉的。 沈乔敲了敲院门:“主子?” 没人应,反倒门自己开了。 她探头往里看,院子里也没点灯,黑漆漆的,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见地上放着一枝花。 是一朵牡丹,红艳艳的。 沈乔捡起,吹了吹花瓣上的灰。 咦,这好像是她亲手种在后院里的那一批,开得正茂盛,不知被谁连带着枝条剪了,还扔在了地上。 余光里,几步之外还放着一朵。 沈乔走过去捡起,果不其然,还是一朵盛开的牡丹。 她抬眼往前方看去,只见每隔几步,地上就丢着一朵牡丹花,像是摆出了一条小路,直直绕到后山,消失在视野中。 沈乔:“……” 什么鬼,哪个傻逼在摧残她辛辛苦苦种的花? 第35章 不要怕我,也不要哭。…… 沈乔捡了一路的牡丹, 二三十朵,怀里都要捧不下了,人也从院落里走到了后山的林间。 最后一朵。 她在离牡丹花还有三五步距离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太奇怪了, 这些牡丹摆成了一条路,间距相差无几, 好像就是要引诱她过来一样。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捡起最后一朵牡丹后,会发生什么。 不远处的草丛里蹲着一男一女,视线皆聚集在沈乔身上。 “辛将军,沈姑娘怎么不动了?”淑娘问。 辛罗以沉默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都捡到最后一朵了, 突然就不捡了。他垂眸看了眼手里的召唤符, 紧张地握住了拳头。 一会后,淑娘又着急地扯住辛罗的袖子:“辛将军, 沈姑娘怎么还围着花转起圈来了?” 辛罗:“……” 沈乔的眼睛紧紧地盯住那朵孤零零的牡丹花, 与其保持着五步远的距离,围着它转圈。突然,她一个猛虎出山, 朝着牡丹花冲刺了过去。 正是现在!辛罗瞳孔骤缩, 立刻亮出了召唤符。 沈乔又一个鲤鱼后仰,在手指堪堪碰到牡丹之际, 猛地弹回了五步之外。 辛罗倒吸了一口气,捏紧了差点要传送出去的召唤符。 沈乔用假动作诱敌后,再警惕地扫了一圈四周,周围并没有出现异常,但她相信自己最初的判断, 这朵花一定有问题,既然一次试不出来,那就多试几次。 沈乔深吸了一口气,使出终极秘技·反复横跳! 我拿了,哎~我装的。 如此反复且快速地来回跳跃,人也模糊成了一道残影。 辛罗:“…………” 淑娘:“沈姑娘在干吗,跳大神吗?” 辛罗面无表情,但他再次拿出召唤符的手指竟有一丝微不可见的颤抖。 “辛将军不可。”淑娘拉住他,“不是说好了,等沈姑娘捡起最后一朵牡丹时再召唤那小黑蛟现身的吗?她现在似捡非捡的,身形移动如此之快,万一你召唤小黑蛟出来的时机不对,她就不能顺利上天了。” 辛罗:“你也看到了,她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拒绝捡起最后一朵牡丹,不能再等了,我们只能自己找准时机。” 淑娘只好放手,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要是他们失败了,城主那头的环节就进行不下去,那就是犯了掉脑袋的大错。 辛罗的目光紧锁那道反复横跳的残影,在脑海中精准地计算沈乔落在与牡丹距离最近的那个时刻。 沈乔弯腰,指尖与地上的牡丹无限趋近。 就是现在! 辛罗手里的召唤符亮光一闪,刷地飞出。 地面突然动了起来,沈乔弯腰的动作一顿,停下了横跳秘技。 嗯?地震? 在剧烈的震动中,脚下的土地忽地裂开了一条大缝,沈乔手疾眼快,连忙一个闪身跳开。地动山摇间,一个黑不溜秋的庞然大物在裂缝里破土而出。 “嗷——” 小黑一声恶龙咆哮,往天上笔直冲去。 糟糕! 沈乔没想到地底下竟藏了这么一条巨龙,跳开的距离不够远,于是后领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勾住了,竟也被拖上了天。 牡丹花瓣洋洋洒洒落下,划过一道优雅的弧度。草丛里的两人钻了出来,齐齐仰头看向黑夜里那抹随着小黑龙一齐窜上了天的嫩黄色。 淑娘:“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不是说好让她坐着小黑背上的花舫上去吗?” 辛罗:“问题不大,至少把人送上去了。” 淑娘:“……” 沈乔在冷风中哆哆嗦嗦,摇摇晃晃,像一面被风吹得哗啦作响的残破旗帜。 “小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黑,你先停一停,让我——” “砰。” 一个东西迎面砸了过来,背后被勾住的衣服又撕拉一下,双重夹击下,沈乔整个人往下滑了一大截。 她连忙伸手一抓,也不知道抓到了什么,勉强挂住了,再抬眼一看,刚才朝着她的脸砸过来的是一个大灯笼,足足有她三个脑袋那么大。 嗯?灯笼? 沈乔这才缓缓回头,在月色下张大了吃惊的嘴巴。 小黑背上驮了一艘精致的花舫,红彤彤的灯笼挂了一圈,舱内烛火摇曳,有白纱从窗格中漏了出来,随风飞舞。而沈乔现在,和灯笼一起,被挂在花舫的前头,也一起随风飞舞着。 沈乔:“?” 她现在一脸懵逼,一只手抱着一大束牡丹花,另一只手抓着花舫边缘的木头,抬脚对着栏杆借力一蹬,轻松翻上了甲板。 “咻——” “砰——” 与此同时,巨大的声响在耳边炸开,像是有谁把炸弹扔了过来,沈乔本来可以完美落地,被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抱住脑袋在甲板上滚了一圈。 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哗地一亮,在漆黑的甲板上映出了五颜六色的光。 沈乔在疑惑中抬头。 “咻咻咻——” “砰砰砰——” 无数朵烟花围绕着花舫,在黑夜里炸开,像是泼上五彩斑斓的墨,又像是划过了一亿颗璀璨的流星。寂静的夜色被彻底撕碎,爆炸声在耳道里轰鸣,震得胸腔都热了起来,耀眼的光塞满了视野尽头。 小黑慢悠悠地在空中晃悠,烟花也一路伴着,绚烂夺目。 沈乔站起身,怔怔地看着满天的烟花。片刻后,炸裂声逐渐偃旗息鼓,化作几声远方的小花火,一道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 “喜欢吗?” 沈乔转身。 赵沉临站在不远处,一袭黑衣在光彩间显得突兀,他伸手抓住向沈乔飞过来的零星烟火,灰烬在张开的指缝间随风消散,他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手心:“我特地选了炸起来火花大的,效果还不错。” 沈乔:“……”你要放烟花就放烟花,把我放到烟花中间是怎么回事?是想把我也炸了吗? 赵沉临:“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沈乔心里咯噔了一声,顿时涌上了不好的猜想。她指了指脚底下的花舫:“这船是为我做的?” “嗯。” 她又晃了晃手里的花:“这花送我的?” “嗯。” 沈乔的后背开始冒汗了。说是惊喜吧,也不太对,这整得跟惊悚似的,她反正是被惊吓到了。 “主子,今天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日子吗?” 赵沉临没回答她的问题,缓步走近:“娇娇,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吗?” 压迫感一点点逼近,沈乔一步步后退,今天的赵沉临看上去比以往严肃许多,他的眉眼紧绷,寻不到一丝日常的慵懒与闲适。 是发生什么了吗?沈乔压下心底疑惑,回道:“喜、喜欢,我很喜欢啊。” 她的后背抵上了舱门,赵沉临停下脚步,看了她一会,随后他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在微笑中舒展了眉眼:“喜欢就好。” 他的手掌朝上张开,一个红色的道印出现在掌心:“这是神魔印。” 神魔印沈乔知道,上次那张欠条上就印了这个法印,在修真界,神魔印算是一种不可违背的契约。 沈乔不知道他突然拿出这么一个东西又要作什么妖。 赵沉临看着沈乔:“现在我问你问题,你要老实回答。” “哦。”沈乔点头。 “学会杀人了吗?” “不会。” “想学吗?” “……”沈乔敷衍地扯了下嘴角,声音立刻淡了几分,“在杀人这件事上,小的经验尚浅,现阶段还有点困难,假以时日——” “我问你想还是不想。”赵沉临打断她,“只需要你回答一个字,或者两个字。” 沈乔皱眉,抬眼看他,神魔印的红光映在赵沉临俊美的脸上,一半是光,一半是影,像火光点在手心,又燃烧在他瞳孔里。 她一直觉得他疯,可他现在的眼神又认真得过分。 沈乔咬了咬牙,诚实回答:“不想。” “我一个人都不想杀,现在不想杀,以后也不想杀。” 她细眉微拧,唇线抿直,看上去委屈又倔强。赵沉临讨厌她这种表情,跟那天哭出来的时候很像。 他终于意识到,他自以为是,却做了一件错事。 赵沉临喉结滑动,哑声道:“以后不会了。” 沈乔抬眼看他。 “强迫你杀人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赵沉临说,“我若违背誓言,即刻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话落,他骤然发力,将掌心的神魔印猛地拍入自己的左侧胸膛。 罡风原地而起,掌心之下红光大作,他拧了下眉,在沈乔震惊的目光下用力将红光尽数压入体内。 加了一道法印,噬心之痛虽转瞬即逝,但赵沉临还是闭眼喘息了几下,发丝和衣襟都有些乱了,他伸手拉开衣领,问沈乔:“如何?” ——白皙的胸膛轻微起伏,新鲜的红色法印刻在左侧锁骨之下,像是被灼烧出来的一样,还在隐隐发光。 这一切发展太快,沈乔完全懵了:“什么如何?主子,你——” 等等,这个疯子刚刚做了什么?用神魔印发了个魂飞魄散的毒誓?就是因为想告诉她,不会再逼迫她杀人了? 我靠,这也太拼了吧。 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着沈乔吃惊的表情,赵沉临忽然笑了,他再次靠近,捏起她的脸颊,问得期待又紧张:“如何?你是不是不再怕了?” 沈乔的嘴唇被两颊挤得嘟起,仍是云里雾里:“……怕、怕什么?” 赵沉临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那双熠熠生辉,如星空一般的眼睛,应该永远对他笑才对,不应该对着他流一滴眼泪。 他的视线含着怜爱,看沈乔看得仿佛入了神,指腹搓着她细腻柔软的脸颊而过,反复摩挲那已经擦拭掉的泪痕。 “娇娇。” “不要怕我,也不要哭。” 沈乔眨了眨眼,那手掌分明凉得可怕,她却觉得烫得厉害,大拇指的指腹像是一块炙热的烙铁,刺得她心神一晃。 为什么?她在心里问了第二遍。 “我看了难受。”赵沉临说。 扑通。 沈乔慌忙低头,避开赵沉临灼灼的目光。 “我……我不怕了……”她的声音含糊不清,“你能不能站、站远点……” “不能。”赵沉临拧眉,“不是不怕我了吗?为什么还要躲?” “热。”沈乔耳尖冒红。 赵沉临很听话地退后了一大步。 沈乔感觉四面八方的空气终于涌了进来,发晕的脑子逐渐清晰。她稍稍一思索,就弄明白了眼下的情况。 “主子。”沈乔一张小脸堆起严肃的神情,“你今天这些行为,就是为了——”她想不出合适的词了。 他分明是在命令她,但为什么又让人感觉是在低头乞求呢? 在向她认错?讨她欢心? 沈乔心里很乱,她拢了拢怀里的牡丹花:“主子,你以后好好跟我说就行,没必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还有,那个神魔印对身体有损害吗?” “没有。”赵沉临很有自信,“反正不会违背。” 沈乔放心了些,她不喜欢欠别人,赵沉临若是为了她遭罪,即便是个大反派,她也过意不去。 沈乔:“以后不要做这种危险的事了。” 赵沉临唔了一声:“其实我这法子也是模仿别人的,先前看到一个来吹雪楼嫖妓的男人,他道侣生气了,他就是用这种法子哄他道侣的。只是他没真的用上神魔令,他道侣居然也信了。” 沈乔:“……” 赵沉临笑:“看来是有效的。” 沈乔眼里露出鄙夷之色,嘴角却翘了起来:“那我拜托主子以后别用了,这法子实在是太土了。” 花舫里早已煮好了茶,她和赵沉临又闲聊了一会,赵沉临似乎心情不错,话也变多了,给她八卦了一回那个嫖妓的渣男的故事,应该是从淑娘那里听来的,细节也很到位,沈乔一边喝茶,一边吃着桃花酥,听得津津有味。 等小黑落了地,沈乔借着天色已晚困了为由,匆匆与赵沉临告退后,抱着牡丹回了小木屋。 她从隔壁花婶那借了个花瓶,把一捧牡丹插好,放在了桌子上,托腮欣赏了许久。 虽然土,但红艳艳的,还挺好看的。 忽然,沈乔倏地起立,一脸严肃地将花瓶搬到了角落里,还拖了一把椅子遮挡好。 还是把这蛊惑人心的东西移到看不见的地方吧,一看见就想起今晚的赵沉临,他那低沉的嗓音三百六十度环绕式地围绕在她的脑海里。 【娇娇。】 【不要怕我,也不要哭。】 【我看了难受。】 还怕什么呢,他都这样子了,她还能怕什么呢。 沈乔趴在桌子上滚脸叹息。 唉,他怎么可以这么…… 折磨人。 这下要不要走都成了一个问题了。- - 西区集市,龙锤炼气铺。 “时候差不多了。” 眼前立着一座一人多高的炼器炉,胡老先生捻着白胡,沉吟道:“阿义,把炉火关了吧。” “是。”徐义绕到炉鼎后方,转动舵把。 胡老先生手中掐诀,炉盖应声而开,残留的烟火从出口冒出,蒸得屋内的温度瞬间高了几个度。 徐义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抬眼看去,只见火焰之中,一把通体漆黑的唢呐若影若现。 “看来是可以了,这是老夫这十年来,最满意的作品了。”胡老先生笑了笑,转头吩咐徐义,“阿义,你通知下沈姑娘,明天就可以来取货了。” “……是。”徐义颇为心虚地瞥开目光。 - 天才微微亮,沈乔就醒了。 这一晚,她睡得不太好,然而醒了也不想下床,就摊在床上躺尸。 迷茫。 真让人迷茫。 昨晚之前,她还在到处采购装备,斗志高昂,势必要逃离赵沉临的魔爪,一个晚上过去,她就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赵沉临用神魔印起誓不会再逼她杀人,先不说他为什么突然脑子抽风干了这事,神魔印既已入了他体内,那他的承诺便是算数的,除非他不要命了。 ——那沈乔想要逃离他的最初理由就不存在了。 但是逃跑的念头一起,放弃了总觉得可惜,淑娘也帮着她做了好多准备工作,沉没成本太大了。粗略估计,以她现在的修为,还是有七八成概率成功的,只要顺利找回师门,她就可以永远摆脱赵沉临了。 这般漫无天际地胡思乱想着,床头的传信玉简突然亮了,是淑娘发过来的。 【小沈,你的唢呐做好了,今天有空来拿吗?】 啊。 这最后的装备也齐全了。 沈乔一个鲤鱼挺身坐起,不管了,先把东西准备齐了再说。 沈乔简单洗漱了一番,套上外袍就要去开门,嘴里叼着束发的布条,双手拢起头发,抬脚勾开门栓。 门吱嘎一开。 外面立着一人,像是等了很久,笑眯眯地看着她。 “早啊,娇娇。” 嘶—— 沈乔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厮怎么会在她门口! “主子早。” 她一张嘴,布条就掉了。赵沉临伸手接住,递回给她:“这么急,赶着去哪?” 沈乔道了声谢,接过草草扎了根马尾:“淑娘说订做的唢呐好了,让我去取。” “我陪你去。” “不用。” 沈乔拒绝得很快,赵沉临眉头一皱,她随口扯谎:“我还约了淑娘逛街,天气转凉了,我想买几件秋装。女人逛街很麻烦的,主子还是在无念山等我回来吧。” 赵沉临刚想说他可以陪她逛,听到“等我回来”几个字,眉尾不可抑制地跳跃了一下。 “好。”他递过来一包东西,还热腾腾地冒着热气,“早饭,吃了再去。” 沈乔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间:“这是什么?” “包子。” “我知道这是包子。”沈乔说,“为什么给我包子?” “听说那嫖客为了安抚劝回来的道侣,每天都给她送一套漂亮的首饰。”赵沉临将东西交到她的手上,“看你平日也不喜梳妆打扮,不如每日送你吃的。” 沈乔一脸黑线:“……”别再向那个嫖客学这些哄女人的渣男手段了! 沈乔接下包子的同时,心里暗自叹息。先不考虑赵沉临这些行为到底藏了什么心思,他这样每天送,还让不让人逃了?她若是半夜溜了第二天就会被发现啊! “谢谢主子,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你需要。”赵沉临微笑。 “是的,需要。”沈乔立刻改口。 他的笑容好变态好可怕呜呜呜。 “那主子我先走了。”沈乔抱着一袋包子,脚底生烟,溜地飞快。 哎,这包子,真烫手啊。 事情变得麻烦了啊。 第36章 色令智昏 “沈姑娘, 你看这样还满意不?” 胡老先生打开一长条木盒,一把修长的唢呐映入眼帘。是浑然一体的纯黑,没夹杂一丝杂质, 日光在流畅的线条上划过一条耀眼的弧线。 沈乔忍不住惊叹:“真好看啊。” 胡老先生笑道:“沈姑娘, 这把唢呐不仅仅只是好看,老夫用了千年玄铁, 可谓是无坚不摧。用顺手后, 它可攻可防,亦可作为飞行法器,是不多得的上等灵器。” 听到“飞行法器”四个字,沈乔抚过唢呐的动作一顿:“胡老先生,这把唢呐若是作为飞行法器, 能够飞多久?” “这得看沈姑娘的修为。” “金丹一重境。” 胡老先生捻胡, 自豪道:“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只消一夜功夫,便可穿越混沌沼泽, 抵达相邻仙洲。” 沈乔看着唢呐抿了抿唇。和先前的猜想一样, 只要找一个赵沉临不在的晚上,利用罗天阵,就可以顺利离开魔域。只是, 他若是每天早上都来给她送包子, 被抓回来的风险就大了许多…… 淑娘看了看沈乔,又看了看唢呐, 不知道她在思索什么:“小沈?怎么样?还满意吗?” 沈乔回过神,点头道:“满意,我很喜欢。” “那好。”淑娘开心地掏出了荷包,“那我就结账了啊。胡老,老顾客了啊, 便宜一点呗。” 胡老先生:“阿义,你算一下钱。” “哦。”徐义拿出算盘,对着材料价目表敲敲打打,目光悄悄飘出去,瞥了沈乔手里的唢呐一眼。 “这唢呐的钱我可是要报给城主报销的。”淑娘絮絮叨叨,“胡老,你报个价,多的钱咱俩平分。” 胡老先生:“哼,你胆子大了,城主的钱也敢吞?” “哎,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 谈论价格的声音你一言我一句地传入沈乔耳朵,三句不离城主。 沈乔握着唢呐,轻轻叹了口气,拿人家送的东西作逃跑工具,是不是有点太缺德了。 唢呐缩小成一指大小,藏进了沈乔的袖口。两人和胡老先生告别后,慢悠悠地逛在街上,有一搭没有搭地聊着,往吹雪楼走去。 回到屋内,淑娘把门窗都给关上,一改街上的悠闲姿态,给沈乔拉开椅子,自己也落座,神情严肃道:“小沈,这个月负责罗天阵的术师要回娘家探亲,罗天阵可能会提前开始。” 沈乔神色一敛:“什么时候?” “五天后,从正午开始,开到半夜。” 沈乔敲着桌面思索:“其实东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这两日我找机会练练御器,再熟记一下路线,五日后应该可以行动。” “其实……”淑娘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 “其实你没必要走的。”淑娘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么多年了,我就没见过城主对哪个人这么上心过。” 沈乔捧腮叹息,又陷入了迷茫的状态。片刻后,她喃喃问:“淑娘,你被他掐过脖子的,如果是你,你敢留下来吗?” “……”淑娘一噎,一说到脖子,她便回想起那濒临死亡的恐惧,当下就打了个冷颤。 “我承认,他对我是还不错。”沈乔想起了昨晚的事,烦躁的情绪就涌了上来,“但是像他这样的人——” “哪样的人?”淑娘问。 沈乔一怔,一瞬间她找不到词来形容。 淑娘将她微愣的神色收入眼底,便心中有数了:“我们都知道城主喜怒无常,性情残暴,那其他的呢?除了这些口耳相传人尽皆知的,就没有其他了吗?” 作为开窑子的,她看得爱恨情仇多得去了,明白人与人的关系也就那么一回事。 “小沈,这只要是个人,就不可能没有心的。”淑娘语重心长,“因为不了解,所以会惧怕,而你和我不一样,我原以为,你是离他最近的人。” 沈乔没说话,淑娘的一番话就像往她的心里塞了块抹布,让人堵得慌。 她想说她知道一点点,比如赵沉临在想事情的时候反而不会抽烟,只会不停摩挲烟杆;又比如说他很讨厌浪费粮食的行为,容不得她碗里剩下一根面;还有,他的生活没有仪式感,从不吃饭,也不睡觉,一模一样的衣服有好几件…… 那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她还是知道一点点的,但她又觉得这些微不足道的事不值得一提。其实她跟所有人一样,都不了解他。 “好了好了,我也不劝你了,你想走就走。”淑娘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盘花生,往嘴里扔了一颗,“不过这世上没有至坏的事,也没有至好的事,有的只是选择罢了,你不要后悔就行。” …… 吹雪楼离无念山不远,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路程。 但沈乔一路魂不守舍,手里摇着不知道哪里拔的狗尾巴草,慢吞吞地东逛逛西晃晃,折腾掉了小半天时光。 回到无念山时,半开的院门里,漏进去一大片暗金色的夕阳。 长廊下,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姿势,半倚着一个抽烟的人,他的手里也拿了根狗尾巴草,正在逗弄盘在脚边的小黑龙。 “回来了?”赵沉临头也没抬。 恍惚的沈乔终于回过神,连忙嗯了一声。 赵沉临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手里空空荡荡:“衣服呢?” “啊?” “不是说去买衣服吗?” “哦。”沈乔面色如常地扯谎,“逛了一天,也没看到喜欢的。” “改日去东区看看,那儿有条街,专卖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胭脂水粉之类的。”赵沉临扔掉手中的草,起身踢了一脚正在地上滚得欢的小黑,又转头看她,“不过你好像也不需要。” “什么?” “胭脂。”赵沉临看着她,“从没见你涂过。” 沈乔摸了摸脸:“我没那个习惯。” 赵沉临不说话了,盯着她看了半晌:“有心事?” 沈乔心里一咯噔,立马答:“没有啊。” “是么,我以为你又打算送我什么了。” 他调侃的语气加上揶揄的神色,沈乔一下子就想起自己为了送纱布闹出来的笑话,她尴尬地争辩道:“我那是不熟练。” “现在呢,送了这么多次。”赵沉临说,“不像第一次那样脸红心跳了吧?” 沈乔正要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急道:“我也没有脸红心跳!”你才脸红心跳!你全家都脸红心跳! 话落,像是回应她的辩驳一般,她的肚子长长地咕了一声。 沈乔连忙捂住,后知后觉道:“啊,我好像还没吃饭。” 赵沉临看了她一会,转着烟杆往屋内走去:“辛罗,让厨娘炒几个菜送上来。” 听到吃,沈乔顿时来精神了,小跑着跟上:“主子,有肉吗?” “有。” “饭后甜点呢?” “你想要,也有”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入内厅,辛罗张了张嘴,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插话。他想问问碗筷是准备一副还是两副,因为赵沉临没有用膳的习惯。 罢了,两副吧。他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想。 - 魔音宫。 丁灵在另一弟子的搀扶下从床上坐起,接过药喝了一口。有侍女上前通报说宫主来了,丁灵连忙把药碗放下,就要下床。 “你躺着吧。” 明璇不知何时进的屋,快步走了过来:“伤势刚刚好,不必行礼了。” “宫主。”丁灵低下头,面露愧疚,“是弟子无能,丢了宫主的脸。” “和金丹修为的打,你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很不错了。”明璇在床边坐下,“玉笛我已托付胡老先生修复,你不必担心。” “多谢宫主,等我伤势好了,一定帮宫主报仇。” “用不着了。”明璇嘴角勾起一个阴冷的笑。 “宫主可是已有计谋对付沈娇娇?” 明璇看她:“你可知道怨生咒?” “听说过。”丁灵拧眉,“这是一种极其凶残的法咒,中术之人,会日日夜夜不间断地回忆起最为痛苦的往事,因为无法停止,中术者要么疯了,要么在最崩溃的精神状态下受折磨而死。” 丁灵目光一动:“宫主可是给沈娇娇施了此法咒?” “给她施术有什么用。”明璇眼中含怨,冷哼道,“反正城主会替她解开法咒。” “那是?” 明璇:“她订做了一把唢呐,本宫在那唢呐上刻了怨生法咒的道印。只要她吹了唢呐,怨生咒就会发动,那听唢呐之人自然会中招。” “听唢呐……”丁灵的脸色白了,谁会听沈娇娇吹唢呐啊,只有那位大人…… “你放心,以城主的修为,顶多难受几天。”明璇微眯的目光如淬了毒的箭,“但沈娇娇就没那么好运了,她这唢呐吹得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你说,城主还会选择留她一命吗?” - 沈乔搓了搓圆滚滚的肚皮,惬意地靠在榻椅上。 任何问题都是饿出来的,只要吃饱了,整个世界都美好了,什么事情都不重要了。她又恢复了一贯的咸鱼姿态,将那些烦闷琐碎的情绪暂且抛掷九霄。 炉火里煮着清茶,沸腾的水声在静谧的书房里格外明显。 沈乔随口找了个话题:“主子,我拿到唢呐了。”她张开手掌,缩小版唢呐悬在掌心,在金光下旋转,变作三尺长短。 赵沉临抽着烟,瞥了一眼:“还不错。” “不错吧。”沈乔兴奋道,“那炼器师傅说,这把唢呐功能很强大,可攻可守,还可以——” “先吹一曲听听。”赵沉临撑着下颚看她,似笑非笑。 沈乔:“……”想不到这把高级的灵器,第一次拿出来用,竟然是给赵沉临吹曲。 但沈乔还挺乐意,她从椅榻上起身,举起唢呐,清了清嗓子:“主子想要听什么曲子?” “都可以。” 昏暗暧昧的烛火下,黑色的唢呐上闪过一丝妖冶的红光。而屋内两人的目光皆落在对方的瞳孔里,分不出一丝注意力来察觉这点异常。 “行,那我就随意吹了。”沈乔笑道。 …… 寂静的黑夜里划过一声唢呐,惊得古树上一排乌鸦振翅而飞。 唢呐的声音穿云裂石,沈乔想压下它的荡气回肠,让它与这柔和的夜色更为搭配,但一吹出来就是爱憎分明,非喜即悲。 她的目光与赵沉临的对上。 桌上煮的是茶,可赵沉临的眼里却弥漫了一股酒气。他嘴角的弧度也是微醺的,仿佛在这初秋的凉意里,享受着什么极为热烈且浪漫的事。 那眼神慵懒而直白,看得她心跳加快。 呸,长得漂亮了不起啊。 沈乔瞥开目光,努力将注意力集中于唢呐上,却怎么也忽视不掉赵沉临的视线。她把这一切不合理的反应归结于色令智昏四个字。 无处安放的视线只能落在桌沿一角,思绪开始恍惚。 走不走什么的,想那么多干嘛呢,船到桥头自然直,罗天阵又不是不开了,一个月就一次,她什么时候想走再走,又不急于一时。 而且赵沉临这么好看,多看几天也不亏…… 茶杯咣当一声,倒了。 那只搭在桌沿上、打着惬意节拍的手,突然握紧了拳头,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猛地暴起。 沈乔停下吹奏,看向赵沉临。 第37章 他的童年 赵沉临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看不见表情,他仿佛在竭力忍耐什么,全身的线条都紧绷了起来, 甚至发出轻微的颤抖。 “主子?”沈乔不知道他怎么了, 没敢走近,只低头询问。 “咣当。” 金属制的烟杆重重砸下, 在地上滚了一圈, 停在她的脚尖处。 沈乔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了。她连忙收了唢呐,快步走到赵沉临跟前蹲下。 他紧闭着双眼,额上是密密麻麻的细汗,凑近点还能听见他抑制不住的急促喘息。 “主子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沈乔想扶他又不敢乱碰, 只能手足无措地问, “需要我给你倒杯水吗?或者我扶你到床上躺着?” 赵沉临没理她,眉头紧紧皱起, 脸上痛苦的神色愈发加深。 沈乔捻了截袖口给他擦汗, 视线瞥到了那只绑着纱布的左手,正无力地垂在身侧,像抽筋一样偶尔剧烈颤动两下。 【他手上的伤经久不愈, 发作起来疼痛难忍。】 明璇洋洋得意的声音回响在脑海里。 难道是…… 沈乔连忙抓住赵沉临的左手:“主子, 冒犯了。”她顺着手腕摸索,找到纱布的结端, 是个死结,很难解开。但她又不敢太用力,只能用指甲一点点去抠。 赵沉临的喘息越来越剧烈,夹杂着几声痛苦的闷声。沈乔咬着下唇,手莫名其妙地发抖, 仿佛是在拆一颗即将爆炸的炸弹。 不要怕,陈年旧伤了,应该没有血,最难以接受的也不过是大片烧伤…… 啊,松了。 沈乔揉了揉发酸的指甲盖,深吸了一口气,从手腕处开始,缓缓解开纱布。 一圈,两圈……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像是在揭开被他深藏的秘密一样。 那只手忽地动了,倏地收了回去。 沈乔抬眼,目光撞上赵沉临苍白又汗津津的脸,他的瞳孔明明是浅色的,此刻却黑得可怕。 “主子,你是不是手痛?”沈乔问得小心翼翼。 赵沉临还是没搭话,他敛了眼神,撑着桌子站起,脚步趔趄,眼看就要往边上柜子撞去。沈乔冲上前扶住:“你需要什么跟我说,我帮你拿。” 赵沉临斜斜地瞥了她一眼,嘴里吐出极冷的一个字:“滚。”随即又晃着不稳的步伐,扶墙向外走去。 论滚的速度,没人比得上沈乔,但她今天,还偏不想滚了。 她追了过去:“主子,你现在的状态很糟糕,能不能不要乱动?需要药的话,我可以帮你取——” “砰。” 随着一声巨响,沈乔后背一疼,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被赵沉临抡在了墙上。 赵沉临的手按在沈乔的肩膀处,大拇指抵住她瘦削的一截锁骨,一阵剧痛传来,骨头在战栗,发出破碎前的悲鸣。 沈乔还没来得及喊疼,赵沉临的手又移向她的脖子,一把握住那纤细又柔软的命门。 “……”这回沈乔彻底没声了,她吓得甚至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原著中,赵沉临掐死沈娇娇是因为什么来着? 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可能就是一句话,一个动作,让他突然起了杀心而已…… 赵沉临的呼吸声靠得很近,就响在耳畔。他的头缓缓垂下,靠在她的肩上,急促又疲惫地喘息着,像一只濒临死亡的野兽,那尖锐的利齿就悬在她脆弱的动脉边。 沈乔的后背全是冷汗,掐着她脖子的手根本没用力,只是虚虚地搭在上面,但恐惧还是像飓风一样席卷过她的大脑。他的手指只要再收紧一点点,她就不能呼吸,再用力点,她就会断了脖子。 人在极度害怕的情况下,是不知道时间流逝与否的,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过了很久很久,赵沉临撑着墙站直,与沈乔拉开了距离。 他的脚步虚浮破碎,转身离去,跌跌撞撞的身形就消散在虚无的夜色中。 沈乔靠着墙,身子一点点滑下。她是真的站不住了,腿早就吓软了,冷汗浸湿了衣服。 半晌后,她像是终于回过神,抬手摸向脖子,指尖碰到了左侧锁骨,登时疼得龇牙咧嘴。 艹,不会断了吧。 真是疯子。 她骂骂咧咧地起身,站起来时头晕目眩,身形一晃,就勾倒了一方小案。 桌案倒地,抽屉大开,有什么东西咕噜咕噜滚了出来。 是纱布,一卷接着一卷,散落在地上。沈乔捡起一个闻了闻,熟悉的药草香沁入鼻间。 难不成…… 她数了数抽屉里和掉出来的纱布的数量,总共十七个,刚好是她这一个多月以来送的。 十七个…… 也就是说,赵沉临一个也没用。 沈乔捏紧纱布,有点气,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 已经两天没见到赵沉临了。 这两日,沈乔待在自个的小木屋里,白日里来回踱步,无心修行,黑夜里辗转反侧——满脑子都在考虑赵沉临的事。 被他抓过脖子后,沈乔有点后怕,不敢主动去找人。她想着,等赵沉临手不疼了,人舒坦了,应该就会来找自己,晃着慵懒又自若的步伐,恢复一如既往的强大。 可她等啊等,眼看第三天的日头都落下了,赵沉临还是没有出现,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看了眼桌子上放着的一卷新纱布。 三天了,该送新的了。 但是送了也白送啊,人家根本就不用她送的。 沈乔越想越烦躁,趴在桌子上止不住叹气。 放在一旁的传信玉简突然亮了一下,几行小字浮现——【小沈,快来,我帮你拿了块通行证。】 看到“通行证”三个字,沈乔眉心一动。 淑娘说过,想通过罗天阵,还需要雾影城的通行证。 她的目光又扫向那卷纱布,默了片刻后,她将纱布收在柜子里,拿着玉简出了门。 - 吹雪楼。 淑娘将房门关紧,边走边从腰间抽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木牌,递向沈乔:“喏,这就是通行证,只能用一次,一旦通过了罗天阵,通行证就自动毁了。” “一次?”沈乔奇道,“难道不是来回吗?” “来回就得带上两块,这块代表出魔域,进魔域还要另外的。”淑娘顿了一下,面色古怪,“你还想回来?” 沈乔不说话了。 淑娘将木牌塞到沈乔手里:“你想回来也不可能了,我就讨到了一块。” 沈乔垂眸看向手里的小木牌,只觉沉甸甸的,像块石头一样。 见她情绪不高,淑娘神情愈发古怪,问:“不会吧,你不会真的不想走了吧?” 沈乔实话实说:“也不是没想过,但现在又想不清了。” “怎么回事?”淑娘拉开椅子坐下,八卦道,“是不是有新进展啊?来了,跟我说说。” “什么新进展。”沈乔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我跟你一样,也差点被他掐死。” 淑娘怔了一下,啧啧道:“那你还是走吧。” “也不全是他的问题……”沈乔托腮叹气,“他那天身体不舒服,可能脑子也不太清楚,我还要凑上去烦他。” “哟,这是为他说好话呢。”淑娘揶揄了句,随即又正色道,“说真的啊,你快点决定好,罗天阵明天就开了,就一天时间,你还得挑个时机进,万一被城主发现,你可能在半路就要被抓回来。” “不用。”沈乔摆摆手,“反正他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 “去哪了?” “我哪知——”沈乔一顿,又忽然想起了明璇说过,她谱了专门缓解赵沉临旧伤的曲子。 “可能去了魔音宫吧。”沈乔撇撇嘴,随口道。 淑娘:“那好呀!” “有什么好的?”沈乔莫名,甚至涌上了一股无名火。不让她看伤口,却跑去听明璇弹曲。 “那你逃跑就方便了呀!”淑娘说,“城主不在无念山,这不是你逃跑的大好机会吗?” 沈乔:“……” 虽然很不想认可,但淑娘说的话很有道理。 先前她还担心赵沉临每天送早膳会影响到她逃走的计划,看来眼下天时地利人和,正是走的好时机,万一等他缓过去了,日后又开始送早膳,就再也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沈乔沉思了片刻:“你说的对,我回去准备准备。” - 日升日落,又一天飞驰而过。 沈乔在收拾逃跑的装备,没几件,她翻来覆去收拾了一天。因为没有闲钱买储物袋,只能将大包袱装得满满的,但背在背上试了试重量,也还行。 她看了眼外面渐渐沉下来的天色。 今晚子时,罗天阵就会关闭,还有三个时辰。 希望一切能顺利。 沈乔站在房门前,长长地吐了口气,刚把门推开了一条缝,就看见从外面赶回来的辛罗。 她连忙将门缝合上,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开门走了出去。 “辛将军。” 辛罗脚步一停,朝她颔首。见沈乔似乎有什么想说,便主动问道:“什么事?” “呃……”沈乔挠了挠脸,心道我就确认一下。 “辛将军知道主子在哪吗?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沈乔以为辛罗会说主子在魔音宫,那她就再问问什么时候回来,今晚若是不回来,她就准备溜之大吉了。 辛罗:“在水池那。” 这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沈乔眨了眨眼,奇道:“泡了三天? 辛罗颔首。 都说男人有三大乐事,升官发财死老婆;而赵沉临的三大爱好,抽烟听曲泡温泉。可再怎么喜欢泡,也不能待三天吧,人不会泡得皱巴巴的吗? 沈乔:“他还要泡多久?” 辛罗看了她一眼:“不知。” “哦。”沈乔点点头,慢吞吞地走回房间坐着,视线落在角落里的牡丹上,因为失了水分,正在悄悄枯萎。 她还记得,在山上的院子里,本该是花团锦簇的牡丹花丛,有几处空空荡荡,像是谁千挑万选,特意折了开得最好看的那几朵。 沈乔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直到辛罗又脚步匆匆地离开,她才起身行动。 悄悄地关上门,一抹嫩黄色的身影快步消失在林间小径里。 - 夜色已经深了,平日里热闹的街道冷清了不少,只有寥寥数人脚步匆匆。 沈乔裹着一块头巾,将大半张脸都遮住,只露出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谨慎地扫视着四周的状态。她看见巷子深处,同样裹着头巾的肥硕妇人正朝自己招手。 “小沈,这里这里。” 淑娘为了防止有人认出,也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她领着沈乔穿过小巷:“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前面就是罗天阵了,晚上通行的人不多,应该不需要排很久的队。你把通行证给术师看,然后站到那个台子上面去,看到没有,就那个圆柱形状的台子。然后你什么都不用做,闭个眼睛就能到混沌沼泽之外了。” 两人站在巷口,沈乔顺着淑娘的手指看去,只见白色的台柱和排在阶梯下面的队伍,人不多,大概五六个。 “我就不过去了。”淑娘紧了紧头巾,“被人看见就不好了,万一城主追查起来,我就死定了。” “嗯。”沈乔点点头,凑过去与淑娘拥抱了一下,“后会有期。” “还是别见了吧。”淑娘笑,“见着了咱俩都得倒霉,行了,快去吧。” 沈乔排进了队伍里,前面还有五个人。算一算,两分钟过一个,大约十分钟后就能轮到自己。 她突然有些紧张。 刚被赵沉临抓来魔域的那一天,沈乔压根就没想过还能有机会逃出去。彼时她还是一个炼气三层的菜鸡,啥法术都不会,过得不像个仙家人,现在勉勉强强算个半吊子,能掐个诀施个法,在空中扑腾两下。 这一切都是赵沉临给她的。 一想到这,她多多少少有一点愧疚。但隐隐作痛的锁骨又在提醒她,这一定是最适合她的选择。她喜欢安逸,所以选择了逃避,选择放弃那些未知的无限可能。 “下一个。” 沈乔抬眼一看,前面还排着两个人,马上就要轮到自己了。 她缓缓呼出口气,平复紧张的心,顺便复习一下出了混沌沼泽之后的路线。 出了沼泽之后就是红水江,淑娘说过此江地势险要,水流湍急,但用唢呐应该很快就能飞跃过去。 这般思考着,沈乔便拿出唢呐看了眼。 这两日光想着赵沉临的事了,都没好好练习…… 咦?这是什么? 沈乔眯眼,借着淡薄的月光细看,只见喇叭口处隐约刻了什么,像是一个符咒,指甲盖般大小。 当初胡老先生给自己介绍的时候,也没提这个啊。 沈乔伸手,指腹轻轻摩挲过那处。像是一阵电流扎在指尖,从手指直窜到脑门。她没站稳,往后踉跄了半步,抬眼再看时,四周竟已瞬间变了景色。 眼前没了罗天阵,也没了排队的人,只有一条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街道。 街上破旧的房屋鳞次栉比,角落里堆满了各种垃圾。有几个瘦成了皮包骨头的人,在垃圾堆里翻找觅食。有人翻出了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骸骨,上面沾了点还没掉光的腐肉,那人兴奋地眼睛发光,立马舔了上去。 沈乔震惊地后退了两步,忍住呕吐的冲动。 她站在街道中央,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与此处格格不入,恍若在黑白画中舔了一笔彩墨。 这样一个突兀的存在,偏偏没有人注意到她,迎面走来的人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仿佛她就是空气。 这里是哪里?她怎么突然…… “小孩,要抽吗?” 沈乔看向声音的来源,是一个拿着烟杆吞云吐雾的老头。 垃圾堆旁,一个小孩背对着沈乔,正在垃圾堆里挑挑拣拣,闻言停下手中动作,问那抽烟的老头:“这东西管饱吗?” 老头笑了,露出一口枯黄的牙:“不管饱,管快活。” 沈乔皱了下眉,看背影,这小孩才六七岁的年纪,身材瘦削,穿着并不合身的衣服,两根冻坏了的小腿笔直苍白,从短了一截的裤管里伸出,赤足走在垃圾堆里。 沈乔掏向口袋,摸到两颗灵石,打算给那个小孩,让他去买点吃的。 还没等她出声喊住人,小孩就往老头的方向走去,他的身体转了过来,沈乔在那一刹那看清了他的脸。 五官端正,相貌清秀,即便两颊还带着婴儿肥,又被冷风吹出两坨高原红,但也难以掩盖他俊美的气质。尤其是那双狭长的眉眼,少了成年后的凌厉,微翘的眼尾勾勒出一丝孩童时期的稚嫩与天真。 这小孩…… 沈乔怔住了。 一个名字在她喉间滚了滚。 赵沉临。 第38章 他的伤口 “喂。” 沈乔脑子还没转过来, 身体先动了,她跑过去拉住那孩子:“小屁孩抽什么烟-” 手穿过小孩的身体,抓了个空。 她惊奇地看了眼自己的手, 又伸过去抓小孩的肩膀, 还是直直穿过,就好像摸到了空气。 那小孩走过去, 蹲在老头边上, 接了老头的烟杆抽了一口,然后捂住口鼻咳得死去活来,老头嘿嘿笑了一声。 两人全然没注意到跟前立了一个大活人。 沈乔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不是真实世界,是幻象。至于是谁的神识残留在她的唢呐上, 也不难猜。 她静静地看着那个孩子, 他因为烟不好吃而皱起一张小脸,捧着饿扁了的肚子抬头怔怔地望着天, 眼底里一片灰暗。 片刻后, 他像是放弃了寻找食物,起身往一个方向走去。 沈乔跟了上去,她特意观察了小孩的左手, 是完好无缺的, 也没有绑纱布。 小孩轻车熟路地拐过错综复杂的街巷,来到了一间破旧的小木屋前, 他犹豫了一会,推门走了进去,沈乔紧跟在他身后,看到屋内的景象时,顿时怔住。 床榻吱嘎作响, □□声从女人嘴里倾斜而出,伴着几声男人粗重的喘息。那女人肤白腿长,眼神妩媚,眉眼处长得跟赵沉临极像。 沈乔连忙别开眼睛,没敢多看。余光瞥看向小孩,他没有躲避,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交合的两人。 男人的余光瞥见小孩,登时吓了一跳:“操!这谁家的小鬼啊?” 女人斜斜扫了小孩一眼:“哦,我家的。哎呀你别停啊。”说着她又勾住男人的脖子。 “娘的,都给吓痿了,有小孩的就别挑在家里做啊。”男人骂骂咧咧,打算提裤子。 女人,也就是赵玲,她按住男人穿裤子的手,另一只手抓过桌上的茶壶,朝小孩砸了过去,冷声道:“滚!” 茶壶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小孩头上,鲜血像溪流一样,从他的额头蜿蜒下来。 小孩一声不吭,转身走了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 沈乔连忙跟上。她以为小孩挨了打会跑远,结果他就抱着膝盖蹲在墙边,脸上的血淌过眼睛,他眨都不眨一下。 没过一会儿,男人打开门,一脸满足地扬长而去。 小孩依旧蹲在那,一动不动。 “小畜生。” 听到女人喊他,他才有了反应,站起来擦了擦血,走了进去。 赵玲丢了两颗碎灵石过来:“买点酒回来。” 灵石滚得远,一颗在桌子下,一颗滚进了榻下,他又蹲又趴,捡起灵石后,哒哒哒就跑远了。 沈乔一路跟着小孩,心想小时候还挺乖,一点都看不出长大后的影子。 两颗灵石买不到什么好酒,小孩在酒铺里踌躇了好一会:“老板,你们这儿最便宜的酒是多少钱?” 老板敲着算盘,看了眼他手里的灵石:“你这点钱能只能买一坛最便宜的。” 小孩有些失落,复又抬眼:“……那可以买半坛吗?” 片刻后。 沈乔看着他抱着半坛酒,从酒铺里走出,又走到隔壁包子铺,用剩下的一块灵石买了四个大白馒头。 他接过就拆开油纸,也顾不得烫,拼命往嘴里塞馒头,两口就干下一个。 包子铺的人见他还杵着,摆摆手道:“哎小乞丐走远点吃,别挡着我做生意。” 小孩狼吞虎咽地吃着馒头,埋头往家的方向走,没走几步就吃完了手里的馒头,他把油纸一扔,抱着酒坛跑去河边,掬了几抔水灌满了酒坛。 还挺聪明啊。沈乔想。 小孩回到家,赵玲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梳妆台前画眉:“倒酒。” 小孩把酒坛放在桌子上,取过一个大茶碗,他个字不够高,只能爬上长板凳,跪在上面倒酒。 本就是劣质酒,如今掺了水,倒出一碗也闻不到一丝酒香。 小孩紧绷着小脸,递过茶碗的手有些抖,赵玲接过灌了一口,又转回去画眉。 小孩刚松了口气,下一秒,茶碗便砸了过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又重重挨了一巴掌。 赵玲怒气冲冲地揪住他的头发,将人从地上提起,她只扫了一眼,看见他衣领上粘着的馒头碎屑便明白了是什么回事。 “胆肥了啊?敢在酒里掺水?” 小孩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松动,似是害怕,他皱了皱鼻子,怯怯道:“……娘,我饿。” “怎么饿不死你啊。” 赵玲蹲下身,冷冷地看了小孩片刻,她的眼珠像是两个无底的黑洞,能将人吞噬殆尽。 “真是可惜啊。”她忽然笑了,眼角是皱起的细纹,“小畜生,我怎么看,都觉得你长得和他一点都不像。” “你要是有一点点像他,眼珠的颜色也好,眉毛的形状也好,只要有他的一点影子,我就能去找他了呀。” 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事,小孩浑身一抖,他面露惊恐,转身想跑,却被赵玲揪住头发往灶房拖去。 他拼命挣扎,声音里带着颤抖:“娘,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沈乔急忙跟了过去,看他这激烈的反应,赵玲应该没少折磨他。 赵玲一脚踢开灶房的门,她似乎有急事,把人丢进去之后就想锁门离开,却发现门锁被她这么一踹,断成两截了。 赵玲“啧”了一声,扔掉手中的锁,扫视了一圈灶房,拿起一把细长的小菜刀。 小刀发出寒光,一步步逼近,小孩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哆嗦着后退。 “娘……” 赵玲抓住小孩的左手,按在劈柴用的木桩上,用哄人的语气说道:“乖啊,不要乱动,砍歪了你可就没手了。” 刀刃高高举起。 不好!她这是要—— 沈乔冲上前,想阻下赵玲的动作,然而她的手只是穿过了赵玲的手,起不了任何作用。 就在这时,刀锋急速落下,噗嗤一声,刺破了皮肉,穿过了骨头,连带着小孩的手掌,深深地扎进了木桩里。 “啊啊啊啊——” 小孩发出痛苦的喊叫:“好疼……好疼啊……” 赵玲松开刀柄,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她看着因为疼痛而泪流不止的孩子,表情冷漠:“小畜生,你既然吃饱了就在这里待几天吧,也让我清净清净,看见你我就恶心。” 她走到灶房门口,又回头,咧开嘴角笑道:“别乱跑啊,要是我回来看见你不在,就打断你的腿。”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灶房的大门敞开,只照亮了屋子一角,一半光一半影。 小孩单手抱着膝盖,蹲在那个被阴影覆盖的角落里,他的哭泣声停止了,把脸埋在膝盖上,偶尔抽搭两下。 沈乔怔在原地,她费了好大劲,才敢把视线移到那木桩上。 那刀的宽度对于一个六七岁孩子的手来说刚刚好,要是再宽一点,就会把他整个手掌切断。可赵玲扎得刚刚好,手掌正中心,三分之二的刀刃都没进了掌下的木桩里。 ——赵玲就用这种方式,把她的孩子锁在了灶房里。 身后的天色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时间分明是在流逝的,似乎又没有。 瘦小的身子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一动不动,他的左手红了又青,青了又白,贴着刀口的肉逐渐肿胀,开始慢慢溃烂,脓水从刀口中溢出,时间久了,还有苍蝇过来舔舐两口。 沈乔的眼睛红了,难受得有点喘不过气。 她很想做点什么,冲出去狠狠揍赵玲一拳,然后帮小孩把刀拔了,给他上药,包扎……可她什么也做不了,这些都是存在赵沉临记忆里,已经发生过的,最痛苦的回忆。 也是一道,他不愿治愈的伤口。 …… “快,下一个。” 沈乔回过神。 前方是罗天阵,她又排回了熟悉的队伍中,前面排着的那个人站上了圆台,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沈乔不由往后退了半步。 “喂,你踩我脚了!”后面的人骂骂咧咧。 沈乔回头,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往前走点啊,要轮到你了。” “哦哦。”沈乔脸色发白,魂不守舍地点点头。 “下一个。” 沈乔抬眸,负责阵法的术师正看着她,提醒道:“上来吧,轮到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的腿突然变得很重,光是迈上那两级台阶就要花费全身的力气。 唢呐上为什么会残留赵沉临的神识?和他那天晚上突然发病有关吗?他手上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前面的快点啊,别耽误时间啊,后面还有好几个等着呢。” 排在她后面的人又开始催了,沈乔迈上台阶的脚步忽地一顿,她咬了下牙,倏地转身:“不好意思我不去了。” 说罢便走出了队伍,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要回去—— 黑暗中一只手忽地伸出,将沈乔拉进小巷。 淑娘拉着她问:“你怎么回事?落下东西了?” “不是。”沈乔喘气道,“我要回去,我得去找他……” “找谁?”淑娘问出口就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谁,不由奇道,“为什么呀?” 沈乔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目光坚定:“我想见见他。” “……”淑娘一脸见鬼了的表情,都忘记拦人,看着沈乔转身一跑,瘦削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哎,现在的小年轻啊,真搞不懂。” 淑娘摇了摇头,摘了头巾,骂骂咧咧地往回走去。这事她尽心尽力,也折腾了不少时间,还以为过了今晚就能尘埃落定,谁知道最后一刻还能临时变卦。 “经过这回,我看你以后要走可就难咯。” 淑娘自言自语地穿过小巷,忽然,一把剑从黑暗处伸出,虚虚抵住她的脖子。 淑娘脚步猛地一停,惊恐地看着前方。 一长相俊逸的年轻男人举着剑,缓步从黑暗中走出,他的眸色和剑光一样冷。 “这、这位道友……”淑娘举起双手,颤声道,“有话好好说啊。” “你是吹雪楼的老鸨曹若淑?”男人问。 淑娘连连点头:“是是是。”眼前的男人修为明显比自己高,她不敢撒谎。 “可曾见过此人?” 男人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画像,举到淑娘面前。 淑娘眯眼,借着月光细看画像上的人。 杏眼灵动,两颊粉嫩,唇若樱桃,是个长相漂亮的女孩。 这…… 不是小沈还能是谁?! - 秋天的夜晚很冷,特别是在冰冷的池水边,嘴里都能呼出雾气。 辛罗站在树后,暗暗运转灵力御寒。 已经第四天了,情况有点不对。虽然主子心情不好时会一直泡水,但从来没在池中待这么多天,更何况是如此刺骨的冰水。 但辛罗除了等在这里,并没有权利做什么,甚至连问也不行。 远处的风声里夹杂着脚步声,似乎有人跑得很急,喘得厉害。 辛罗锁定了声音来源,发现来人正以极快的速度往池子冲去,他身形一闪,拦阻下来后才发现是沈乔。 “沈姑娘。”辛罗微微皱眉。 沈乔看了眼十米开外的池面,冒着森森然的雾气,但是没见一个人影。 她平复了下呼吸,问:“主子在水里?” 辛罗颔首。 “可这水面都没人啊。”沈乔看辛罗,“难道他一直在水底沉着?” 辛罗沉默。 “我要下去看看。”沈乔往池子走去,又被辛罗抬臂拦住。 “沈姑娘,主子不喜欢被打扰。”辛罗看她,“尤其是这种时候……” “辛将军,我觉得。”沈乔打断他,她看着湖面,眼神异常冷静,“尤其是这种时候,最不该让他一个人待着。” 辛罗一愣,沈乔绕过他横出的长臂,跑向池子的脚步没有一丝犹豫。 他来不及拦下,慌忙回头,只见嫩黄色的背影一跃而起,直接跳入了水池中。 “砰——” 水花高高溅起,倒映在辛罗惊讶的瞳孔里。 第39章 “我们结成道侣吧。”…… 痛。 好痛。 左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啃噬, 连骨头都没放过,咔嚓咔嚓地搅碎在钢锯般的利齿里。疼痛像火焰一样攀爬上来,一点一点, 将整只手臂的神经都灼烧殆尽。 他把脸埋在膝盖里, 冷得蜷缩起身体,瘦削的后背上肋骨根根分明, 伴随着脆弱的呼吸上下起伏。 肚子早就空了, 又饿又困。但不能睡,睡着了手就会乱动,乱动会流更多的血,会将仅剩无几的皮肉都连根斩断。 他只能紧绷起全身,仿佛一只濒死的野兽, 在黑暗中苟延残喘。 有没有人。 有没有人帮帮他。 带他出去。 救救他…… “砰。” 赵沉临倏地睁开眼。 月色明朗, 穿过清澈的池水,洒下一片斑驳的碎影。 远处, 有一抹嫩黄的剪影, 如同坠入水中的一束光。 是谁? 光芒逐渐照亮视野,水波的震动一下下敲击到胸腔。少女鼓着腮帮子,眉头紧拧, 奋力向他游来, 她越来越近,伸长手臂, 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借力靠近,另一只手准确地握住了他的左手。 赵沉临瞳孔微微一震,冰冷麻木的左手覆上了一层温暖与柔软,知觉从指尖开始恢复, 将脑子里的混沌一点点挤出。 他极缓地眨了下眼,似乎在确认般,用口型喃喃出她的名字。 【娇娇?】 沈乔笑了,像在冰冷的水里点了一团火。 她环住赵沉临的腰,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将人往上带。赵沉临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身体更是冷得像块冰,隔着衣料,她都被冻得皮肤刺痛。 “哗啦。” 两人浮出水面,沈乔吃力地托着赵沉临,往岸边游去。他太沉了,沈乔的力气差不多耗光了,身体沉沉浮浮,水一口一口地灌了进来。 “辛——”沈乔刚想喊辛将军帮忙,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转而环住她的腰身,将她高举出水面。 沈乔惊呼了一声,连忙抱住赵沉临的肩膀,只见他面无表情,冰冷的手臂紧紧锢着她,一声不吭地往岸边而去。 他把她抱上高处的台阶,自己的大半个身体还浸在水里。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沈乔擦了擦滴进眼睛的水珠,喘气道:“听说主子在水里泡了好几天,我怕主子出事,所以过来看看。” 辛罗走过来的脚步一顿,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头,转身走远了些。 冰水刺骨,沈乔打了个冷颤,她咬牙忍住颤抖,看向赵沉临的左手。 池水淹没了小臂,水中的光线不好,隐约可见散开的纱布缓缓飘动。 沈乔气愤地磨了磨牙,居然还泡在水里!难怪这伤几百年了都没好,他这样作死,压根不是勤换纱布能解决的事。 她想起自己这一个月来送的纱布和花出去的钱,就又心疼又生气,二话不说就去捞赵沉临的左手。 赵沉临反应更快,沈乔还没碰上就侧身一避,躲开了。 沈乔抓了个空,抬眼看赵沉临,只见他轻轻皱眉,声音不冷不淡:“上去,水里冷。” 沈乔不上去,也不说话,就直直看着赵沉临。她的眼睛乌溜溜的,与月色交相辉映,盛着某种坚持,意图显而易见。 赵沉临也不催她,只是将眉头皱得更深。 片刻后,还是沈乔拗不过他,先开了口,她叹息道:“主子,你的伤口浸水了。” “我知道。”赵沉临不动声色地把手背到了身后。 沈乔:“若不抓紧处理的话,伤口会更严重的。” 赵沉临:“不会的。” 沈乔:“我帮你包扎吧。” 赵沉临:“不用。” 沈乔:“……” 这油盐不进的样子,看得沈乔真想打他。但她这次放弃罗天阵,特地跑回来,就是为了他左手的伤口,她想亲眼看看,那被赵玲亲自捅穿的手,现在怎么样了? 是变成了一道令人憎恶的疤,还是依旧在鲜血淋漓…… “主子,你听我说。”沈乔抿了下唇,她注视着赵沉临琥珀色的眼睛,认真道,“伤口浸水这么多天,定是要发炎的,搞不好会溃烂。虽然你的修为高,但是小伤口不好好处理也是会……” “上去。”赵沉临语气渐冷,“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沈乔顿住,她看着赵沉临转身,又往池中走去。 那背影像是被水泡得皱了,薄了,缩小成一个六七岁孩童蜷缩在角落的样子。 沈乔咬了咬牙:“我知道主子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那人身形微微一僵,回头看她,他的面容背着月光,隐在湿乱的头发下,昏暗到看不清表情:“所以呢?” 沈乔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她知道自己在作死,在危险的边缘试探,就好像上次她擅自拆了他的纱布,被他抡在墙上差点掐死那样。 但事实上她没有死,除了锁骨青了一块。 她又想赌一赌了。 沈乔扶着台阶再次跳入水中,水在赵沉临腰身处那么深,却没过了沈乔的胸膛,她冷得直打哆嗦,还是咬牙坚持道。 “所以,主子能让我看看吗?” 赵沉临的眼尾抽动了一下,他像是极力压制最后又忍无可忍,大步走了过来。沈乔心里一怂,连忙小步后退,水声哗哗,她的脚撞到了水中的台阶,仰面往后倒去。 但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的背后垫着赵沉临的左手,他护着她,又藏着它。 “娇娇,这不是什么好看的东西。”赵沉临的手臂撑在她的耳边,琥珀色的瞳孔又暗又沉,与沈乔短暂对视后,他的目光缓慢移开,落在她脸上的角角落落,连一寸肌肤都没放过。 他伸手,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沈乔浸湿的额发,手顺着脸颊往下移,路过纤细的脖子,停在锁骨那截淤青处,他看了一会,忽然喃喃自语道:“我给你看了,你后悔了怎么办?” 沈乔眨眼:“后悔什么?” 赵沉临将她单纯的表情收入眼底,他没回答,而是眼神微微一暗,按着淤青的指腹随即用力。 沈乔闷哼了一声,这点钝痛算不了什么,却好像一根导火线,刷的点燃了她的脑子。她是憋着火的,从看见散落在地一个也不少的纱布那刻起,她就想质问赵沉临了。 她压抑了这么多天,那股邪火蹭地冒了上来。 “赵沉临,你知道我最后悔什么吗?”沈乔深深皱眉,眼神含怒,“我最后悔买了纱布送你,却没监督你换,你根本就没好好处理你的伤口,收了纱布却从来不用,耍我吗?” “而我就跟个傻逼一样,每天乐呵呵地觉得你的手伤能慢慢变好,你不仅糟蹋钱,还糟蹋我的心意!” 沈乔咬牙切齿地说完,就感觉按住自己肩膀的手又用力了几分。但她毫无畏惧,甚至瞪了回去。 “不是的。”赵沉临紧抿着唇。 “不是什么?我都数过了,一个不少。” 不是的,他不用是因为舍不得,他想要一个不落地藏起来,但看见沈乔因为怒意而涨红的小脸,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说的对。 赵沉临在叹息中俯下身,两人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他的目光沉静如水,声音又轻又哑:“好,你不要后悔。” 沈乔感到抱住自己后腰的手动了。 赵沉临一手撑在台阶上,另一只手从沈乔的腰间一点点抽出。他挪得很慢,额间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沈乔看出了他的紧张,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探向腰后,摸到了赵沉临的手。 黏糊糊,湿哒哒的,宛如泥泞的触感。 他没有躲开。沈乔抬眸,对上赵沉临动摇且犹豫的瞳孔,她冲他鼓励一笑,随即握住赵沉临的手,带着他从腰后抽出,举到眼前。 散落的纱布垂了一截在脸颊上,又湿又冰,水珠低落下来,沿着脖颈流入后背。 沈乔瞳孔皱缩,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她知道,这刀伤拖了几百年没处理,样子肯定不会好看。但她没想到,人身上的肉,还可以腐烂成这样。 手掌中心有一条豁开的长口,周围大片的肉都向外翻出,看上去摇摇欲坠,正中央的骨头清晰可见,也已经不是白色的了。 腐烂至骨。 若不是修仙之人,这只手早就废了,只能截肢。 她像是才感受到流入后颈处冰冷的水珠,浑身一抖。 这一颤,赵沉临的手从她掌心滑落,他将双手撑在她的耳侧,眼底无光,一片黯淡:“后悔了吗?看了这么恶心的东西。” 沈乔皱了下眉,她推开赵沉临,一骨碌爬起:“主子你等我一下。”说罢便提着湿哒哒的裙子跑远了。 赵沉临孤身一人坐在台阶上,他垂着脑袋,看了眼左手,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 他问她后不后悔,如今却是他后悔了。 ——她还是被吓跑了。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人对他人,是不能产生期待的。他就是因为对赵玲存有期待,才有了那些昏暗无光的日子。 直到亲手杀了赵玲,他仍没有得到解脱。在踽踽独行的岁月里,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早在他被钉在木桩上的那一刻起,他的存在就失去了意义。 赵沉临从水里捞起纱布,重新缠了回去,一圈又一圈,动作粗暴。 他要趁现在,身心还冰冷麻木的时候,把最后一点期待给抹杀掉。 “主子你在做什么?” 沈乔从远处冲了过来,伸手拦下赵沉临包扎的动作,急道:“这纱布浸水了不能用了!你还嫌你的伤口不够烂吗?” 赵沉临动作顿住,转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我当然要回来啊,我去给你拿新的纱布啊。”沈乔把湿的纱布扯掉,拉着赵沉临往岸上走,“走,我们上去包扎。” 赵沉临低头,怔怔地看着被她握住的左手。那片柔软像烈火一样,从掌心直直往心底里烧去,将冰冷麻木顷刻颠覆。 沈乔将赵沉临按在岸上的大石块上,挨着他坐下,手里拿过一块干净的帕子,先将他左手的水渍擦干。她一点一点的摁拭,动作小心至极,轻到让人觉得是羽毛划过掌心。 赵沉临一言不发,任凭她动作,只是视线没一刻离开过她的脸。她在做什么不重要,他只想看她。 擦干了水之后,沈乔拿过纱布,从手腕处开始,一圈圈缠上。她的动作很慢,时不时调整一下松紧,每圈的间隙都相差无几,与手掌贴合地严密无缝,就连五个手指,她也细致地帮他缠了一层。 沈乔看起来面色冷静,实际上紧张到手抖,整个人都僵硬成一条拉直的弦,紧咬着牙根才忍住没暴露出来。 说她看了这样的伤口还没有一点动摇是假的,生理反应是压不住的,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吐,但随后涌上来的情绪,又让她鼻子发酸。 当小赵沉临被钉在木桩上不敢动弹的那一刻,他的内心在想什么呢? 沈乔猜,他可能选择放弃了自己。 所以这道伤才放置了几百年也没管,任凭它越烂,越痛。 沈乔包着包着,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 赵沉临没有放过她的表情变化,低头去看她:“哭了?” “嗯。”沈乔低着头,声音有点闷,“吓哭的。” 赵沉临闻言,嘴角微弯,压在心底的阴霾好像忽地散了。他恍若回到了那个时候,阴暗的柴房里,半掩的门被推开,阳光大片洒了进来。 她站在门口,身后披着万丈的光芒。 “要是能早点处理,也不至于变成这样。”沈乔一边包扎,一边絮絮叨叨,“不过这伤虽然严重,但主子是修仙之人,只要用心,总有法子治好的。” “我被钉在木桩上三个月。”赵沉临忽然开口道。 沈乔包扎的动作一顿。三个月?在那个昏暗的灶房里? “不、不会饿吗?”她被震惊到结巴,问了一个傻逼问题。 赵沉临哼哧一声笑了:“当然会饿。所幸灶房潮湿,虫子也多,我只要坐在那里保持一天不动,就会有蜘蛛来我身上结网,随手就能抓到一只。” 那些根本吃不饱吧。沈乔又问:“那后来呢,你饿得受不了把刀拔了?” 赵沉临摇头:“是赵玲拔的。她喝得烂醉,头疼欲裂,让我去给她买解酒药。” 沈乔想起了她曾经看到过的幻象,那个笑得天真可爱,喜欢黏着师尊的少女,但在赵沉临残留的记忆里,赵玲就是一条花纹艳丽的毒蛇,冰凉且残忍。 “主子,赵玲她对你……一直都是那样吗?”她问得很轻。 “也不是,不然我早就死了。”赵沉临露出了回忆的神情,“我很小的时候,半夜睡觉踢掉被子,她给我盖上了。”他沉默了一会,又道,“所以我在杀她的时候,有点舍不得。” 沈乔抬眼:“你……杀的?” 赵沉临没说多,只淡淡回了一个“嗯”。 具体的细节沈乔也不好多问,怕戳到人痛苦的记忆。她忍不住想,如果赵玲没有疯,如果她能尽力做一个好的母亲,赵沉临又会成长成怎样的一个人呢? 至少不会有这道伤了吧。 沈乔在他的手腕处结了个漂亮的小蝴蝶结,轻轻拍了拍,将沉重的话题转了出去:“好啦,暂时先这样处理吧。主子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这样随意了,赶紧找个厉害点的医修咨询一下,看看要怎么医。” 赵沉临没搭话,垂眼看着包扎得整整齐齐的左手,在出神思考什么。 沈乔以为他是介意被人看到了不堪之处,秉着安慰他的心态,半开玩笑道:“哎呀,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主子您就算是少只手也照样横扫九州,无人可敌——” “娇娇。” 沈乔侧头看他。 赵沉临也在看她,唇角弯起熟悉的弧度,声音轻轻暖暖的。 “我们结成道侣吧。” 吧唧一声,沈乔的下巴差点砸在了地上。 “啊???” 第40章 是时候发挥金刚炼体大法的作…… “我们结成道侣吧。” …… …… …… 寂静了三秒。 “什——” 沈乔出声才发现喉咙都吓干了, 干瘪的音色中调子又飘得老高,像被掐住脖子尖叫的鹅。 “咳咳咳。”清了嗓子后,她弯起唇角, 露出镇定且得体的营业式微笑, “嗯?主子刚才说了什么?我好像听错了……” 赵沉临:“结成道侣。” 沈乔倏地掐住手里剩下的纱布,倒吸一口冷气——没听错!她居然没听错! “为、为为为为什么啊?” 她磕磕绊绊地开口, 哆哆嗦嗦地跟上转身而走的赵沉临, 追着人问:“主子,为什么突然想结成道侣了?” 赵沉临边走边系上中衣的带子,弯腰从地上捡起黑色的长袍,往后一丢,扔给沈乔。 衣袍宽大, 从头到脚笼住了沈乔, 她在黑暗中疑惑地眨了眨眼。 “披上,小心着凉。”赵沉临说。 沈乔拉下衣袍的动作一顿。他的衣服上有淡淡的烟草味笼罩, 不难闻, 像是在雨后的森林里点了一株焚香,捎了一丝极淡的苦味。 但现在不是研究衣服味道的时候啊喂! 沈乔用黑袍裹住自己,哒哒哒小跑跟上:“主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为什么。” “啊?” “因为我想。” 我知道你想, 但你为毛想啊! “可、可是……”沈乔斟酌着语句, “这结成道侣呢,毕竟是终身大事, 慎重点总是好的,我觉得似乎有点草率啊……” 赵沉临:“我考虑很久了。” 沈乔悚然一惊,很久是多久?难不成这几个月他都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吗?可先前自己问他喜不喜欢自己,他说不喜欢啊! 沈乔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些片段,那些夹杂着些许暧昧与亲密的试探, 全被她主动忽略了过去。 一个月前,她轻信了赵沉临的鬼话,把自己定位成受器重的下属后就放下警惕,和他日日主仆相称,好不和谐! 谁知…… 这逼早就藏了坏心思吗! 沈乔捂住脸,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娇娇,合籍之事,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赵沉临转身,举起包扎得整整齐齐的左手,“从你取来纱布给我包扎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想了,直到你包扎好。” “算算也有一刻钟了吧。”他笑道。 沈乔:“…………” 你TM,管这叫很久? 这分明就是一时兴起! 完了完了,这什么破剧情都被她走出来了。 沈乔搓了搓脸,面露疲色,像个被上司折磨的中年社畜,但为了生存,她咬咬牙继续道:“好吧主子,我知道你已经慎、重、考、虑、了,但是结成道侣这种事呢,讲究的是两厢情愿——” “说的对。”赵沉临问,“那你要考虑多久?” 还有商量的余地,沈乔长长舒了口气:“这么重要的事,少说也得三……” “三天。”赵沉临接上。 沈乔:“!” 她想说三个月! “三天后给我答复。”赵沉临揉了揉她的脑袋,微笑道,“好好考虑,不要回答错了。” 沈乔满脸害怕:嘤。 - 夜色已经深了,赵沉临的屋子还点着灯。 辛罗抱着剑立在屋子的一角,他往桌案处瞥了一眼。 赵沉临坐在椅榻上,湿漉漉的衣服也没换,从回来到现在,就盯着自己的左手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城主取得了什么旷世法宝,因爱不释手所以秉烛欣赏呢。 辛罗不知道主子还要这样看多久,他却是有点乏了,正打算闭目养个神。 “辛罗。” 辛罗连忙睁眼,聚神道:“主子。” 赵沉临的目光还是专注于左手:“你说她又不是医修,怎么就包扎得如此好看。” 辛罗:“……”是个人都能包成这样,而且这顶多算齐整。 “沈姑娘用心了。”辛罗面无表情,开口就夸。 赵沉临听罢,嘴角的笑意加深,连眼睛都弯了起来。他又看了一会,终于将左手揣进衣袖里:“你通知厨娘一声,让她明早做些娇娇喜欢吃的,不用送,我会过来取。” “是。”辛罗应声,正要退下。 “还有一事。” 赵沉临的声音骤冷,辛罗身形一僵,连忙低头道:“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去问一下淑娘。”赵沉临脸上的笑意一收,月光立刻在他脸上割裂出冷冽的线条,“帮娇娇订做唢呐的是哪家店铺。” - 第二日清早。 沈乔呈大字摊在床上,盯着床梁出神。一夜无眠后,她的眼里闪烁着呆滞的光,满脑子都是一句话——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罗天阵一个月才开一次,我为什么要放弃眼前的机会? 一个月,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沈乔的脑子飘过一些画面——合籍大典,红烛,红纱帐,不可描述的运动,喜脉,孕吐,微微隆起的小腹…… 我靠。 “砰。” 她吓得跌下了床,保持着倒挂金钩的姿势摊在地上,整个人都裂开了。 赵沉临说让她考虑,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回答不的权利,就算她拒绝,恐怕也会被他按头拜堂,惟一的方法只能让他主动打消念头。 ——是时候展现出金刚炼体大法的真正作用了。 沈乔拍拍自己的脸,一个咸鱼挺身从地上爬起,洗漱捯饬了几下,打开门就看见一高大的身影杵在门口。 “主子?” “早啊,娇娇。”赵沉临微笑,递过来一个方方正正的食盒。 沈乔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有一盘水晶饺,一盘桃花酥,一碗八宝粥,正好都是她喜欢吃的。只是这饺子棱角分明,看着有点眼熟…… “这是……花婶做的?”沈乔问。 赵沉临:“我吩咐过,让她做你最喜欢吃的。” 沈乔两根眉毛挤起一个小山堆:“你让她做好,然后你又亲自取了送过来?” “我说过每日都给你送早膳。”赵沉临说,“作为交换,你也要每三日给我换纱布。” 不是送纱布吗?什么时候升级变成换纱布了? 但沈乔不想计较这些,比起结成道侣,换纱布根本就是小事一桩。她盖上食盒盖子:“主子,灶房就在我屋子隔壁,我走过去吃很方便,你没必要跑一趟,以后还是别送了吧。” 她在委婉地拒绝,先不管赵沉临到底怎么看她,跟他拉开距离总是对的。 “唔,言之有理。”赵沉临露出思索的表情,他想了一会,“那这样吧,你搬上来住,这样我就不算白跑一趟了。” 沈乔:“?” 她终于知道什么叫挖坑给自己跳。 赵沉临,一个尤其擅长用突然的奇思妙想把她推到坑里的可怕男人。 沈乔笑得勉强:“其实我在这儿也住得挺好的,不用麻烦——” “我帮你收拾东西。”赵沉临打断道。 沈乔扶着门框,有意无意地挡住了门:“就算要搬,也没必要那么急吧。” 赵沉临扫了眼她手中的食盒:“不急,等你吃完饭我们再收拾。”说着就要推门而入。 “哎等等。”沈乔迈出一步,用后背死死挡住门,“我东西不多,一个人可以拿,不用麻烦主子。” 开什么玩笑,她的逃跑装备都还放在柜子里,一打开就看得见,绝对不能让赵沉临进去。 “那我陪你吃饭。” “不用不用——是、是这样的,我的屋子太乱了!”沈乔急中生智,“看了会影响我在主子心中的形象。” “我不介意。”说罢再次推门。 “我晒着肚兜!”沈乔急喊。 赵沉临的动作一顿,视线不由地从沈乔脸上移下,落在两座因喘息而轻微起伏的山峦上。 他怔了一秒,反应过来后挑了下眉,微扬的眼尾带着故意勾人的气息:“不能看吗?” 艹,变态。 沈乔暗骂。 赵沉临看见了她微红的耳尖,他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抵在门上的手:“好吧,我不进去。” 话落,沈乔就逃命般地溜了进去,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她放下食盒,打开柜子拿出那一袋装备,扫了一圈屋子,麻溜地把东西塞进了床底。 只能先藏在这里了,以后再来拿过。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蹲在床边,搓了搓发烫的耳朵,而后挫败地叹了口气。 刚刚他的气息喷在这里,弄得她很痒。 唉,好烦啊。 - 日头逐渐高升。 赵沉临坐在院里的石椅上,目光落在眼前的一排屋子上。似乎眼下有什么难题困扰了他,他一手托腮,一手敲着桌面,脸上是思索的表情。 沈乔抱着一个大包袱,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边:“主子,你想好了吗,我住哪一间?” 这宅子有四间屋子,赵沉临的卧室在最西边,连着他的书房,再往东,就是客厅,然后最东边是两间闲置的屋子。 毫无疑问,沈乔只能住东边两间屋子的其中一间。 “你想住哪?”赵沉临问。 沈乔扫了一眼,那两间屋子相连,住哪间其实都差不多:“我都行,东边那两间也没差吧,随便哪一间都可以。” “是都差不多。”赵沉临垂了下眼眸,都离他差不多远。 沈乔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提着包袱就往东边走去:“那我随便挑一间吧。” “你住我那屋。”赵沉临叫住她。 沈乔“啊”了一声,回头问:“那主子睡哪?” “书房。” “那怎么行。” “我觉得书房很好。”赵沉临微笑,因为只隔了一道墙。 沈乔:“……”为什么他的笑容又开始变态了。 赵沉临领着沈乔往自己那屋走去,推开门道:“缺什么可以跟辛罗提。” 沈乔扫了一圈,屋子很大,床榻桌椅俱全,清一色的漆黑,没有什么生活气息,仿佛没有人住一样。 比起下人住的小破屋,环境是肉眼可见地提升了,但沈乔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被赵沉临引诱进了一个牢笼,然后他正在慢慢地把笼门关上。 沈乔慢吞吞地看了一圈,她严重怀疑赵沉临其实不住在这里,因为床榻上空空如也,连床被子都没有,看来晚点还得去自个的小木屋里把被褥搬过来。 沈乔看屋子,赵沉临则弯着唇角看她,忽然,似是注意到什么,他的眸光闪烁了一下。 “娇娇,我要出趟门,有点事要处理。” “哦,什么时候回来?”沈乔回头撞上赵沉临盛着笑意的目光。 “你想我什么时候回来?” 沈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怎么自从赵沉临说要结成道侣后,他的每一句话都意味深长,好像藏什么缱绻的东西。 沈乔问这话也没其他意思,纯粹是怕他一去三日,回来后直接问她考虑的结果,那她就没机会阻止了。 “主子办事重要。但……”沈乔顿了一下,“但还是尽量早点吧。” “早点”是一个宽泛的时间概念,她才不敢给赵沉临定门禁的时间,只能说得模糊。 “好。”赵沉临笑。 他转身出门,走了两步,身影就刷地出现在院门之外,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眼神冷漠仿若寒冰:“查到了?” “是。”辛罗颔首,“属下问了淑娘,说沈姑娘那把唢呐是由西区集市一家名为‘龙锤炼器’的铺子订做的。” “带路。”赵沉临脸冷,声音也冷。 沈乔站在窗户边上,目送小黑的庞大身躯飞远,她放下包袱,开始卷袖子。 金刚炼体大法她练至第五层了,昨晚试验了一下,身体已经可以达到钢铁般的硬度,敲起肉来还有“咣咣咣”的声音。 但这样还不够,乍一眼看她还是那个娇滴滴的沈娇娇。没办法,谁让她长了一张嫩出水来的小圆脸呢。 根据对原著的判断,赵沉临毋庸置疑,是看上了沈娇娇的娇软属性。眼下要解决问题,就得从根本入手,颠覆沈娇娇在赵沉临心里的印象,把娇软标签彻底撕掉。 所以,不仅仅是触感要变硬,视觉上也要达到震撼的效果。 沈乔卷好袖子,深吸了一口,趴在了地上。 ——事不宜迟,先来个一百个俯卧撑吧! 第41章 “城主不是一般男人。”…… 龙锤炼气铺。 “老夫敢保证, 城主定制的唢呐乃老夫亲力亲为,不曾经他人之手。” 胡老先生挺直干瘦的背立在厅内,饶是他这般见多识广, 面对城主突然大驾光临,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赵沉临翘着腿,手里把玩着杯盖, 却没有喝茶的意思。 他久久没搭话, 这让胡老先生心里更加忐忑,他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禁拧起花白的眉毛:“城主,可是唢呐有什么问题?” “问题?”赵沉临玩杯盖的动作一停, 抬眼看他, “本座以为你该知道。” 那眼神太冷,不加收敛的灵压如一道无形的冲击波, 胡老先生年迈的关节咔嚓一声, 当即跪了下去。 “不可能的!”他伏跪在地,面露惊慌,就连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老夫花了不少心血, 这把唢呐绝对是完美的,不可能有任何瑕疵!” 赵沉临微微眯眼。 这老头既用了瑕疵这个词, 说明在他眼里,唢呐只是出了质量问题。 看来他是真不知道唢呐出了什么问题。 赵沉临思索了片刻:“你这铺子总共有多少人?” “四人。”胡老先生回,“老夫一人,弟子两人,还有清扫杂役一人。” 一刻钟后。 赵沉临撑腮, 扫了眼底下跪着的两人,一莫约八九岁的小童,还有一粗布麻衣的青年,皆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不是说四人吗?” 胡老先生转头,问那小童:“你师兄呢!” 低喝声吓了小童一跳,他哆嗦道:“不、不知道,早上刚还见到过。” 那青年仆役同样哆嗦,补充道:“是、是不是上集市采购材料去了,今日初八……” “那是了。”胡老先生回头跪好,“回城主的话,另一弟子徐义每月初八都要去集市采购空缺的材料,想来现在应该还在外面。” 赵沉临朝辛罗略抬下颚。。 辛罗颔首,身形一闪,上街找徐义去了。 厅内霎时静了下来,跪着的三人没有赵沉临的允许,根本不敢起身,冷汗堪堪挂在鼻头,将落未落。 “胡老。”赵沉临开口,“本座看你这炼器的炉,似乎加了结界。”他指的是后院那座足足有三人高的炉鼎。 “是。”胡老先生有问必答,“为了灵器能顺利制作,避免有宵小之徒盗取或者蓄意损毁,这炉鼎,只有老夫可以打开。” 赵沉临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问:“徐义呢?” 胡老先生一怔,将头磕低了些:“阿义也是可以的,他是老夫最信赖的弟子,时常需要开炉检查灵器炼化情况。” 赵沉临冷嗤了一声:“你这好徒弟,不会是看到本座来,畏罪潜逃了吧?” 胡老先生光是假想赵沉临提出的可能,汗湿的后背就又打湿了一层:“不、不可能啊,阿义是个乖孩子,他没必要做……” “等人抓到了,就知道可不可能了。”赵沉临打断道。 胡老先生立刻噤声,跪着不敢一语。 赵沉临继续把玩杯盖,一下一下地转着,意外地有耐心。 此事算不上大,总有些不长脑子的家伙以为能取下他的人头,他一向不将这些杂碎放在眼里。若是以往,三两句还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就会直接杀了整个炼器铺的人来了结此事。 但现在却不能这般简单了之。 事关娇娇,此事不得马虎。 …… 日头逐渐西斜,辛罗脚步匆匆地赶回厅内:“主子,属下查遍了西区街道,没有发现徐义,问了他平日买材料的铺子,说今日也没看到他的人影。” 话落,赵沉临还未说什么,胡老先生吓了个半死,连磕了几个响头:“城主,一定是有什么误会,阿义他没道理做这损人害己的事啊!” 赵沉临没理他,瞥了一眼天边的暮色,啪地合上杯盖:“辛罗,你留下,调查徐义的去向。” “是。” “城主……”胡老先生的视线紧紧跟着赵沉临的身影,只见他步履匆匆,大步走出门槛后就乘着黑色蛟龙扬长而去,仿佛有什么急事似的。 这、这就走了? 胡老先生和跪着的另外两人面面相觑。 - 吹雪楼。 阁楼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在飘散在夜色中,好不热闹。而后院却漆黑一片,唯有最角落的屋子里亮着昏暗的灯火。 淑娘揣着手立在屋中,瞄了眼坐着椅子上沉思的青衣男人。 男人眉目舒朗,器宇轩昂,长得是一脸正派之相,只是不说话的样子稍显冷漠,不免让人心生畏惧。 淑娘思量之下,还是开口道:“公子,这无念山的结界,恐怕整个魔域都找不出能破解之人。公子想见沈姑娘,还是得让她出来才行。” 一日之前,她被青衣男人挟持,对方似乎在询问沈娇娇的下落。 结合小沈的仙家身份和这位公子的穿着气质,淑娘猜测,这位应该就是小沈说过的同门师兄,所以她就配合地说出了小沈现在的情况,一字不假。 “我倒是有办法把人约出来。”淑娘又道,“只是公子得答应我,见了沈姑娘后,不能将人贸然带离魔域。” 沉思的男人终于抬头:“为何?” “我知道公子此番寻来魔域,就是为此目的。”淑娘深吸了一口气,面色严肃,“但沈姑娘若是就这样离开了城主,贵派,不……恐怕整个修真界都不得安宁。” “城主一定会掀翻九州,也要把人找出来。” 男人听罢,眼眸渐沉:“他和娇娇,是什么关系?” “我都这么说了,公子还没想明白吗?”淑娘笑得一脸深意,“这两人啊,自然两厢欢喜,你情我愿,谁也离不开谁,公子还是莫要做那拆人姻缘的缺德事罢。” “荒谬。”男人重重一拍桌子,茶壶都跟着震了震,“仙魔殊途,谈何姻缘二字。” 淑娘看他生气了,也便噤声不敢再多说了,并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老古董。 在一片沉默中,男人腰间的玉简忽地亮了一下。他取下,一道焦急的声音从中传出:“大师兄不好了,宁师妹她被魔修抓走了!” 男人皱眉:“你现在在哪?” “我在西区。等等啊,我看看周围有什么建筑……”嘈杂的声音从玉简里传来,“啊,我在一家叫‘吹雪楼’的酒馆门口,咦?不对,这好像是窑子!” 男人与淑娘对视了一眼。 淑娘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公子稍等,我去把人带进来。” 唉,怎么来一个还不够,又来一个啊。 片刻后,一穿深绿袍子的清秀青年,也就是灵寂山元思峰二弟子闻岚,被淑娘领入屋内,他看见坐着的男人时,眼睛哗地一亮。 “大师兄!” 齐玉成瞥了他一眼,眉间含了愠色:“说清楚,又晴是怎么回事?” 闻岚用折扇挠了挠头,苦恼道:“她跟我说要分头打听,我想就是隔了一条街,出不了什么事。可是到日落我也没等到她汇合,我就去西二街找她。然后就听路人在议论,说什么有个仙家小姑娘招惹了三德的手下,被抓走了。” 淑娘:“三德?” 齐玉成看向淑娘:“你知道他?” 淑娘抿嘴:“三德是西区的老大,他搞了个地下组织,专门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买卖,赚钱得很,所以西边厉害的魔修们,几乎都投靠他了,听说那些干部,个个都是金丹级别的。” 言下之意是,三德和三德的手下,都不好惹。 “这可如何是好。”闻岚急着原地打转,手里的扇子不停敲打着掌心,“眼下小师妹没找到,又弄丢了一个师妹。” “娇娇的话,我已经有线索了。”齐玉成说。 闻岚面露惊喜:“什么?大师兄你找到小师妹了?” 齐玉成朝淑娘的方向抬手:“这位是吹雪楼老板曹若淑,若她提供的消息不假,娇娇就在雾影城城主的手里。” “雾影城城主……赵、赵沉临?”闻岚早就听闻过这魔头的残忍行径,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转向淑娘,“我小师妹还活着吗?” 淑娘点头:“我可以保证,沈姑娘暂时不会有危险。倒是你们这位宁师妹,如果不抓紧些,恐怕人就要没了。” 齐玉成:“怎么说?” 淑娘:“三德有个饲养场,专门做买卖魔物的生意,听说他是用人肉喂的魔物,所以品相和灵力皆是上等,能卖个高价钱。” “什么?人肉?”闻岚再次震惊,短短几分钟,已经震撼他全家一百年了,“低级的魔物都是些未开智的混沌之物,用人肉喂魔物?那不等于是喂猪吗?” 他说得粗鄙了些,但话糙理不糙,等于是牲畜吃人肉。 齐玉成只思索了一会,便拿起桌上的剑,大步往外走去:“先救出又晴,娇娇的事,等回来再议。” “哎大师兄等等我。”闻岚连忙跟上,还不忘回头跟淑娘拱手道个谢。 淑娘本想喊住他们,就凭他们两个人太危险了,想想还是没说出口。 还是少管闲事罢。 与此同时。 沈乔站在吹雪楼门前,抬头望了眼高高挂在天上的月亮。 她卯足了劲,举了一天的铁,但心里还是没底,七上八下的,便想着找淑娘倾诉倾诉。 半空中,两个人影一闪,飞过檐角,遁入夜色之中。沈乔跟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入吹雪楼,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黑蒙蒙的什么都没看清,又转回视线,沿着小路走入后院。 淑娘的院子她来了太多次了,不能再熟了,直接推门喊道:“淑娘——” “噗——”淑娘刚喝进去的水全喷了出来。 沈乔战术后仰:“你干嘛?见到我这么震惊?” 淑娘的脸色变幻莫测:“你怎么来的?” 沈乔:“走进来的啊。” 淑娘:“没看到两个人?” “什么两个人?”沈乔拉开椅子坐下,“这大晚上的,吹雪楼不全是人吗?” 淑娘擦了擦从下巴滴落的茶水:“没看见那就算了。”那两人回不回得来还不一定。 沈乔拿起茶壶晃了晃:“没酒吗?” “又怎么了?三更半夜来我这借酒消愁?”淑娘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壶酒,两个杯子。 “是啊,我可愁了啊。”沈乔托着两颊,郁闷道,“赵沉临他说要和我结成道侣。” “什么???”淑娘的一嗓子直接吼飞了院墙上的酣睡的野猫,外头扫地的两个婢女吓了一跳,互相看了一眼,握着扫把悄悄把耳朵靠近。 沈乔压低声音:“嘘,你轻点,小心叫人听见——” “你说城主要和你结成道侣???” 淑娘又一嗓子高音,喊得沈乔白眼直翻,连忙去堵她的嘴:“我让你轻点!你这儿不隔音!” 两个婢女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扔了扫把,提着裙子往院外跑去。 “阿娟,阿娟,别扫地了。你知道我刚刚听到什么了吗?” 三个婢女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了几句。 随后,一道抽气声传来。 “当真?” “千真万确。” “不行,这么大的八卦,我得和春儿分享去。” 沈乔还捂着淑娘的嘴,殊不知,吹雪楼里就没有捂得住的东西,经那些妓/女和嫖客的嘴,消息是传得最快的,恐怕到第二天早上,整个雾影城都知道城主要与人合籍的事了。 淑娘拉下沈乔的手,把人按在椅子上,给她倒了一杯酒,像祖宗一样供了起来:“哎你跟我仔细说说,你那天回去之后,你们发生了什么?” 沈乔端起杯子一口干了:“昨晚我就给他包扎了下伤口,他下一句就说要和我结成道侣,我都不知道他这脑回路怎么转的。” 淑娘一脸期待地眨眼:“你们……就没有发生其他的吗?” “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沈乔看了她一眼,登时反应了过来,“淑娘,把你脑子里那些龌龊东西都清清干净,我跟你说正经事呢。” 一男一女,能有什么正经事。淑娘心中腹诽,嘴上却顺着沈乔的意:“好好好,谈正经事。”她又给沈乔倒上一杯,继续八卦道:“那你答应了吗?” 沈乔:“他给了我三天时间考虑,眼看这第一天已经过去了,我还没有想出一个万全的对策。” “还不是你自找的。”淑娘斜眼看她,“谁让你临时变卦,说不走了,不然还会发生这种事?” 沈乔扯了下嘴角,无话可说,又仰头闷了一杯酒。 “要不你就从了城主吧。”淑娘伸出手指数赵沉临的优点,“城主长得好看,修为又高,还有钱,这么好的条件,你稳赚啊。” 沈乔无声地甩了她一个眼神:你认真的吗? “呃……”淑娘被沈乔看得心虚,只好将话锋一转,劝慰道,“也别太担心了啊,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坏。” 沈乔无语凝噎,继续借酒浇愁。 淑娘凑近了些,忽然压低声音:“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沈乔:“?” 淑娘:“城主是真心的。” “呵。”沈乔发出了一声冷笑。 淑娘:“……” “我怎么觉得,你对城主有偏见?” 沈乔嗤道:“我那叫偏见吗?换做是你,你敢不敢?” 淑娘连忙摇头,别说结成道侣了,她光是和赵沉临待一间屋子里都觉得窒息。 “我敢打包票,他纯粹就是一时兴起,恐怕连结成道侣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沈乔越说越郁闷,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端起酒杯又放下,“对了,我得给你看看我锻炼的成果。” 沈乔捋起袖子到肩膀处,亮出一整条白净的胳膊:“怎么样?” 淑娘感觉看了一个寂寞:“什么怎么样?” 沈乔用力握拳,上臂肌肉倏地收紧,露出流畅且干净的线条,像连绵起伏的小矮坡。 “哇塞。”淑娘啧啧称奇,“看不出来啊,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她伸手捏了一下,发现触感犹如钢铁,“我的娘勒,怎么这么硬!” 沈乔收到赞赏,颇为满意地翘了下嘴角,她拉下袖子道:“这是我最后的杀手锏了,这个不成功,我就真没办法了。” 淑娘瞪圆了眼睛:“你要正面刚?” “不是,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那不是送人头嘛。”沈乔指了指自己的手臂,嘿嘿笑道,“我估计他不喜欢这样的。” 淑娘这回倒是点头了:“一般男人都不喜欢这样的,抱着硌得慌。” “是的吧。”得到了淑娘的肯定,沈乔就放心了些,“我打算找个机会,用这个吓跑他,让他打消合籍的念头。” 淑娘虽然不太想打击到沈乔,但还是实话实话道:“那个,小沈啊,我觉得……” “城主不是一般男人。” 沈乔:“……” 第42章 倒计时一天。 夜色已深。 沈乔拎着一坛酒, 身形摇摇晃晃地走在山路上,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淑娘跟在后头,伸着欲搀扶住她:“哎哟我的祖宗勒, 你走慢点, 仔细摔了。” “淑娘,走, 去我那喝酒!不醉不归!”沈乔举起酒坛高喊道。 淑娘:“你已经醉了。” “没有。”沈乔反驳, 眯着眼踏上台阶,笔直的台阶硬是给她走出了山路十八弯的味道,“咦,这个路怎么扭来扭去的。”说罢她就一头栽向边上的草丛。 在淑娘的惊呼声中,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 拉回了沈乔。 沈乔的头砸在了来人的胸膛上, 摸着额头嘟囔了句:“好痛啊。” “城、城主。”淑娘一下子就紧张了。 赵沉临一身黑色,浸润在沉沉的夜色中, 也不知道站在这里等了多久。他的视线探寻似的落在沈乔脸上, 月色给她红扑扑的脸蛋打上了一层柔光,像雪一样清澈。 他看了一会,拉开她的手, 帮着搓揉撞疼了的额头:“喝了多少酒。” “不多。”小沈已经神志不清, 淑娘知道城主在问自己,立马答道, “半壶都不到,只是沈姑娘似乎酒量不太行。” “为什么去喝酒?有烦心事?”赵沉临问。 淑娘看向靠在赵沉临身上,已经呼呼大睡过去的沈乔。她眼珠转了转,随即扬起谄媚的笑:“哪有什么烦心事,沈姑娘是高兴!城主, 老奴先提前贺声恭喜。” 赵沉临抬眼:“她和你说了?” “何止与我说了。”淑娘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她在吹雪楼喊得可大声了,估计都要传遍整个雾影城了。合籍这等喜事,她恨不得昭告整个九州大地呢!” 赵沉临闻言笑意乍现,低头看怀里的沈乔。 他摆摆手,淑娘连忙自觉告退。 夜里的风带着凉意,吹得沈乔打了个冷颤,直往赵沉临的怀里缩。赵沉临垂眼笑了一会,打横抱起她,黑色的身影刷地消失在夜色里。 - 翌日一早。 “宫主。”一名弟子快步走入魔音宫大殿,行礼道,“宫外有人求见,说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宫主。” 殿里点着熏香,明璇支着额头,正在闭目养神:“谁?” “他说他叫徐义。” 明璇仍闭着眼,微皱的眉头里挂着不耐烦:“带他进来。” 徐义梗着脖子走入大殿,他一身狼狈,头发衣服皆脏乱,像是哪里逃亡出来的。 “宫主!”徐义见到明璇便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还请宫主救救小人性命!唢呐的事情败露了,城、城主他……” 明璇倏地睁眼:“他知道了?” 徐义:“小人不知城主查到了多少,但他肯定猜到了此事与小人有关,正在派人四处探寻小人的消息。” 明璇:“那沈娇娇呢?还活着吗?” 徐义摇头:“小人不知。” “宫主!宫主!大事不好了!”丁灵冲入殿内,跑得气喘吁吁。 明璇眉头皱得更深:“何事如此慌张。” “弟子、弟子听说……”丁灵一张脸跑得煞白,平复了下呼吸,喘着气道,“听说那沈娇娇不日将与城主结为道侣。” “你说什么?” 明璇倏地站起,横眉直竖,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见她震怒,丁灵低头,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沈娇娇将与城主结为道侣。” 明璇两眼一黑,只觉天旋地转,她步子踉跄地后退,被丁灵一把扶住:“宫主息怒,莫要气坏身子。” 明璇紧紧咬着牙,嘴里都是压不下的血腥味。她大喊一声,推开丁灵,把桌案上的东西一把拂了,噼里啪啦,果盘杯盏碎了一地。 “本宫费尽心思,可沈娇娇不仅没死,还一步登天!”明璇狠狠看向徐义。 徐义心里一抖,慌忙磕着头解释:“小人完全按照宫主说的办,并没有暴露,连师父也不知道我将唢呐偷偷取出。定是那沈娇娇,她……她运气好,利用这一次机会,取得了城主的信任。” 明璇闭了下眼,呼吸渐缓。 “宫主!”徐义跪着爬向明璇,拉住她的衣摆,声泪俱下,“城主肯定不会放过小人的,小人若是被城主找到,定是死路一条,还请宫主救救小人啊!” “救你?”明璇冷笑了一声,衣袖一甩。 徐义的身体被震飞了出去,撞在殿内的石柱上。 “宫、宫主……”他滑坐在地,嘴里的血不停喷出,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 明璇理了理衣袍,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丁灵,把尸体收拾了,处理得隐蔽一点,不要让任何人找到。” “是。” 她重新做回榻椅上:“在这雾影城,最近似乎有人风头正甚,叫什么名字来着?” 丁灵答:“是西区的三德,他野心勃勃。有传言说他想要……想要城主之位。” “呵,不自量力。”明璇嗤笑,“不过他既然有这心思,正好可以利用。送张沈娇娇的画像过去,我不信这样还搞死不她。” 丁灵略一思索,就知道明璇想要借刀杀人:“是,宫主。” - 许是喝了些酒,沈乔这一觉睡得特别香。 半睡半醒间,她翻了个身。脚就踢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沈乔迷迷糊糊地睁眼,视线往下方扫去,她的脚正搭在明显是男人的腿上。 她的视线渐渐上移,果然看见了赵沉临笑眯眯的脸。 “早啊娇娇。” 沈乔一个猛虎后退,后背咣地砸在了墙上,撞了个眼冒金星:“主子你怎么在我床上?” 赵沉临侧躺着,支起下颚看她,懒洋洋道:“这是我的床。” 沈乔快速扫了一眼房间的布置,的确是赵沉临的屋子,但是…… “这屋子不是给我住了吗?” “你昨晚喝醉了。”赵沉临说,“抱着我不撒手。” “放——” 屁字被沈乔咽了回去,她选择直接忽略赵沉临的鬼话,不和他在这种小事上争辩。若是没抱那最好,若真是抱了,现在说什么也是浪费口舌。 她在床上坐起,确认自己的衣服还是完整的,便松了口气,起身跨过赵沉临就要下床。 赵沉临抓住她的脚腕,眼中的笑意变得绵长:“你不想知道你昨晚做了什么吗?” 沈乔心里咯噔,面上仍不为所动,回头笑道:“难道不是老老实实地睡觉吗?主子,我虽然酒量差,但是酒品还是挺好的。” 她也心虚,只能试探。万一赵沉临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大不了她厚着脸皮不认,反正她没有任何记忆!不记得就是不存在! 赵沉临与她对视了一会,半晌后才放开手,叹气道:“是啊,睡得可老实了。” 沈乔:“……”怎么听你的语气还挺可惜似的。 她走下床,卷起袖子洗漱,外头就传来敲门声,接着是辛罗的声音:“主子,有徐义的线索了。” 沈乔洗脸的动作一顿。徐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此事不急。”赵沉临仍倚在床上,懒懒瞥了眼沈乔,回道,“等吃了饭再说。” 赵沉临早已叫人备好了饭菜,待沈乔梳洗完毕,候着的小厮就一样样送了进来。 屋子里瞬间香飘四溢,那枣红色的烤鸭还冒着热气,鲜艳油亮,香味扑鼻。沈乔这一觉睡得久,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她舔着嘴唇坐下,眼睛就没离开过烤鸭。 一根鸭腿被夹到她碗里,赵沉临放下筷子,又给她盛了碗排骨汤:“愣着干吗,吃啊。” 既然赵沉临都发话了,饥肠辘辘的沈乔也不讲什么主仆之间的礼节了,捧起碗就干饭。她是真的饿了,几口就啃完了一只鸭腿,又往嘴里划了几口饭,吃得津津有味,可另一头赵沉临只是撑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着她吃,连筷子都没有动。 “主子你不吃吗?”她鼓着一侧腮帮子嚼啊嚼,嘴唇上浮了亮晶晶的一层油。 “我不饿。” 沈乔喝了口汤,满心舒畅:“幸好我不会那辟谷之术,感受不到饥饿也太难受了吧。” 赵沉临挑眉:“难道饿肚子很好?” “饿肚子当然不好受。”沈乔说,“但有饿才有饱,吃饱才能感觉到幸福。” “那要是一直饿呢?”赵沉临的长臂伸过桌子,指腹按住她的上嘴唇,将那片油渍抹掉,“人不就饿死了吗。” “……”沈乔怔住。指腹藏着薄茧,粗糙却温柔,像他又不像他。 “帕子。” 沈乔在漏掉的一声心跳中回过神,只见沾着油渍的大拇指竖在自己面前,没有退回去的意思。 “帕子。”赵沉临重复了一遍。 “哦哦哦。”沈乔连忙掏出一块小方帕,将他的手指擦擦干净。 她动作慌乱,目光闪躲,好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可始作俑者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将擦干净的手收回:“怎么不吃了?饱了?” “没、没饱。”沈乔埋头扒拉了两粒米饭,只觉这气氛突然变得难熬了起来。赵沉临也是有病,明明有帕子,为什么还要用手?摸得怪让人心慌的。她只能将话题转出去缓解自己的尴尬:“啊,那个,主子,我的唢呐好像有问题。” 赵沉临:“我知道。” 沈乔:“你怎么会知道?” “上次你吹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赵沉临向沈乔伸手,“拿过来。” “哦。”沈乔变出唢呐,交到赵沉临手里。 赵沉临微微眯眼,转着唢呐细看,阳光照在光滑的漆黑上,划过一道明丽的光,他摩挲过唢呐的手指忽然停顿在某处。 沈乔凑上去看,正是那道暗红色的咒印。 “这是什么?” “怨生咒。”赵沉临眸色发沉,“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乔撇着嘴附和:“这名字听着就感觉邪门,不过这玩意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唢呐上?” 赵沉临并拢双指,在咒印上虚扫而过,红光闪烁了一下,随即裂成了碎片,从唢呐上脱落。 沈乔惊奇地眨眼:“这就去掉了?” 赵沉临把唢呐丢回沈乔怀里,抽出烟杆点上,倚着桌子缓缓呼出一口青烟:“问题出在炼器铺。” 沈乔正喜滋滋地看着自己焕然一新的唢呐,闻言抬眸:“主子你已经去过了?” 赵沉临不回答就是默认。 沈乔突然有点紧张,还结巴了一下:“难、难道跟胡师傅有关系?” 赵沉临:“应该是他的弟子所为。” 这答案并没有让沈乔松一口气,既然确定了是炼器铺的问题,那……按照他以往的行事作风…… “主子,你不会全杀了吧?” 赵沉临侧目瞥她:“没杀。那名弟子逃了。” 沈乔皱成话梅的小脸蛋瞬间舒展了:“呼,那就好。啊,我不是说那人逃了好,我是指没杀人这件事……”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偷偷瞄了赵沉临一眼,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忽然板正脸色:“主子,听说杀人太多不好。” 赵沉临被她逗笑了。他自然知道自己杀孽太重,早些年碰上个佛修,神神叨叨地说他魂无归处,地狱都容不下他。 听着倒是恐怖如斯,但同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严肃中带一丝憨意,总觉得不太正经。 沈乔也不知道赵沉临在笑什么,反正她也就随口一提,也不指望大反派就能改邪归正。她划饭的动作突然一顿:“啊,那弟子不会就是辛将军早上提到的徐义吧?” 说罢她的目光不由地转向辛罗,辛罗感受到沈乔的视线,又看向赵沉临。 赵沉临颔首,示意他说。 “正是徐义。”辛罗汇报情况,“属下查到,徐义昨日就离开了雾影城,至于去往何处,目前还没有头绪,审问了炼器铺的人,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沈乔一边吃一边思考,眉头皱得紧紧的:“不对啊,是不是搞错了?徐义为什么要在我的唢呐上刻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没理由啊。” 赵沉临敲落烟灰:“徐义没有动机,但他背后的人有。” 沈乔看向赵沉临,目光求知若渴。 “城外荒蛮之地,妖兽魔物聚集,而徐义能毫不犹豫地出城,说明他的目的地很明确。” “哦!”沈乔明白了,“他是出城去找指使他的人! “但会是谁呢?”她又疑惑了,“谁这么胆大包天,居然敢害你?” 赵沉临:“她的目标不是我,是你。” “嗯?”沈乔瞬间觉得碗里的饭不香了,危机感蹭的涌了上来,“是、是我吗?” “此事你不必管,我心中有数。”赵沉临看向沈乔,眼眸中闪过极浅的笑意,“等晚些时候,我将她的头提来见你好不好?” 沈乔:“……”大可不必。 “不用了不用了,主子你随意处置就行。”沈乔又开始埋头扒饭。不过“提头来见”相较于上一次他抓淫/魔来,让她亲手割人头,已经进步很大了。 沈乔扒着扒着又抬头:“主子你今天就要去抓那指使徐义之人吗?” “嗯。” “什么时候回来?” 赵沉临抽烟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她:“娇娇,昨天你也让我早点回来,可我赶回来了,你呢?” 沈乔看他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心说我也没让你早点回来,我刚才只是问什么时候回来。 “你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喝酒,而我却在寒风中等了大半个晚上。”赵沉临抽着烟,惆怅地叹着气,“对此,你打算如何赔偿?” 沈乔:“……” 她觉得赵沉临这句话说得有歧义,乍一听好像她是什么渣男负心汉,出去花天酒地,留自家媳妇在寒夜里苦苦等待。 但赵沉临就是有这种神奇的魔力,假的说成真的,黑的说成白的,让人听着就是他受委屈了,得哄。 于是沈乔鬼使神差地回了句:“那……今晚我陪你喝酒?” 赵沉临眉梢微微一挑,笑意跃上琥珀色的瞳孔:“好啊。” 第43章 看看,我这蓬勃的肌肉!…… 丁灵脚下踩着玉笛, 往魔音宫的方法飞去。 宫主吩咐的事情总算办完了。她先是把徐义的身体扔到了混沌沼泽,看着他被沼泽吞噬才敢放心离去。而后又去了雾影城,给三德送去了沈娇娇的画像, 并提了一句:“这位正是坊间流传要与城主结为道侣之人。” 她看到三德眸光一亮, 就知道有戏。 一切正如宫主预料的一般,三德想要取代城主的位置, 他蠢蠢欲动, 但由于赵沉临的强大,他又迟迟不敢下手。若是抓到了城主的道侣,他就能借此威胁赵沉临。 丁灵是与城主打过交道的,知道他性情冷漠,并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女人而任人宰割。所以事情发展到最后, 结果定是沈娇娇被三德杀死, 而三德被赵沉临杀死。 而魔音宫,不仅置之事外, 宫主再给城主通风报信, 或许还能增加城主的好感,简直是一箭双雕。 丁灵越想越欣喜,落地时嘴角都不由挂起笑。她收起玉笛, 往魔音宫大殿走去。 与往常不同, 路上空无一人,连个扫地弟子都没有影。 准是趁宫主不在, 去哪偷懒了。丁灵想,走到殿门口时,发现守门弟子都跪在地上。 “怎么回事……” 丁灵往殿内一看,只见零零散散的人跪了一地,而首座上翘着腿抽烟的身影, 不是赵沉临还能是谁? “城、城主。”丁灵心里咯噔一惊,连忙跪下,“城主您怎么来了?来人,还不快给城主沏茶——” “明璇不在?” 听赵沉临问起宫主,丁灵心中一喜,心想城主难得过来找宫主,一定要把人留下。 “回城主的话,宫主去了川陵秘境,听说那儿出了千年乌木,便想着取来做琴,好弹给城主听。城主不如去偏殿稍作休息,宫主晚上就能赶回来。” “晚上啊……”赵沉临敲着烟杆思索道,“那恐怕来不及了。”他起身走下台阶,行至丁灵跟前:“这样吧,你帮我带句话给她。” “是,小人保证带……”丁灵期盼地抬头,正好对上赵沉临冰凉的眸子,冷到她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就说。”赵沉临弯腰,伸手按住丁灵的右肩,“让她选择一种死法,本座可以满足她。” “……”丁灵的脸色僵硬了,甚至变青了。 “呃啊啊啊啊!”她发出尖锐的惨叫,扭头看向右侧,赵沉临正好收回手,而她的右肩,旋转了三百六十度,整条手臂都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剧痛的疼痛撕裂着身体,丁灵勉强找回一丝清明,伏跪在地,抖着声音问:“城、城主……要小人带的话,小人……听不明白。” 赵沉临没回答,而是看了她一会,忽然道:“本座记得,你的右手揪过娇娇的头发。” 丁灵瞳孔骤缩,她终于明白了赵沉临为何而来,又为何要留给宫主这样一句话。恐惧排山倒海地涌了上来,冷汗瞬间浸湿后背。 “但是本座只看到了揪头发。”赵沉临的语气稍显困扰,“不知在本座没看见的地方,你还有哪只手碰了她。啊,不对,人总共才两只手。” 丁灵拼命摇头:“没有了,没有了,小人就抓过沈姑娘的头发,除此之外就没有了……”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城主饶命啊——” 赵沉临微笑:“是吗。” 丁灵还挂着眼泪,也跟着挤出一个奇丑无比的苦笑:“是、是的。” “但是本座不信。”赵沉临抬手拍了拍丁灵的左肩:“以防本座遗漏,不如四肢都废了吧。” 丁灵笑容一僵:“城主……” “啊啊啊啊啊——!” 魔音宫殿内传来的女人惨烈的尖叫声,响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赵沉临把剩下最后一个脚趾的骨头踩碎,随即满意地扫了眼他的成果——女人的四肢皆已扭曲变形,每一寸骨头都碎成稀烂。 丁灵的身体偶尔抽搐两下,她已经没有力气喊了,疼痛的泪水源源不断从双眼流出,瞳孔中盛满了绝望与恐惧。 “记得把话带到。” 赵沉临落下最后一句话,大步殿外走去。 跪了一地的魔音宫的人慌忙爬着散开,给他让出一条路。 赵沉临感觉这些人像是四处乱窜的蚂蚁一样惹人心烦,他脚步一顿,袖间的手指不禁动了动。 带话人留一个就够了,其余人…… 【主子,听说杀人太多不好。】 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少女一本正经的神色。 赵沉临站了一会,喉间哼出一声轻笑,袖间的手便收了回去。 “你们该感谢她。”他留下令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在所有人面面相觑的目光下扬长而去。 - 无念山,夜色渐浓。 沈乔热了一壶上等的桃花醉。 她并不懂酒,就连温酒的法子都是翻书现学的。但醇厚的酒香四溢开时,她觉得自己学得还不错。 今晚说好了和赵沉临一起喝酒,她也打算借此机会,和赵沉临好好谈谈结成道侣的事,换言之,是时候展现她的身体—— 啊呸,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反正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酒热过头了。” 沈乔闻声抬眸,东风恰巧来了,带着深秋山林里的雾气,落座在小案对面。 赵沉临支着一条腿,右手随意搭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间衔了一根烫着金边的黑色烟杆。他歪着脑袋看她,系着红带的发尾落在了衣襟微敞的前胸,像在白纸黑墨间,点缀了一抹愉悦的红,让人一时移不开目光。 “锵。” 他拿烟杆敲了敲底端的瓷器:“火太大了。” 沈乔这才回过神,连忙夹出几块烧得正旺的炭。 “桃花醉本就粘稠,味道绵甜,不宜过热。”赵沉临从温酒器中取下酒壶,给沈乔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沈乔点点头,虚心受教。她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味道果然偏甜,像是果酒。她特地选了度数不高的桃花醉,闻着香,尝起来酒味却很淡,这下不会因为喝醉酒而耽误正经事了。 赵沉临一口饮尽,沈乔连忙给他续上,顺便开始闲聊:“主子今日的事可办完了?” 赵沉临:“办了一半。” 沈乔面露疑惑:“什么叫办了一半?” 赵沉临转着酒杯,笑容勾人:“因为急着回来和你喝酒。” “……”沈乔不知道怎么回,只能哈哈干笑了两声,也把酒一口闷了。 赵沉临什么心思,沈乔不想去深究。他这人太过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你就根本找不到他做事的逻辑和理由。 但这样的人,也容易改变主意。 “主子,我昨天找淑娘喝酒,听说了一件事。”沈乔先来个铺垫,“那天残帮刘大年的道侣又闹着要合离。” 赵沉临抽着烟,瞥了她一眼。 “刘大年不肯,又打算故技重施挽回道侣,但这回他道侣是铁了心了,你知道他道侣做了什么吗?”沈乔在赵沉临不咸不淡的眼神中,跟说书人似的猛拍了下桌子,“——她去找了那神火宗的宗主,请宗主用三昧神火将这道侣印记硬生生给剥离了去,那刘大年还不知情,就被这钻心蚀骨之痛折腾得死去活来,鬼哭狼嚎了一整夜!” 赵沉临扬了下眉:“还有这种法子?” 众所周知,修真界合籍,会在两人身上加道侣印记,此印记不仅是道侣身份的象征,还可以用它修炼专属于道侣之间的秘法。 道侣要合离时,可以找当初施加印记的人消去即可,但这是出于双方都同意的情况,如果有一方不同意,还有一种剑走偏锋的法子:据说用三昧神火,也能消除道侣印记,因为印记连结着两人,神火带来的痛苦两人也会共同承受。不过受点痛苦还是小事,听说还有人承受不住神火的威力,被削去了大半修为,人都废了。 “可不是嘛,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沈乔拖腔拉调道,“所以啊,这结成道侣有风险,得慎重考虑才是。” 沈乔说完,瞄了赵沉临一眼,见他果然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哼,犹豫了吧,看我再接再厉。 沈乔用手扇了扇风:“哎,好像有点热啊。”说着她就把外袍脱了。 赵沉临端着酒杯的动作一僵。 她今日穿了裙装,脱了外袍后,内里是条嫩黄色的襦裙,肩上只披了一件薄纱,那点薄到可以忽略的轻纱根本遮不住她白皙娇嫩的皮肤,优雅的肩颈线连着瘦削修长的手臂,在轻纱中若影若现。 沈乔又抬起酒壶,要给赵沉临倒酒,这次她没有站起来,而是坐着,伸长手臂够了几下,也够不到赵沉临的酒杯。 “这桌案有点宽啊。”沈乔说着,干脆拿了酒壶走到了赵沉临的身侧。 她突然靠近了一大截,赵沉临目光微动,视线不由落在了她裸露的肩膀和手臂上。 沈乔稳稳地倒着酒,面上平静,内心却是跌宕起伏。 看过来了,他看过来了! 她手上暗暗用力,两手端着酒壶停在腹前的位置,摆出像健美教练秀肌肉一样的姿势,紧咬着牙根拼命使劲。 看到了吗?看到了吧! ——我这“蓬勃”的肌肉! “娇娇,倒出去了。” 沈乔闻声低头,这才发现酒早已倒满了,满出来之后又淌过桌面,沿着桌角滴落,流了一地。 “啊啊啊,不好意思。”沈乔连忙放下酒壶,用袖子一擦,又发现自己披着轻纱,根本不吸水。她拧了一把湿哒哒的衣袖,往门外跑去,“主子稍等,我去找块抹布。” “你敢走出去试试。”赵沉临叫住她。 沈乔回头:“啊?” 赵沉临仰头灌了一杯酒,转眼看她,眸中染了点浓郁的酒气,闪过晦暗不明的情绪:“敢走出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为、为什么啊?”沈乔惊了,怎么好端端地就要打断她的腿了! “回来。” 简单的两个字听得沈乔心里一咯噔,难不成他看出了什么? 沈乔紧张地揣着小手往回走去,因心里想着事,她左脚勾右脚,重心一歪,就直直往地面扑去。 余光中,赵沉临倏然起身,伸手抓向她。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沈乔灵光一闪,暗暗催动灵力,运行金刚炼体大法。 正好,她还愁得找个机会来点身体接触,不碰怎么知道她娇滴滴的外表下,是多么坚硬的□□! “砰。” 她砸进了赵沉临的怀里,后者闷哼了一声。 两人齐齐摔在地上,沈乔的胳膊肘碰巧支在地面,仿佛钢块落地,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坑。 沈乔:“……” 哦豁,这金刚炼体大法有点猛。 第44章 得试过才知道谁更硬。…… 沈乔连忙爬起, 慌慌张张地抬眸,正好撞上赵沉临略带古怪的眼神。他支起上身,扫了一眼地上被砸出来的坑, 眉峰不禁一抖。 “主子, 你没事吧?” 赵沉临转回目光,没说话, 只是脸色凝重地伸出手, 试探般地握住沈乔的上臂。 ——本该是软乎乎的肉,此刻就跟一根棒槌一样坚硬! 他的脸色顿时不太好了,顺着上臂一路往下捏到小臂,脸跟涂了炭似的越来越黑。他不由分说地将人从地上拉起,按在椅子上把脉:“你身体什么情况?” “啊?我身体怎么了?”沈乔装作听不明白的样子, 心中却在窃笑。瞧他这反应, 肯定是被这金刚一样的身体给吓到了哈哈哈。 赵沉临在她的小臂上弹了一下,“咣”的声音回荡在屋子内, 仿佛是什么东西砸在钢铁上。 “怎么回事?” 他抬眼, 再次问的时候脸色已经很黑了,眼眸里也射出冷冽的光。沈乔心里犯怵,不敢再装糊涂捉弄了, “哦”了一声道:“主子你说这个呀, 这个是金刚炼体大法呀。我现在已经练到第五层了,身体自然就变成这样了啊。”说着她也“咣咣咣”地敲了几下手臂。 赵沉临:“…………” 他的神色几经变换, 确认不是身体出问题后,稍稍松了口气。 倒是忘了,她不爱走寻常路,对这专练猛汉的金刚炼体大法钟情得很。 赵沉临:“怎么喝酒的时候也练功?” “是、是啊。”沈乔顺着他的话扯谎,“书上说了, 不能松懈,要一天十二个时辰运行功法保持身体坚硬的状态,这样修为才能往高层次冲刺。” 沈乔如愿以偿地看到赵沉临轻轻皱了一下眉。 嘿嘿,难受了吧,你温香软玉在怀的梦想破灭了吧? 下一刻,沈乔的袖子被捋上去一小截,赵沉临盯着她的小臂看,皮肤白皙细腻,靠近手腕处的青紫色血管清晰可见。 “还好。”他评价道,“看上去还是人的手臂。” 沈乔嘴角一抽:“……” 还好是几个意思?不会吧,这样都能接受? 不行,他肯定还没意识到这具身体真正的可怕之处! 沈乔拉下袖子,板起一张严肃的小脸:“主子,既然被你发现了我的秘密,我也趁机跟你坦白吧。这结成道侣之事,主子真的应该再好好考虑考虑。” 赵沉临抽着烟,斜斜地瞥了她一眼。 “你今天也看到了,因为这个金刚炼体大法的影响,我的身体只会越来越硬。”沈乔继续道,“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从主子的角度出发,我这样的身体,恐怕无法履行……” 她抬眼,郑重其事地落下四个字。 “夫妻义务。” 赵沉临落在沈乔身上的目光终于带上了一点探究的意味。 这身衣服他熟悉,吹雪楼的乐妓人手一套,不用想也知道她从淑娘那里借来的。她莫名其妙穿成这样,不知道又在盘算些什么,但鉴于她平日也有不少不过脑子的行为,赵沉临也就没在意,眼下结合这番话,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他心中好笑,却淡然地收回视线,转头又抽了口烟:“不碍事。” “怎么不碍事了?”见他毫不在意的样子,沈乔急得拍了下桌子:“你抱我的时候,不会觉得硌得慌吗?不难受吗?” “可以神交。”赵沉临说。 沈乔:“…………” 她怎么忘了,这可是修□□,还有神交这方便利民的高技术发明。 “可是主子……”沈乔不愿放弃,又撸起袖子,握拳亮出一臂的肌肉,“你看仔细了吗?这肌肉!这线条!你喜欢这样的吗?你确定?” 赵沉临的目光划过那纤细的手臂,肌肉的线条起起伏伏,在白皙的皮肤上显示出勃勃生机。他瞬间想到了荔枝肉,还是冰冻过的那种,晶莹剔透。 他起了捉弄的心思,伸手捏住沈乔的下巴,赞叹道:“不愧是娇娇,这般生猛。” 沈乔的胳膊肘在桌面上一滑:“……你你你你你喜欢?” 赵沉临:“很喜欢。” 沈乔:“……” 完了完了,这个变态眼里还闪过了兴奋的光,简直能把人吓哭。 她瞬间被抽光了力气,颓然地将头砸在了桌子上,心碎的声音响彻在胸腔——呜!她的大业,她一直以来的伟岸目标,毁了,都毁了啊。 “不过……”赵沉临撑着下巴,还在笑,“我倒是不介意。” 沈乔闻声抬头,恰巧赵沉临凑近了些,带着清冽微苦的烟味,笑得不太正经:“毕竟,得试过才知道谁更硬。” 沈乔:“…………” 开门!我要下车!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 “你失败了?” “嗯啊。”沈乔将叠得方方正正的衣服递给淑娘,“衣服还你,沾了酒,我洗过了。” 淑娘扫了眼那件薄纱,接过后,嘴角就兴奋地往上裂:“你们……就没发生点其他什么?” “你觉得还能发生什么?”沈乔斜眼看她,“哦,我就觉得这衣服不对劲,你不会故意坑我的吧?” “我可没有,是你说要给城主看看你结实的手臂,我才特地找了件透的。”淑娘把衣服放下,“那城主有说什么吗?” “他说——”沈乔一顿。 “说什么啊?” 沈乔说不出口,拿过桌上的凉茶灌了一口后,含糊道:“他夸我这一身的肌肉,够猛。” 淑娘的眼皮抽了一下:“我就说了嘛,城主不是一般人。” “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沈乔握拳砸了下桌子,一脸懊恼,“原来他不止喜欢娇软的,还喜欢生猛的。不对,我看他是百纳海川,来者不拒!” 淑娘:“……”这都哪跟哪啊。 “这下我完了……”沈乔抱着脑袋叹气。 淑娘默了一会,她倒是想撮合撮合,但沈乔这么烦恼,她觉得有必要给她点希望:“其实吧,你的师……” “不管了!”沈乔倏地站起,“喝酒去!” 淑娘一顿,“师兄”两字又咽了回去,转而问:“你放弃挣扎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沈乔搭上淑娘的肩膀,拉着人一起往外走,“等我大醉一场,醒来就是明天了。” 淑娘:“那明天呢?你总不能天天喝酒睡大觉吧。” “我不管,今晚他就要来问我考虑的结果了,先躲过再说。” 沈乔秉着逃避可耻但是有用的心态,打算把这最后一天的期限就这样糊弄过去,谁知道到了明天又会发生什么呢,搞不好赵沉临就浪子回头不想合籍了呢。 两人去了西区一家著名的酒楼,点了一桌好酒好菜。 淑娘看着左手一只鸡腿右手一只鸭腿,疯狂卷入的沈乔,不禁呆滞了两秒:“你不是来喝酒的吗?” 沈乔啃着腿:“不吃点东西就喝酒,伤胃。再说了,我喝得越多,睡得越久,搞不好就睡上三五天的,这不得多屯点啊。” “……”淑娘方才还觉得她愁眉苦脸的,是真的苦恼,现在反倒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这姑娘心态是真的好。 沈乔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淑娘,你知道怨生咒是什么东西吗?”虽然赵沉临说过让她不要管,但她实在有些在意。 “知道啊。”淑娘磕着花生,配着酒,“我记得好像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法咒,类似于致幻术,它能让人丧失清醒的神志,沉浸于痛苦的回忆中,这修为低一点的,可能就一辈子沉溺其间,出不来了。” 沈乔吃肉的动作一顿:“这么厉害?出不来了会怎么样?” “还能怎样,就疯了呗。”淑娘说,“要是我,日日夜夜都重复回忆那些痛苦往事,我也得疯。” “说的也是。”沈乔问完,便更在意唢呐的事情了。赵沉临说这件事是冲着她来的,她这样想想又觉得不对,她一贯没心没肺,不能再乐观了。哪个缺心眼的用怨生咒来对付她?那也太暴殄天物了吧。毕竟前世她活了二十多年,最痛苦的日子还是便秘拉不出屎那几天。 厢房外,两个男人一左一右躲在长廊的柱子后面,互相对视一眼,点了个头后,又隐去了身形。 …… 日头逐渐西斜。 厢房的门打开了,淑娘回头,对已经醉了七七八八,但还在坚持给自己灌酒的沈乔喊道:“小沈,差不多可以了,我去结个账,你别乱走啊。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沈乔眼神迷茫,举着杯子点了点头,随即一头磕在了桌上。 淑娘无奈地摇了摇头,关上门,往楼下走去。 柱子后的两个男人探出脑袋,扫了一眼四周,确认没人后,偷偷溜进了厢房。 “大哥,是这个女人吗?” 矮个男人扯住沈乔的后领,将人从桌上拎起。 沈乔吧唧了下嘴,睡得正香。 高个男人拿出一张画像,仔细对比了一下:“没错,就是她。运气来了就是挡不住啊,竟然就这样给我们碰上了。” “快。”他将画像收进衣襟,“拿乾坤袋出来,把人装进去。” 矮个男人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黑布袋,高个男人抓着不省人事的沈乔,往袋口方向一怼,人就被吸了进去。 “嘿嘿。”矮个男人绑好系带,颠了颠乾坤袋,一张肥肉笑得颤抖,“这回咱们可以向老大领功了。” “别废话了。”高个男人说,“趁那老鸨来没回来,赶紧撤。” - “哗。” 沈乔被冰水给泼醒了。 醒来那一刻,她头疼欲裂,胃里翻江倒海。 第一反应就是,赵沉临这厮还真不肯放过她啊,她都醉成这样了,结成道侣的事就不能缓一天? 她咬咬牙,打算撒个酒疯,一睁眼就怔住了。 这里不是无念山的屋子,也不是喝酒的厢房,而是一个宽阔昏暗的洞窟,噼里啪啦作响的篝火照亮一群三大五粗的壮汉,他们站成两排,空出中间一条两米宽的过道,直通首座上魁梧的男人。 我靠,我又穿了? 沈乔低头看眼了自己,还是出来喝酒时穿的衣服。 哦,没穿。 应该是被绑架了,她的双手被绳子绑在后背,运行灵力也挣脱不开,大概是能限制灵力的特殊绳子。 看来对方也是修士。 沈乔扫了眼这些凶神恶煞的大汉,试探地开口:“呃,诸位好汉,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她不记得自己在魔域得罪过这么一帮人啊。 “你是不是沈娇娇?”首座的男人开口。 还真没搞错! 沈乔弱弱地点头。 “来人,把她关起来,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 “是,老大。” 立马有两人走过来拉起沈乔就要往外拖,沈乔大喊道:“哎,大哥,抓人也要给个理由吧!你不说明白我寝食难安啊。” 男人听罢,哼笑了一声:“说得好像我说了你就睡得下吃得香一样。” 沈乔咽了口唾沫,赔笑道:“那……万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还不知道此人姓甚名谁,抓她的目的何在,她也不敢轻举妄动。眼下只能多套点消息出来,走一步算一步了。 男人从首座上走下,他身形高大,站起来目测有两米高,国字脸,脸上一圈粗糙的胡子,长得就一副不是好人的样子。 “我抓你,是因为……”他走向沈乔,蹲下身,与她视线平齐,“你是赵沉临的女人。” 沈乔愣了两秒,然后笑了。 “哎哟,大哥你误会了。”她解释道,“我不是,我只是他的小仆役。要说城主大人的女人,不应该是魔音宫的明璇明宫主吗?” “少给我扯其他人。明璇那娘们一把年纪了,还在赵沉临面前装雏。”男人呸了一声,“不仅泡不到男人,还把脸全丢尽了。” “她不就是图那个城主夫人的位置吗?”男人冷笑,“等我做了城主,她还不得唱歌弹曲给我听。” 沈乔眉心一抖。她有点听明白了,敢情这位是想干掉赵沉临自己做城主啊。 “大哥我真不是啊!”沈乔急道,“你抓我完全没用啊,要挟不到他的。” “哼,你还撒谎。”男人捏住沈乔的脸,“赵沉临要和你结成道侣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雾影城了。” 沈乔心里一咯噔。 卧槽,谁他妈传出去的! “不是,大哥,你听我说。”沈乔舔了舔嘴皮,面色诚恳道,“赵沉临他是个没有心的渣男,结成道侣之事不过是他一时兴起,很快他就会抛弃我,你拿我威胁不到他的。” “威不威胁得到,试试不就知道了。”男人放开她,抬了下下颚,“把她关进地牢。” “等等,大哥,你听我一句劝,别想着搞事啊,你会……”死的很惨几个字被捂了回去。 “老实点!”那部下捂着沈乔的嘴,麻溜地将人拖了下去。 …… “砰!” 沈乔被摔在地上,地牢的门重重一关。 她吃了一嘴的灰,盘腿坐起,扫了一圈四周。 这地牢里关了不少人,大多是女人和小孩,瑟瑟发抖缩在角落里,脸色不是青的就是白的,笼罩着浓浓的死气。 沈乔发现他们双手自由,不像她一样被绑住,应该是没有修为的凡人。 “喂,有没有人能帮我解下绳子?” 没有人搭理她,这些人好像聋了哑了一样,就连眼珠都没有动一下。 “你们帮我解开,我想法子救你们出去。”沈乔又说。 “没用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沈乔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女人头发凌乱,看不清神情。她的双手一样被绑在后背,显然也是有修为的。只听她冷笑了一声,声音里透露出疲惫:“上一个这么说的人,已经被碎成肉沫了。” 沈乔很难不去注意“碎成肉沫”的四个字。她脸色一僵,干笑道:“什、什么意思?他们还卖人肉陷的包子不成?” 女人终于抬眼,想给这个刚被抓来的,不知凶险的小丫头好好上堂课。 “你还是老实……” 在看清沈乔的脸那一刻,女人怔住了,惊讶之色从眼中一闪而过,随后倏地从地上爬起:“沈、沈娇娇?” 沈乔诧异地抬头,上下扫了眼这位身量修长,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这位道友,你认识我?” “什么道友!”女子皱眉,语气微愠,“我是你宁师姐!” 沈乔:“!” 哦豁,穿书小半年,终于碰上一个娘家人了。 第45章 娘家人来啦。 宁又晴, 灵寂山元思峰弟子。是沈娇娇的师姐,为人直爽,脾气略暴, 嫉妒沈娇娇深受师门宠爱, 时常会阴阳怪气地怼她。 沈乔快速回顾了一下《娇宠》中关于宁又晴的情节,发现此女虽然不太待见沈娇娇, 但不算个坏人, 真碰上事了,还是讲道理的那种。 在魔域能遇见自家仙门的人,沈乔还是挺激动的,笑道:“宁师姐,不好意思, 这里太黑了, 我一下子没认出来。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宁又晴重新坐下, 没好气道:“还不是来找你的。” 沈乔连忙坐了过去:“你怎么知道我在魔域?” “大师兄说的。”宁又晴瞥了沈乔一眼, 见她眼里发出亮光,神态更加不耐烦了,“没错, 大师兄和二师兄都来了。你说你没事跟着那方意远下山做什么?你就那么点修为, 还不打一声招呼就下山了,你知不知道大师兄花了多少时间找你?” “对、对不起哦。”沈乔自认倒霉, “我也没想到会碰上赵……” “碰上什么?” “没什么。”沈乔眼珠一转,将赵沉临的名字咽了回去。 不能让灵寂山的人知道赵沉临,特别是大师兄,按照他护犊子的性格,肯定要和赵沉临起正面冲突, 那一旦打起来死的是谁还用说吗。 “罢了,你能平安无事,也算是运气大。”宁又晴呼了口气,复又皱眉,“只是眼下的情况也不算好,大师兄若是找不到我们……” “宁师姐,你知道这帮人抓这么多女人孩子是要做什么吗?”沈乔瞄了眼地牢里的关的人,皆是死气沉沉的模样,她压低声音问,“而且他们这是怎么了?是受了什么折磨吗?” “不是,他们只是受到了惊吓,丧失了生的意志。”说着,宁又晴的眼神沉了下来,“我就是撞见他们当街抢孩子,起了冲突,才被三德的手下抓了进来。” 三德?沈乔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三德是这帮人的老大,做贩卖魔物的生意。”宁又晴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渐渐青了,“……他把人肉碎成沫,来喂养魔物,这些人,都是魔物的饲料。” “……”沈乔瞬间觉得胃里又开始翻涌了。 宁又晴垂眸,语气颤抖:“我们若不抓紧逃出去,也会被那绞肉机碎成肉沫。” 宁又晴的话提醒了她。说起来原著中的确有一段情节,是沈娇娇差点被绞肉机碾成碎片的片段。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作者的恶趣味,她花了大量笔墨描写人进了绞肉机后,是如何血肉横飞的。 沈乔看了恶心,就没细看这个副本。大致剧情也是沈娇娇被三德抓住,但是背后的始作俑者是明璇,明璇也是这个副本之后,作为一个恶毒女配,终于死翘翘了。 这个副本本身不困难,沈娇娇都不需要做什么,等着赵沉临来救就行,麻烦的是后面的连锁反应。 因为赵沉临赶来救沈娇娇,不可避免地就碰见了灵寂山一行三人。齐玉成不准赵沉临带走沈娇娇,当场便起了冲突。在沈娇娇的求情下,赵沉临才没下杀手,把三人关了起来。 剧情也就是从这里开始走向崩坏的。 虽然在《娇宠》中,作者标了男主是齐玉成,但沈乔还是在沈娇娇的魔域生活中,短暂地站了下女主和赵沉临的CP。 赵沉临虽然是个冷血无情的大反派,但是对沈娇娇,他藏起了锋利,将所有的耐心与温柔,都给了她。而沈娇娇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傻白甜,一直坚信赵沉临是个好人,每天都对着他笑得像个小太阳。 女主和反派工具人的糖,沈乔磕得飞起。 可是这一切都在赵沉临把灵寂山的三人抓来之后悄然改变了,两人开始出现隔阂,争执,甚至不信任。而原男主齐玉成,一路挑拨离间,表现得超级像个绿茶。 沈乔满脸问号,但还是耐心性子看了下去,这种离奇的展开,她倒要看看结局怎么圆!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剧情还能更崩坏。 不久后,灵寂山就得知自家四个弟子都被抓住的消息。灵寂山作为修真大派,岂能容忍魔头为非作歹?于是掌门明修尊者出山,带领灵寂山七峰峰主,亲自讨伐魔头。 一场腥风血雨悄然而至,而沈娇娇,就是死在这场斗争中——被赵沉临亲手掐死在她的同门面前。 就很突然。 沈乔打了个哆嗦,想不到剧情都已经被她歪成这样了,赵沉临都说要和她结成道侣了,还能拐回了原著的情节上? 沈乔暗暗瞥了宁又晴一眼。齐玉成等人的到来,是不是也预示着这场屠魔之战即将拉开序幕? 不敢往下想了,想就是一个“死”字的结局。 她要逃出去,在赵沉临找过来之前。 “宁师姐。”沈乔转身,背朝宁又晴,被绑住的手指动了动,“我们解不开自己的绳子,但可以尝试解开对方的。” 宁又晴转眼看向沈乔,面露讶异。 沈乔见她没回答,又扭头催促她:“快,你把手伸过来,我试试看能不能解开你的。” 宁又晴拧眉,又仔细端详了沈乔一番。 没错啊,她的确是沈娇娇。 但沈娇娇说好听一点是修为低,说难听一点就是废物。她听了魔物饲料的事,应该哭哭啼啼喊害怕才对,怎么还能如此冷静? 沈乔:“宁师姐?” 宁又晴压下心里的怪异,转身把手凑了过去。 - 魔音宫。 明璇甫一落地,就有弟子哭着冲上来:“宫主,丁师姐她……” 明璇微微皱眉,连忙赶去丁灵的寝榻。 丁灵的屋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见到明璇到来,纷纷退开让出一条空道 明璇走近一看,只见丁灵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四肢皆绑了层层纱布。 “怎么回事?怎么本宫出去了一日,就变成这样了?”她在床沿上坐下,碰上丁灵的手臂,丁灵一声惨叫。 “宫主。”有弟子轻声答复,“丁师姐四肢筋骨尽碎,已无法治愈。” 明璇听罢,眉毛竖起,厉声道:“是谁干的?” 那弟子连忙跪下,颤声道:“是、是城主……” 明璇心脏霎时一抖,顿时涌上不好的预感,她转头问丁灵:“他为什么要伤你?” “宫主……”丁灵疲惫地眨眼,气若游丝,“恐怕是唢呐的事情败露了……” 明璇浑身一震,冷汗刷地冒了出来,声音都止不住地带上了颤抖:“不会的,徐义已死,他不可能查到啊。” “沈娇娇……”丁灵的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她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只能断断续续道,“宫主……快……快逃……” 明璇看向奄奄一息的丁灵:“阿灵,你坚持住,本宫一定会救你的。” 她咬咬牙,转身离开,往雾影城的方向而去。 若丁灵所说是真的,赵沉临已经查到了唢呐是她动的手脚,她在劫难逃。 她只能去认错,去求饶,但是两手空空而去,赵沉临肯定不会放过她。眼下唯一的希望是沈娇娇,她要找到沈娇娇,让她帮自己求情。 明璇一颗心高高提着,赶到雾影城时,恰巧看见一家酒楼里,淑娘正与人吵得面红耳赤。 “什么你们不知道?”淑娘急得跺脚,“人就是在你们这儿丢的,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那店家也扯着嗓子喊:“我们真的不知道!没准是你朋友早早地回家了。” “人都喝烂醉了怎么回家?!” “淑娘。”店家无奈道,“咱们在这条街上做生意几十年,我的为人你也知道,我也没必要诓你不是。” 淑娘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不像是被气得,像是被吓得。她猛地抓住店家的衣领,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丢的人是谁吗?找不到她,我们全都死路一条。” 明璇站在厢房外,拧眉思索片刻后,又悄悄走了。 看来沈娇娇已经被三德的人抓走了,这是个好机会,若她能在赵沉临赶来救沈娇娇之前把人抢先救出来,她就是立了一功,是沈娇娇的救命恩人,没准还能求得赵沉临饶她一命。 - 月光照入赵沉临的书房,他倚在榻上,手里捏着几张画得歪歪扭扭的符纸,百无聊赖地一张张翻着。 忽然,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 一张爆碎符的角落,画了一个吐舌头的鬼脸,俏皮又可爱。 他抬眸望了眼月色,笑意不收:“她还没回来?” 角落的辛罗颔首:“属下这就去看看。” 不一会儿辛罗就回来了,还带回了哭红了眼的淑娘。 淑娘一见到赵沉临就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城、城主,沈姑娘不见了——” 赵沉临斜斜瞥了淑娘一眼,将手上的符纸收进抽屉:“好好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淑娘吸着鼻子,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当然略去了沈乔去喝酒的理由。 气氛在沉默中变得难捱,淑娘不敢抬头,却哆嗦地厉害,她怕赵沉临一个震怒,把她的小命给呜呼了。 谁知赵沉临的身影踏着黑雾,刷地消失在视野之外,只冷淡地留下一句:“去魔音宫找人。” 淑娘和辛罗对视一眼,辛罗对她颔首示意先别慌,随即转身跟上赵沉临的脚步。 魔音宫的弟子正在给丁灵上药。 丁灵无神地看着床梁,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泪,她已经被废了,再无修仙的可能。 当初…… 当初若是没有揪沈娇娇的头发,是不是就能躲过此劫…… 上药的弟子突然打翻手中药碗,尖叫了一声:“城主!” 丁灵抬眸,只见一柄烟杆撩开白色的床幔,男人立在床边,垂眸看她:“明璇呢?” 他的语气不缓也不急,听不出情绪,但丁灵却浑身一颤,她又想起了自己被断手断脚之前的情景,恐惧溢了上来,紧咬着牙关也止不住颤抖。 “明璇呢?” 赵沉临重复了一遍。 “小人,不知道——呃啊!” 男人突然弯腰,像是纵身咬住猎物的野兽般,掐住了丁灵的脖子。她的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血沫从口鼻中蜿蜒溢出。 “明、璇、在、哪?” 丁灵总算看清楚了赵沉临的神情,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冷得如同冰窟,是看死人的眼神。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小人,不知——” “咔。”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赵沉临就拧断了她的脖子。 他面无表情地直起身,扯过纱幔擦了擦指尖沾的血迹,冷声道。 “辛罗,封城。” “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第46章 正道的光—— 沈乔抠得手指疼。她感觉自己的指甲盖都要掀起了, 绳子也没有松开半点。 “呼。”她伸了下腰,长长吐了一口,“稍等, 我先缓缓啊。” 宁又晴回头瞥了她一眼:“要不我试试吧。”说罢, 她就摸索到沈乔的背后的绳结。 沈乔配合着凑过去,不一会儿, 随着宁又晴的动作, 她明显感觉绳子松了一截,她连忙挣了挣,绳子就完全解开了。 “宁师姐,你真厉害啊。”沈乔扔掉绳子,给宁又晴解绑, 便解边说, “我手指抠断了都没用。” 宁又晴:“是你的绳子绑了太多圈,你不好动作。” “好了。”沈乔拍拍手站起, 扒着牢门往外看, “好像看不到守卫的人,我们是自己出去探路呢,还是先找个人套个话确认下路线?” 宁又晴活动了下手腕, 又神色古怪地盯着沈乔的背影看了片刻。 “小师妹。”她开口, “你的胆子似乎大了不少。” 沈乔神色一僵。 糟糕。一起长大的师兄妹是沈娇娇最亲近的人,自然熟悉她的性子, 她这般冷静地思考逃脱方法,哪有半分沈娇娇的样子? 沈乔只好干笑了两声,挠头道:“在外历练了半年,经历了不少凶险,人自然就变得坚强了呢。呵呵呵。” 也不知道宁又晴有没有相信她这番鬼话, 只见她收回审视的目光,说道:“放心吧,师姐会带你出去的。我既然来了魔域,自然是要把你安全带回灵寂山。还有这些人……”宁又晴扫了眼地牢里的人,铿锵有力地落下字,“我全都要救。” 沈乔神色一凛。 这就是仙家人的浩然正气吗。 脑内的BGM就响了起来。 正道的光—— 照到了大地上—— 哎打住打住。 两人又蹲在地牢里商议了片刻,她们都是修士,要出地牢很方便,但是贸然出去风险太多,所以决定先引人过来,打探清楚消息。 沈乔重新蹲回角落,和宁又晴确认了下眼神,点头后,随即大喊道:“哎哟,我肚子好痛啊,啊,好痛啊!不行了——” 她一边喊一边往外瞟,不一会儿,拖拉的脚步声响起。 “哎哎哎怎么了?” 沈乔嘶嘶抽冷气,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大哥,我肚子痛,好像吃坏了……” 看守“啧”了一声,拿锁打开牢门,骂骂咧咧道:“真是麻烦啊,要不是龙哥特地吩咐过,我才懒得管你呢。” 话落,宁又晴眼神微微一动,闪过一抹狐疑之色。 看守走近沈乔,蹲下去查看:“喂,要不要给你拿给药。”他拍拍似乎陷入昏迷的沈乔的脸,“喂?醒醒?” 宁又晴悄悄站起,走到狱卒身后,猛地扑上看守的后背,手臂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 看守神色一变,抓住宁又晴的手臂往后退,眼看就要逼着人往墙上撞去。 沈乔睁眼,往前一扑,缠斗的两人被她齐齐压倒,宁又晴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剜了沈乔一眼,似在怪她不知轻重。 沈乔哪管得了那么多,压住看守,直接对着脸砸了一拳。 为了不引起太大动静,引来其他人,她们都没使用灵力,但沈乔这一拳用了金刚炼体大法,化成钢铁般的拳头直接将看守的牙打飞了两颗。 宁又晴还勒着看守的脖子,转头看向那两颗地上的牙,不禁瞪圆了眼睛。 沈乔一把扯起看守的领子,压低声音道:“不准出声,敢喊人你就死定了!现在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懂了吗?” 她恶狠狠的样子看得宁又晴一脸震惊:“……” 看守被打得头晕脑胀,神志不清地点了点头。 “这里是哪里?”沈乔问。 “地、地下。”看守答,“西区的地下……” 竟然没离开雾影城! 沈乔又问:“那要怎么上去?出口在哪里?” “在、在……”看守还没说完,眼睛一闭,晕了。 宁又晴拍了他两下脸,发现没反应,只好放开他,埋怨地看向沈乔:“你下手也太重了,这下怎么办?” 沈乔开始脱看守的衣服:“没关系,反正我们就在西区的地下,大不了——”她把看守的外袍脱下扔给宁又晴,竖起食指点了点天,“就把这地捅穿。” 宁又晴倒抽了一口冷气:“你知不知道那个三德是什么修为?” “什么修为?”沈乔继续扒看守的衣服,试图找点派得上用场的地图令牌之类的,“宁师姐,你把他的衣服穿上,等会儿你扮成他,然后押着我出去。” “他是元婴级别的!”宁又晴忍无可忍,一把拽过沈乔,“你打得过吗?” 元婴啊。沈乔想了想,她是金丹,而且还是金丹一重境,那肯定打不过啊。 但无所谓,赵沉临打得过就行。 “打不过。”沈乔答。 见她还一副老实巴交回答的样子,宁又晴气得翻白眼:“沈娇娇,我不知道你在魔域这小半年经历了什么,怎么修为不长进,人也变傻了?你一个炼气三层,这样贸然冲出去,不是找死吗?” “宁师姐不必担心。” 沈乔笑了笑,金光在掌心一闪,一把通体漆黑的唢呐浮现在半空中。她接下唢呐,在指尖娴熟地转了几圈,嘴角微扬道。 “我在魔域这小半年,开挂升级了。” 宁又晴张大嘴,顿时结巴了:“升、升升升了多少……” “区区不才,一品金丹。” “啪。”宁又晴的下巴砸到了地上。 这修为比她还高了不少! - 月亮爬上了树梢,散下一片惨淡的光,落在荒凉的无念山上,显得一股肃杀之气。 辛罗快步走入山顶的宅子,冲那道被月光拉长的黑影拱手道:“主子,属下已经派出全部暗线,估计天亮前就能全部排查完。” 赵沉临背对辛罗,沉默地摩挲手里的烟杆,脑子快速思考着。 会针对娇娇的人,按理说只有明璇一个。他前日方去魔音宫警告过,明璇狡猾又惜命,来求饶还差不多,怎么敢和他对着干。 那究竟还有谁,会如此蠢钝如猪,敢动他的人? 赵沉临摩挲烟杆的动作一顿。 若不是他人所为,那就还有一种可能。 是她自己…… 他闭了下眼,不愿去思考这种可能性,仿佛再想下去,就有把利刃划开旧伤,顿时鲜血淋漓,痛得他面目可憎。 “主、主子!”一仆役跌跌撞撞跑进院落,跪在长廊下,递上来一封折好的信纸。 “主子,小的在扫山路,有、有人送过来这个,说……说跟沈姑娘有……关。” 仆役哆哆嗦嗦,话还没说完,信纸就腾空而起,飞进了屋子,落在赵沉临的手上。 他单手展开,快速扫了一眼。 辛罗站在一旁,因不知道具体情况,眼不敢动,气也不敢出。 片刻后,赵沉临嗤笑了一声,轻蔑中又带了点如释重负的味道,听得辛罗不由好奇,抬眸看了过去。 赵沉临将信纸丢给辛罗,笑意一收,嘴角的弧度瞬间扯下,像一道拉开的凛冽刀光:“这个三德,又是哪条阴沟里钻出来的虫子。” 辛罗低头一看,只见信纸里写着。 【沈娇娇在我定天门三德手里,想要救她,自废经脉后,来西区接人。】 辛罗心神剧震,暗骂一声没有脑子的废物,慌忙禀告道:“主子,此人乃是——” 赵沉临抬手打断辛罗,声音里尽是刺骨的冷意:“本座真是气糊涂了,虫子而已,一个指头就捏死了,记什么名字。” 辛罗立刻噤声。他清楚地意识到,三德会死得很惨。不,恐怕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沈乔从地上抓了几把泥,往宁又晴的脸上涂:“宁师姐,来,涂点泥看不出来你是个女人。” 宁又晴正在穿守卫的外袍,当沈乔的脏手伸过来时,她忍不住躲了一下,随后又皱着眉头把脸凑了过去。 “如果能顺利出去,第一件事就是联系到师兄他们。”宁又晴说,“三德这畜生,我一定要将他就地正法。” “师姐你刚还不是说三德有元婴修为。”沈乔边涂边说,“怎么就地正法啊。” 宁又晴一噎:“我们打不过,师尊肯定打得过。” 沈乔心道,不需要劳烦师尊老人家出山,赵沉临一人就能把三德的老窝给端了。而且根据原著情节,赵沉临在沈娇娇被抓当晚就赶来了,她真得赶紧溜了。 “好了,我们……”沈乔话一顿,眼神登时紧张了起来,“不好,有人过来了。” 宁又晴竖起耳朵:“我怎么没听见?” 沈乔把昏迷的看守拖到角落,用稻草盖好。又拉着宁又晴蹲到了隐蔽的位置,压低声音道:“来人是两个金丹,修为目测不比我低。” 宁又晴浑身一僵,缩在角落不敢妄动了。 一片寂静中,一前一后的脚步声缓缓接近。 “哎,地牢在那。”一道男声兴奋地喊道。 “小声点。”另一道男声低声呵斥。 蹲在沈乔边上的宁又晴猛地抬头,愣了两秒后,她像闪电一样冲了出去。 沈乔都没反应过来,想拉住人,但宁又晴的速度太快,她抓了个空。 “喂师姐——” “大师兄!”宁又晴喊。 沈乔的尔康手伸到一半就僵住了,她也呆滞了两秒,目光缓缓转向地牢外。 隔着铁质的牢笼,一抹藏青色伴着脚步声映入眼帘。来人身姿挺拔,玉冠束发,眉眼舒朗,自有一股仙侠正派男主的气质。 ——正是沈娇娇的大师兄齐玉成。 第47章 啊,她可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 “宁师妹!” 闻岚冲了进来, 按住宁又晴的肩将人跟陀螺似的原地转了好几圈,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番,眼中难掩激动的神色:“你没事吧?” “我没事……”宁又晴摇头, 话还没讲完, 堵在牢门的两人就被齐玉成一把推开。 闻岚被推了个踉跄,回头诧异道:“大师兄——” “娇娇?” 听到齐玉成嘴里喊出的名字, 闻岚一怔, 往他视线方向看去,一个身材娇小的黄衣少女蹲在角落,昏暗的灯光里,她的圆脸蛋上,一双杏眼灵动可爱。 “小师妹?”闻岚万分震惊, 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反复揉眼确认了几遍,最后转眼看向宁又晴, “是小师妹吗?” 宁又晴点点头:“是她。” 闻岚听罢, 两只眼睛立刻泪眼汪汪的扫了过来。 沈乔:“……” 呃,这大型认亲现场她要怎么处理? 毕竟,沈娇娇的大师兄二师兄还有三师姐都是为了找她才来魔域的, 见到她自然挺激动的。 但是!她沈乔和跟他们并不熟啊!她一穿书就被赵沉临带到了魔域, 都没来得及和同门师兄弟相处。 沈乔起身,拍拍屁股上沾住的稻草, 正在想开场白说句什么时,齐玉成就一个箭步跨到了她面前,按住她的肩膀,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确认没有缺胳膊少腿后,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太好了……” 沈乔正要说点什么,齐玉成又紧张地问:“有没有哪里受伤?” 沈乔摇了摇头。 齐玉成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像哄小孩似的:“娇娇别怕,师兄马上带你出去,我们回灵寂山。” “嗯。”沈乔乖乖地点头。她现在只能装得尽量像沈娇娇一些,修为可以升高,但是性子可改不了,何况齐玉成是看着沈娇娇长大的,一点异常都容易被他看出来。不要到时候以为她被赵沉临洗脑了,把她也归为反派一同剿灭了。 “闻师兄。”宁又晴问,“你们怎么进来的?” 闻岚答:“地牢附近的守卫并不多,都是些筑基期的小喽啰,我们进来还算轻松,只是花了不少时间摸清这地下的布局。” “闻师兄,我想救人。”宁又晴扫了眼地牢中关着的其他人,“你知道这里的魔修用他们——” “知道,我们听说了。”闻岚说,“你放心,等上去之后,我就用联络符上报此事,灵寂山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来不及了。”宁又晴皱眉,“他们每隔半日就要拖些人出去做饲料,我们这一走,还不知道再次回来是什么时候,这些人中又能活下几个……” 闻岚和齐玉成对视一眼,皆陷入了思考。 宁又晴的意思很清楚,她就是想把这几十号人一起带出来,但是从眼前的情况来看,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闻岚露出困扰的神色:“三德的修为,恐怕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我明白。”宁又晴道,“但在不惊动三德的情况下,能带走几个是几个吧,里面还有好多个小孩。” 闻岚回头,地牢中,有几道视线,懵懂而清澈,皆是只有五六岁的小孩。 见这三人非常默契地站在原地踌躇不定,沈乔急了。 这地牢里的人死不了,因为等到后半夜,赵沉临就赶来了,三德肯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但她必须尽快离开这儿,如果拖到赵沉临过来,按照原书的情节,齐玉成三人搞不好会死翘翘。但她如果能早点出去,隔开他们与赵沉临,再慢慢周旋其间,或许一切都能向好的方向发展。 “大师兄。”沈乔捏住了齐玉成的袖子,将声音放软,“我害怕,我们能不能快点出去。” 宁又晴登时瞪大了眼睛:“你害怕?沈娇娇,你刚才不还——” “还什么?”沈乔无辜地眨了眨眼。 “……”宁又晴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她怀疑自己被关太久变糊涂了。没错,沈娇娇就是应该这样,抱着大师兄的袖子撒娇,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那刚才一拳打掉看守两颗牙的人是谁,总不会是自己的幻觉吧? “先带娇娇出去,救人的事之后再议。”齐玉成看了眼宁又晴,拉着沈乔的手转身就走。 “大师兄!”宁又晴气急。 闻岚看看远去的齐玉成,又看看沮丧的宁又晴,一个头两个大。 “哎,宁师妹,救人的事有风险,我们这次来魔域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小师妹,师尊下过命令的,眼下小师妹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宁又晴默了一会,冷静下来后,叹了口气:“我知道,是我鲁莽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凡事都得以小师妹为重,好像她的性命就格外金贵似的。” 闻岚用扇子挠了挠头,其实这个问题,他也没想明白过。 “当然是因为小师妹可爱啊。”闻岚揽住宁又晴的肩,带着人跟上齐玉成的脚步,一边走一边开玩笑道,“长得可爱,人也可爱,你能拒绝她的撒娇吗?不能吧。你再看看你,别整日一副别人欠你钱的样子,你多笑笑,也能变‘金贵’。” 宁又晴觉得他在胡说八道,但是又无处反驳,只能狠狠翻了个白眼。 齐玉成等人已经摸透了这地下的布局,他们几乎称得上轻车熟路,穿过暗道,躲过来回巡逻的守卫,来到一排石阶前。 阶梯笔直向上,百尺来高,在那遥远的尽头,仿佛能冲破这黑暗的石窟,窥见地表的日光。 许是出口近在眼前,闻岚心中一块大石落下,走路之余,随口找了个话题聊天:“对了,小师妹,你这几个月都在魔域吗?” “嗯。”沈乔专心看着脚下台阶。 “你一直被关在这地下吗?” “不是,我刚被抓来。”沈乔顿了顿,一时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说明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毕竟在《娇宠》的世界里,赵沉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派,人人得而诛之的那种。 若是她说,她和赵沉临和谐相处了小半年,会不会被打? 这种时候,闻岚就意外地失去了眼力见,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沈乔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兴致,反倒把这个坑继续挖大:“那你这些日子都在哪啊?” “哦。”沈乔面不改色地扯谎,“那日我和方师兄前去苍曲山找化音真人,我们碰上了坏人,化音真人和方师兄皆遇害了,但是有人救了我,并带我去了魔域。” 齐玉成步子一顿,神色复杂地看了沈乔一眼。 闻岚听罢叹道:“那真是万幸,可是你的这位救命恩人,怎么不好事做到底,把你送回灵寂山呢,把你扔魔域了害得我们好找。” “呃……因为我失忆了!”沈乔灵光一闪,“被那坏人吓得当场晕了过去,一度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恩公没法,又不能这样丢下我,只好将我带了回去。” 闻岚面露惊讶:“你还失忆了?现在好了吗?” “好多了。”沈乔笑道,“就是还对不太上人的脸和名字。” 宁又晴看向沈乔:“难怪,刚才在地牢里你认不出我。” “现在认得了。”沈乔笑了笑,暗道失忆梗真是好用啊,还能主动帮她圆了好多细节。 闻岚:“那等出去之后,定要去拜访一下这位善心人士。” “不用不用。”沈乔连忙道,“我这位恩公不喜欢被打扰,等会我先去给他报个平安,再来找你们,可以吗?” 闻岚:“可——” “不行。”齐玉成语气果断,闻岚连忙把“以”字咽了回去,话锋一转:“嗯,这事还得听大师兄的。” 沈乔又看向齐玉成:“大师兄,你不要担心,我就去一会会,很快就来找你们,行不行?” 齐玉成:“此事没得商量,除非为兄陪你一起去。” 沈乔:“……” 在原书中,沈娇娇一开口求齐玉成,他就没辙,这个方法屡试不爽,怎么到了她这儿就没用了?果然人与人的体质是有差别的。 唉,头大。 沈乔无法想象赵沉临和齐玉成碰面的场景,按照原著,肯定会变成流血事件,两个男人为她大打出手。 啊,她可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呐。 罪孽深重的女人迈着沉重的步伐,埋头赶路,心里不停盘算着下一步计划。 “宫主请留步!” “宫主!没有三德老大的允许,您不能擅闯!” 眼看石阶就要走到头了,前方传来一阵骚乱,紧接着是女人的怒喝声:“滚开!” 随着几声惨叫,看守的尸体源源不断从暗道里飞出,沿着石阶咕噜噜滚在沈乔等人的面前。 齐玉成眸光一沉,将沈乔拉至身后,按住剑柄。 众人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下一刻,紫衣女人从暗道口走出。她步履匆匆,抬眸间与沈乔的视线对上,“啪”地怔在原地。 “沈娇娇?” 沈乔皱眉,明璇怎么会在这里? 明璇脸上诡异地露出了惊喜的神情:“太好了你没事。” 沈乔:“?”大姐你是不是搞错了,这台词怎么也轮不到你来说吧。 “快,本宫救你出去,我们去找城主。”明璇说着就要来拉沈乔,被齐玉成抬剑挡开。 “敢问阁下是?” 明璇收回手,她这才注意到这里站了不止沈娇娇一人,她的目光在这几人间来回扫了扫,心中便有了猜测。 仙家的人,大概是来救沈娇娇的。 两个金丹,一个筑基。 哼,不是她的对手。 “本宫乃是魔音宫宫主明璇,与这位姑娘相识,此番是来救她出去的。”明璇鲜艳的指甲捻了捻袖袍,一派高高在上的语气,“本宫赶时间,今日不想动武,你们识相的话就快些放开她。” 沈乔很想上去骂一句:你是不是没吃药? 但碍着齐玉成等人在场,她不好吐槽。 “呃,这位前辈,您怕是误会了。”闻岚开口打破僵持的气氛,“我们是娇娇的师兄和师姐,也是来救她出去的。”说罢便看了沈乔一眼,那眼神似在问:难道恩公就是她? 沈乔:“……” 这走向也太离谱了,她再不开口说几句,搞不好闻师兄就要和明璇把手言欢了。 沈乔:“其实——” “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明璇插道,“本宫数到三,再不放开她,休怪本宫下手不留情了。” 沈乔的眉头抽了一下,终于忍无可忍,在闻岚再次好声好气解释前,抢先道:“明宫主,你这是在贼喊捉贼吗?” 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 明璇暗暗捏紧拳头,不动声色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乔拉下齐玉成挡住自己的手臂,往前一步:“你说你是来救我的,可背后策划这一切,怂恿三德抓我的人也不正是你吗?” 明璇瞳孔一震:“你如何得知?” 我怎么知道?自然是因为我看了剧本。沈乔哂笑:“明宫主,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但不好意思,我今日也赶时间,你要是再拦,小心我把你做的事情都捅出去。” 明璇神色一变,咬着后槽牙说不出话。 在场的另外三人或许听不明白,但明璇知道,沈乔说的捅出去,就是去赵沉临面前揭发她。只是沈乔不知道,明璇此刻已别无他法,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师兄师姐,我们走。” 沈乔径直往上走,淡然地与明璇擦肩而过,连一个眼神都没不屑给她。 齐玉成收了剑,几个大步紧跟上沈乔。闻岚扫了眼愣住的明璇,也拉着宁又晴跟上,并悄悄凑到沈乔身后问了句:“小师妹,这人你认识啊?” “别管她。”沈乔说,“反正不是个好人。” “沈娇娇!”明璇出声喊道,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转身道,“本宫求你……” 沈乔目视前方,脚步不停。 “算本宫求你!”明璇红了眼,声音嘶哑,“你帮帮我吧,跟我走,我不伤你!” 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赵沉临一旦起了杀心,没人拦得下来,她只能将微弱的希望寄托在沈娇娇身上。 “你若不帮我,我会死的!”明璇语无伦次道,“先前是我自大了,我以为无论如何,城主都不会动我,但他现在想杀我,为了你,他竟然想杀我……” 明璇说着,两行泪不知是恐惧还是心痛,哗地就淌过脸颊。 一个女人痛哭流涕,苦苦哀求。闻岚有些看不下去,但他不知事情原委,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偷偷去看沈乔的脸色。 他以为小师妹会有所动容或者犹豫,谁知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毫无反应,甚至发出了一声冷笑。 明璇也听见了,绝望在她眼底散发,她颓然跪坐在地上,喃喃道:“我错了,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在唢呐上动手脚的……” 沈乔脚步一顿。 诧异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怒气的火焰,在漆黑的瞳孔里瞬间点燃。她转过身,从牙缝里挤出字:“原来是你搞的鬼。” 闻岚一怔,沈乔的气场明显变了,眼神中还冒着若有若无的杀气,一副要干架的气势。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很荒谬,但闻岚的身体先行脑子动了,他长臂一伸,本能地去拉开始往回走的沈乔。 他以为能拦住,谁知沈乔的速度更快,他的手抓了个空,回头一看,沈乔已经冲到了明璇的面前。 “小师——”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洞穴。 闻岚吞了口唾沫,将喉咙里的“妹”字堪堪咽下。 几步台阶之外,明璇跪坐在地上,被狠狠扇了一耳光后,她的头歪在一边,鼻子里流出一道血。 她难以置信地摸了摸瞬间肿起的半张脸,抬眼看沈乔:“你……你竟然打……” “我打得就是你。” 沈乔蹲在她面前,冷笑一声,反手又抡了一巴掌过去。 “啪!” 明璇的头歪到了另一边,又一道鼻血蜿蜒而下,一左一右夹着人中。 在明璇的两颊都肿成猪头的时候,灵寂山的一行三人终于反应了过来,表情逐渐目瞪口呆。 闻岚:“宁师妹,我们是不是入了什么幻阵?” 宁又晴:“闻师兄,相信你所看到的,我也曾看见她一拳打掉了守卫的两颗牙。” 第48章 你喊谁救命呢。 “你明明知道的。” 沈乔揪住了明璇的衣领, 眼底里的怒火张牙舞爪:“你明明知道他手上不是普通的伤,竟然还用那折磨人的怨生咒?” 这两巴掌扇得不轻,明璇的脑袋嗡嗡作响, 她嘴唇动了动, 竟然笑道:“因为我想让城主迁怒于你,出人意料的是, 你居然安然无恙, 他可真能忍啊。” 沈乔盯着她,也笑了,只是冷得很:“是啊,你都不知道那冰水有多刺骨。” 她眸中厉色一闪,踩着台阶将人往上拖。 扇耳光根本不解气, 但在这里打架动静太大, 她要把人拖出去,先揍上一顿, 再去找赵沉临。 “你打算帮我了?”明璇拉住沈乔的袖子。 “我呸。”沈乔转头, “你一个害过我的人,还想让我帮你?” “你不答应此事,我便不放你离开。”明璇干脆抱住了沈乔的大腿, 非常不要脸地抬头道, “你急着出去对吧?” 沈乔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后, 抓着明璇狠狠往地上一摔,骑上去就是一拳。 “轰。” 整个石阶都震了震,有小碎石簌簌落下。 闻岚脸色一变,和齐玉成交换了个眼神后,齐齐冲上去拉人。 “小师妹你冷静一点, 别在这里动手,不要把石阶搞塌了啊!” 沈乔被两人拉开,又抬腿踹了几脚,骂道:“你他妈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着威胁人?老娘现在就打死你!” 闻岚眼角一抽:“……” “哈哈哈哈。”明璇仰面躺在地上,她鼻青脸肿,眼里流着泪,嘴里却爆发出大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她像是疯了,边哭边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一把琴的虚影浮现在她的手掌下。 齐玉成拧眉:“不好。” 明璇的嘴角划过一个惨烈的弧度,指尖轻轻一拂,刺耳的琴音划过每个人的耳道。 这一道道激烈的琴音仿佛一个个威力无比的炸弹。大块石头在剧烈的震动下砸落,台阶上出现错综复杂的裂痕,整个石窟都开始 晃动。 闻岚捂着耳朵,大喊道:“快跑!这石窟要塌了!下面可是养了一堆魔物啊!” 沈乔刚跑了一步,裂缝就追了上来,台阶碎开,她一脚踏空,紧接着一块巨石迎面砸了过来,“咣”的一声,她就晕了过去,身体直直往下掉落。 齐玉成去捞沈乔,没拉住,他纵身一跃,也跟着跳了下去。 宁又晴回头:“大师兄!” “快走啊!”闻岚拉住也想往下跳的宁又晴,“这里也要塌了!” “可是大师兄他们……” “我们跳下去也于事无补,根本打不过三德,不如赶紧回灵寂山搬救兵。” 宁又晴没法,只能咬牙往外跑:“走。” …… 三德正在油灯下擦自己心爱的大砍刀,屋子突然震了一下,他手一抖,差点没把肉削一块下来。他不满地朝外喊道:“怎么回事啊?” 立刻有部下战战兢兢地小跑进来,哭唧唧道:“老、老大,好像是地下出事了。” 三德神色一凛,拿起刀就往屋内深处走去。 书架后有一道暗门,可以直通地下饲养场,算是一条捷径。三德走入暗门,不忘回头吩咐一句:“若是赵沉临来了,及时通知我。” “是,老大。” - 沈乔从地上坐起,搓了搓自己的后脑勺。她有金刚炼体大法护体,倒是没被石块砸疼,只是砸头上,“咣当”一声的,还是挺晕的。 齐玉成就躺在她边上,她推了推他,后者皱了下眉,也苏醒了过来。他猛地坐起,扶住沈乔的肩,紧张地上下扫视:“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沈乔说,“倒是大师兄,你还好吗?” 齐玉成不是体修,挨了不少巨大的石块,内伤不一定有,但皮肉肯定又青又紫了。他摇了摇头:“我没事。” 沈乔没想到齐玉成也跟着跳了下来,想来是他保护沈娇娇保护习惯了。但是沈乔不是娇弱的沈娇娇,不需要他这么小心翼翼地呵护,她思量一番,还是说道:“大师兄,你不用担心,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炼气期的沈娇娇了。”她敲了敲自己的硬邦邦的手臂:“你看,我不仅有金刚炼体大法护体,修为也上升至金丹期了,我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 齐玉成盯着她的手臂,他的脸上没有喜悦之情,眼神倒是一点点沉了下去:“这些……都是你口中的那位恩公教你的?” 沈乔:“是啊。” 齐玉成沉默了一会:“他是不是赵沉临?” 沈乔一怔,她没想到齐玉成连这都知道。既然如此,她也没法撒谎了,只能点头:“是。” “娇娇,他不是个好人。”齐玉成皱眉,“你被他骗了。” 沈乔抿了抿唇:“他没骗我。”不是个好人这点她赞同,但要说骗她这就有点过分了啊,她要钱没钱要色没色,有啥好骗的? 她抿唇的动作落入齐玉成眼里,更像是因为自己说了赵沉临的坏话而让她心生不悦,他瞬间有些火大:“如何没骗你?他骗取你的信任,骗取你的同情,甚至让你对他产生了……好感。” 沈乔眼睛一瞪,被齐玉成最后两个字惊到了:“好感?我对他?” “大师兄,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传闻?”然后自己脑补了一个小白兔被大灰狼拐骗的故事? “不不不,不是的。大师兄你误会了……” “你不用狡辩。方才你如此生气,对那紫衣女□□打脚踢,难道不是为了赵沉临?”齐玉成说着,捏了捏眉心,叹息道,“我看着你长大,十年了,倒没见过你这般出格的行径。” 沈乔战术挠头:“……” 怎么有一股醋味? 齐玉成毕竟是《娇宠》的男主,吃味也很正常。而她作为女主,是时候尽到自己该尽的责任了,不能让人家越陷越深不是? “大师兄,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我对赵沉临没有想法。”沈乔顿了一下,“同样,我对你也没有其他的想法,大师兄永远是我的大师兄。” 齐玉成一怔,然后神色古怪地盯着沈乔看了一会:“娇娇,你似乎误会了,我……”他斟酌道,“我只把你当妹妹看。” 沈乔:“……?” 尴尬了。 如果她手里有原著,她一定要把这本书给撕了! 艹啊,为什么男主对女主其实只是兄妹情啊喂!这样搞得她很自作多情好不好! “原、原来如此啊。”沈乔硬着头皮接话,“是、是我想多了呢,呵呵呵。” 齐玉成看她万般不自在,便笑着拍拍她的脑袋:“我将你带大,把你当亲生妹妹,自然容不得任何人你伤害你,所以那赵沉临……”他的语气骤然沉下,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哦,明白了,大师兄原来是个妹控! 但现在不是和大师兄唠嗑家常的时候,再磨蹭下去,赵沉临就要赶来了。 沈乔站起,拍拍衣服的灰,抬头扫了一眼。他们又掉回了地下,头顶石壁高耸,向上的通道都被碎石堵住了,昏昏暗暗看不见一丝漏光。 齐玉成仰头:“上去的路是行不通了。” 沈乔:“那我们找找其他的路吧。”破开堵塞的石头有可能引起二次崩塌,这地下又太深,被埋住极有可能就出不来了。 “等等。”齐玉成在原地闭上眼,一会儿后,他睁眼往左手边的暗道走去,“往这边走,有风。” 沈乔跟上:“有风吗,我怎么什么都没感觉到。” “是很细微的空气流动。”齐玉成边走边说,“你虽为金丹,但明显积累不够,故对五感的敏感度也比寻常金丹修士要低。” 沈乔暗暗吐了下舌头。 她有种被长辈抓到考试作弊的错觉,齐玉成可能已经发现她是靠走捷径提高修为的了,但他也没揪着这事多问,而是沉默找路,两人皆一言不发,走了足足一刻钟。 直到走出暗道,看见眼前宽阔的场面时,沈乔才感受到了齐玉成所说的风。 眼前是一个巨坑,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坑底是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各式各样的魔物,有长翅膀的,有长八只脚的,也有漆黑一坨看不出身形的。他们大小不一,聚在一起不断蠕动,就像是一窝苍蝇,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再看巨坑附近,架了一排铁质的机器,长得有点像旧时手动的碾米机。疑似进料口的平台连着可以转动的粗大滚轴,滚轮上是密密麻麻的锋利刀片,上面沾了陈旧发黑的血迹。另一侧的出料口,又红又白的料浆缓缓流下。 这大概是…… 沈乔捂住了嘴巴,一阵恶心涌了上来。 “喂!你们是什么人!” 机器旁边,正在装饲料的的工作人员放下料桶走了过来,刚迈了两步就被一道剑影贯穿腹部,鲜血淋漓地倒在了地上。 沈乔默默地别开眼睛。 齐玉成的眸光很冷,出剑的速度很快,三五道剑影刷刷飞出,带着渗人的怒意,瞬间就解决了这里所有的饲料工。 听说与亲眼所见的差别还是很大的,沈乔无法想象,人要麻木不仁到何种程度,才能面不改色地搅碎人体。 血腥味刺激得她胃里翻涌,脑袋一阵阵刺痛,酒精的作用现在才体现了出来。 沈乔闭着眼,抱着肚子缓缓蹲下。 “娇娇。”齐玉成连忙查看她的脸色,“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吃多了。” 齐玉成知道这里的味道不好闻,便要扶她起来:“还能走吗?” 沈乔还没回话,就听得一声粗犷的冷笑从背后传来。 齐玉成目光一凛,连忙将沈乔护在身后。 三德从暗道中走出,高大的身体甚至需要微微弯腰才能避开头顶的石壁。锃亮的大砍刀架在他的肩上,划过一道血腥的弧光。 “是你。”三德眯眼看向沈乔,“我倒是低估你了,竟把我的饲料场搅得天翻地覆。” 沈乔脸色惨白地蹲在齐玉成身后。她很想解释一下,不是她干的,是明璇那疯婆娘做的。但翻涌上来的恶心感实在煎熬,她感觉自己一张嘴就要吐出来。 齐玉成握紧剑柄,侧目轻声道:“娇娇,你先走,出去之后去找闻岚。” 沈乔抬眼看他。 修为摆在那,一个金丹无论如何是打不过元婴的,齐玉成让自己走,这是打算以命相搏,拖住三德。 “不行,我——” “砰!” 刀风瞬间飞至眼前,齐玉成抬剑挡住,两道灵力在空中对峙,卷起一阵飓风。 沈乔被风吹得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哇地吐了出来。胃里一空,脑子里终于清醒了过来。她擦了擦嘴角,指尖一转,唢呐出现在掌心。 双手收在胸前,结了一个道印后,唢呐瞬间变大了数倍,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三德猝不及防,被巨大的音浪震得后腿半步,手上的力道一松。齐玉成立刻御剑而起,青色剑光在上空刷刷分开,形成九道凌厉的剑影。 “破!”齐玉成用了十成力,使出破煞剑诀第九层,九道剑影闻声而动,如九条巨龙在空中咆哮,俯冲而下,瞬间将三德吞噬在漫天青光中。 地面砰砰砰地炸开了花,整个石窟剧烈晃动了一下。 沈乔收了唢呐,定睛往烟雾里看。不知道他俩配合起来,这拼尽全力的一击,能伤到三德多少。 “嗖——” 大砍刀破开烟雾,急速向某个方向飞去。 齐玉成猛地回头,身形一闪,扑向沈乔。 “噗嗤。” 是利刃刺开皮肉的声音,那把刀穿过齐玉成的肩膀,刀尖堪堪停在沈乔的鼻尖前,再近一步,就能将她整个脑袋劈下,可是它现在,几乎要将齐玉成的整条右臂切下来, “看来我还得感谢这位兄弟挡下这一刀呢。”三德笑意盈盈地从烟雾中走出,大砍刀应声拔出,回到他的手中,而齐玉成的身体恍若沉井的石块,扑通倒下,大片血液在他身下无声地蔓延。 竟然毫发无伤! 沈乔心里一慌,还没来得及出下一招,三德的身影便出现的她身后,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方才是我不对,没控制好方向,这重要的人质可不能死啊。” 沈乔只觉头皮一阵撕痛,她用力挣扎,却丝毫挣脱不开三德钳子一样的手。眼看齐玉成还躺在地上流血,生死不明,她心急如焚,朝他的方向喊道:“大师兄!大师兄你还活着吗?!” 齐玉成竭力撑起身体,额头的青筋暴起。 三德嗤笑一声,随手掐一道法诀过去,火花炸开,齐玉成的身体像是一块残破的抹布一样滚了出去,停下之后,身下血流成泊。 他面朝土地,整张脸都埋在废墟里,似乎再无力气爬起,唯有手指挣扎着动了动。 沈乔闭了闭眼,努力稳住神智。那大片深红窜入眼帘,引得人一阵阵发晕。 齐玉成流了这么多血,坚持不了多久。三德暂时不敢杀她,她还可以试一试。 沈乔默默捏紧了手里的唢呐。 三德粗暴地把沈乔的脸掰过来,看着她怨恨发红的眼神,他嘴角一裂:“放心,我不拿他喂魔物,会给他留给全尸。” “哦,那我谢谢你啊。”沈乔的目光骤然发狠,朝着三德的方向,低头猛地一撞。 咣当。 三德往后一仰,吃痛地闷哼了一声,但扯着沈乔头发的手没有松开。他咬牙怒道:“臭娘儿,找死。” 在大砍刀挥过来之前,沈乔先发制人,手中的唢呐高速旋转,刮起猛烈的刀风,往三德的脖颈处割去。 这一下快狠准,一定要割他个大动脉出血! 眼看三德的衣领已经被风刀切碎,只差毫厘就能一击毙命,沈乔的一颗心提了起来。 三德的脸上突然浮现一个狞笑。 他不退不躲,只释放了一下灵压,唢呐就朝着反方向飞了出去,吧唧一下掉在了地上。 那一刻,沈乔的心是拔凉拔凉的。 金丹修为,比之元婴,果真如蚍蜉撼树。 “不乖乖当人质,该让你吃点教训。”三德说着就抬起了大砍刀,上下扫了沈乔一眼,似乎在琢磨砍哪里比较好。 完了。 齐玉成会死。 她会被废,大概要缺胳膊少腿。 大砍刀中注满了浑厚的灵力,伴着嘶哑的风声,向沈乔挥去。 卧槽。 我要死了! 沈乔脖子一缩,吓得闭上了眼:“救命啊——” “称呼呢。” 一声轻笑落入耳畔,刀锋在沈乔手腕处堪堪停住。 三德眼神一沉,连忙把刀一收,单手掐住沈乔的脖子,转身一看。 弥漫的尘埃中,步子悠哉地走来一人,木屐落地声永远那么自若闲适,却又铿锵有力地敲打在沈乔心间。 她怔怔地盯着远处。 那人的身影逐渐清晰,还是那身绸制黑袍,还是那根精致的金边烟杆。他的嘴角挂着慵懒的笑意,就算这在弥漫着污秽气味的肮脏之地,那份独属于强者的傲慢与优雅也丝毫不减。 “连个称呼都没有,你喊谁救命呢。”赵沉临笑道。 第49章 全是,他的味道。 沈乔怔了一秒, 才反应了过来。巨大的喜悦淹没了她,她一张嘴,差点喜极而泣:“主子!主子救命啊!我喊您救命呢!主子——” 三德掐着沈乔脖子的手用力:“你给我闭嘴。” 沈乔的喊声立马止住了, 只能可怜兮兮地转动眼珠, 扁嘴看向赵沉临。 三德有人质在手,即便修为低了一个层次, 他也毫无畏惧, 甚至语气轻蔑:“赵沉临,我不是让你废了筋脉再过来吗?” 赵沉临没回答三德的话,他的视线一直停驻在沈乔的脸上,从出现到现在,都还没有看三德一眼。这样毫不在意的态度让三德心下一紧, 掐着沈乔的手愈发用力:“你不怕你女人死吗?啊?” 赵沉临终于看向三德。 三德顿时不虚了, 他拉着沈乔,走向一旁的绞肉机, 把人按在了上面:“赵沉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怎么才能从我手中救下她。” 沈乔被三德按住脑袋,侧脸贴在绞肉机的平台上, 她的头皮离那锋利的滚轮很近, 再往前一步,头盖骨就会被搅碎。 “你的女人, 你应该知道她的皮肉有多嫩吧。”三德的视线扫过沈乔的后颈,嘿嘿笑道,“我只要一启动这台绞肉机,这白嫩的皮肤顷刻之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赵沉临拧眉。 三德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愈发得意道:“你大可以试试从我手中抢下她, 我死的那个瞬间,她也会死,削得连脑袋都不剩,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丧心病狂,仿佛已经沉浸在胜利的兴奋中。 但是赵沉临无动于衷,甚至不屑开口与他交谈,冷淡的视线仿佛在看小丑做戏。 三德又开始慌了,不禁拔高了声音:“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数到三,你再不自废经脉,那大家就一起死好了!” 赵沉临视线重新落在沈乔脸上。 “三。” 沈乔紧张地抿了下唇。这台机器上有残留的碎肉,血腥味浓得她想吐,方才被喜悦冲昏的头这才渐渐冷静了袭来,她一直觉得赵沉临是无所不能的,但眼下这个情况的确是三德更占优势。 “二” 赵沉临会为她自废筋脉?想想也不可能,根基一损,便再难修炼,他还没找到他的亲爹,不会干这种蠢事。还是说,他打算冒风险,赌一赌他和三德谁的手速更快? “一。” “娇娇。”赵沉临开口,“闭上眼睛。” 沈乔一怔,对上他的视线,琥珀色的眸子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他总是在该有情绪波动的时候表现出一副冷淡或无谓的样子,这让沈乔心里没底,但她还是深吸一口气,紧紧闭上了眼。 她陷入一片黑暗,心脏因为紧张而快速跳动。她在思考,若是赵沉临出手,她得挑好时机配合才行。 “主子!” 她听见了辛罗失声惊呼,紧接着是三德急促又兴奋的呼吸声:“快点——” 现在就是时机! 沈乔的双臂撑在绞肉机上,借力一个翻滚,从三德掌下溜出,但三德反应很快,一把扯过她的头发,将人摔在绞肉机上。 电光火石间一股强大的灵压悄然而至,三德猛地回头,暴怒道:“他娘的你还真敢!” 绞肉机应声而动,滚轮转动的轰鸣声响在沈乔的耳侧,她被三德往前一推,密密麻麻的刀刃像巨轮一样朝自己碾了过来。 卧槽!沈乔仓皇且惊恐地闭上了眼。 咔嚓咔嚓咔嚓——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那些尖刃扎在她手臂上,就像是狗尾巴草挠了痒痒一样,她的身体滑入滚轮之下,锋利的刀片尽数断裂,被挤压成碎片。 而她,毫发无伤。 沈乔&三德:“…………” “你他娘到底是什么东西!”三德怒喝,抬起大砍刀,打算亲自动手,砍死这个绞肉机都绞不动玩意。 “呃啊啊——砰!” 沈乔正急急往外爬,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三德接连不断的惨叫一声盖过一声。她刚想回头,手腕被拽住,从台上跌落。 她的身体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犹如焚香般微苦的烟草味扑面而来,脸颊蹭过丝滑且冰凉的布料,贴上了男人起伏的胸膛。 赵沉临的气息不稳,有些微喘,他收紧双臂,将沈乔的头紧紧按在自己怀里:“先别睁眼。” 沈乔听话没动,声音隔着布料闷闷传出:“……为、为什么?” “有很多血。”他说,“你不会想看的。” 他居然记着她晕血。 不可思议的,那些恐惧与紧张恍若潮水,刷地退了下去。她看不到血,也闻不到一丝血腥味,甚至连三德接连的惨叫声都被隔绝在外。 她情不自禁,把头深深地埋进男人的怀里,小心翼翼地嗅了嗅。 全是,他的味道。 赵沉临花了不少时间才将气息平复了下去,只是抱着沈乔的指尖现在都带着微颤:“刚才你为什么要乱跑?” 他的语气微愠,沈乔想要抬头,又被赵沉临按住后脑勺压了回去,她小声解释:“我总不能一动不动待在那里任人宰割吧。” “你知不知道,要是你没有金刚炼体大法,你早就——”赵沉临意识到自己在发火,情绪外露得简直不像他,他低头,挨着她的发丝深吸了一口,那清甜的香味缓缓抚平他的心中的惊慌。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多余的事情了,我有十成的把握救下你,你这么一搅和,倒是——”他顿住,没了后话。 沈乔:“倒是什么?” 倒是将他吓得半死。他将她抱紧了几分,没答话。 沈乔撇撇嘴,心道那我又不知道你有十成把握,我还怕我小命呜呼呢。 三德还在地上痛苦地□□,他被斩下两臂,血流了一地,疼得直抽抽。赵沉临像是怕此污秽之人玷污了沈乔的眼睛似的,将人又往怀里按了几分,发冷的目光瞥向三德:“辛罗,把人扔下去。” 三德听罢浑身一抖:“你!你要干什么!” 赵沉临冷漠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瞳孔划过一道渗人的弧光。 “……”三德的冷汗刷地流下,那眼神恐怖如斯,说是地狱的阎王站在面前也不为过,恐惧排山倒海般溢了心头。 “等等!是我的错,我不该——呜呜!”三德被辛罗捂住嘴巴,他失去了双臂,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惊恐得睁大了眼睛。 辛罗面无表情,拖着三德往养着各种魔物的饲料坑边上走去。 “呜呜啊……”乱蹬的脚在地上拖出两道断断续续的痕迹,辛罗拎着三德衣领竟然往坑里一抛。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被争先恐后的咀嚼声淹没,辛罗往坑底看了一眼,依稀只能看见三德两只僵直的脚缓缓沉进了如黑潮一般的魔物堆里。 对于元婴修为来说,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至少这些魔物的啃咬,不过就是让三德掉一块肉而已。 就算皮肉全部被咬坏,肠子都流了出来,他也还会有一口气。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辛罗淡然地收回视线。 …… “啊!” 沈乔突然推开赵沉临。 赵沉临低头看她:“怎么了?” “我忘记还有个人了……”沈乔喃喃道,她被赵沉临护在怀里,视觉听觉全部被他屏蔽了,一时都忘记了齐玉成还深受重伤躺在一边! 沈乔慌忙回头寻找,不远处,齐玉成就静静躺在血泊里,连姿势都没变过。她拔腿就要过去,却被赵沉临拉住手臂:“那里有血。” 沈乔焦急道:“可是他——” “他?”赵沉临心知肚明,但就是不往沈乔看的方向扫一眼,拔高语调装作不明白的样子,“谁啊?” 沈乔心里一咯噔,转头看他。 他也垂眸看她,笑眯眯地问:“你认识?” 沈乔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眼下齐玉成是晕了,他妹控的属性没地方发挥,但不能保证赵沉临不会对齐玉成做什么,毕竟这个疯批的占有欲特别强,她想起赵沉临给她分析过的桃花酥案例。 ——看了他的东西,他就会挖了那人眼睛。 “我不认识。”沈乔摇头如拨浪鼓,“但他救了我,算是我的恩公。” 赵沉临没吱声。 沈乔低头,慢吞吞蠕动脚尖:“……我不喜欢欠人情,如果他就这样死了,我良心不安,会睡不好觉。” 赵沉临看了她片刻,终于出声:“行吧。”他给辛罗使了个眼色。 清扫工·善后者·万能管家·辛罗刚刚收拾完三德,正在擦拭手上沾的血,闻言利落地掏出一卷纱布和一瓶止血丹药,走向齐玉成,蹲下身开始忙碌。 眼看齐玉成的血渐渐止住,服了丹药后苍白的脸立马有了起色,沈乔松了口气。 赵沉临负手站在沈乔的身侧,眼珠在地上的齐玉成和沈乔的侧脸上来回转了转,藏着宽大袖袍里的指尖微微一动,在思量中摩挲着。 辛罗包扎完毕,把仍是昏迷的齐玉成往肩上一扛。 “哎哎哎轻点……”沈乔忍不住伸手去扶,但一想到赵沉临就站在身后,她又非常自觉地把手缩了回来,欲盖弥彰地搓了搓衣角,“呃,小心点啊,好不容易止住血的。” 辛罗扛着齐玉成立在原地,看向赵沉临,似乎在等待指示。 赵沉临还在思索,沈乔又抢话:“辛将军,要不就安置在我原来那间小木屋里吧,那间屋子还空着没人住。” 辛罗略微一怔,又瞥向赵沉临。 不用回头,沈乔就知道赵沉临肯定在看她。 她说这话不是没过脑子。 齐玉成一定要在她可以照顾得到的视线范围内才行,赵沉临这个没心没肺没肝的,指不定让辛罗把齐玉成往哪个旮沓角落一扔,然后让其自生自灭,他伤成这样,肯定必死无疑。 齐玉成绝对不能死。 一是因为他救过自己,救命之恩是真。二是他死了,只会加速灵寂山屠魔的进度。只有齐玉成活着,借他之口,才能可能劝动灵寂山的长辈们,借而彻底消除这场因沈娇娇而引起的仙魔之战。 从大局的角度出发,这是最妥善的处理方法,她不能在这里退缩。 沈乔回头问:“可以吗主子?我想确认恩公的性命无碍,这样我才可以放心。” “可以啊。”赵沉临回答很快,他的嘴角翘起,浅色的眼珠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辛罗得到指令,就麻溜地把人抗走了。 沈乔长长地吐了口气,从地上捡起唢呐,吹了吹上面的灰,又细细地用袖口擦拭。 这惊心动魄的一夜冒险算是谢幕了,沈乔都没想到她喝个酒又喝出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剧情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走到了最操蛋的部分。 不过,今晚先容她回去睡个觉,剩下的事明天再慢慢想。 “娇娇。”赵沉临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我有金刚炼体大法,摔几下就跟挠痒痒似的。”沈乔将唢呐收回袖口,刚想转身,赵沉临已经凑过来了,他负着手,俯身靠近,没贴着她的后背,气息倒是缠着沈乔的耳廓绕了上来。 “好。”赵沉临说,“那就不需要休息了。” 沈乔侧头,与赵沉临目光相对,两人距离不过毫厘。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心脏不由加快:“什、什么意思?” 赵沉临看着沈乔,背在身后的手朝头顶的石窟弹了一道雷诀,“轰隆”一声巨响,石块簌簌落下。 沈乔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禁缩起脖子,脸上古怪与惊悚的神情并行:“……怎么了?” 发脾气了?看着不像啊…… 正上空的石窟开了个不大不小的洞,月光漏了进来,洒下一地清澈的柔意。 赵沉临抬眸看了一眼月亮:“唔,现在离子时还有一刻。” 沈乔:“?” 他低头看她,笑意在月色下肆意流淌:“距离我给你考虑的期限,还差一刻。” “你想好了吗?” “要不要做我的道侣。” 不止眉心,沈乔的心脏也猛地一跳。 第50章 “我不喜欢你,抱歉。”…… 夜色已深, 早就过了子时。 无念山寂静如墨,唯有山顶处灯火晃晃。 书房。 沈乔双手叠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坐在矮榻前。赵沉临就坐在她对面, 撑着下颚笑眯眯地看着她。 “娇娇, 你已经思考很久了。”赵沉临开口提醒。 不久,才过了两分钟, 屁股都还没坐热。沈乔心中暗骂, 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不满。她抿了抿嘴,似乎想张口说点什么,还未蹦出一个字她就神色忽变,表情痛苦地扶住了太阳穴,小指翘出了兰花的形状:“哎哟喂, 我好头晕啊, 可能是今天喝——” “把热好的醒酒汤拿上来。”赵沉临话落,小厮就端着醒酒汤快步走入, 那速度, 好似站在门口候了许久,就等着主子喊他。 施法打断。 沈乔那矫揉做作的兰花指就僵硬在了太阳穴边上:“……” 他怎么准备这么齐全? 她垂下眼帘,面前的碧玉碗里还冒着腾腾热气, 这醒酒汤的颜色跟板蓝根一样健康, 闻着有一股清甜的香味。 沈乔盯着碗看,没有动。脑子正在快速转动, 想要挤出第二个借口。 “趁热喝。”赵沉临用烟杆将碗推过来了些。 沈乔暗暗吸了口气,仿佛这不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醒酒汤,而是一杯赐死的毒酒,喝完了,她也可以驾鹤西去了。 捧起汤碗, 道了声谢后,小口撮了起来。 她轻轻抿着碗沿,喝得很慢很慢,几乎是一滴一滴抿进去的。 人在垂死挣扎的时候,才觉得喝口汤的时间都很珍贵,甚至可以拿来磨一磨挤一挤,多拖延一秒是一秒。 “不好喝吗?我记得这是甜的。” 赵沉临冷不防地开口,沈乔咕噜一声,咽下去一大口。她不敢磨蹭了,就怕赵沉临一个不耐烦,直接给她灌下去,于是仰头一饮而尽。 空碗被小厮收了下去,他还十分上道地送上来一壶酒,获得赵沉临的赞扬的目光一枚。 沈乔:有没有搞错啊喂!大哥你刚端下去的是醒酒汤的空碗!你他妈还给我上壶酒? 咦。 这是机会啊。 再把自己喝醉,睡大觉去…… 沈乔伸手去捞酒壶,对面的人劈手抢过,翻过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你不能喝。”他晃着酒杯,意有所指:“喝醉了误事。” “……”沈乔悻悻地把手收了回去,这大半夜的,能误什么事不用赵沉临提醒她也知道,但她就是想把自己搞醉,最好不省人事十个巴掌都扇不醒的那种! 赵沉临自饮自酌,目光落在庭院的空地上:“娇娇,你有父母吗?” “有啊。”沈乔埋着脑袋郁闷。 “是修真人士?” “不是……吧。”沈乔回忆了下沈娇娇的出身,“只是普通农户。” “那你有师尊的吧?”赵沉临又问。 “当然有啊,没有师尊谁带我入的仙门。”沈乔一顿,她有点跟不上赵沉临跳跃的思维,抬头看他,“主子问这些做什么?” “我无父无母,也没有师尊。”赵沉临认真地思索道,“看来这合籍大典,只能邀请你师尊来主持了。” “什……”沈乔惊了,他这算盘也打得太远了吧? “主子,这……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沈乔说得委婉,“您是不是,稍稍想得远了些?” 赵沉临侧过脸看她:“你不想与我结成道侣?” 面对那道恍若利箭一般直视过来的目光,沈乔梗着脖子,先是点点头,随后又猛地摇摇头。 赵沉临:“到底想,还是不想?” 沈乔撇撇嘴,声音压得极低,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句:“……不想,但是我不敢。” “什么?”赵沉临没听清,轻皱了下眉。 沈乔在赵沉临穷追不舍的目光下,一张小脸皱成了话梅,手指来回抠着桌沿,紧张不已。 赵沉临扫了一眼她的动作,便心下了然,他抽了口烟,嘴角勾起一个懒洋洋的笑:“不想也没关系,给我个理由,能说服我我就不逼你。” 沈乔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他。要是搁以前,赵沉临说这种不知是真是假的玩笑话时,她会慌得立马跪下求饶,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沈乔觉得,赵沉临还算是半个人,因为有些人话他听得懂,也听得进去。 她抠桌沿的动作停住,像是做心理准备似的缓缓吐了一口气:“主子,事已至此,我就跟你实话实话吧。” 不想跟他结成道侣,还能有什么理由? 没有任何一个理由会比这个更有说服力,也没有任何一个理由会比这个更加伤人。 “我……”沈乔严肃的神情里带着歉意,“我不喜欢你,抱歉。” 赵沉临抽烟的动作一顿,他皱着眉转眼看她。 沈乔提着一口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主子,强扭的瓜不甜,既然我不喜欢你,那就不能和你结成道侣……” “等等。”赵沉临紧皱的眉头倏地松开,眼珠里掠过一丝疑惑,“你不喜欢我,跟我要和你结成道侣,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 “……”沈乔眉心一抖,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赵沉临听错了,又一字一顿重复道。 “主子,我说,我不喜欢你。” “没关系。”赵沉临往榻背上一靠,弯唇笑道,“我不介意。” 沈乔:“…………” 她真是高估他了,他不是人!也听不懂人话! 哪有人听了这种杀伤力大的话还能神态自若的? 赵沉临拿起酒壶,酒如清泉,叮铃入杯:“娇娇,我不想逼你,但若是动真格,我有一百种方法把你留在身边。” 他的声音不徐不疾,像在唠嗑家常:“比如砍掉你的手脚,把你绑在我的屋子里,让你哪也去不了,又或者把你冰冻起来,做成雕像,日日夜夜看着。” 沈乔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在她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只见赵沉临修长的手指按住杯沿:“不过比起尸体,显然还是会说话的你更有趣。你也更喜欢活着的感觉对吧?所以成为我的道侣,于我于你,都是最好的选择。” 沈乔刚想骂“神他妈最好的选择”,但话到心口,又落了下去。 卧槽,他说的…… 居然很有道理! 那些强取豪夺虐恋情深囚禁play就是瞎jb折腾。 不折腾就是妥妥的HE啊。 俗话说得好,人生嘛,不能反抗,那就张开腿享—— 啊呸! 差点被洗脑了。 这些若是男女主之间的问题,就算过程再曲折,那结局都是一个he。但跟一个疯批反派,那就不一定了啊。就算她在人格上和沈娇娇差了十万八千里,也不能保证结局同样能差这么多路。 她冒不起这个风险。 可是已经没有法子了,插歌打诨装疯卖傻没用,正儿八经地谈也没用,赵沉临就是铁了心要和她——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来着?有一百种方法将她留在身边…… 沈乔在思索中眨了眨眼,脑中忽地灵光一闪。 卧槽,她好像想到法子了。虽然剑走偏锋,好歹还是一线生机,可以试试! 她舔了舔嘴唇,开口道:“主子,我师父很疼我的。他老人家不会来主持合籍大典,也不会为我们刻上道侣印记,因为他不可能放心地把我交给你。” 赵沉临挑了下眉,等着她的下文。 沈乔挺直了背,仿佛有了底气:“你方才说,你有一百种方法把我留在身边,那结成道侣就是你想让我留在身边的方法之一?” 赵沉临没说话,不予否认。 沈乔平静地看着他,她深吸一口气:“主子,失礼了。”话落,她倾身越过小案,搂住赵沉临的脖子,轻轻地抱了上去。 赵沉临极缓地眨了下眼,他都还未来得及细品她发丝间的香味,沈乔就匆匆放开了他,在榻椅上重新坐好。 “主子,方才我抱你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 赵沉临拧眉,显然对她的行为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沈乔笃定地帮他回答了,“这就足以证明,你对我并没有男女方面的感情,你不喜欢我,那我们就不应该结成道侣。” 赵沉临提出结成道侣是在她帮他包扎了伤口之后,他突然就冒出了这个想法,让沈乔猝不及防。再结合他方才说的“不喜欢他不重要”和“留在他身边”两句话,沈乔猜测,赵沉临不知道结成道侣意味着什么,即他没去思考过——她对于他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送了你纱布,帮你处理了伤口,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从没有人做过。”沈乔诚恳地看着他的眼睛,根据自己的猜测说了下去,“你第一次感受到了关怀,就会贪恋这种感觉,就好像人会在天冷的时候不自觉地靠近暖炉一样。” “其实你随便找个人来帮你包扎,都是一样的,只是没人敢而已。而我只是机缘凑巧,成了第一个给你包扎的人。” 赵沉临沉默地听着她讲,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烟杆,神色一寸寸沉了下去。 沈乔看他听进去了,便试探着多问了一句:“主子,结成道侣,或者是道侣印记……对你来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赵沉临的眸光轻轻一动,他垂下眼帘,不知是在回忆还是在思考。 沈乔等了半天,见他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从坐塌上起身:“主子,天色已晚,早点歇息。” 她蹑手蹑脚地告退,走出去一步两步三步,赵沉临都没有出声喊她,他像是成了一座雕像,沉浸在回忆黑暗的往事中。 沈乔抬眼看见明晃晃的月色,她该是松了口气的,却忍不住仰头叹了一息。 嘴炮是真有用,赵沉临是不是被她讲得正在怀疑人生? 这是好事,她想。 只是自己在越过桌案抱住他的时候,心跳倒是莫名快了几分。 那清苦的烟草味,真是要命。她只要一靠近,一闻到,就会想起在地下饲料厂的那个拥抱,想起那让人放松到极致的安全感。 啧,不会赵沉临那边被她说服了,她这里倒是出现问题了吧? 第51章 他又矫情又折腾。 翌日, 日头高照。 房间里还是暗沉沉的,唯有一束强烈的光,透过没有关实的窗缝, 笔直地撕裂这片昏暗, 直戳沈乔紧闭的眼皮上。 她还在呼呼大睡。 片刻后,她皱了下眉, 睁眼的一刹那差点被亮瞎。她搓了搓眼睛, 瞥见素色的窗幔,才从迷糊中逐渐清醒过来。 昨晚……她好像把赵沉临忽悠过去了…… 然后……这个剧情进行到哪…… “!” 沈乔一个激灵,翻身坐起。 ——这个剧情正进行到了不得了的时刻! 她掀被下床,穿衣,洗漱, 扎辫子, 一气呵成。走到房门前时,突然跟按了静音键似的, 踮起脚尖, 将手轻轻搭在门上,一点一点地用力,无声地拉开。 他肯定又…… “辛将军。”沈乔从门缝中看见门外站着的人, 不禁面露惊讶, 她将门打开,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 最后又看向辛罗,“怎么是你?” 辛罗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主子有要事。” 沈乔:“哦。”是什么要事她就不问了,既然不带上她那就不是去找爹,大概又是去杀人? 正好,她可以乘机去看一下齐玉成。灵寂山会不会攻来雾影城, 齐玉成是关键,她得想法子说服他。 沈乔步子一迈,往院外走去。 “沈姑娘若要去看望伤者,也先把早膳用了。”辛罗抬起右手,上面提着一个食盒。 沈乔:“你怎么知道我要去……” 辛罗:“主子说过,沈姑娘要是想去报答恩公,便随她去。” 沈乔:“…………” 好家伙,人不在,监控头倒是装了不少。 他都这么说了,沈乔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她接过食盒,道了声谢后就沿着小径往小木屋而去。 小木屋的门虚掩着,还没进去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齐玉成盘腿坐在床上,正在打坐,他听见脚步声便睁开了眼睛,摸到放在手边的剑。 “吱嘎。” 门开了。 沈乔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大师兄。” 齐玉成面露喜悦,当即就要下床,这一下动得太快,扯到了伤口。他动作一顿,捂着左肩深深皱眉。 “大师兄你别乱动。”沈乔连忙放下食盒,扶着齐玉成让他靠回床头,她看了眼他的脸色,不算好,嘴唇干得起皮,没有一丝血色。 “大师兄,你这伤不轻,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还要练功?” 齐玉成笑着摇摇头:“没有在练功,是疗伤。” “养伤期间得吃好。”沈乔打开食盒,“我给你带了些吃的,还是热的,快尝尝。” “你吃吧。”齐玉成说,“我已经吃过了,早上有人连着药一起送过来的。” 沈乔往嘴里塞了只水晶饺,稀奇道:“居然还照顾得挺周到,我还以为他会放着你不管呢。” 齐玉成:“谁?” 沈乔嚼饺子的动作一顿,干笑了一声:“就是我那位恩公嘛。我说过他性格怪癖,不喜生人,所以啊……”她匆忙咽下饺子,“所以我跟他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他这才收留你治疗的,到时候你给我打个配合,不要暴露身份了哈。” 齐玉成的目光瞥向床角,语气淡淡:“一日之间,娇娇又多了一名恩人。” 沈乔:“……” 夹起的饺子吧唧落回了盘子,沈乔张了张嘴,不知道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回什么话比较合适。 好像怎么说,都显得她很渣有没有!但她什么都没干啊! “大师兄。”沈乔擦了擦嘴巴,“你能联络到闻师兄和宁师姐吗?” 一般来说,同个师门的人,有专门的通讯秘令,不管相隔多远,都可通过联络符和传信玉简传递消息。 齐玉成从腰间解下一块巴掌大玉牌:“用此物就可以。” “大师兄你还没联络过闻师兄他们吧,他们肯定要担心了。”沈乔说着走到床边,伸手抓向玉牌,“你受伤了先歇着,我来和他们说——” 齐玉成握住玉牌的手一退:“我已经联络过了。” 沈乔猛地抬眼。 不会吧,他难道已经通知灵寂山了? 她顿时紧张了起来,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数十种方案——打晕齐玉成,抢过玉牌假扮他和灵寂山传消息?或者跟赵沉临说,让他先撤?还是坦白一切,让灵寂山干脆放弃带自己回去? “我跟闻岚说……” 齐玉成静静地看着沈乔,嘴角弯起一个温和的笑:“我和你都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点伤,需要休养,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在雾影城待命。” 沈乔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哦,这样啊,那他们就能放心了。” 在齐玉成的注视下,沈乔默默回到桌前,心虚地塞了好几个饺子。 “我什么时候能见一见你的这位恩公?”齐玉成忽然道。 “咳。”沈乔差点噎去,“……我不是说过吗,他不喜生人。” 齐玉成也不勉强:“好,那我可以不见。但是你得和他打声招呼,等我的伤势好些了,我们就出发回灵寂山。” “……”沈乔忽然觉得嘴里的饺子索然无味了,慢吞吞道,“嗯,我会说的,大师兄你先安心养伤。”她放下筷子,把没吃完的早膳装回食盒,“我去跟厨娘说一声,让她做点补血的给你,看你嘴唇白的。” “嗯。”齐玉成嘴角微弯,笑着目送沈乔离开。 在门重新关上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笑瞬间消失,眼神发沉地盯着手里的通信玉牌。 片刻后,他指尖扫过玉牌,荧光亮起,冷冽的声音划过寂静的屋子。 “闻岚,是我。” “帮我通知师父,娇娇找到了。” “的确在赵沉临手里。” - 沈乔离开小木屋之后,又去了一趟西区集市。 昨天和赵沉临谈得太晚,都忘记给他换纱布了,不过他自己好像也忘了。 沈乔一口气买了十卷纱布,装进储物袋后,又往隔壁药铺走去。 光换纱布不行,得擦点药。虽然他的手伤太重,一般药物可能没什么效果,但总比不用好。沈乔挑选了半天,把镇痛的、化瘀的、消肿的……能买的全买了。 药铺里的伙计们一边给她称药一边闲聊。 “哎,听说了吗,三德死了。” “啊?怎么死的?” “城主出手了,连同整个地下饲料厂一锅端了。” “哇,难得啊。”伙计甲奇道,“这是城主这几十年来做得最有人性的事了吧。” “是的啊。三德那家伙连女人孩子都不放过,我早就看不惯他了。这么一比,城主还是个有原则的,只要咱们不去招惹他,还是能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伙计乙说得兴奋起来,“而且你没有发现,自从城主来了雾影城后,魔域的各方势力就没敢来骚扰过,以前还总是打仗,现在真是和平多了。” “你这么说,我觉得城主也挺好的。话说你有见过他吗?我总是听说他的事迹,倒是一眼也没瞧见过。” 伙计乙放下药称,目光突然放远:“有幸于几年前在吹雪楼望见过一眼。” 伙计甲见他这般深邃的情态,愈发好奇:“怎么样?” “惊鸿一瞥,犹见天人。”伙计乙叹道,“我要是女的,当场就想嫁给他。” “发什么骚你!”伙计甲给了伙计乙一个爆栗。 沈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伙计甲:“姑娘,你笑什么?” “啊,没什么。”沈乔的嘴角根本压不下来,“我的药装好了吗?” “好了好了。”伙计乙将一布袋的瓶瓶罐罐递给沈乔。 沈乔带着笑意的目光在他憨厚的脸上扫过,心道他要是知道自己亲手装的药是要给赵沉临用的,会不会激动得当场晕过去。 “谢谢。”她接过药,心情愉悦地出了药铺。 回到无念山时,天色已经晚了。 沈乔用过晚膳,又将院子里的花草浇了浇水,闲来无事,就坐在屋子里等赵沉临回来换纱布。眼看着月亮越升越高,赵沉临还是不见人影。 她坐不住了,拿起桌上的一卷纱布,打开房门喊:“辛将军,你在吗?” 一道身影从廊下长柱后出现:“沈姑娘有什么事?” “辛将军知道主子去哪了吗?” “在吹雪楼。” 沈乔怔了一下:“他今天不是去收拾三德的饲料厂了吗?” “嗯。”辛罗答,“收拾完就赶去吹雪楼了。” 沈乔瞅了眼月亮,高高悬挂,夜已经很深了。她转眼问辛罗:“那他今晚还回来吗?” 辛罗:“不清楚。” 沈乔垂眸看向手里的纱布。 更换纱布的日子,赵沉临比谁都记得牢,以前偶尔她记岔了,赵沉临一会嘲笑她脑子糊涂,一会又抱怨说没有及时换手疼得不行。 沈乔觉得他又矫情又折腾。 不过今天大半夜了还在外头晃悠不回家,真反常。 “算了,不等了。”沈乔将纱布塞进兜里,“我去吹雪楼找他吧。”万一回头他又埋怨她不记得,那她可真吃亏了。 辛罗刚点了下头,放在衣襟里的传信玉简突然震动,他拿出一看。 玉简发出刺眼的光,女人压低的声音急急传出:“辛将军辛将军,你在哪里?快点来吹雪楼啊!” 是淑娘的声音,沈乔神色一凛,连忙看向辛罗。 辛罗也不明所以,对着玉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城主、城主他……” 那边声音杂乱,陆续又有几声女人惊恐的尖叫声传来,盖住了淑娘的声音。 沈乔心里一紧,连忙凑上去问:“淑娘,你再说一遍,城主怎么了?” “小沈!小沈是你吗?”淑娘声音一喜,“哎你快来啊,城主他非要%¥@*$&……” 又是一阵嘈杂,随后玉简的光一暗,彻底没了声音。 沈乔和辛罗对视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大事不妙”四个字。下一秒,两道身影如闪电般,朝着吹雪楼的方向,极速消失在夜色中。 第52章 她是不一样的。 眼看又一个半死不活的乐妓被拖了出去, 淑娘整个人都不好了。 造孽哦,这已经是今晚的第十九了,再这样下去, 她这吹雪楼还开不开了? 事情说来话长。今天傍晚, 淑娘正在准备迎接忙碌的夜晚工作,没想到城主突然大驾光临, 淑娘连忙把能安排的顶级乐妓都安排上。 不过今晚城主没有听曲的兴致。 他说, 如果有人能帮他换手上的纱布,他重重有赏。 一开始,没有一个人敢动,所有人都垂着头看着自己脚尖,跟耳朵聋了似的。沉默了足足有一刻钟, 终于有个胆大不怕死的轻声问了句。 “城主赏什么?” 赵沉临倚在榻上抽烟, 神情还算和善:“你想要什么,本座就赏什么?” 那乐妓一听, 立刻兴奋了:“奴婢想要……想要城主, 可以吗?” 淑娘登时瞪圆了眼睛。 好家伙,新来的人是真猛,简直是色胆包天。 这让她想起了当初第一天看见沈乔时, 她也胆大万分地当面回了城主一句“不想做他的女人”。 这年头, 爱拼才会赢? 然而事情没有淑娘想得那么顺利,那乐妓上前去解赵沉临的左手纱布, 才转开了一小截,就尖叫了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吓到了?”赵沉临微笑。 “嗯……”乐妓回忆起那截若隐若现的腐肉,不禁反胃,直接干呕了一声。 下一刻, 她扶在地上的手被赵沉临的木屐踩住,惨烈的哀嚎声瞬间响彻整个阁楼。 淑娘瞥见,那乐妓被抬出去时,整只手都是扁的。 “还有没有想试试的?”赵沉临的左手撑在膝盖上,拆开的纱布垂下长长的一截,他面无表情地缠了回去,“放心,本座今天不杀人。” 不杀人,但是手有被废的风险。 乐妓的手是她们的本钱,没了手,人也就废了。 淑娘这般想着,视线忽地与对面的一个乐妓对上。 那是老油条了,在吹雪楼混了很多年,但弹曲技术一般,一直没能发家致富,日子过得很拮据。 淑娘眼角一抽:你难道想? 乐妓点了点头:我想要百万灵石。 淑娘:“……” 老油条不亏是老油条,稳稳地蹲下身,面不改色地拆纱布。 只是她太紧张了,呼吸不免急促了些。 “呼吸声太重。” 赵沉临手指一弹,一道灵力打中了乐妓的脸,那乐妓脑袋往后一仰,两道鼻血刷地喷出,汹涌地跟黄河似的。 “回去练练憋气。”赵沉临说。 “是是是,多谢城主不杀之恩。”乐妓捂着鼻子连连应声,被扶下去的时候她对着淑娘挤眉弄眼。 ——我觉得还行,你要不要上去试试? 淑娘:“…………” 淑娘不缺钱,又惜命,自然不会上去。但许多小姐妹被怂恿了,鼓起勇气上了,但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负伤下场了。 “手太抖了。” “动作太慢。” “长得太丑。” “我不喜欢。” …… 淑娘数了数个数,已经是第十九个了,有的乐妓受得伤重,几乎奄奄一息,有的乐妓受得伤轻,比如那个只流了鼻血的。 可再这样搞下去,她就要关门大吉了。 老天啊,能不能在她的乐妓们全员残疾之前,来个人阻止下城主? “下一个。” 赵沉临话落,却迟迟没有人上去。 淑娘抬眸,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 她指了指自己:“我?” 所有人点了点头:只剩下你没上了。 淑娘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挨打的心理准备,上前道:“城主,老奴冒犯了。” 纱布拆了又包,包了又拆,凌乱且松散地挂在赵沉临的手上。淑娘面色沉稳,手法娴熟,比先前的每个人都冷静了不少。 “看见本座的手,你没觉得不适吗?”赵沉临问。 “没有。”淑娘答,她年纪大见识广,并不会被这点东西吓到。 “你包扎的手法不错。”赵沉临又说。 “多谢城主夸奖,老奴的前夫时不时就会受伤,老奴给他包扎了十几年,也练出来了。” 赵沉临:“你做得很好,但还是缺了点什么。” 淑娘心里一惊:“什么?” 赵沉临看着自己的左手若有所思,他想起了她在包扎的时候,一缕青丝曾从她鬓角滑落,在雪白的肌肤上晕开纯黑的墨,称得她肤白如玉,那发尾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来回摆了摆,像羽毛轻轻划过,他记得那种痒意,酥酥麻麻的,一回想起来,心脏就止不住地加快了跳动。 “不一样。”赵沉临喃喃道,他的嘴角缓慢上扬,逐渐扩大,称得上欣喜若狂,“她是不一样的。” 淑娘:“?” 赵沉临仍在自言自语:“……差点被她骗了,如何没感觉?心跳明明这么快。” 淑娘听得云里雾里,继续低头包纱布:“这……心脏跳太快不好吧,需不需要找个医修诊断一下?” 淑娘话落,一阵疾风忽地卷入屋内,嫩黄色的身影从正门处猛冲了进来。 “主子!” 沈乔似乎跑得很急,额头布满了汗。她先是看向赵沉临,然后看见了蹲在他身前的淑娘,不由啪地怔住。 “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淑娘抬手,老实回答,“我们在换纱布。” 沈乔的视线移向赵沉临的手,纱布散了一大半,手上的伤口一览无余。她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张了张嘴,眼神几经变换,复杂到难以言喻:“你、你让淑娘给你换纱布?” 赵沉临从容地收回左手,将剩下的纱布缠了回去。 淑娘总觉得此情此景有点诡异,但她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便开口解释了句:“沈姑娘你不要误会,不止我一个人,城主让所有乐妓轮流给他换纱布。” 咦,怎么感觉这句话也怪怪的。 “主子你——”沈乔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她心情复杂到说不出话。 赵沉临挑眉:“娇娇,昨晚是你说的,让我去试试别人。” 沈乔惊怒:“我让你试你还真去试?还试了整个吹雪楼的乐妓?” “……”淑娘看看赵沉临,又看看沈乔。这才品出了不对劲——等等,不就是换纱布吗?不就是给城主换了一块手上的纱布吗?你们吵什么?而且吵得好像是在花楼里捉奸在床一样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不管你们小两口在折腾什么不要带上她好不好她还想多活几年呐! “淑娘。”赵沉临看了一眼仿佛被踩了猫尾巴的沈乔,嘴角微弯道,“你退下吧。” “是是是。”淑娘麻溜地爬起,摆摆手,屋内的人一瞬间全散了,淑娘回头瞄了一眼,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赵沉临下榻,踱步至沈乔面前,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你生气了?” 沈乔抿唇,不说话。她的心里很不舒服,一是他手上的伤本来就严重,自己给他换纱布的时候都是万般小心的,那么多乐妓,谁知道是不是有几个下手不知轻重的,加剧了他的伤恶化怎么办?二是她想到那些乐妓在面对他丑陋的伤口时,可能会露出的厌恶的表情,哪怕是一个嫌恶的眼神,她都受不了。 ——凭什么她小心翼翼呵护着的东西,就这么轻易被他人看光了去? 赵沉临见沈乔没答话,便拉着她的手腕往榻椅走去:“你来得正好。”他摁住沈乔的肩坐下,伸出左手递到沈乔面前。 纱布拆拆合合太多次,淑娘包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赵沉临胡乱缠了回去,裹得实在粗糙,都没遮好。 沈乔垂眸扫了一眼,坐着没动。 赵沉临又往前递了递。 沈乔忍不住道:“主子还是找其他人来吧,弹琴的姑娘手都巧,包扎的手法也不是我这个吹唢呐的能比的。” 赵沉临笑:“你怎么阴阳怪气的?” “我——”沈乔张了张嘴,把一口恶气给憋了回去,“我没有,你听觉有问题。” 她现在的确很不爽,接到淑娘的消息,她还以为赵沉临又犯病手疼了之类的,急匆匆地赶来,抓过门口的乐妓一问——好家伙,这架势敢情是在选妃? “你不开心?”赵沉临探过身,去看沈乔的脸色,“就因为这么多人摸了我的手?” 沈乔:“………” 她侧头:“这是摸手的问题吗?这是——” 赵沉临:“是什么?” 算了,她不想说了,说得越多,倒显得她很在意他似的。 沈乔掏出兜里的新纱布,伸手去解赵沉临手上的。赵沉临支着下巴,嘴角噙着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沈乔拆了两圈,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某处,动作就顿住了。她怕看错了,甚至眯眼凑近,捧着赵沉临的手左右细看。 ——纱布已经拆开了几圈,在手腕处,靠近手掌根部的地方,有一道不长,但是挺深的口子。因为刚好在腐烂的末端,与手腕处完好的皮肉划开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线。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是细看了就能发现这口子把经脉都割断了几根,干涸的血迹黏在伤口边缘。 “这是……”沈乔记得上次包扎的时候明明没有这道伤,怎么才几天功夫他就搞了这么严重的伤,手筋都要——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数到三,你再不自废经脉……】 【快点!】 沈乔的脑子闪过三德的声音,那时她闭上了眼睛,并不知道赵沉临做了什么。 难道…… 沈乔怔怔抬头:“主子你不会是听了三德的话自割经脉了吧?” 赵沉临扫了一眼左手,似乎是看到这道伤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哦,稍微割了一点。” 沈乔心神剧震,像被人在心脏上重重砸了一下。她急忙抓向赵沉临的右手,撸起袖子,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手腕处皮肤白皙,青筋跳得欢快。 右手没事。 “等等,你不会还割了脚吧?”沈乔不放心,说着便去撩赵沉临衣摆。 赵沉临拉住她,心中好笑:“没有,只割了左手。” 沈乔顿时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伤了左手。 还好只是一只左手。 但一只左手,她也已经赔不起了。 赵沉临见她耷拉着脑袋仿佛受到了什么打击的模样,不由笑道:“受伤的是我,怎么你一副断了手的模样?” 沈乔还处在震惊当中,整个人都有点恍惚:“我,我没想到你会……不对,你不是说你有十成把握吗?” 赵沉临轻嗤道:“就三德那点修为,弄死他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那你为什么要……” “理论上是有十成把握。”赵沉临顿了一下,侧眼看她,“但你在他手里,那十成把握就慌得连一成都不剩了。” 第53章 你的脸很像桃花酥,我想咬一…… “等到回过神来, 手筋就割了一只了。”赵沉临垂眸看向自己的左手,继续说道,“也多亏你那时候挣脱三德, 不然伤口肯定不止这么浅, 弄不好手就废了——你傻愣着干什么?” “啊?哦哦哦。”沈乔回过神,将剧烈跳动的心跳声勉强压下, 继续给赵沉临解纱布。 方才她是愣了, 差点都傻了。因为她压根没想到,赵沉临会为了救她,真割了自己的筋脉,尽管那是一只曾被他遗弃的手,但对于沈乔来说, 这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 她现在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口,又慌又乱的。 哎, 她想赵沉临这只手本来就不太好, 现在又来这么一下,万一医不好了可怎么办? 可赵沉临毫不在意,看她耷拉着脑袋一副丧气的样子, 反倒劝她看开点:“不必在意, 一只手而已。你不是说过,我就算少了只手也照样横扫九州, 无人可敌吗?” 沈乔:“……”像是她会拍的马屁。 “可是主子你既然受伤了,昨天就应该说的,又拖了一天。”沈乔一边埋怨,一边给他解开剩下的纱布。 纱布落地,无论看多少遍, 这只烂手依旧让人触目惊心。她从衣兜里拿出今天买的药,本来以为对他的旧伤没用,想不到来了一道新鲜出炉的伤口,倒是歪打正着排上了用场。 “你以后可不能这样,受伤了就得及时医治。”沈乔擦了药,拿过新纱布,又给他一圈圈缠上,忍不住絮絮叨叨,“包括昨天割的这道口子,是不是我不帮你换纱布,你就不打算管了?哎,我觉得还是得找个医修来看看,光我给你上点药,感觉没用啊……” 赵沉临的右手撑着下颚,支在矮榻的扶手上,盯着沈乔笑。沈乔在唠叨什么,他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的视线扫过她雪白的,还带着点婴儿肥的两颊,随着她说话一鼓一鼓的。 他想起了她爱吃的桃花酥,也是白里透着粉红,只是不知道味道是不是也是甜的。 他这样想着,便低头凑了过去。 湿润的牙尖划过娇嫩的皮肤,还没来得及用力,沈乔就惊呼了一声,从榻上跌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单手捂着侧脸,一脸惊恐:“你、你你你干吗?”刚才那下,好像不是亲,是……是咬? 赵沉临舔了舔牙尖,并没有任何味道,但他莫名心情愉悦,就跟吃到了糖块一样。 “你的脸很像桃花酥。”他说。 沈乔:“……”所以呢,你是要吃了我吗? 沈乔将脸上沾的湿意狠狠擦掉,瞥见赵沉临的舌头重重抵过牙尖,似乎是在回味那一咬。她的脸腾地红了,也不管赵沉临手上的纱布有没有包扎完,收起药瓶转身就走。 大半夜的,跑大老远给他来包纱布,还被咬了一口,她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 赵沉临仍坐在榻上,低头将沈乔没包完的纱布缠好:“合籍的事,别忘了给你师父发请柬。” 沈乔跟踩了香蕉片似的脚下一滑:“……” 她转过身,嘴唇翕动,问得极其不自信,像个刀悬在头顶的受刑人:“……不、不不是说好了不合籍了吗?” “娇娇,我花了一个晚上,忍受了十几种刺鼻的劣质胭脂味,试验出来的结果还不够吗?”他系好纱布,起身缓步走到沈乔跟前,伸出自己的左手。 “不是谁都可以的,我只想你给我换。唔,最好能换一辈子。” 沈乔捏紧了拳头,这不是一刀痛快,这是砍得她心乱如麻。 她仓皇地抬眼,结结巴巴道:“换、换一辈子,你、你的手上还要不要治了!” 说罢,她就急匆匆地转身逃走了。留赵沉临一人,望着她的背影,兀自发笑。 他第一次觉得,受伤真好。 可惜只割了一只手。 割两只手,她是不是当场就应下了? - 灵寂山。 孟元和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扫一眼屋外,面上是掩盖不住的焦躁与不安。 一个小道童小步跑了进来。 孟元和连忙问:“如何?” “孟师叔。”小道童揣着手行了个礼,“掌门师祖还在闭关,谁也见不了,弟子已将您的口信送到了青云峰,至于掌门何事能看见这就说不准了。” 孟元和:“掌门还要闭关多久?” “弟子也不知。”小道童说,“若是掌门出关了,弟子会第一时间通知孟师叔。” 孟元和的神情又沉了几分,他朝道童点点头,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了。他刚走出去两步,又顿住,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一块玉牌,青色的字浮现其上,是闻岚发来的信息。 【师尊,我们找到小师妹了,在魔域的雾影城。】 【不要担心,大师兄说小师妹活蹦乱跳的。】 【对了,小师妹似乎在魔域遇到了机缘,修为涨了不少,已经金丹了。】 孟元和脸色一变,立刻捏了个通讯法诀,灌输至玉牌上。 齐玉成正在床上打坐,放在桌上的玉牌突然震了一下,他指尖一勾,玉简便飞入手中。 垂眸看了一眼,眉头便拧了起来,他将玉牌收入掌心,下床,开门,仔仔细细巡视了一圈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回到桌前,将玉牌启动。 “师尊。” 玉简里传来孟元和的声音:“闻岚的消息我已经收到了,你怎么不亲自联络我?” “我现在不和闻师弟在一起。”齐玉成压低了声音,“这里是赵沉临的地盘,我想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人带得回来不?” 齐玉成:“有些困难,赵沉临应该不会放人。” 那边顿了一下:“我听闻岚说,娇娇的修为已经是金丹了?” “是,估计是金丹一重境的水平。”齐玉成思索道,“几年前我探她灵脉,她的资质不算好,不是个修行的苗子,如何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上升至金丹?” 孟元和并没有回答齐玉成的问题,而是问:“她身上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 “比如说……”孟元和顿了一下,“煞气之类的。” 齐玉成眸光一闪,他压下心底的疑问,声音平静:“没有,她没有任何异常。” “嗯。”孟元和吩咐道,“你多看着她一点,这修为,也不要让她再长上去了。” “师尊,修为增长不是好事吗?”齐玉成忍不住问,“娇娇一直怠于修行,我们也一直随着她,但她若是自己想修行,我们还要拦着不成?” “你懂什么?”孟元和低喝道,“她的修为若是再上去,所有人都得完蛋!” 齐玉成捏紧了手中玉牌,沉默了好一会。 孟元和喘了两口气,语气稍缓:“此事我已经去请示掌门师祖了,具体要怎么带娇娇回来,还得从长计议。你在魔域,自己注意安全。” “师尊。”齐玉成忽然道,“之前那块碎了的令牌,我去查过了。书上说,将追魂令植入识海中,便能窥得中术者的一切。” 孟元和:“……” 齐玉成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监视娇娇吗?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孟元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的确在监视她,但这也是出于迫不得已的原因。说来话长,等娇娇平安回来后,我会和你谈谈。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她的安全,清楚了吗?” 齐玉成闭了闭眼:“弟子明白。” - 不出意料,沈乔昨晚没睡好。 一开始是睡不着,总觉得有人在咬她的脸,牙齿带着潮意,划过的触感是如此的清晰,以至于沈乔反复搓脸,搓得人难以入眠。 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又有人凑了过来,带着清苦的烟草味,利齿摩过她的嫩肉,留下斑驳的红痕。 “娇娇,我要咬你一辈子。”他说。 沈乔惊醒了,习惯性地搓了搓自己右脸。 完了完了,她现在感觉脸上嵌了牙齿了已经。 还是不出意料,这一日赵沉临也亲自过来送了早膳,沈乔虽然心里犯愁,但饭还是吃得贼香。他送来的全是她爱吃的——鲜虾瘦肉粥冒着腾腾热气,虾肉饱满,又滑又软;香酥葱油饼炸得金黄,外焦里嫩;桃花酥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沈乔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娇娇,这三种款式你喜欢哪种?”支着下巴,一直看着沈乔吃饭的赵沉临忽然从衣襟里掏出了三张或红或金的纸片,在桌子上一一摆开。 沈乔被这一顿丰盛的早膳迷得神魂颠倒七荤八素,她扫了一眼,张口就答:“暗红色这个吧,这个款好看。”答完了又埋头,将干饭人的干饭魂贯彻到了极致。 直到赵沉临收拾完餐盘,拎着食盒带着神秘的微笑走出门槛,沈乔瘫在榻椅上,搓着圆滚滚的肚子,忽然一个惊醒。 卧槽,他刚刚问了我什么? 沈乔原地跳起,跑出去拉住赵沉临:“你、你你你刚刚问我什么?” 赵沉临挑了下眉:“问你哪个好看呀。” “不是!刚才那个……”沈乔比划了长方形形状,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 “哦。”赵沉临笑眯眯道,“是请柬。” 沈乔:“…………” 请、柬? 我特么因为一顿早饭,把自己卖了? 第54章 你亲我一下。 其实在沈乔看来, 结不结成道侣,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现在要解决的一件大事是——如何阻止灵寂山的人攻入雾影城,即如何避免她被赵沉临掐死在灵寂山众人面前。 齐玉成是关键。 但麻烦之一是她不能三天两头地去找齐玉成, 赵沉临嘴上没说什么, 指不定拿小本本记下了她跑来找齐玉成的次数呢,或许心里早就想着怎么搞死齐玉成了, 所以沈乔只能谨慎再谨慎。 她借口要去找个清静之地修炼, 实则绕了一大圈,偷偷跑到小木屋来找齐玉成。 沈乔是来劝说齐玉成的,空手过来总显得目的性太强,便去隔壁花婶那讨了些糕点,拎着食盒推开了门。 “大师兄, 我给你送吃的了。花婶刚做的糕点, 还是热乎的。”沈乔在桌子上摆出一盘盘糕点,齐玉成主动接过食盒:“我来。” 沈乔放手, 干脆坐下拿过一块糕点塞嘴里尝了尝。 “吃了这个记得漱口, 免得长龋齿。”齐玉成提醒道。 沈乔点头,推了一盘枣泥糕过去:“大师兄,你也吃, 你要多补补血。”她看齐玉成已经能够行动自如了, 暗道这修仙的人身体素质就是好啊,明明前两日还是脸色惨白的。 齐玉成笑了笑:“我已经好很多了。” 好很多了。 那潜台词就是:我们可以出发回灵寂山了。 沈乔吃着桃花酥, 装作听不明白的样子:“那很好啊,但还是要注意休息,特别是你的胳膊,不要拿重物,更不要练剑……” “娇娇,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准备起来了。”齐玉成打断她,“今天收拾下东西,我们明天就出发回灵寂山,如何?” 沈乔心虚地躲开他的视线:“会不会急了点啊。” 齐玉成:“想来你在这儿待了小半年,突然要走也有些不适应。没事,那就多留一天,跟这里的人好好道个别。” 齐玉成意有所指,沈乔也不会听不出来,她拿过茶杯小口啜着,没吭声。 看对方这一副一定要带她回灵寂山的架势,她到底要怎么劝啊……撕破脸总不太好吧,人家也是为了她好,还特地来魔域找她。 齐玉成观察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嘴角的笑渐渐没了:“你不愿意跟我回去?” “不是我不愿意。”沈乔抿唇,“就是……就是我恩公那人,你别看他修为老高,不可一世的样子,实际上他很怕寂寞的。” 齐玉成:“他如何,又关你何事?” 沈乔继续胡扯:“毕竟他救过我,我这不得报恩嘛。” 齐玉成:“所以你就以身相许?” “噗——”沈乔正低头喝茶,听了这句,嘴里的茶全喷了出来。她目瞪口呆地看向齐玉成,“师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难道不是吗?”齐玉成想起了吹雪楼的老鸨描述的种种,心头火蹭地冒了上来,语气不禁微愠,“你就是不想走了,被那魔头迷得神魂颠倒,连师门都不要了。” “什么神魂颠倒……”沈乔抹掉下巴的水渍,“师兄你也太夸张了吧。” “娇娇,你年纪小,还不懂分辨是非。”齐玉成的语气缓了下来,“听为兄一句劝,赵沉临绝对不是可以信任的人。” 沈乔沉默了一会:“师兄,你不能光凭世间的传言,就断定一个人。” 齐玉成拧眉:“你就这么相信他?” “不是相不相信他的问题。”沈乔叹气,“退一步说,你带着我,就不可能安全离开魔域。他不可能放我走的。” 齐玉成:“我可以请示师尊,若是掌门师祖出面——” “有这个必要吗?”沈乔反问,“师兄你都这么说了,想必也清楚赵沉临修为深不可测,需得倾尽灵寂山全派之力方可对付,届时尸山血海,牺牲无数。就为了一个小小的弟子?值得吗?” “值。”齐玉成不假思索。 沈乔一怔。 “师尊会来的,师祖也会出面。”齐玉成说,“届时赵沉临不肯放人,大不了一战。” 他每说一句,沈乔就紧张一分。 完了,看齐玉成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那么灵寂山真的会全员出动,掌门师祖也会来。按照原著发展,这么一群高修为的人,却没能成功把沈娇娇救走,反而激怒了赵沉临,最后眼睁睁看着她被赵沉临一把掐死。 沈乔觉得许久没凉的脖子又开始凉飕飕的了。 她都想跪下求齐玉成了,别管她,别害她,行不? 沈乔咬咬牙,为了她的小命,只好放狠话了:“大师兄,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就是不想走,我想留在这里。所以你回去后帮我转告师尊,就当没我这个徒弟了吧。” 齐玉成没想到她会如此说,不由神色一震。 沈乔知道齐玉成也是担心她,但是和她的小命比起来,其他都不重要。万事都等她躲过这一劫再说,等一切稳定下来后,她会亲自给师尊他老人家认错道歉。 沈乔将桌上的糕点草草一收:“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师兄你好好养伤,过几日我让辛将军送你离开这儿。” 沈乔抱着食盒走了,齐玉成坐着没动,整个人僵硬地像块石头,放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握着拳头,眼神晦暗不明。 他发沉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床底边缘处,眸光微微一闪——床底似乎塞了一个包袱,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灰,似乎放置了不少日子。 齐玉成忽然想起隔壁的花婶说过,这间屋子原先是娇娇在住。 他走到床边,俯身将包袱拿了出来,就地解开一看。里面有不少东西:魔域的地形图,小型的飞行宝器,还有补充灵力的丹药…… 毫无疑问,这是一套充足的逃跑装备。 他漆黑的眸子如同死灰复燃,闪过一丝冷光。 - 沈乔在外面溜达了许久,直到夜深了才慢吞吞地走回山顶的院子。 一是借口修行,当然得装得勤奋一点,早出晚归才像样,二是她有私心,想尽量避开赵沉临,他现在追得太紧了,连请柬的样式都定好了,没准下次就拉她去选礼服的款式了。 谁知沈乔蹑手蹑脚走进院子时,被明晃晃的月光照亮的长廊下,坐着一人。 沈乔不禁意外。赵沉临喜欢坐那儿,倚着柱子抽烟,但深更半夜的,手里拿的也不是烟杆,而是一小坛酒。 他正仰着头看月色,没看沈乔。 沈乔踮着脚尖,从他身边悄悄溜过,就要往自个屋子里钻。 “过来。”赵沉临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示意沈乔坐。 沈乔一只脚都迈进了房门,只好梗着脖子转身,抱着膝盖蹲在赵沉临身边:“主子今天兴致这么高,赏月呢?” 赵沉临将手里的酒坛递过来:“喝喝看。” 沈乔接过酒坛,坛口上面沾了酒水,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她偷偷瞅了眼赵沉临的薄唇,是润的,也泛着水光。 “没、没有碗吗?” 她捧着酒坛,问了一个蠢问题。赵沉临略带诧异的眼神看过来的那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像是掩饰般,她连忙抬起酒坛,喝了一小口。 酒水辛辣,带了点苦涩。 沈乔扁扁嘴,露出一个不太满意的表情。 “不好喝吧。”赵沉临拿过酒坛,他手掌大,单手托着底部,在手心里转了转,“赵玲买不起好酒,都是喝最便宜的。” 沈乔微怔,她想起了那个帮赵玲跑腿买酒的小孩。 赵沉临看着酒坛:“赵玲喝多的时候,就会开始幻想她和她师尊结成了道侣,然后把我当成是他们的孩子。” “师尊?”沈乔没想到赵沉临也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她问:“主子你知道赵玲的师尊是谁吗?” “不知道。”赵沉临答,“我曾经尝试找过,走遍了几个洲,没有一点线索。” 沈乔拧眉,她不知道怎么和赵沉临说,她曾从那位师尊的视角里看到过赵玲。至于为什么会看到,她也无法解释。 赵沉临:“在仙门中,按常伦,师徒之间是不可结成道侣的,所以她被执念折磨了一辈子,也没求得她的师尊。” 沈乔听到这,这才明白过来,赵沉临在回答她之前问的那个问题——结成道侣,对你来说是不是有特殊的含义? “主子,那是赵玲的执念。”沈乔垂眸,看着廊下的一片月色,轻声道,“不是你的。” “我也有。” 赵沉临侧头看她,眸中燃着月辉:“我也想求得一人。” “……”沈乔的手捏紧了袖口,她低着头,不敢转头看他,仿佛一对上他的视线,那令人心颤的烟草味就会铺天盖地压过来,她会招架不住的。 而且现在也没有任何理由忽悠他了,她本想说服他,不仅被他推翻了,还用来验证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反倒给了他增添了助力。 “娇娇,你真的不想吗?”赵沉临又问。 沈乔咬了咬舌尖,刺痛让她头脑清醒:“……不想。” 赵沉临沉默地看了她半晌,忽地仰头灌了一口酒:“好,那你要证明。你证明成功了,我就放过你,再也不提道侣之事。” 沈乔皱眉,扭头问:“这种事要怎么证明?” “这样证明。” 赵沉临的手撑在沈乔身侧,斜过身子倏地靠近,说话时的气息紧贴着沈乔的耳廓,又暖又痒,惹得她呼吸一窒,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娇娇,我方才这样靠近,你有什么感觉?” 沈乔猛地抬眼。这个问题,是她当初用来问赵沉临的,怎么被他拿来测试自己了? 她闻着夹杂着酒香的烟草味,心脏渐渐快了起来,嘴里却嘟囔道:“没有感觉,能有什么感觉……” “好。”赵沉临突然笑了,“那你亲我一下。” “什么?”沈乔惊了。 赵沉临翻过沈乔的手腕,扣住她的脉门:“你要证明你不喜欢我,那就亲我一下,我看看你的脉搏有没有加速。” 沈乔睁大了眼睛,她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证明的法子。 “有、有病吧!”她边骂着,就要起身,“怎么能——” “的确是荒唐的法子,但是有用。”赵沉临把脉的手微微用力,就按住了她,“还是你不敢试?” 不敢试,就代表她输了。 沈乔吞了口唾沫,开口的时候差点咬到舌头:“试!怎么不敢试了?” 第55章 亲歪了。 月色从屋檐边缘倾泻而下, 像摸不到的幕帘,盖住了长廊下的暧昧的气氛。 沈乔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死死地捏紧了裙子。赵沉临比她高了不少, 她只能拼命挺直腰板伸长脖子, 向他慢慢靠近。 他坐得不太端正,本就松松垮垮的衣襟在右肩上滑落了一截, 锁骨之下, 那暗红色的神魔印刻在遮了一半,又露了一半。沈乔无处安放的视线匆匆扫过,只觉脸烧得厉害,暗骂勾引人的臭流氓。 理智告诉她应该停下来,这是飞蛾扑火, 但那激烈跳动的心脏又在敲锣打鼓似的鼓舞她上前。 视线滑过那微敞的衣襟, 攀上他山峰一样的喉结,最后停住噙着笑意的薄唇上。她看着赵沉临那两片细腻光滑的嘴唇, 忍不住舔了一下自己的。好粗糙, 都起皮了,亲上去肯定不舒服。 沈乔只喝了一口酒,没醉, 但脑子已是浑浑噩噩醉得一塌糊涂, 不然也不会冒出这种神志不清的想法。 她越凑越近,距离不过毫厘。她甚至闻到了赵沉临呼吸, 微苦的烟草味裹着丝丝缕缕的酒香,浓烈且芬芳。 她的指甲抠进掌心的柔软,在这咫尺的距离上停了好一会,久到赵沉临用沙哑的嗓音催促。 “娇娇。” 沈乔咬牙闭眼,凑了上去。 她在几乎炸裂的心跳声中触到了一片薄凉, 却又像被烫到似的一触即放,短暂得连一秒都不到。 沈乔猛地弹开,扭头就往院外跑,冲出去一段距离后又折回。她站在长廊下,低着头,结巴且激动道:“好、好了吧!这、这这这样证明足够了吧!”说罢又跟一阵风似的卷出了院子。 赵沉临怔在原地没动,等到沈乔都跑没影了他才跟回过神来似的摸了摸唇角。 她亲歪了。 但是很软。 他转眼看向黑漆漆的院门,那抹嫩黄早已没了踪影。她的脉搏有没有加快赵沉临不知道,他光是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就已经用尽全力了,哪还能分得出心思去看她的脉象跳动如何? 她还真敢亲上来啊。 赵沉临嘴角不由自主地就弯了起来,像是含了一颗蜜饯。 沈乔的脑子被冷风呼啦一吹,整个人就清醒了。她的第一反应是:我为什么要往外面跑?跑出来了我晚上睡哪? 于是埋着头快步往回走,但走着走着就停住了。在静谧的夜色里,沈乔面色沉重地立在路边,久久未动,陷入了对人生的思考与怀疑。 不可能的。 她抬手,微颤的指尖摸上嘴唇…… 跟触电似的,沈乔的心脏猛地一颤,她捂住心口,双膝颓然地砸在地上。 哦豁,她完蛋了。 - 灵寂山。 一道白色遁光落在东边的一座小峰上,孟元和抚平袖袍的褶皱,理了理衣襟,抬步往山林深处走去。 此峰名为青云峰,是灵寂山掌门明修尊者的住所,因常年缭绕着青色的薄雾,比寻常山峰更显一股冷冽肃杀之意。 “弟子元和。” 面前是三五层石砖台阶,直通黑漆漆的石洞,孟元和低头作揖:“恭贺师尊出关。” 石洞里传来回音,听着声音倒是年轻:“你无须禀告,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伴随着由远到近的脚步声,一股清冽的冷意悄然而至。 孟元和抬眼,石洞口站了一人,一袭出尘白衣,长发未束,气质清冷。 “师尊。”孟元和连忙恭敬地喊了一声。心道这闭关了十年,年岁渐长,师尊倒是越长越回去了,比他这个日渐发福看着都中年了的徒弟都年轻了一辈。 “她情况如何?”明修尊者问。 “我让玉成看着她,说是目前并没有异常。”孟元和急急道,“但也不能让她再在魔域待下去了,她的修为已经升至金丹,若是再结成元婴,识海一旦筑成,恐怕……恐怖封不住魔核啊。” “莫急,金丹至元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明修尊者缓步步下台阶,一根玉簪不知从何处飞来,自动将他的散发梳起。 “可她从炼气到金丹,也就用了半年时间。”孟元和跟在明修尊者身后,他急得要死,可他这位师尊,神情淡然,仿佛这都不是事。 “尧月既然选了她作为魔核的容器,那定是有我等不曾知晓的机缘在。”明修尊者面对山崖负手而立,眼底里映过缥缈的云海,“好了,你也莫急,跟玉成联络一下,这人是一定要带回来的。” 孟元和顿时镇定了不少,像是心底里一颗大石落下。他这位师尊,在修真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素有九州第一剑修之称,只要他出马,一切都会容易很多。 孟元和作揖告退:“弟子这就去安排。” - 沈乔又开始躲赵沉临了,自从那晚她头脑发热真凑上去亲了后,她看见赵沉临就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弯绕道走。 “我去修行——” “娇娇。” 沈乔脚步一顿,赵沉临从她身后递过来一个药瓶:“这几日你没日没夜地修炼,灵力损耗太大,反倒不容易提升修为。这个药每日一颗,有助于恢复灵力。” 沈乔垂眸扫了一眼,从他掌心里拿过药,连道谢都顾不上说,拔腿就溜。 沈乔觉得,赵沉临其实很有心机。比如说,他们俩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他已经把她逼得无路可退了,只要他再强硬一次,沈乔恐怕就会缴械投降。 但他没有。 他退了一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站在悬边手足无措,用细致入微的关怀无声地诱惑着她。 过来啊。 沈乔像个戒色戒欲的苦行僧一样,每日都坐在山头吹着冷风修行,她告诉自己,怎么阻止屠魔之战都还没有头绪,最后的难关就近在眼前,怎么能为这些儿女情长而耗费心神呢? 要走剧情,走剧情要紧! 沈乔这样想着,剧情就自己走过来了。 这一日,齐玉成主动来联系她。他上不来山顶,只能找隔壁花婶带话。 正午的阳光正盛,沈乔站在院外,和花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花婶:“沈姑娘,话我已经带到了,你什么有空,去见一见那位公子吧。他这几天没好好吃饭,清瘦了不少。” “我知道了,会去的。”沈乔点点头,侧目往院子里瞟了一眼。 明晃晃的日光下,树叶的影子斑驳,落在敞开的窗户上,赵沉临正倚在窗边,曲着一只腿搭在窗台上,手里举着一本话本,正百无聊赖地翻着。 沈乔转回头:“花婶你做点好吃的,我等会给他送去。” “好勒。”花婶揣着手走了。 沈乔回了自个屋子,她要去找齐玉成,但并不打算和赵沉临打声招呼,前两次她拎着食盒下山看望齐玉成,赵沉临也没什么反应,可能并不在意? 那就不说,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先前沈乔在屋内打坐修炼,出了一点薄汗,便洗了个脸,换了一身衣服,开了房门便快步走出小院,往林间深处而去,只留下一个利落的背影。 “第三次了。”赵沉临面无表情地翻了一页书,“十天,去了三次。这频率,都赶上给我换纱布的速度了。” “……”辛罗立在一侧,低头敛眉,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赵沉临嘴角划拉出一丝冷意:“你说我要是把她口中的‘恩公’杀了,她会不会生气?” 大概率是会的,辛罗默默地想,没敢说。 赵沉临又翻了几页书,越翻越快。 燥意在逐渐隆起的眉心浮现,他“啪”地把书本一合,手掌在窗台上轻轻一撑,直接跳到了院子里,大步往向外走去:“既是本座道侣的恩公,那本座不得拜会拜会?” 这“拜会”二字,像是咬碎了冰渣说的。 辛罗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脚跟了上去。 - “大师兄?” 沈乔敲了敲小木屋的门,才叩了两下门就打开了。 齐玉成站在门后,沈乔冲他笑了笑,然后快步窜进了屋,放下手中食盒:“大师兄,花婶说你这两天没好好吃饭,是胃口不好吗?我给你拿了点热乎的汤,来,趁热——” 齐玉成按下她的手:“先谈事。” 沈乔抬眼,齐玉成面色不大好,带着大伤未愈般的憔悴。 “大师兄,你的伤如何了?有好好吃药吗?”她问得小心翼翼,想起自己上次离开时放了狠话,不知是不是因此伤到了他的心,导致他一蹶不振。 “我的伤你不用担心,只是没休息好。”齐玉成起皮的嘴唇上下一动,缓声道,“娇娇,这几日我一直在思考你说的话。” 沈乔屏了下呼吸。 “你说的对。”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一是无意义的牺牲不值得,二是我也不该勉强你。” 沈乔微讶,她没想到齐玉成会这么快妥协,她都做好了打长期战的准备。 “大师兄,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不用跟你们回灵寂山了?师尊他们也不会来了对不对?” 齐玉成点头:“师尊那边我已经联系过了,他说既然你去意已决,他也留不住。” 沈乔一怔,她想起了原著中的孟元和,那个长得慈眉善目,将沈娇娇当做亲女儿般疼爱的中年男人。 “是我对不起师尊他老人家。但我只是现在不和你们回去,不代表我以后不会回去……”她顿住,发现这样说实在有些不要脸,就跟一天没来学习,却还在图书馆占了个位置一样恶心。 但她也没有办法,眼下只有和灵寂山断了关系,才能避开断脖的剧情。 按照沈乔对剧情的猜测,或许是大批灵寂山修士闯入雾影城,又或许是灵寂山想要带走沈娇娇,而沈娇娇又表现出了犹豫甚至要走的态度,因此激怒了赵沉临,他一怒之下,当着灵寂山众人的面拧断了沈娇娇的脖子。 所以她不能走,剧本大于天,灵寂山救不了她,她必须做点什么来保住性命。而那些戒备和犹豫,会不会在安全度过这次劫难后,能毫无负担地卸下? 沈乔不知道,很多复杂的问题,她现在没有精力去想。 她收回思绪,转眼看向齐玉成,抿嘴笑了笑:“若是哪天我故地重游,你们还愿意叫我一声小师妹吗?” 齐玉成一愣,从那微苦的笑容里看出了她的无奈,那一瞬间,他几乎想要立刻拉起她的手带她走,但理智告诉他,一切按照计划走。 齐玉成压下心疼,回了一个温和的笑:“当然,你永远是灵寂山的弟子,是我们元思峰的小师妹,无论你何时回来,我们都欢迎。” 沈乔微怔,她再次弯起嘴角,这次笑得坦然:“谢谢大师兄。” 齐玉成也笑,他忽地想起什么:“对了,有一事或许还得你帮个忙。” 沈乔:“什么事?” 齐玉成伸手扶上左肩处的伤口,顿了顿道:“三德的刀法性寒,我伤了筋骨,寒毒入体,恐怕对根基有损。” 沈乔听懵了,她没想到这么严重,连忙问:“这还能医好吗?”怎么说也是为了救她而伤的,万一人家根基损坏不能修行了那她真是亏欠不起。 齐玉成:“有一种药草可以解寒毒。” 沈乔:“什么药草?我去买。” 齐玉成摇头:“赤云草,一种罕见的高级药草,寻常铺子估计买不到。”他在沈乔犯愁的目光里继续道,“斩月小峰上或许有,我记得尧月仙人喜欢鼓捣珍贵的药草。” “好,我去帮你找。” 沈乔倏地站起,齐玉成按住她的手:“路途遥远,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那我让赵沉临陪我……”沈乔顿住,她以为齐玉成听到赵沉临的名字会不高兴,结果齐玉成只是神色淡然地问了一句:“你确定……他会陪你去吗?” “会的吧……”沈乔想了想,“我觉得他会陪我去。” “好。”齐玉成点头,缓声道,“等你们拿回赤云草,我治好了寒毒,我会自行离开。” 这话听着好像是着急赶他走似的。沈乔连忙道:“大师兄,离开的事不急,等你养好了伤再走。但你的寒毒不能拖了,我今晚就做准备,早去早回。” 齐玉成抬手,轻轻拍了拍沈乔的头发:“娇娇长大了,都会给师兄治病了。” 头顶上的手很温柔,沈乔默默受着,忽然感慨万分。 这是在《娇宠》里看不到的情节,沈娇娇像是个未长大的孩子,被齐玉成宠上了天,她剥夺、占有了齐玉成所有的注意力,但是却未回报丝毫。《娇宠》或许是本合格的甜宠文,但是对于齐玉成来说,太吃亏了。 “师兄放心吧,我一定——” “咚!” 沈乔的声音被粗鲁的敲门声打断,不,与其说是敲门声,更像是谁不耐烦地踢了一脚。 沈乔皱了下眉,下一刻,又是一声巨响,木板门登时四分五裂,飞着砸进屋里。齐玉成抬手帮沈乔挡下一块飞过来的碎片,沈乔拧着眉拉下齐玉成的手,往门口看去。 是谁光天化日砸门—— 沈乔看清来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还能是谁? 能这么牛逼轰轰地冲进去的人,还能是谁? 第56章 “娇娇,你太狡猾了。”…… 赵沉临踩过地上的碎木, 一踩一个准,全碎成了粉齑。他带着冷意而来,冰刃般的目光扫过齐玉成, 仿佛要将人当场戳成筛子。 “主、主子?”沈乔愣了, “怎么是你?” 赵沉临盯着齐玉成,回沈乔的话:“不然你觉得是谁?” 两个男人没有对话, 只是相互看着, 这气氛就已经够剑拔弩张。沈乔暗道糟糕,一个箭步插到齐玉成和赵沉临的中间,干笑着转移话题:“我的意思是,如果是主子的话,第一脚就能蹬碎门, 怎么还会等到第二脚呢。” 赵沉临低眸看沈乔:“我蹬第一脚, 是为了提醒你们,该收的动作收起来, 别等到我进来, 看到什么伤我眼睛的东西。” 沈乔:“…………”他阴阳怪气的功力,还是可以的。 赵沉临绕过沈乔,径自在木椅上坐下, 手指敲过桌沿:“说吧, 都摸哪了?” 沈乔被他问得一怔:“主子,你在说什么呢?这位是我的恩公, 救过我的命的。” “哦,恩公啊。”赵沉临嘴角扯了一个弧度,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齐玉成,“那我过来拜会一下总可以吧。” 哪有这样拜会的?你把恩公的门都踢烂了喂! 赵沉临明显是来找茬的,为了避免矛盾加深, 沈乔连忙道:“主子,齐公子说了,等伤好了就会走。” 赵沉临抽着烟,上下扫了齐玉成一眼:“我看好得差不多了吧。” 这分明就是在赶人了,沈乔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给赵沉临解释情况:“主子,外伤好治,但是他中了寒毒,若是不除去,日后都不好修行了。听说赤云草能解寒毒,我想去斩月小峰摘一点,让齐公子把寒毒给解了。” 赵沉临抽烟的动作一顿,他看向沈乔:“去哪?” “斩月小峰呀。”沈乔说,“那儿不是种了很多珍贵药草吗?” “谁跟你说的?”赵沉临问。 沈乔快速瞅了眼齐玉成。 赵沉临的目光随着沈乔的动作转向齐玉成。齐玉成负手而立,神色坦然。赵沉临原本还算悠哉的视线一寸寸沉了下去,他看了半晌:“你出去。” 谁出去? 沈乔抬眼,她看看赵沉临,又看看齐玉成,确认两人的眼里都只有对方。 好吧,打扰了,我出去。 沈乔默默走了出去,想关门,却发现门已经没了。 她抓空的手尴尬地收回,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蹬蹬蹬跑回赵沉临身侧,凑近他耳朵悄悄道:“主子,你能不能答应我别伤了他。” 赵沉临没理她。 沈乔牙一咬,伸手捉住了他的一截衣袖,摇了摇:“求你了。” 她靠得很近,声音又轻又软。 赵沉临的心脏悄悄漏了一拍。他一边享受着她难得服软的姿态,一边又嫉恨着她替其他男人求情;一边心痒难耐,一边又醋意横生。活了几百年,还没有过这么糟心的时候。 “娇娇,你太狡猾了。”赵沉临很无奈。 沈乔知道自己现在很无耻,但齐玉成绝对不能死。所以她不但没收手,摇袖子的力度还加大了:“真的求你了。” 赵沉临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似被摇得不耐烦了,起身将沈乔一路推到门口:“辛罗,带她回去。” 沈乔跟着辛罗,一步三回首,就怕自己背过身去,齐玉成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沈姑娘不必担心。”辛罗开口道,“主子在意你,便不会做让你难过的事。” 辛罗的话安抚了沈乔,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嘴巴却还硬着:“谁知道呢,他以前也不是没做过。” 辛罗说:“在下的印象里,大概就淫/魔那么一回,吓到了沈姑娘,后来主子也想尽办法补偿了。” 沈乔又想起了那漫天的烟火,嘴角不禁抽了抽。那次真算不上惊喜,是惊吓。 但想着想着,嘴角便越来越弯。许是齐玉成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一件大事落下后,沈乔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的明媚,照在身上都暖烘烘的。 “对了辛将军,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来着。”她踢着路上的石子,“你怎么会跟着主子的?” 辛罗答:“主子救过我的命,他是随手为之,但我选择报恩。” 沈乔忍不住唏嘘:“这么多年不容易吧。” “习惯了。”辛罗的视线落在被沈乔踢飞的小石子上,顿了顿道,“主子的确难伺候了些,但只要沈姑娘在,他就会收敛许多。” “难道他现在还是收敛着的?”沈乔奇道。 辛罗点头:“收敛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会吧,我觉得现在他就挺疯的了。” “那是因为沈姑娘还没见过主子最疯时候的样子。”辛罗难得话多,不徐不疾道,“主子就像是一只流浪的野兽,沈姑娘的手里拎了一个笼子,他心甘情愿被你关着,但你如果不在了,他失了笼子的束缚,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沈乔觉得辛罗危言耸听了,但他的神态语气又一点不像在开玩笑,何况辛罗也从不开玩笑。 她突然有点慌。 一想到赵沉临还和齐玉成单独待着,她更慌了。 我的大师兄啊,为了我们的小命,你可千万别乱说话啊。 - 门板碎了后,简陋的木屋里亮堂堂的,大片阳光漏了进来。 赵沉临的整个身体都暴露在日光下,但他就是一块深海底的寒冰,无论光线如何热烈,他浑身都依旧冒着森森然的冷意,不消不减。 “斩月小峰有赤云草?” 青色的烟雾缭绕过赵沉临冷冽的侧脸,他嗤笑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啊。” 齐玉成面无表情:“尧月仙人喜欢研究药草。” 听到这轻飘飘的解释,赵沉临脸上轻蔑的笑意一收,杀意腾地浮现:“你大概不知道吧,斩月小峰我去了百来回,自从尧月那老道飞升之后,那儿早就荒废了,长得都是野草。” 齐玉成的喉结动了一下,负在身后的手捏紧了拳头。 “你引娇娇去斩月小峰,不对……”赵沉临思索道,“她去我也肯定要跟着去的,有我在,谁也伤不了她。” “所以——”赵沉临眸中弧光一闪,很快便下了结论,“你是想引我去斩月小峰……难不成,是想杀我?” 齐玉成沉默不语,与赵沉临对视了片刻。他发现,当赵沉临以为自己的目标是沈娇娇时,毫不掩饰汹涌的杀意,但是当他猜想目标是自己的时候,戒备登时松懈了下去,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被他猜中了。 师尊的计划不能坏,这是杀赵沉临绝好的机会。 齐玉成打算赌一把,他转身走向角落的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袱,扔到了桌上:“我听隔壁的厨娘说,原先这屋子是沈娇娇在住。” 赵沉临垂眸扫了眼桌面的包袱。 “这是她留在这儿的东西,不打开看看?” 齐玉成话落,扎紧的包袱倏地自动松开,塞得满满当当的各样宝器跃入赵沉临的视野。 两三件一次性飞行法宝,几瓶补充灵力的丹药,还有隐藏气息的符纸。 赵沉临微微眯眼,视线最终落在一张对折多次的地图上,只一眼,他就看出是魔域的地形图。 他拿过抖开,只见上面用红墨做了标记,从雾影城一路向外,穿过混沌沼泽,笔直向外而去,看方向,应该是大莱洲。 他的眉心跳了一下。 “她的师门就在大莱洲。”齐玉成看着地图,声音冷静,“她打算离开魔域,回到师门。” 赵沉临的手倏地捏紧了地图,牛皮纸瞬间碎成片。与此同时,一阵巨大的力道击向齐玉成,击穿了墙壁,将人直接打飞了出去。 他撞折了好几棵树,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落下,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木屐声不缓不急地敲着地面,高大的身影一步步逼近。齐玉成躺在地上,捂着撕裂般疼痛的胸口,抬头看去,赵沉临停在离自己一步之外的距离,冷漠地垂眼。 他一声不吭,杀意四溢。 齐玉成觉得,下一刻他就会抬脚踩死自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果然,赵沉临的脚动了。 “我是娇娇的师兄!” 齐玉成说得急,被喉咙中的血沫呛了去,咳了好几声:“咳咳……你不能杀我,你刚刚才答应过她。” 赵沉临没有反应,看他的视线依然冷漠无比,仿佛在看尸体。 “你若是杀了我。”齐玉成一字一顿道,“娇娇不会原谅你的。” 赵沉临发出一声轻蔑的笑,他蹲下身,细细端详青年因为痛苦而青筋暴起的脸:“本座不会杀你,但折磨你的方法有千万种。” 齐玉成低喝:“你就不怕她恨吗?” “恨?”赵沉临觉得好笑,“本座可以拔了你的舌头,废了你的四肢,或者干脆把你弄成痴傻。她恨谁去?她都不知道是谁做的。” 齐玉成紧咬着后槽牙,狠狠瞪住赵沉临:“你真是个疯子。” 娇娇绝不能留下,和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恶徒在一起,他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允许。 “她要离开你。” 齐玉成嘴角弯起,露出一个鲜血淋漓又带着满满嘲讽的笑:“那个包袱装着的东西你也看到了,她其实一直都想走,只是不敢罢了。” 赵沉临沉默地看着他。 齐玉成:“她是不是骗你说我是她的恩公?她怕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因为我作为她的师兄,来到魔域,就是为了救她走的。” “她也知道此番去斩月小峰代表着什么,只要她和埋伏在斩月小峰的同门汇合,成功将你击杀后,她就能彻底摆脱你了。” “你那么在乎她。”齐玉成发出大笑,“可她只想逃离你哈哈哈哈。” “她想逃得远远——” 赵沉临伸手,将齐玉成的下巴卸了,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 齐玉成张着嘴,转动眼珠看向站起身的赵沉临。 男人拿出烟杆,立在原地狠狠抽了口烟,青烟拂过他的眉眼发梢,像是风卷过平静的潭水,浅浅的涟漪下,竭力压制的惊涛骇浪翻涌不息。 他伫立了许久,闭了下眼,瞳孔中的巨浪终于散去,嘴角那抹欲勾未勾弧度在喃喃自语中轻颤,带着近乎暴走的疯狂。 “她在不在乎我,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齐玉成没听懂,只觉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赵沉临回头瞥他,神情恢复如常,平静的眼底是刻骨的冷意:“斩月小峰本座会去,但不会带上娇娇。” 齐玉成瞠目结舌,他难道要…… “要不要试一试,看看到时候娇娇是来救你们,还是来救我?”赵沉临话落,懒得再多看地上的人一眼,转身而去。 齐玉成支撑的手臂一松,无力地仰躺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天空。 果然是个疯子。 放在地面的手指骤然收紧,深深地抓进了泥土里,无声的愤怒在暴起的青筋上一览无遗。 他双眼赤红,却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呵,试一试? 不会试出什么结果的,唯一的结果只能是娇娇安然无恙地回灵寂山。 第57章 想听听你的呼吸声。 沈乔坐在椅子上抖腿。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赵沉临和齐玉成到底在谈什么,要谈这么久?她甚至都开始考虑,要不要给他们送壶酒, 再送盘花生? 正当沈乔坐不住了, 按着桌沿起身时,门吱嘎一声开了。 大片的光被男人宽阔的肩膀阻隔了, 那黑影延伸进屋, 如一堵巍峨的高墙,跟在他身后暴虐的黑雾若隐若现,张牙舞爪地涌进屋子。这让沈乔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这屋子比紧闭着房门的时候更加昏暗。 她下意识地去打量赵沉临的神情,撞入视线的是一双略显暗沉的眸子。 沈乔的心立马咯噔了一下。 不对, 他的情绪不对。 正当沈乔一颗小心脏七上八下, 在脑内疯狂推测以及组织语言想要问赵沉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时,赵沉临嘴角一弯, 脸上的雾霾顷刻而散, 他挂着熟悉的微笑,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沈乔看他面色恢复如常,和以往没什么两样。不禁疑惑, 难道刚才一瞬间的阴沉气氛是自己的错觉? “主子,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沈乔凑上去问,她现在有求于赵沉临, 态度必需端正良好。 赵沉临拿起茶杯,不喝,就拎在手心里晃:“讨论了怎么找赤云草。” 沈乔面露惊喜:“你要去斩月小峰吗? “嗯。” “真的吗?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肯帮这个忙呢。”沈乔难掩激动之情,她自认能力不足, 也没有草药方面的知识,可能把赤云草踩死了都不知道,有赵沉临在,还怕找不到赤云草吗?等找回了赤云草,医好了齐玉成的伤,将人安全送出魔域,她也算是苟出头了! 赵沉临:“我去就行了,你待在这里。” 沈乔眨了眨眼:“为什么?” “你去了也是拖后腿。”赵沉临一句话就把沈乔堵了回去。 “那……好吧。”沈乔觉得,赵沉临既然答应下来了,就不会在此事上动手脚,他想杀齐玉成,还用得着拐弯抹角吗。 赵沉临指腹抵住杯沿,瓷器的冰凉侵入心底,他沉默了片刻:“娇娇,我这趟出去,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你会想我吗?” 沈乔被问得一怔。 不对,哪里不对劲。 骚话赵沉临说得多了,并不奇怪。但他的情绪不对,说得夸张一点,就是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文气,虽然问的话还是很直接,但气质不对了,一点都不骚了。 他不过是跟齐玉成谈了一会天,还能转性不成? “呃,十天半个月的,一晃就过去了。”沈乔回答地含糊,想不想她不知道,反正不能回答想就是了。她要坚持她最后的倔强! 赵沉临没回话,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指尖摩挲着杯沿,他垂下的眼睫毛盖住了琥珀色的光泽。 沈乔很少看到他这个样子,他的眉头是平坦的,面色是平静的,但整个人却像是瘪了的气球一样,莫名有些颓丧。 沈乔觉得赵沉临有心事,接下来几日的相处愈发验证了她这个猜想。 赵沉临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沈乔说她要打坐,需要安静,赵沉临不打扰她,但也不肯离开,只是退了二三十米远,她打坐一天,他就站在远处靠着树看了一天。 夜晚她回房休息,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就被赵沉临伸腿卡住了。 “我要睡觉了。”沈乔死死抵住门。 “我知道。”赵沉临说,“你把床移一下,靠东面的墙放。” 沈乔:“为什么?” 赵沉临:“看不见脸,想听听你的呼吸声。” 沈乔直呼变态。 “主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沈乔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以前你也没这么……这么黏人啊。” 赵沉临撑着门,靠近了一截:“因为我还没走,就已经开始想你了。” 呸,不要脸的老流氓。沈乔心中暗骂,抬眼撞见赵沉临认真的神色,心脏就不争气地窒了一下。 “我要睡了!”她把赵沉临的脚踩了出去,“砰”地关上了门。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沈乔看着赵沉临默默站在远处陪她等她,越看越觉得,这人怎么可怜兮兮的。 直到第四天一早,赵沉临就要出发去斩月小峰了。 沈乔捧着一堆瓶瓶罐罐,一样一样地往赵沉临的怀里塞:“这些你都带去,这药是止血用的,这个是止痛的,还有这个是……” 赵沉临嘴角弯了弯:“只是去斩月小峰寻株药草,哪有机会用到这么多药。” 沈乔的动作一顿,心道赵沉临修为这么高,的确没什么东西能伤到他。于是她在剩下的药瓶里挑挑拣拣,勉强择出两瓶:“那就带这两个最贵的,以防万一。” 赵沉临将两个小瓷瓶收入衣袖:“好。” “哦,还有纱布。”沈乔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五六卷纱布,全塞赵沉临手里,“这个就多带几个吧,弄脏了就可以换。” 赵沉临垂眸,松软的纱布被捏在掌心,皱成了扭曲的形状。 沈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握那么用力干嘛。她抿了抿嘴,把手伸进了衣兜里,支吾道:“还、还有一个东西……” 她低着头,慢吞吞地掏着。赵沉临眼尖地看见她耳朵泛红。 “这个送你。” 他的视野被一朵红彤彤的牡丹遮挡。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沈乔结结巴巴的声音传来,“就、就是看你这两天可怜兮兮的,你把这朵花带上,解一解相思之苦……” 她怼得太近,牡丹的花瓣都蹭到了赵沉临的鼻尖,柔软间带着晨露的微凉。赵沉临怔了一会,拉下沈乔的手,那抹艳红从眼前撤去,露出藏在后面的白里泛红的脸。 沈乔很不自在,她被自己的发言麻得手脚蜷缩,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可赵沉临杵那半天了也没有要把花接过去的意思,沈乔咬咬牙,红着脸把花扔他怀里:“快走吧,别耽误时间——啊。” 赵沉临扯过转身的她,毫无征兆地抱了过来,双臂环过她的肩膀,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将人抱了个满怀。 “娇娇。” 那清苦的烟草味伴着他喃喃的低语,沈乔浑身紧绷,心跳蹭蹭蹭往上涨。 “你要是敢走。”赵沉临贴着她的耳朵,气息微颤,“我就杀了你。”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单拎出来很破坏气氛,沈乔乍一听也是心脏咯噔,但赵沉临在颤抖,语气在抖,手臂也在抖。他抱得越紧,就抖得越厉害。 仿佛这不是一句威胁或恐吓,是情话,是乞求。 沈乔没办法推开他,她像是看见了一只淋湿的猫,心软得一塌糊涂。她默了片刻,抬手,没抱回去,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好,我不走。” …… 沈乔手里拿着水瓢,站在花圃边上,给里面种着的花草浇水。 这两日太阳大,缺水的土地都裂出了细小的缝,她种的牡丹们都垂着脑袋,一副恹恹的样子。不过几瓢水浇下去,就立刻有了昂首挺胸的势头。 种在修仙山上的花就是不一样,一朵朵跟成了精似的,在花洒下摇头晃脑。 沈乔闲来也无事,就打了好几桶水,把整个花圃都浇了一遍。小黑跟在她屁股后面,时不时凑上来玩两把水。 水瓢里的水已经倒空了,沈乔还举着它,她的目光落在身后的长廊,空空荡荡,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赵沉临已经离开三天了。 她盯着靠近长柱的位置看了好一会,然后回过头,继续舀了瓢水浇花,自言自语道:“哎,赵沉临不在,辛将军也不知道去哪了,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都没个人唠嗑,真无聊啊。” 小黑围着她转,抗议地“嗷”了一声。 “和你唠嗑?”沈乔目光鄙夷,“你还是抓紧修炼,争取早日能说人话吧!” 沈乔嫌弃地拿脚将小黑踢远,这条小蛟龙,又懒又会吃,还脏,成日钻泥地里滚,难怪总是被赵沉临揍。 不过说来也奇怪,小黑作为唯一的交通工具,以往赵沉临出门都会带上,这次路途这么远,反而没带上它。 正当沈乔思索之际,由远到近的脚步声传入她的耳朵,她往院门口探头,看见了意外之人。 “大师兄?”沈乔放下水瓢,迎了出去,“你怎么上来了?幸好赵沉临不在,要被他知道了,肯定要不高兴……” 沈乔看见了跟在齐玉成身后的两人,不由一怔:“咦,闻师兄?宁师姐?你们……你们怎么上得了无念山?”这里应该有结界才对,他们不可能上得来。 “是我打开了结界。”齐玉成说。 沈乔这才意识到不对。齐玉成没跟自己打过招呼,趁赵沉临和辛罗不在,就偷偷打开结界放闻岚等人进来,现在三人又直接来到山顶的院子找自己…… 沈乔警惕了退后了半步,问得直接:“大师兄,你打算做什么?” “小师妹。”闻岚上前一步,殷切道,“我们是来带你回灵寂山的。” 沈乔猛地看向齐玉成:“不是说不好不带我的吗?”她顿了顿,思索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是故意用赤云草的事支开赵沉临的吧,你压根就没受伤?” 闻岚见沈乔的表情沉了下来,立马解释道:“不是的小师妹,大师兄的确是中了寒毒,也的确需要赤云草,只是赤云草……赤云草不在斩月——” 齐玉成抬手制止闻岚说下去,他看着沈乔,面色如水一般沉静:“娇娇,回不回去不是你能决定的,师尊已经下令,务必要将你带回去。所以我就是用绑,也要把你绑回去。” 沈乔皱眉。 “师兄你别说得那么吓人啊。”闻岚见两人的脸色都不算好,连忙挤到两人中间,“小师妹只是被那魔头给挟持了,不敢和你说真话,现在危机已经解除了,肯定会跟我们回去的,对吧小师妹?” 沈乔:“闻师兄你先别说话,吵得我脑壳疼。” 闻岚立马闭嘴。 事出突然,沈乔烦躁地按了按眉心。 现在是什么情况,所以说剧情根本没偏移,齐玉成还是打算带她回灵寂山?等等,原著的剧情是怎么样来的——灵寂山的人来了魔域,但现在只有…… 沈乔的视线扫过眼前的三人:“只有你们三个人吗?” 闻岚:“对啊,师尊师叔他们全部去斩月小峰——哎宁师妹你踢我干吗?” “你说什么?”沈乔问,“灵寂山的人都去了斩月小峰?” 宁又晴剜了闻岚一眼,怨他多嘴。大师兄虽没和他俩解释小师妹不愿走的原因,但同为女儿家的宁又晴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 闻师兄看不透小师妹和赵沉临的纠葛,大师兄又正在气头上,不愿提到赵沉临这个名字。宁又晴觉得只能她来说明情况。 “小师妹,你听我说。”宁又晴神色严肃,“如今灵寂山各峰峰主,还有掌门师祖,全部都在斩月小峰,赵沉临只身前往,只怕在劫难逃。” 沈乔睁大了眼睛:“什么?” 第58章 沈乔:危。 “什么?”沈乔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你的意思是,你们利用赤云草,不, 是利用我……” 利用我骗了赵沉临。 她的情绪不免激动起来, 质问眼前三人:“所以现在在斩月小峰,等着他的是你们精心计划的埋伏?” “先前大师兄说你不肯回来我还不信, 如今看你这样子……”宁又晴也知道这回是他们欺骗在先, 并不占理,面对盛怒的沈乔,她也只能好声好气地劝道,“小师妹,赵沉临绝非善类, 此时此刻, 正是了断孽缘的好时机。” “断你妹啊断!” 沈乔抱着头哀嚎。 完了完了要死了。 赵沉临去了斩月小峰,发现有埋伏, 会不会以为是她联合齐玉成做的啊? 她现在跑去斩月小峰解释还来得及吗?可是这根本解释不清楚啊, 她先前还骗赵沉临说不认识齐玉成,结果发现人是她大师兄,可不就是狼狈为奸暗通款曲嘛! 而且她还不能逃, 她要是逃了, 按照赵沉临的性子,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她的。 沈乔万念俱灰的神情落在灵寂山三人的眼里, 反倒耐人寻味。 闻岚瞅了眼齐玉成越来越黑的脸色,再结合宁又晴的那句话,终于琢磨出了其间原委,他心中惊讶的同时,还不忘缓解眼下僵持不下的局面, “咳咳,那赵沉临生得极俊,想来娇娇年纪小,被那张空皮囊所骗。来,宁师妹,把我们那天所看到的东西拿出来,小师妹看了就会知道他的真实面孔了。” 宁又晴犹豫:“真的要给小师妹看吗?” 闻岚点头:“拿,小师妹看了才会死心。” 沈乔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抬眼看去,只见宁又晴拿出一张符纸,指尖的白光一闪,符纸在空中燃烧,化为一段影像。 宁又晴看着影像:“我们逃出地下后,第二日听说三德死了,所以又回地下饲料厂去找你们了,然后就看见了这个。” ——被记录下来的影像中,沈乔一眼就看见了赵沉临的背影。 看他站的地方,应该是当初杀死三德的地下饲料厂,不远处一台台绞肉机清晰地映入眼帘,还有一个紫袍女人,跪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爬向赵沉临。 “城主,你……你饶我一命吧,我错了,我再也不会去找沈娇娇的麻烦了……” 沈乔皱眉,是明璇。 “你以前最喜欢听我弹琴了,我一弹那首曲子,你的手就不疼了。”明璇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她笑得极其难看,抓向赵沉临的左手,“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啊!” 明璇被赵沉临一脚踢了出去,撞在了绞肉机上。从沈乔这个角度,看不见赵沉临的脸,只听他冷笑道:“说这些,你觉得有用吗?” 明璇哽了一下,恐惧使她咬紧了牙关,同时又浑身颤抖。 “明璇,你太自以为是了。早在吹雪楼那晚,我带她来见你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那不是你可以动的人。” 赵沉临一步步逼近,明璇泪流满面,扑在地上重重磕头:“城主……饶我一命,求求你了,我可以做牛做马……” “你一而再再而三,别以为能轻轻松松地死。”赵沉临扯住明璇的后领,将人往最近一台的绞肉机拖去,明璇疯狂挣扎,但她那些法术打在赵沉临身上,就跟棉花弹上去一样。 机器启动的轰鸣声刺激着人的耳膜,宁又晴不忍再看,面色不堪地移开了目光。 沈乔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女人的尖叫声盖过机器发动的声音,几乎要贯穿她的耳膜,影像中,赵沉临将明璇按进了那个布满利刃的入口。 噗嗤噗嗤噗嗤。 先是四肢,再是躯干,最后是死不瞑目的头颅。 鲜血与肉沫溅上了赵沉临冷漠的侧脸,他面无表情,全程没眨眼睛。 沈乔脸色惨白地后退了一步,齐玉成见状,立马弹指将影像打散:“娇娇,现在你看清了吧。赵沉临的手段极其残忍,非正道所容,你还要选择继续留在他身边吗?” 沈乔闭眼,平复自己因为紧张而加快的呼吸。 闻岚以为她是被影像中赵沉临的行为给吓去了,又或者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他,便安慰道:“当日我亲眼所见,回去后噩梦连连,两天都睡不好觉,但吃了几颗清心丹就好多了。小师妹你别怕,安心跟我们走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过去个屁。 沈乔很想骂娘。 知道斩月小峰有埋伏的时候,她虽然心有惶恐,但也没到两股战战的地步,可这段影像一放,直接吓得她魂飞魄散。 明璇之于赵沉临,才多大点仇多大点恨,就被活生生按进了绞肉机。我这罪名可是叛国!是通敌!来十个绞肉机都不够他泄愤的啊。 “赵沉临现在……”沈乔开口问,气若游丝。 闻岚:“你放心,他现在已经被困在了斩月小峰,以掌门师祖千年的修为,定能将其击杀。” 不,你不知道,原著里是你们全被他击杀了。沈乔摇头:“我要去斩月小峰。” 齐玉成眸光一震,压制怒意低喝道:“娇娇,方才的影像你也看到了,你还要——” “我不是去找他。”沈乔语气平静,坚持道,“我不放心,我要亲自去看看,不见到他的尸体,我就算回了灵寂山也寝食难安。” 齐玉成一怔:“你……你想通了?” “嗯。”沈乔垂眼,掩盖掉所有情绪,“我一直都很怕他,不亲眼确认他的尸体,我不会安心。” - 烟雾缭绕中,一片苍青色连绵不绝地延展在天际边,偶有几点零星的白,是振翅飞过的白鹤。斩月小峰不像它的名字一样秀气,它高耸入云,巍峨高大,仿佛要破开天地。 小峰的西侧有一处极深的峡谷,绿色的植被沿着陡峭的山峰而下,将瀑布旁的山洞遮得严严实实。 里面传来交谈的声音。 “掌门,八个方位的阵点已布置完成。”孟元和浑厚的声音回响在洞窟里。 明修尊者正盘腿坐在玉石上打坐,他闭着双眸,闻言应了一声:“将那些修为元婴及以下的弟子都撤了吧。” “这……”孟元和犹豫道,“赵沉临修为高深,是否需要多留些人……” “他弄死一个元婴期修士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明修尊者睁眼,“你是想留这些人送死吗。” 孟元和神色一凛,连忙道:“是弟子考虑不周。” 明修尊者:“八卦降魔阵威力强大,为避免误伤,你想个法子,在沈娇娇和赵沉临上了斩月小峰之后,将他二人分开。” 孟元和接道:“关于此事,我接到玉成的消息,他说娇娇不会上斩月小峰。”他顿了顿,“所以我让玉成他们先待在魔域,等赵沉临上了斩月小峰,就把娇娇从魔域带出来。” 明修尊者颔首:“如此甚好,倒是少了风险。只是你还未曾与我说明,到底是使了何种法子,骗赵沉临独身前往斩月小峰?” “呃……”孟元和卡壳了,当初他和齐玉成商议计划时,对赵沉临是否会来斩月小峰,他也是持怀疑态度的,赵沉临还会管他人死活不成? 是齐玉成坚持说赵沉临会帮他找赤云草,当自己问他原因的时候,他简单地回了句“他和娇娇关系尚可”。 关系尚可?这意思难道是娇娇和那赵沉临交了朋友?虽然难以置信,但若赵沉临真的来了斩月小峰,他也不得不相信。只是师尊不喜魔修,此事还是暂且不说了吧。 “时间紧迫,玉成也未与我细说。”孟元和只能将锅甩了出去,“待他们回来,我再好好问问。” 明修尊者还未答话,就有灵寂山弟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行礼道:“掌门师祖,孟师叔。” 孟元和:“何事如此慌张。” 那弟子额头冒出一层薄汗:“布在斩月群峰外的结界有了动静,恐、恐怕是那魔头……” 明修尊者听罢,挥了下手,一道白光自他掌心飞出,在空中化为一道虚影,正是斩月小峰的影像。 只见密林深处,一个黑影缓缓移动,朝着主峰而来。 孟元和皱眉,转头吩咐那弟子:“下令下去,元婴及以下弟子即刻撤离此处。” “是。”那弟子只有金丹修为,走得比来时还要快,一溜烟就跑了。 孟元和回头,见明修尊者从虚影上移开目光,转眼看他。 孟元和:“……师尊?” 明修尊者:“我记得,你的修为是元婴九重境。” 孟元和:“……” 说来忏愧,孟峰主已经卡了元婴修为几百年了,他人缘好,善交际,就是修为有点拖后腿,是灵寂山七峰峰主中唯一还没升上化神境界的。 “明白明白,弟子这就退下。”孟元和面露尴尬,转身就要走。 “等等。”明修尊者又喊住他,“你留下吧,好歹也是元婴最高境界,就当历练了。” “哎,好的。”孟元和的步子又转了回来,乖乖地站到了明修尊者的身边。 明修尊者指尖一挥,半空的影像被放大,露出黑袍男人的面容。 孟元和抬眸扫了一眼,登时跟被雷劈了一样怔在了原地。 明修尊者注意到他震惊的表情,问:“怎么了?” 孟元和紧紧盯着男人的略显模糊的脸,片刻后,才脸色惨白地低头:“没什么,方才是眼花看错了,还以为是认识的人。”说罢他又快速瞥了明修尊者一眼,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点和自己一样的惊奇,可惜尊者神情平静,没有丝毫波动。 孟元和眸中闪过不知是失落还是无奈的情绪,又喃喃着重复了一句:“没错,是弟子看错了……” 明修尊者也分不得心去管孟元和,只冷静地吩咐道:“通知各阵点的峰主准备,待赵沉临入了阵眼,即刻发动阵法。” 第59章 为他肝肠寸断!为他心如刀割…… “大师兄, 离斩月小峰还有多远啊。”沈乔盘腿坐在小黑背上,极速飞行下,一张脸都被风吹僵了。 在前方御剑带路的齐玉成回头:“大约还有半日的行程。” “还有半日?”沈乔翻了个白眼, 成大字仰面躺倒, 目光中闪烁着“累觉不爱”四个字。 他们已经飞了半日了,在将近三个时辰里, 沈乔就一直处于“查考试成绩但是网页界面崩溃了所以不停按刷新按键”的状态。 这一路她都提心吊胆, 就是不知道到了斩月小峰,赵沉临听了她的解释后,究竟是会信她呢,还是不信她? 但是她不去,那背叛的罪名就石锤了。 就是冒险, 她也得去。搏一搏, 单车变摩托。 闻岚转眼,见沈乔捂着心口, 一副揪心的样子。他降低脚下扇子的速度, 与沈乔的黑蛟并行:“小师妹,你不要紧张,这次准备万全, 赵沉临插翅难飞。” 沈乔斜了闻岚一眼:“真的吗?”我不信。 “八卦伏魔阵本身就威力强大, 况且此次坐镇八个阵点的是灵寂山峰主与长老,等到阵法限制住赵沉临的行动, 削弱他的力量,掌门师祖只要一招万剑朝宗——”闻岚说着还并拢双指比划了一下,眸中闪过自信的光,“赵沉临必死无疑。” 沈乔毫无感情地鼓掌:“哇,厉害厉害。” 听着很牛逼, 但沈乔心里清楚,在《娇宠》这本书里,赵沉临就是无敌的设定,没人打得过,这也是她选择不回灵寂山的原因,真拉这么多人的一起送死,她的良心会痛。 幸好路上还有闻岚这个叨逼,一直和沈乔说话,倒是分散了她不少注意力,不至于半途心肌梗塞而亡,宁又晴偶尔也会搭句话,倒是齐玉成,一言不发,时不时回头看沈乔一眼。 那个眼神分量太重,让沈乔不得不怀疑他在怀疑自己。 沈乔:心慌值+1 她默默地避开齐玉成审视的目光,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方才想好的保命流程。 一到斩月小峰,先开开嗓子,大喊一声主子先,等到他看向自己的时候,就扑通跪下,这膝盖砸地声一定要响,要震撼人心。 这一跪,不能跪太近,要给自己留个两三步前进的距离,用膝盖走过去,扯住他的衣角,然后开始哭。 哭声要撕心裂肺,但脸上要一定梨花带雨,划重点,千万要好看,要哭出黛玉葬花的哀与美,拉满他的怜惜值,让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多么多么担心他—— 为他肝肠寸断!为他心如刀割! 等到赵沉临相信她,她的生命安全得到保障之后,在他对灵寂山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下手之际,她一个转身,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再次跪下。 梅开二度! “这些叔叔伯伯哥哥姐姐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啊你杀他们就是在割我的肉啊呜呜呜……” 这里要用上秘技——撒娇。 反正沈乔豁出去了,怎么软怎么来。如果顺利的话,她就能凭借二连跪救下所有人,如果不顺利,那她的脖子大概也要凉凉。 沈乔一边按摩膝盖做准备工作,一边暗暗给自己打气,忽然听闻岚喊道:“看,前面就是斩月小峰了。” 她连忙站起,视线远眺。一片白雾蒙蒙间,苍青色连绵不绝,往天边延伸而去,宛如一条卧睡的青色巨龙。 “轰!” 山脉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紧接着,中间最高的山峰上,闪过一点刺眼的白光。正当沈乔扶住小黑的龙角,眯眼盯住山尖时,那白光又化为一个圆形光圈,刷地荡开方圆数里。 气浪伴着罡风而至,将毫无防备的一行四人掀翻。 齐玉成最先反应过来,掉转剑头,接住从小黑背上摔落的沈乔,闻岚和宁又晴在一番手忙脚乱的下坠后,也连忙稳住了身形。 “看来已经打起来了。”闻岚惊魂未定,“咱们还要去吗?看上去挺激烈的,我们都只有金丹修为,会不会一进场就被秒了啊。” 他询问的目光看向齐玉成,齐玉成眉头紧锁,看着前方时不时震两下的斩月群山,沉默片刻后,将视线转向沈乔:“你还想去看吗?” 齐玉成的语气很平静,但他拉着沈乔胳膊的力度很大,态度很明显了。 沈乔挣了挣,他还不肯松。 “我要去。”她的态度也很坚决。 齐玉成盯着她看了一会,在她倔强的眼神中放手:“好,那你答应我,要跟在我身边,不要随便乱跑。” “嗯,我不乱跑。”沈乔知道齐玉成也是想要保护她,她嘴上应了下来,实际上两只膝盖已经蠢蠢欲动了。 大家能不能活,就看我一人的发挥了。 越靠近斩月小峰,罡风就越强劲,刮得人寸步难行,还有各种刀光剑影从白雾中飞出,碰上同门都不带停顿一下的,吓得闻岚边躲边叫:“不行啊,这个风太大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不仅进不去,还会被师叔师伯们无差别的攻击削成人棍啊。” 沈乔在狂风中眯眼,什么也看不清,只有白色的气流张牙舞爪地将人往外赶,她用了十成灵力才勉强稳住身形。 不能拖了,战况可能很惨烈,得想个办法抓紧进去。 “闻师兄!”沈乔转头,提高声量喊,“我记得你的灵器是扇子吧!” “是啊!”闻岚踩了踩脚下的扇子,两人虽然只离了两三米,却像隔了百来米一样大声对话,不然一个字都听不见。 “你能不能,把我们扇进去!”沈乔说。 闻岚一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灵器,点头道:“可以试试,但是,我怎么办啊?”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两股力道相撞,闻岚肯定会被吹飞。 “我在后面接住你。”宁又晴说罢又看向沈乔两人,“你们两个先进去,我们再想办法!” 齐玉成颔首:“可以。” “那就开始吧。”闻岚稍稍往后退了些,双手在胸前掐诀,他那把镶着翠玉的折扇不断变大,直到足足有三人高的大小才停下。 小黑连忙化作一指粗细,躲进了沈乔的袖口里。 扇子对准了沈乔的方向,扇柄处隐隐约约有白烟腾升。随着闻岚施法,白烟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围绕着扇子形成了白色的漩涡。 沈乔被前后两道风夹击,根本睁不开眼睛,只听闻岚大喝了一声,紧接着飓风像十丈高的海浪一样,猛地拍了过来。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丢进了洗衣机,又或者成了正在被抽掉的马桶水。咕噜咕噜咕噜的,四面八方都在转,要不是齐玉成死命拉住她,她可能不知道要飞去哪。 “砰。” 两人的身影冲破白雾,恍若撞碎了一块防爆玻璃,在漆黑的夜色中划过一道零星的碎光。 足以笼罩整个山头的漫天金光明显停顿了一下,镇守在各个阵点的峰主皆是眉心一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节骨眼上,居然有他人误入阵法了。 孟元和手里举着剑,劈开一道向他袭击而来的黑雾,显然他也察觉出了异常,暗骂了一声,跃上半空扫视四周,企图找到那个不听指挥撤退的弟子。 他的形象颇为狼狈,衣服破了好几条口子,隐约渗着血,五脏六腑也在痛,恐怕内伤也不清。 孟元和垂眼,看向阵法中心对峙了许久了两人。 情况不妙啊,八卦伏魔阵加上已是大乘修为的掌门,是足以毁灭一座洲的力量,赵沉临一个人居然可以顶这么久。 而且他的位置几乎没动过,就连半步也没逼退,甚至称得上游刃有余。情报有误,这魔头的修为,根本不止化神期,恐怕是大乘,甚至渡劫! 孟元和的一颗心简直沉到了海底,但眼下容不得他细想,还是找到那个乱跑的弟子要紧。 他刚一转身,就看见了从天边极速飞来的两人,登时怔了一下。 “玉成?娇娇?”孟元和惊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师尊。”沈乔冲在前面,踩着唢呐在孟元和面前急刹车,“我担心你们,就过来看看……”说着视线便越过孟元和往闪烁金光的阵眼中看去。 “你赶紧走,这里太危险了。”孟元和急道,“你们是不知道,赵沉临他——” “砰!!!!!” 整座山剧烈一震,地动山摇间,金色的光芒漫天四色。 孟元和回头看去,遥遥可见,身着白衣的掌门师祖一脸肃然地立在原地,千万道剑光在他的指挥下,齐齐攻向那黑袍男人。 黑雾被撕碎,剑光穿透身体,那黑袍男人被击飞了出去,浑身浴血地掉落在地,像极了一块浸湿了的破布。 孟元和目瞪口呆:“这……”赵沉临被击杀了?这怎么和他预判的战况不太一样啊,掌门师祖实在厉害。 沈乔身形一闪,最先窜了出去,齐玉成眉心一皱,立马追上。 孟元和回过神,发现身边忽然空空如也,也急忙跟上:“喂!你们两个回来!危险,不要过去!” 沈乔还是没能赶到赵沉临身边,她被齐玉成截在了半路上,距离赵沉临五十来米的位置。 她喘着气,眼睁睁看着血像汪洋一样在赵沉临身下蔓延,那红色刺痛了她的眼睛,让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 剧情……剧情的发展不对啊。 赵沉临怎么可能输呢? “娇娇。”齐玉成拉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别过去。” 沈乔看向他的目光略显迷茫,事情和她想的不一样,她现在处于暂时无法思考的状态。 “大师兄,他……” “他快死了。”齐玉成说,发冷的目光抬起,“掌门师祖再给他最后一击,他就会元神俱灭,从此世上再无赵沉临,你就可以安心地回灵寂山了。” 从此世上…… 再无赵沉临…… 沈乔心脏一紧,下意识地往赵沉临的方向迈步。 齐玉成把她拉了回来:“娇娇,不要过去。”他用了几乎恳求的语气,沈乔不为所动:“放开我。” “他不值得你这么做。”齐玉成眼睛发红,斩钉截铁道。 剑刃划过地面的声音传入耳朵,沈乔连忙回头,只见明修尊者手持长剑,正一步步走向赵沉临,他的剑身上缠过悠悠的蓝光,是逐渐聚集的灵力。 “你放开!”沈乔扯了一下,齐玉成的手就像钳子一样,眼看明修尊者的灵力越聚越多,沈乔急了,往赵沉临的反方向猛地一冲。 齐玉成没想到她突然改变方向,诧异之余愣是被她一把撞开,松了手。 他慌忙回头:“娇娇!” “砰。” 膝盖跪地声,铿锵有力。 沈乔脊背挺直,跪在了明修尊者正前方两三步的位置。 回头的齐玉成,站在不远处的孟元和,包括因斗法暂停罡风停止而得以冲进来闻岚和宁又晴皆是齐齐一愣。 沈乔轻喘着气,眸光坚定地注视着明修尊者:“师祖且慢,弟子有话要说。” 她还是赶上了! ——尽管对象不对,这准备了一路的膝盖,还是排上了用场! 第60章 如果赵沉临死了………… 沈乔这一跪, 着实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闻岚看见齐玉成阴沉得好像暴风雨来临前一样的脸色后,从这焦灼的气氛中琢磨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他转眼又和宁又晴的视线对上, 两人心照不宣移开视线, 选择了沉默。 我不知道,不关我事, 我只是个吃瓜群众。 不同于孟元和脸上的震惊, 明修尊者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淡淡扫了沈乔一眼:“有什么话,等本尊先杀了这个魔头再说。” 一道剑影出现在赵沉临上空,蓝色的光芒噼里啪啦作响,仿佛明修尊者一个抬手, 那把悬着的剑就要割下赵沉临的头颅。 “师祖!”沈乔用膝盖一路滑了过去, 揪住明修尊者的一片衣角,高喊道, “师祖!师祖手下留情!他是看着我长大的人啊——” 明修尊者:“?” 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里都闪过了一丝诡异的光, 特别是真·看着沈娇娇长大的孟元和,简直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娇娇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啊呸呸呸!”这是原先准备好的台词,情急之下特么的说串了! 沈乔呸完, 一秒变脸, 仿佛刚才的口误没有发生过一样,再次悲痛欲绝地哀嚎道:“师祖手下留情啊, 您有所不知,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救了我一命,我就再也看不到灵寂山的各位亲人了呜呜呜——” 这仿若死了爹一样的哭嚎,孟元和看不下去了, 上前一步,颤抖的手指点了点躺在不远处的赵沉临:“娇娇啊,你可知他是什么人吗?” 沈乔佯装迷茫地抬头,眼角挂着一滴硬挤出来的泪花。 孟元和接着道:“他杀人无数,罪恶滔天,今日诛他,乃是替□□道。” “可是……”沈乔咬唇,继续扯谎,“可是他已经和我发誓了,说会金盆洗手,再也不沾一滴血,老老实实做个人。” 沈乔说着悄悄回头瞥了一眼,如果赵沉临还有意识,听到她这么说,会不会气得当场弹起? 做个人?这不是拐着弯骂他吗。 但地上那人还是一动不动,昔日整洁干净的黑袍倒在了鲜血与泥泞里,黑发遮住他发白的脸,只留出一截刀削一般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 就像漂亮的黑瓷从高空坠落,摔了个稀巴烂。 沈乔感觉心口有些发胀。好东西怎么能这样被糟蹋呢。赵沉临是强大的,是自信的,是睥睨众生的存在,她不允许他就这样死了。 “元和,把她带走。”明修尊者开口,语气略显冷淡。 孟元和走过来拉人:“娇娇,起来。” 沈乔干脆抱住了明修尊者的大腿,把来时脑子里过的一套流程全用在了他身上:“师祖我求你了——” “娇娇!”孟元和脸有愠色。 “让我再跟他说句话!”沈乔竖起一根手指,恳求道,“一句,一句就好,我跟他告个别……” 面对疼爱的小徒弟的苦苦哀求,孟元和没了法子,只好转头去询问明修尊者的意见。明修尊者垂眼看了沈乔片刻,将空中的剑稍稍抬高。 沈乔连忙爬起,转身向赵沉临狂奔而去。 齐玉成面露着急,向前迈了一步,不知是要跟上还是要阻止,被闻岚抬手拦下。 闻岚一脸过来人的表情,沉重地摇了摇头:“大师兄,算了吧,让小师妹好好与他告别吧。” 齐玉成沉默地咬紧了牙。 闻岚:“虽然我们不知道她这半年来经历了什么,但我看她还过得蛮开心的,修为也涨了不少。赵沉临虽然是个魔头,但对小师妹还是挺好的。” “唉。”闻岚说着又长叹一声,转头看向沈乔奔向赵沉临的身影,他话本看多了,面对此番痴男怨女生离死别的场景,心中难免动容,“有缘无分,大抵就是如此——”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声打碎了闻岚的哀叹,也碎了他一地的悲春伤秋之情。 只见沈乔抓着赵沉临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提起来,打了一个巴掌还不够,反着方向又扇了一个。 闻岚看呆了,他想起那日在地下饲料厂,小师妹将那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紫袍女人的脸都扇肿了的事。 他感同身受般摸向自己的脸,惊恐道:“大师兄,方才那段话,你就当我没说。”临死前还要再扇几巴掌?这结得不是情,是怨吧? 这第二巴掌下去,沈乔手不疼,心倒是狠狠抖了一下。 是吓的。 毕竟扇赵沉临巴掌这种事,以前也只敢在梦里做做。她其实怕得要死,但还是得扇,得把这昏迷不醒的人扇回来。 “主子?”沈乔压低声音,开始晃他,“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能听见的话就动动手指。” 赵沉临没有任何反应。 沈乔急死了:“主子你快醒醒啊,再不醒就死人啦。” 她晃得重,然而赵沉临的身体像被抽去了脊梁骨一样,东摇西晃地任凭她摆布。他的衣服被血浸透了,摸着湿湿的,只是他穿着黑色,看不出红,也多亏如此,沈乔还能咬牙摇他,没晕血昏过去。 “赵沉临你要是敢死——” 沈乔这一拉用的劲道贼大,赵沉临闭着眼,倾倒在了她的身上。 就像一盆冰水哗啦泼下,他整个人都凉透了,脸颊贴着她的脖颈,仿佛是一块冰,冷到了沈乔心底。 她不动了,放弃努力了,任凭赵沉临像个尸体一样靠在自己身上。 沈乔终于在这冰凉的触感中意识到,赵沉临可能真的会死。 穿书到现在,她改变了不少剧情,但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像生死这般大事,她觉得是最难改的,这也是她一直惧怕赵沉临的原因。 她怕迎来沈娇娇的结局,而作为刽子手的赵沉临,沈乔从没去想过他的结局,更别提一个“死”字。 赵沉临如果死了…… 如果他死了的话…… 沈乔的脑子一片混乱,她在心中不断重复这句话,却等不出一个结论。 靠在她肩膀的身体一点点滑落,往地上摔去,沈乔回过神,急忙伸手去拉他。衣领被拉开一截,一个模糊不清的东西从他怀里掉出。 沈乔的目光微微一动,她一边用力拉回赵沉临,一边转头看向落在地上,被月光照亮的那物。 她的眼睛倏地睁大。 是一朵红牡丹,她在他临走前送的。那花瓣被血浸湿了,比之它原来的样子,更红,更艳,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娇娇,你会想我吗?】 【我还没走,就开始想你了。】 咚。 赵沉临被沈乔用力扯回,重重地撞在她身上,像一团烧过来的火。在这冰火两重天的夹击下,她的心脏终于不堪重负,痛得好像要炸开。 沈乔眼眶发酸,她有答案了。 如果赵沉临死了…… 她会很难过,难过到想哭。 沈乔紧咬下唇,摸向赵沉临的手腕,虽然微弱,但还在跳,还有气,只要带他逃出去,他就不会死。 沈乔的视线落在悬崖边缘,来时她瞥过一眼,悬崖下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不要紧的,她已经是金丹修为了,跳个崖不会死人的,没准还能捡个法宝什么的。 沈乔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喊了声小黑。 小黑从她的袖口钻出,越过沈乔看了眼围着他们的一众白衣飘飘的仙家人,他又瑟瑟发抖地缩了回去。 “小黑,一会我喊‘走’的时候,你就变大,把他们都拦住好不好?” 小黑面露迷茫。 沈乔:“你是龙,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灵兽,就算被抓住,他们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只会好吃好喝地供着你。” 小黑:“……” 沈乔用手指点了下小黑的头:“小黑,努力苟,咱们以后有缘再见。”说罢,她将双手绕过赵沉临的腰,企图将人抱起。 孟元和注意到她的动作:“娇娇,你做什么?” 金光忽地一闪,沈乔的手心亮出一把唢呐,转头对小□□:“走!” 小黑飞到空中,砰地化为一条巨龙,烟雾缭绕间,他露出獠牙,一声恶龙咆哮,气浪猛地袭向灵寂山众人。 孟元和抬手挡风,在白雾的缝隙中看见了一抹移动的嫩黄,正快速往崖边而去。他惊道:“快拦住她!底下是黑天谷,跳不得啊!” 齐玉成冲了过去。 明修尊者指间聚拢剑光,四射而出,飞向在空中嘶吼,状似狂暴的黑色巨龙,五六道剑光划过,将巨龙压制在地,不得动弹。 这一招说快也快,但还是费去了那么一瞬间的功夫,让沈乔轻松跑到了悬崖边。 齐玉成离她还有五六步,他的指尖汇聚起光,一道剑诀扔过去,铺天盖地的剑影落在沈乔面前,插入崖边的石块中,挡住了她的脚步。 沈乔踩着唢呐,单手掐诀,悬崖边的石块应声炸开,将剑影炸了个粉碎。 “娇娇——” 齐玉成的手探出了悬崖,只抓到了一片随风逝去的衣角,闻岚连忙冲过去,把他扑到在悬崖边:“大师兄不可!” 齐玉成从地上爬起,他眼睛发红,盯着底下朦胧的黑雾,捏紧的拳头颤抖不已。 【她在不在乎我,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试一试? 他闻到了自己嘴里的血腥味,又苦又涩。满腔的气愤无处宣泄,只能握拳狠狠砸地。 孟元和额头冒汗,往悬崖下扫了一眼,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黑雾张牙舞爪,自下奔腾而上,像是一锅沸腾的水。 他急得原地打转:“哎,这黑天谷的瘴气,可是剧毒啊。娇娇这一跳,可还有活路?” 明修尊者将分散的剑气收回掌心,踱步至悬崖边,垂眸沉默了半晌:“传我的令,任何人不得擅自下谷寻人。元和,差人在所有能上来的地方都布置上阵法,随时观察异动。” 孟元和神情一敛,沉声道:“是。”他看向翻涌的黑雾,心中掠过一丝忐忑。 这下糟糕了。 第61章 人是热的,唇是烫的。 沈乔觉得自己跳得不是崖, 是海。 一片茫茫无际的黑海。 黑雾蒙蔽她的双眼,缠上她的四肢,拽着她飞快下坠。麻痹的感觉从指尖开始蔓延, 一点点沿着经脉攀爬, 最后连呼吸的困难了起来。 这片黑雾实在诡异,不能久待。沈乔当机立断, 屏住呼吸, 踩着唢呐以最快的速度往下飚。 黑雾逐渐消散,依稀可见茂密的树林。 沈乔直接冲了下去,她被那黑雾弄得头晕脑胀,勉强撑着一口气,已经没有力气操纵唢呐了。或粗或细的树枝被两人下坠的重量压断, 粗粝的枝条刮过后背, 像鞭子打过来一样,她抱着赵沉临转了个身, 将自己垫在下面。 “砰。” 沈乔后背着地, 重重地砸在了树林里的小山坡上,裂痕以她为中心,在地面上狰狞地散开。 坡度不算陡, 但距离长, 两人咕噜咕噜滚了好久,才滚完了这个小山坡。就像两块互相拧着的抹布, 被甩出去后,在小山坡的尽头啪地分开。 沈乔成大字瘫倒在河岸边的草地上,赵沉临就躺在她不远处。她第一时间就翻身爬起,往赵沉临的方向跑了过去。 男人仰面躺在地上,双目仍是紧闭, 沈乔从上到下仔细检查了一遍,好像没有摔出什么额外的伤。 悬崖最深处黑雾反倒淡了许多,沈乔扫视了一圈,果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山洞——掉崖定律其一,肯定会有安全的山洞让主角们修养。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赵沉临一点点拖了过去。 这山洞不大,但是挺深,为了安全起见,她把人拖进去二三十米,这才找了个隐蔽的位置放下。 直起腰擦汗的时候,她听见自己脆弱的腰咔嚓了一声。 啊,我的腰啊。 沈乔在心中哀嚎,扶着腰颤巍巍地走出山洞。她没时间心疼腰了,赵沉临的身体太冰了,跟尸体一样,她要赶紧找点柴火烧烧。 一刻钟后,她抱着一堆柴火回到山洞,看见赵沉临还是跟她出去时一样的姿势躺着,连手指头都没动过,沈乔本就凉的心又冷了一截。 不会的,大反派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死了。 沈乔搭好木柴,掐了个火诀。 静谧的山洞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薪火声,阴冷的空气瞬间暖和了起来。沈乔凑到赵沉临身边,摸了摸他潮湿的衣服。 得先止血。 出来得急,也没带伤药,沈乔掐了个她学过的低级治愈法诀,指尖冒出白光,涌动的灵力缓缓输入赵沉临体内。 片刻后,沈乔精疲力尽地放下手,拉开赵沉临的衣襟看伤口,他中了好几剑,横七竖八的跟沟壑一样。血已经止住了,但是伤口愈合不了,她的修为不够。 沈乔将他的领口捻好,用灵力把衣服烘干,然后抓住他的手背试了试体温。 还是冰得一塌糊涂。 她的灵力消耗地差不多了,也没有其他法子,只能给赵沉临搓手,一边搓一边放在嘴边哈气。 “主子,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你能听见的话就动动手指。” “主子?主子?” 沈乔搓得浑身冒汗,但赵沉临的手还是一片冰凉,一点都没暖起来,别说手指了,赵沉临连根眼睫毛都没动。 她咬了下嘴唇,颤着手去探他的鼻息——没有! 没有呼吸,人好像跟结了冰一样。 脑子里好像有什么炸开了一样,嗡嗡作响,沈乔颓然地坐在地上,鼻子里涌上酸意,她皱了一下,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不会吧,赵沉临,你还真死了啊。”她瘪瘪嘴,开口的那一下就带上了哭腔,“……还说要做道侣呢,做尼玛的道侣,我当初要真和你合籍了现在就是寡妇了啊。” “哼哧。” 沈乔正无哇呜哇地哭得投入,忽然听到了一声轻笑,像是实在憋不住不小心笑出来的。她还没来得及抬头,就感受到一股夹杂着血腥气的烟草味倏地凑近,紧接着,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在自己的脸颊上舔了一下。 沈乔骤然抬眼,赵沉临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偏着头,还保持舔她脸的姿势,他舔了下嘴唇,笑道:“唔,是咸的。” 沈乔的心脏狠狠一抖,她声音发颤:“你、你你你你没死啊?你在骗我——唔。” 赵沉临眼底发沉,揽过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冰凉的嘴唇贴了上来,带着火一样的炙热,重重地碾过沈乔的两瓣柔软。她整个人怔住了,第一反应不是去推,而是受了惊吓般猛吸了一口气,这一张口,赵沉临的舌头就趁虚而入,但他只来得及舔过沈乔的牙关,就被她猛地推了出去。 惊慌之下用得力道也大,赵沉临仰面砸在地上,龇牙咧嘴“嘶”了一声。 沈乔这才想起他身负重伤,也顾不上被亲了这回事,立马爬过去看他:“你怎么样?哪、哪疼?” 赵沉临仰着面,剧烈地喘着气,不知是累的还是疼的,惨白的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沿着硬朗的下颚线划入脖颈,溜入衣襟之下。他如此狼狈,却还在笑,甚至笑得越来越大声。 “哈哈哈哈哈。” 他在狂笑。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乔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忽然觉得方才痛哭流涕的自己是一个傻逼。她擦了擦面颊上的泪痕,推了一把赵沉临:“好了,你别笑了。” 赵沉临还是没停。 沈乔又羞又怒,指着赵沉临道:“你再笑!” 赵沉临不笑了,他抓住沈乔的手腕,将她的手按下,侧过头看她,急促的呼吸下,胸膛一上一下起伏。 沈乔被他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忽然就不好意思了,她闪躲似的移开目光,没好气道:“你有毛病吗?没死憋什么气啊,故意耍我吗——” “娇娇,你喜欢我。” 他喃喃自语,沙哑的声音里藏着微颤的喜悦。 “……”沈乔的心脏登时抖了一下,她动了动嘴皮,声音莫名也抖了起来,“胡、胡说……” 赵沉临转眼看她,又开始笑:“娇娇,你喜欢我。” 沈乔懒得理他这副鬼迷心窍的模样,劫后重生,她还是比较担心他的伤:“我问你哪里摔疼了?伤口还好不?”说着就去拉他的衣襟。 赵沉临抓住她的手腕,将人一把拉下,搂在怀里。他发出满足的喟叹,嗓音也又沉又黏:“你喜欢我,对不对?” 第三遍了。 从刚才开始,沈乔的心跳就没缓过,现在更是脸红地不像话。她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呸,鬼才喜欢你。” 赵沉临伸手轻抚过沈乔的后脑勺,手指插进她柔软顺滑的青丝中:“你为我哭了。” 沈乔眉心一抖:“主子想多了,养的狗死了,我也会哭。” 赵沉临像是完全没听沈乔讲话,又自顾自地喃喃道:“你还和我跳崖了,我们这样算不算是殉情?” “……”沈乔努力不让自己被赵沉临带偏,“我才没想过死呢,我是要救你。” “但是你那两巴掌我真没想到。”赵沉临用舌尖抵了抵腮,“……唔,好像破皮了。” 沈乔敏锐地从对话中嗅出了一丝不对劲,她从赵沉临的怀里抬起头:“等等,难道你一直都醒着?你没被我师祖打昏过去?” 赵沉临在听到第一句时,表情僵了一瞬,闪过做坏事被抓包的懊恼之情。但在听到第二句的时候,他的懊恼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尊严受到侮辱的不甘,他在“我装的”和“我的确被你师祖打晕了”之间纠结了还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男人奇怪且幼稚的自尊心。 “他打不过我。” 沈乔不相信,她稍稍撑起身子,拉开赵沉临的衣领,裸露的胸膛惨不忍睹,他中了好几剑,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皮肉外翻,看着着实惨烈。 沈乔心中一疼,小声骂道:“哎,都伤成这样了,还吹牛逼呢。” “他真打不过我。” 赵沉临语气笃定,神情悠哉,不像在说假话。一个猜想浮上沈乔的心底,她用怀疑的目光锁定了赵沉临,赵沉临也不遮掩,老实承认道:“没错,我故意的,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哭。” 什么?! 沈乔趴不住了,她挣开赵沉临的怀抱,扫了眼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和因为失血而惨白的脸色,她张了张嘴,又硬生生憋住,最后愤愤且凉凉地瞥了眼赵沉临。 赵沉临笑,言简意赅:“你骂。” 沈乔抿了下嘴,把一堆脏话咽了回去,阴阳怪气地怼他:“主子你几岁了?上过学吗?吃的什么药啊?小时候是摔过脑子吗?是不是又没及时治疗啊?” 她越骂,赵沉临越笑。他坐起,拉过沈乔的手握住,眼里异常兴奋:“娇娇,我从没像现在这么开心过。” 沈乔想骂神经病,但转眼瞥见赵沉临的眼神,话就顿住了。他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眼里全是闪闪发光的星星。 被赵沉临握入掌心的手暖烘烘的,灵力源源不断从他手上传来,像握了个小太阳。沈乔不免想起,不久之前,他分明冰冷地好像随时会消失一样。 但他还在,人是热的,唇是烫的。 仿佛眼前放了什么诱惑人的东西,沈乔觉得心里痒痒的,她舔了舔嘴唇,问:“主子,是我提出让你来斩月小峰踩赤云草的,你想没想过,我是故意骗你的?” “想过。”赵沉临不假思索。 “那……”沈乔紧张地问,“那如果我真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赵沉临收起笑意,看了她一会,手指再次插入她披散的黑丝,把一片柔顺搅乱后,又一路往下,按住她纤细脆弱的后颈。 “你忘了吗?我说过的。”他凑在她的耳边,声音低沉,好似情人间的呢喃低语,“如果你敢走,我就杀了你。” 后颈被他亲昵地捏了捏,沈乔觉得痒极了。 赵沉临的手又落在她的发间,捞过她一缕头发在指腹间摩挲:“娇娇,我跟你那位师兄打赌了,我说你会来救我。” 沈乔皱眉:“原来你早就知道斩月小峰有埋伏?那你还——”她顿了一下,忽然想起赵沉临临走前的那个拥抱,似乎一切反常都有了解释。 那颤抖又脆弱的模样,是她不曾见过的。但那不是要杀人,分明是舍不得杀人。 沈乔沉默了片刻,忽然喊了他的全名:“赵沉临,你是不是很怕?” 赵沉临搓头发的手指一顿,抬眼看她。 两人的瞳孔里互相映出了对方。 赵沉临的薄唇抿成一线,他不愿承认,虽然嘴上说着威胁的话,其实慌得像是被荒野上摧枯拉朽的风席卷而过,整个心脏都空空荡荡,就连做不做得到都是另一回事了。 他在长久的对视中败下阵来,落下一个略显无奈的叹息:“怎么办,娇娇,我好像舍不得杀你。” 沈乔安静地看了他片刻,忽地伸手揽上他的脖子,轻轻地抱住了他。 再去思考赵沉临到底下不下得了手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很怕死没错,但她也怕失去赵沉临。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冒险的事了。”她轻声道,“你怕,我也怕的。” 柔软的头发蹭过赵沉临的侧脸,熟悉的清甜香味涌入鼻间,像是某种安定的药物一样,流经周身经脉,仿佛散了的七魂六魄,都能被她唤回来。 赵沉临怔了许久,随后笑着拥住她,在那发丝间贪婪地吸了一口。 “好。” 第62章 我知道你不行,但我不介意。…… 斩月小峰, 尧月仙人洞府。 闻岚推开一间屋子的门,漫天的灰尘扑面而来,他伸手挥了挥, 嫌弃地眯眼:“这地平时也没个人打扫啊。” 宁又晴在后面推了他一把:“尧月仙人都飞升了, 扫给谁住啊。” 闻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手脚麻利地清理了桌椅, 回头道:“大师兄, 你的伤还没好,坐下休息会。” 齐玉成的脸色不太好,捂着嘴轻咳了两声。宁又晴关心道:“没事吧?伤口又裂开了吗?” 齐玉成摇头:“我没事。” 闻岚拉开一条椅子坐下,对着桌子叹气:“想不到小师妹居然骗我们,早知道就不带她过来了。现在那些师叔师伯呀, 肯定在骂我们是根搅屎棍呢。” 宁又晴斜眼看他:“杀不死赵沉临还是其次, 关键是小师妹她也跳下了黑天谷,瘴气之毒对仙家修士来说致命的,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哎哟。”闻岚捅了宁又晴一胳膊肘, 揶揄道,“之前是谁说不喜欢小师妹来着,怎么现在又这么担心她啊?” 宁又晴撇撇嘴, 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她开始上进了, 我自然欣慰。”实际上在三德饲料厂见了小师妹一面,得知她的修为已是金丹后, 宁又晴便对她改观了不少。 “赵沉临不会让娇娇出事的,这点你们放心。”齐玉成突然开口来了这么一句,屋内瞬间静了下来。 闻岚和宁又晴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方才的情形,随便来一个旁观者, 大概都能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说得难听一点,搞得好像他们仙家正派人士在拆散苦命鸳鸯似的。 闻岚为人豁达乐观,对于这种事倒是看得开,即便他小师妹的对象是那个杀人如麻的大反派,只要真心对他小师妹好,他也是无所谓。 但大师兄就不一样了,小师妹是他亲手带大的,其间感情,比亲哥还要亲,且不论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光是有对象这一点,他大师兄就接受不了。 闻岚想劝,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犹豫了半天,倒是宁又晴很没有眼力劲地抢过了他的话:“我觉得赵沉临这个人还行,他不是帮我们捣毁了地下饲料厂吗?” 闻岚瞪圆了眼睛:“那也是为了替小师妹出这口恶气,怎么变成帮我们——”他瞥了眼齐玉成,嘴里的话又顿住了,“呃,大师兄,你也别焦躁,师尊他们正在隔壁屋商量对策呢,等把小师妹救上来,咱们再慢慢理这些事。” 齐玉成没应声,他的眉心紧紧锁着,丝毫没听进去闻岚絮絮叨叨的话。他烦恼的不止是娇娇和赵沉临的关系,现在最让他担忧的,是娇娇身上所藏的秘密。 门突然被推开了,孟云和负着手,缓步走入屋子:“闻岚,又晴,你们俩先出去,为师有点事要单独和你们大师兄谈谈。” 孟元和一脸沉色,宁又晴张张嘴,刚想说“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吗”,一个字都还没蹦出来,就被闻岚硬拉了出去。 门吱嘎一关,挡去了大片阳光,背着光站的孟元和脸上是化不开的忧愁。 齐玉成站了起来:“师尊。” 孟元和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他负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齐玉成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等着。 “其实这件事,你迟早也要知道的。”孟元和叹着气,悠悠开口,“娇娇她……” 齐玉成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她实际上是魔核的容器。” - 沈乔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一点点不自在。 她和一个刚刚吻了她的男人,孤男寡女地待在一个山洞里。而且他们还互诉了衷肠,确认了心意。 “呃,柴烧完了,我再去找一点。”沈乔找了个理由,她想出去透透气,这个山洞越待越紧张。 “不用。”赵沉临拉住沈乔的手,他靠着石壁而坐,脸色惨白,一副虚弱的样子。 虽然是他自己作的,但沈乔看了也心疼,不舍得走开了,她拍了拍地面:“来,躺下,我再给你治疗治疗。” 许是被削弱的缘故,赵沉临看上去很听话,他在沈乔的指挥下乖乖躺好,拉开衣服。沈乔掐了个治愈法术,柔和的白光缓慢覆盖上赵沉临裸露的胸膛,抚过狰狞的伤口。 “好像没什么效果啊,是我灵力不够的原因吗?”沈乔凑近,盯着伤口仔细看,除了渗出的血丝少了一点外,并没有任何变化。 赵沉临抬眼,想说点什么,看见沈乔不由一怔:“你……” 沈乔读不懂赵沉临眼神中复杂的神色,只觉有什么东西从鼻子里流出,她抹了一把,再看指间,全是鲜红的血。 我靠? 流鼻血了? “娇娇。”赵沉临默默拉起敞开的衣襟,将自己了遮了个严实,神态间故意捎上了点羞意,“……不至于吧。” “才不是,我——”沈乔想反驳,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 沈乔醒过来的时候,她和赵沉临的位置逆转了,她躺在地上,底下垫着他的外袍,像是怕她硌着,赵沉临似乎对折了一下,摸着很厚实。 她想坐起,动了动指尖,却没有多少力气,只能摸向人中。 鼻血,好像已经不流了。 耳边传来一身轻笑,沈乔猛地转头,看向那个笑得戏谑的人,急道:“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是老色/批! “我知道。”赵沉临支着下巴,“你中了瘴气之毒,刚才发作了而已。” “中毒了?” 见赵沉临点头后,沈乔终于转回目光,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呼,幸好幸好。 人伤成这样,我还能看得流鼻血的话,那简直就是禽兽啊! “但我一时半会也没法帮你解毒,只能暂且将你体内的毒素压制住。”赵沉临揉了揉沈乔的脑袋,另一手握着她的手输送灵力,“有哪里不舒服的话和我说。” 这回轮到沈乔乖乖点头:“好。” 山洞不算宽敞,且昏暗,沈乔躺了一会,那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是很妥”的矫情劲上来了。更要命的是,赵沉临还一直盯着她看,即便沈乔翻身对着他,也能感受到两道能在她后脑勺上戳出窟窿的视线。 气氛越沉静,沈乔的心脏就越停不下来,一直扑通扑通地跳着。 要死哦,谈恋爱是这么磨人的东西吗? 沈乔搜肠刮肚半天,终于找了一个话题来转移注意力。她伸手掏向衣兜:“对了,我捡到——嗯?我东西呢?” 衣兜里空空荡荡,沈乔怔了一下。 “在找这个吗?” 赵沉临递过来一物,沈乔转眼一看,是那朵染了血的牡丹花。 沈乔:“你什么时候拿去的?” 赵沉临没回答沈乔的问题,只是看着牡丹花:“脏了呢。” “脏了就扔了吧,回去我再送朵给你,反正我种了很多。”沈乔说。 赵沉临微微蹙眉,视线一直专注在牡丹花上,似乎在苦恼怎么把上面发暗的血迹清掉。 在红艳艳的牡丹花衬托下,他的脸色愈发惨白,看着实在不太健康。本来就失血过多,现在又在消耗所剩不多的灵力给她压制毒素,能好才怪。 而且他们现在两个伤残人士,要是灵寂山的人找下来,赵沉临一个人还能应付,还要护住她的话,就有些勉强了。 沈乔想着想着,忽地灵光一闪。 “对呀!我们可以双修啊。” 赵沉临拿着牡丹花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沈乔继续说了下去:“双修的话,你的伤肯定能好,我的毒没准也能解,说不定我的修为还能蹭蹭蹭上涨呢。” 见赵沉临不说话,沈乔眨了眨眼睛,问:“怎么了?” 赵沉临将牡丹花攥入掌心,声音淡淡:“双修,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上次不是已经做过了吗?”沈乔不解,又不是第一次了,她都不觉得有什么,怎么一个大男人反倒扭扭捏捏的?难道是因为他自知技术不行,所以知难而退了? 沈乔觉得自己真是善解人意,她看破不说破,扯住赵沉临的衣袖一角,细声安慰道:“没事的,我不介意的。” 赵沉临还是沉默,略微不自在地闪避了目光。 沈乔看了心中叹气,但她毕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主,摇了摇他的衣袖,继续劝导:“你不要灰心,技术是靠练的,多练练,会好的。” 赵沉临终于听出了一丝不对劲,转眼看她:“你什么意思?” 沈乔暗道糟糕,她已经说得很委婉了,想不到还是伤害到了男人的自尊心。在这种事情上,她觉得还是得自己退让一步,如果她都放弃他了,那他还能去哪里找自信呢? 沈乔撑起身子,向赵沉临凑近,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不行,但我真的不介意,我不会因为这种原因而抛弃你的,我不是那种女人。你慢慢练,总会越来越好的。” 赵沉临看着她的眼神变幻莫测,哑声道:“……我不行?” “哎,这真不是我要求高,是你真的——啊。” 沈乔被推倒在软垫上,赵沉临两手撑在她的脑袋两侧。他缓缓俯身,琥珀色的瞳孔翻涌过燃烧的暗火。 “那不如再试试?” 第63章 “弄不掉了。” “那不如再试试?” 赵沉临越凑越近, 他的影子是一团黑色的阴影,缓慢地攀爬过沈乔纤细的身体,直到完全将她覆盖。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侧, 一点点往上移动, 沈乔闻到了微苦的烟草味。 尽管口干舌燥,她还是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 感觉喉咙更痒了。 这个展开不太对啊, 双修不就是手拉手输送个灵力吗?为什么他要贴这么近? 赵沉临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 他轻笑了一声,靠近了她的耳朵:“娇娇,上次那个不叫双修,现在这个才是。”说着他就低头咬住了沈乔的耳垂。 锋利的齿尖带着潮湿,缓缓摩过软肉, 然后舔了一下。沈乔浑身一僵, 酥麻的感觉从耳朵往下蔓延,麻了她半边身子。 “等……等等!”沈乔脸红耳赤, 光是这么一下, 她就吓得腿软了。 赵沉临侧过脸看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因为惊慌而睁得大大的,泛着旖旎的水光, 跟诱惑人似的, 他的声音忽然就哑了不少:“娇娇,不是你说要双修的吗?” “先等等!我、我我我没准备好……”沈乔彻底慌了, 这开车的氛围和上次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啊! “不要怕,这次不会痛了。”赵沉临伸手抚过她的额发,将翘起的发丝一缕缕地捻到耳后,视线扫过她微张着的,如同樱桃一般的红唇。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指间插入她的头发,将她的后脑勺托起。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后,沈乔连忙去推他:“等等——” 赵沉临低头靠近,沈乔呼吸一滞,慌忙闭上眼睛,攥紧了他的衣襟。 那吻落在了她的额头,微凉的嘴唇,轻轻地贴在她的额角。 沈乔微讶,睁开了眼睛,手却没有松开他的衣襟,反而抓得更紧,将绸缎的料子揉得乱七八糟。她的指尖泛红,用力到颤抖,仿佛在经历什么激烈的事情。 可实际上,那只是一个温柔到不可思议的额头吻而已。 赵沉临就着这个姿势,把沈乔抓着他衣襟的左手拉开,按在她脑袋边上,因为紧张而蜷缩的掌心被他一点点撑开,插入脆弱的指缝间,与其十指相扣。 花瓣被碾碎的声音传入耳朵,那朵牡丹花被他藏在手心,在两人交握的手掌中被碾成墨,化成水,染红了掌心。 片刻后,赵沉临撑在沈乔耳边的手忽然无力地一折,整个人砸在了沈乔身上。 沈乔心里一紧:“你怎么了?” “没力气了。”赵沉临压在她身上,贴着她耳朵,慢吞吞道,“为了印上它,我把最后的灵力耗完了。” 沈乔把自己的左手从赵沉临掌心里抽了出来,举到眼前一看,一朵红色的牡丹花跃入眼帘,像是红墨画上去的,又像是刀刻上去的,隐藏在薄薄的皮肤下,随着血管一起跳动。 她抓起赵沉临的右手,果然,他的掌心也有一朵。 沈乔转头问:“这个,洗得掉吗?” 赵沉临埋在她的颈侧,闻言支起脑袋,看了眼两人掌心的红花,又看了眼她跟红花一样红扑扑的小脸蛋,笑意悄然跃上他的眉梢:“弄不掉了。” 他握住沈乔的手,十指相扣间,两朵印在掌心的红花紧紧相贴:“这样就不会丢了,能一直带在身边了。” 他的手凉意更甚,但沈乔却觉得很烫,直直往心底里烧去,她红着脸问:“双修呢?不做了吗?” “不做。”赵沉临侧身,把她抱进怀里,“这里环境太差,不适合。” 沈乔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在那宽阔的胸膛里埋首,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许是瘴气之毒的影响,她一闭上眼睛,疲惫感就像海浪一样涌了上来。 “困了就睡会,我在。”赵沉临说。 那大手轻拍着沈乔的后脑勺,让人无比安心。 …… 沈乔这一觉睡得很沉,醒过来时,忽然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错觉。 “醒了?” 沈乔还是缩在赵沉临的怀里,一抬眼就能看见他刀削般的下巴。她垂下眼眸,轻轻应了声:“嗯。” 视线不由落在了他的胸膛上,衣襟微微敞开,左侧的锁骨下方有一个红色的道印。 这是那一日,为了证明不会再逼迫她杀人时,他自己刻的神魔印。 沈乔想起这个,就觉得实在好笑,哪有人会这么做?如果一个允诺就要一个神魔印,那相处一生,身上不得刻满这红色道印? 不过他还真是喜欢在身上刻东西啊,这般想着,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轻轻点在神魔印上,很轻很轻地,停留了一瞬。 “摸什么呢?”赵沉临抓住沈乔的手,垂眼看她。 沈乔心虚:“我就碰了一下下,算不上摸。” 赵沉临眉毛微挑,环抱在沈乔腰侧的手指重重按了一下,沈乔反应很大,立马像条上了烤锅的鱼一样,扑腾得老高。 “你别乱摸。”她掰开赵沉临的手,“痒。” 赵沉临嘴角翘起:“我也是碰了一下下,怎么到你这就是摸了?” 沈乔:“……” 她推开赵沉临,坐起身睨眼看他:“你这么精神?伤都好了?” 赵沉临还是躺着,托着下颚支起脑袋,笑得懒洋洋的:“没好,但你的毒已经解了。” 沈乔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神清气爽:“你不是说一时半会解不了吗?” 赵沉临:“现在也不是一时半会了,都过了两个时辰了。” 沈乔狐疑:“你的伤,真的没问题吗?” 赵沉临:“问题不大。” “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在这山谷里待着吗?”她看向洞外。 赵沉临的视线也随之飘了出去,山洞外,朦胧的黑气张牙舞爪,他微微眯眼:“瘴气太毒,此地不宜久留。” 沈乔:“师尊他们肯定守在悬崖上,我们找找有没有其他路上去?” 赵沉临侧眼看她:“为什么要避开他们?” 沈乔知道赵沉临的意思,这祖宗意外在证明自己的战力上格外执拗,沈乔只得应和他:“我知道你打得过,受伤了也打得过。我是怕……怕我师尊他们被你欺负。” 她说得是实话,赵沉临也听得很舒心,满意地挑了下眉。 沈乔正色道:“你得答应我,上去之后,别杀灵寂山的人。” “不杀。”赵沉临应得爽快,“你师尊还要留着给我们主持合籍大典呢。” 沈乔:“……” - “魔核?”齐玉成神色一敛,在脑海中回忆这个只在书籍上出现过的词。 大约三百多年前,魔核现世,谁也不知道这股强大的煞气来源何处,它本身不具备攻击力,只是能让人迷失心智,变得狂暴嗜血,于是它所经之地,人们自相残杀,顷刻间血流成河。 “我记得书上记载,说魔核只现世了半日,尧月仙人便以一己之力,将其封印。”齐玉成说。 “不错。”孟元和回道,“为师永远记得那日看到的景象,当时遭难的是紫云宗,整个宗门上下千余人,上至掌门师尊,下至五岁道童,无一幸免,草丛里全是尸体,连溪水都染成了红色。” “后来,尧月仙人及时赶到,将魔核封印并带走。”孟元和接着道,“我们都以为这样就会没事了,谁知大约两百年后,仙人突然拜访掌门师尊,他说他试了各种方法,依旧毁不了魔核,为此他还占了一卦,卦象显示,百年之后,魔核重现,必将带来大灾。” 齐玉成皱眉:“所以就把魔核移到了娇娇体内?她一个凡身□□,如何能封印得住?” “尧月仙人以元神为祭,将魔核与娇娇的识海相连。”孟元和面色沉重。 齐玉成诧异:“仙人他……他不是飞升了吗?” “魔核的存在暴露于世,总是会带来各种麻烦,一是会引起正派恐慌,二是怕被妖魔邪道利用。所以对外宣称仙人飞升了,实际是以身殉道封印魔核。”孟元和叹了口气,接着道,“众生皆有识海,但修为未到,便是虚无的,是不可窥探的,换言之,也是一种封印的状态。” 齐玉成思索道:“所以娇娇的修为上涨,识海一旦筑成,就是在破坏这层封印。” 孟云和点头:“这也是我平日都不督促她修行的原因,她的修为不能涨。” “我还有一个问题。”齐玉成问,“娇娇不能修行,那寿命定不会过百,哪日她寿终正寝,识海消失,魔核还是一样失去了封印,那尧月仙人所做的一切不就都白费了?” 孟元和轻轻皱眉:“其实为师当年也有同样的疑惑,可尧月仙人说这一切的因果已经安排好了,只嘱咐我们好好照顾娇娇,不能让她出现任何闪失。” 齐玉成:“什么因果?” 孟元和摇头:“仙人未说,但他既然选择了娇娇作为魔核的容器,定是有我等不曾知晓的机缘在。而我们的目标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好她。” 在那一瞬间,齐玉成想通了很多事:“所以师尊才如此溺爱娇娇。” “她作为魔核的容器,就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炮弹,掌门师祖把她交给我看管的时候,我日日担惊受怕,甚至在她的识海里放置追魂令,随时监测魔核的动向。”孟元和目光遥遥放远,流露出回忆的神情,“如今十多年过去了,我看着她从小不点长成大姑娘,反倒愈发心生不忍,不管是何种因果,现在我只希望她能健康快乐地过完余生。” 齐玉成沉默地抿紧了唇。 孟元和扶着桌子坐下:“我一直不和你说,也是怕你舍不得娇娇。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这因果具体是什么,尧月仙人当年也没说,或许并不是需要娇娇拼上性命去完成的事。” “我明白。”齐玉成弄清楚了一件事,另一件事立刻就被排到了首位,“那娇娇和赵沉临的事,师尊打算如何处理?” 孟元和的脸立刻黑了:“赵沉临太过危险,无论如何,娇娇不能留在他身边。” 齐玉成:“要杀了他,恐怕有些困难。” 孟元和哼声道:“那也要杀,就是拼上我的性命——” “师尊!师尊!不好了——” 闻岚推开门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同样神色匆匆的宁又晴:“小师妹上来了!现在正在悬崖边上!” 孟元和连忙站起,喜道:“娇娇没事?那有什么不好的!走!”说罢大步一迈,就要赶去。 闻岚又喊:“赵沉临也上来了!” 孟元和都跨出门槛了,闻言脸色一僵,脚步一顿,那抬起来的腿往后一缩,又退回了门槛内。他侧头,低声问站在身边的宁又晴:“通知掌门了没?” 宁又晴点头:“掌门师祖已经赶过去了。” 听到掌门已经过去了,孟元和被赵沉临这个名字吓萎掉的气势一下子就回来了,转身耍袖,衣袍哗啦作响:“走!都随为师一起去!” 第64章 “大胆恶徒!放开娇娇!”…… 一个时辰前。 黑天谷。 说是要出去, 但两个人牵着手,走出山洞后,又沿着小溪一路东走西逛, 跟散步一样, 似乎都不着急。 沈乔不知道赵沉临是怎么想的,反正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那两朵牡丹花贴得紧紧的, 惹得她一路心脏扑通。她就跟个路盲似的到处乱走,哪还有半点找路出去的心思? 赵沉临可能是怕她凉,还用灵力将手烘得暖洋洋的。 意外地还挺体贴? 沈乔美滋滋地想,嘴角忍不住翘得老高。她落后了赵沉临半步,抬眸瞄了一眼, 垂落的青丝被风吹起, 露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随着走路的动作, 结在发尾的小红绳垂在腰间, 一晃一晃的。 卧槽,这小辫子还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我是不是完了,怎么感觉他哪哪都好。 沈乔正盯得入神, 赵沉临脚步倏地一停, 她就撞在了他的手臂上。 “怎么了?” 她顺着赵沉临的视线往前看,密林深处, 有一棵巨大的树,高得看不到顶,腰身大概需要五六个人伸长手臂才能围住。但奇怪的不是这棵树,而是树身的正中央,有一个黑不溜秋的洞, 朦胧的黑雾从中喷涌而出。 沈乔默默后退了半步,躲在了赵沉临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热闹。 “我先前怎么没想到。”赵沉临盯着黑洞,嘴角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斩月小峰是仙家之地,尧月却放任黑天谷里瘴气弥漫,想来是想借瘴气做屏障,掩盖藏在山谷下的秘密。” 沈乔看看那黑洞,又看看赵沉临。他像是抓住了仙家的小把柄一样,笑得十分反派。 “可是,这不关我们什么事吧。”沈乔说,“或许是尧月仙人有些见不得人的小玩意,怕飞升后被人发现,就藏在了这里呢。” 赵沉临回头挑眉:“见不得人的小玩意?” 沈乔想了想:“……春宫图之类的?” “哎哟。”她的头被赵沉临敲了一下,不重,但她还是故意叫了一声,搓着脑袋不满地斜了一眼赵沉临。 赵沉临:“尧月我见过,是个正经人。” 沈乔:“那你也不知道人家私底下的样子,我们还是少管闲事吧,万一真是人家隐私呢。” 赵沉临没听沈乔的话,而是抬手,用灵力试探黑洞里的气息。 “奇怪。”片刻后,他放下手,“里面空无一物。” “会不会本来就没有东西?”沈乔问。 赵沉临:“不会的,黑洞附近煞气很重,应该是放置过极其危险的东西,可能是被人拿走了。” 沈乔还想说点什么,那黑洞口张牙舞爪的黑气忽地浓重了几分,她的脸色陡然一变。 那股不知名的力量又出现了,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娇娇?” 赵沉临发现她的表情不对,立刻捉过她的手把脉。 “等、等等。”沈乔痛得表情扭曲了一瞬,再也站不住,扶着赵沉临的手臂缓缓蹲下,“有什么东西……我的头好痛……” 她喘着气,白皙的脸颊上缓缓浮现了像是蜘蛛丝网一样的黑色裂痕。眼前忽明忽暗,快速闪过光怪陆离的景象。 “娇娇!” 沈乔的脑子嗡嗡作响,赵沉临喊她的声音越飘越远。伴随着剧烈的头痛,扭曲的画面哗啦一转,视野忽然清晰。 沈乔眨了眨眼。 眼前的屋子是一间布置淡雅的书房,金色香炉里飘出来缕缕白烟,西面是一个四层高的书架,北面的墙上挂着一幅龙飞凤舞的字迹。她所在的位置是一方矮榻,面前是一盘下了一半的棋,对面坐了一个身着白袍的年轻男人,眉心有一抹金色的剑痕,端的是一副仙气飘飘的样子。 “你决定了?”白袍男人落下一颗白字,抬眼问。 从沈乔的视野中看去,一只男人的手衔过黑子,在指间来回摩挲:“嗯。” 她明白了,她又进入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幻象,这个手衔黑子的男人,应该就是赵玲的师尊。 沈乔很想知道他长啥样,但奈何她的视角就是这位师尊的眼睛出发的,所以她除了看见他的袖袍上绣有青色的门派徽纹外…… 等等,这个徽纹怎么这么眼熟? 容不得沈乔多想,对面的白袍男人又开口道:“可是你这么做,对她来说并不公平。” 师尊回道:“我与她以师徒相称,本就是有缘无分。” 白袍男人叹气道:“何必被这些世俗之物框住,你大可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师门栽培多年,我怎可弃之不顾。”师尊终于落下他手里的那颗棋子,“啪”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尘埃落地,“我心意已决,你也不必再劝。” 沈乔看见白袍男人露出无奈的神情,眼前的场景在他的轻叹声中逐渐模糊。 方才的画面里的对话没头没尾的,沈乔根本听不懂下棋的两人在聊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赵玲的师尊似乎对赵玲也有感情,但他出于某种责任,选择放弃了这段师徒恋。 呵,渣男。 沈乔的意识从眼前的幻象中剥离,她的手指动了动,醒了。 “娇娇?” 沈乔躺在地上,赵沉临焦急万分的脸映入眼帘,她抬手挥了挥,有气无力道:“我没事——” 赵沉临捉过她的手,脸色凝重地把脉:“你的体内有一股来历不明的力量,但我也无法断定是什么。”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那黑色裂痕已经消失了,皮肤依旧白净似雪,好似方才的情况没有发生过,但他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沈乔的体力慢慢恢复过来了,她呼了一口气:“你都弄不明白的东西,我更加不清楚了。不过我之前没和你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奇怪的是,每当这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出现的时候,我都会看到——卧、槽!” 沈乔猛地坐起。 赵沉临顿时神色紧张:“怎么了?” “青龙徽纹,没错,那的确是青龙徽纹……”沈乔嘴唇翕动,一副被震惊的样子,她转眼看向赵沉临,“我……我好像知道赵玲师从何处了。” 赵沉临莫名,现在明显是她的身体状况要紧,怎么突然扯到赵玲了。 沈乔抓住赵沉临的手臂,眼神笃定道:“赵玲师从灵寂山,她的师尊,是灵寂山的人。” 赵沉临皱眉:“你怎么知道?” “我……哎呀,该怎么说呢。”沈乔抓耳挠腮,对于怎么解释有点犯愁,“我看到过两段幻象,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看到,根据幻象中显示出的信息,赵玲的师尊应该就是灵寂山的人,但具体是谁,我不知道。” 赵沉临垂眼思索了一会:“我们上去,灵寂山的人都在,不如问个清楚。” 沈乔:“啊?现在吗?” “刚好也可以问一下你的师尊,你身上的这股力量,他不可能不知道。”赵沉临话落,就揽住沈乔,抱着人往上而去。 沈乔还没搞清楚状况,赵沉临就带着她回到了斩月小峰,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落地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赵沉临可以避开瘴气轻轻松松地上来,那为什么还要和她在黑天谷散那么久的步?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小问题的时候,他们一上来,就被灵寂山的弟子重重包围,赵沉临站在她身前,每往前走一步,灵寂山众弟子就后退一步,他们举着剑,却无一人敢上前。 “娇娇!”孟元和御剑而至,他冲在最前头,本来直奔沈乔而去,但一瞄见赵沉临,便猛地刹住了车。 赵沉临声音冷,眼神也冷:“哪个是她师尊,滚出来。” 猝不及防被点到了名,孟元和脚下的剑抖了一下,他没站稳,差点晃下去,幸好一旁的闻岚及时扶了他一把。 他胆战心惊,但面上不显露一分,利落地收剑落地,堪堪迈出半步,站在众弟子的跟前,并拢的双指批判似的点向赵沉临:“大胆恶徒!还、还不放了娇娇——” 沈乔站在赵沉临身后,默默地捂上了额头。 师尊啊,你要是害怕就不要逞强了,都喊破音了。 “你是她的师尊?”赵沉临问。 孟元和挺了挺胸:“是。”随后又扭头小声向闻岚说了句:“快去看看,掌门怎么还没过来。” 赵沉临也不和孟元和废话,将沈乔拉至身前,开门见山道:“她身体里有什么?” 沈乔一怔,她扫了一眼赵沉临略显冷冽的侧脸,心中不免意外,原以为他会先问关于赵玲的事。 孟元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识海里的追魂令是你的手笔吧。”如果赵沉临手里有剑,恐怕已经将眼前的孟云和捅了个对穿,只听他冷声道,“她既入了仙门,最亲近的人必然是她的同门,作为她的师尊,你不可能不知道。” 孟元和听得眉心直抖:“什么追魂令,我从未听说过。” “本座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赵沉临冷笑一声,五指在空中虚虚一扣,孟云和就被提着脖子拎了起来。 “师尊!”齐玉成等人想要冲上去,被一阵载着怒意的灵压齐齐击飞。 孟云和脸色涨红,呼吸困难。沈乔看得心下一紧,连忙拉住赵沉临:“你收着点啊,别把我师尊掐死了!” 话落,一道凌冽的剑气从远处袭来,斩断掐着孟元和脖子的黑雾,孟元和一屁股摔在地上,急急转眼看向来人:“掌门师尊!” 众人纷纷给来者让出一条道,只见明修尊者缓步行来,他看了眼沈乔,随后将目光落在赵沉临身上,面色平静道:“你若真想知道,本尊可以告诉你。” 第65章 “本座和娇娇的合籍大典,劳…… 沈乔觉得眼下的场景异常地诡异。 此时此刻, 在尧月仙人仙府的某间普通宅院的屋子里,灵寂山众人与赵沉临正面对面坐着。 闻岚烧了茶,端着托盘给屋内的人一一送上。他先是给明修尊者和孟元和各端了一杯茶, 抬眼看见立在孟元和身后的齐玉成与宁又晴, 觉得大家同为小辈,他俩也就没必要喝茶了。 但是对面…… 闻岚瞥了眼赵沉临, 不小心与那冷漠似冰的眸子对上, 他手里的托盘抖了一抖,差点把茶水打翻。 鉴于那位坐姿豪放的大佬气场实在太强,闻岚连头都不敢抬,哆嗦着走过去,啪地把茶杯一放, 以光速冲回了孟元和的身后, 在衣角上蹭了蹭手心里的冷汗。 闻岚上完茶,屋子里没人说话, 在这诡异的气氛里静了好一会。 对, 诡异,实在诡异。 沈乔的视线在双方之间来回游走,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方才还要斗出个你死我活的人, 如今却坐在一个屋子里, 一副要聊天喝茶的氛围? 沈乔正襟危坐久了,屁股有点酸, 她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在这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是汹涌的暗流。若她没估计错,可能不出三句,他们就要再次打起来。 赵沉临把玩了一会茶杯,把杯盖往回一盖, 瓷器清脆的碰撞声吓得沈乔抬起的屁股猛地一沉:“说罢,她身体里到底藏了什么?” 明修尊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悠悠地呷了口茶:“玉成,尧月的书房里有一些功法,适合体修修炼,带你的小师妹过去看看。” 沈乔转了转眼珠,这意思是要请她出去不让她听?还未等她有所动作,赵沉临就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她不需要走,现在就说。”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赵沉临本来就黑着一张脸,如今更是一副不耐烦到要杀人的模样。而另一边,孟元和看见赵沉临堂而皇之地抓着沈乔的手,眼睛都瞪圆了,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砸。 艹,这都还没三句呢。沈乔腾地站起,伸开双臂挡着两方中间:“先别急先别急,有话好好说……” 孟元和暗骂了句男女授受不亲,大庭广众下拉小手成何体统。他拍了下桌子,表现出长辈该有的威严,指着沈乔呵斥道:“娇娇,你给我过来。”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赵沉临的周遭瞬间涌出盛满了杀意的黑雾,直接把孟元和的椅子给震碎了。 “哎哟。”他跌坐在地,惨叫一声。 齐玉成等人见状,按剑的按剑,捏扇的捏扇,警惕值立刻拉满,做出了十级防御的姿态,倒是没一人去顾得上扶孟元和一把。也只有沈乔给足了孟元和面子,连忙小跑过去:“师尊你没事吧?” “你……”孟元和气得手指哆嗦,抬眼间对上赵沉临冰冷的视线,他立刻冻得哆嗦了一下,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被掐出青痕的脖子。随后,他就自己站了起来,对着想要来搀扶他一把的沈乔摆了摆手:“……算、算了,你不用过来了,就坐那吧。” 沈乔:“…………”师尊,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这厢鸡飞狗跳地吵着,那厢的明修尊者又是另一种画风,只见他捧着热气腾腾的茶,凑到嘴边吹凉,悠哉地喝完一杯后,才缓声开口:“你确定她能接受?” 话题这才被拉了回来,赵沉临将问题抛给了沈乔:“能接受吗?” 有你们这样明目张胆大声密谋的吗?沈乔翻了个白眼:“我都听到这份上了,还能按捺住好奇心吗?” 赵沉临嘴角弯起:“放心,我会解决的。” 话落,对面又传来一声孟元和不屑的嘀咕:“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就能解决?呵,狂妄自大。” 明修尊者放下空杯:“元和,就由你来说吧。” 孟元和犹犹豫豫:“师尊,这样不太妥吧?” 赵沉临:“再啰嗦一句,本座就杀了你。” 孟元和摸着脖子,选择屈服于恶势力,他清了清了喉咙,说道:“事情还要从三百多年前说起,那时尧月仙人还未飞升……” 时间在孟元和娓娓道来的声音中流逝,香炉里的烟悠悠飘荡,散过听者逐渐紧拧的眉心。 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闻岚和宁又晴,表情皆是一脸震惊。 “大师兄,难道你一直都知道?”闻岚看向齐玉成,齐玉成则是扫了眼沈乔,随即摇头道:“不,我也只比你们早知道一刻钟而已。” 沈乔还处于信息量太大无法消化的状态:“也就是说,我的识海里有一个很厉害很可怕的东西?” “魔核。”孟云和点头。 “那我会死吗?”关于魔核她其实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以元神为祭连接识海这些听着非常牛逼的东西她不在乎,她只想知道这玩意对她的身体有没有伤害。 孟元和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不免一怔,随即劝慰道:“这个你放心,按照尧月仙人的意思,如果你的识海未成,魔核就还是处于封印的状态,对你也没有影响。” “但是她今日的确受了影响。”赵沉临冷着一张脸提出质疑。 “对。”沈乔接上,“我今天被体内那股力量冲击得晕过去了,可是我的识海明明还未筑成。” 孟元和无解,求助的目光看向明修尊者:“这……” “不必担心。”明修尊者仍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尧月仙人将魔核封印在黑天谷下数百年,许是谷内煞气残留,引起了你体内魔核的共鸣。” 沈乔想起她和赵沉临在树林里看到的满是黑气的树洞,想来那里曾是尧月仙人放置魔核的地方:“哦,原来如此。”她转了转眼珠,又思索道:“那我不修行不就好了?我的识海还未完全形成,只要我保持住金丹的修为,魔核的封印就不会解除。” 沈乔说完,就发现赵沉临的视线瞥向她的视线沉了下来,似乎很不满意她的这个想法,于是她立马补了句:“当然啊,我还是想修行的,呃……有没有其他解决方法?” 孟元和一时沉默。 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的闻岚皱眉道:“可是金丹修为不是长生不老,几百年后,小师妹若是不在了,那魔核会去哪里?” 沈乔眨了下眼。华生,你发现了盲点。 孟元和的脸上出现了尴尬的神色。关于这个问题,当初尧月仙人用因果来回答他,现在想来,等于没回答,他根本没留下一个说出来能让所有人都信服的解决方法。 “这……”孟元和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感觉自己在搪塞,“……尧月仙人只让我们保护好娇娇,其余的并没有说。” “尧月仙人不会在糊弄人吧。”闻岚用扇子挠了挠头,“万一魔核重新现世了怎么办?” “看来尧月只留给了你们一个坐以待毙的方法。”赵沉临往椅背上一靠,跟看热闹似的翘起了二郎腿,“既然这么怕魔核,把这玩意除了不就好了?” 孟元和:“说得轻松,当初尧月仙人花了两百年,都没能消灭掉魔核。” 赵沉临:“你试过了?” “我……”孟元和一噎,“仙人是临近飞升的修为,他都做不到的事,我如何能做到?” “本座可以做到。” 赵沉临话落,所有人都怔了一下。沈乔转向他:“真的假的?” 孟元和不信:“怎么可能?光是要把魔核从娇娇的识海里取出来就不可能,仙人以元神为祭下的法咒,我们根本动不了。” “取不出来就一起毁掉。”赵沉临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神态自若地说了下去,“魔修有一种功法,可以吞噬修士的识海,在无法解除尧月封印的情况下,我可以将连着魔核的识海一并消除。” 全场静谧了一瞬,齐玉成拧着眉开口:“你说的应该是噬魂大法,不仅能靠吞噬他人识海来蕴养自身修为,还能将失去神识的人变成傀儡,是被仙门禁止的邪功。但是——”齐玉成眼神警惕地看向赵沉临,“噬魂大法杀伤力极强,一旦发动,整个识海必毁无疑,如何能做到不伤娇娇分毫?” 赵沉临嗤笑道:“功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将其改良不就好了。” 沈乔扭头问:“你会噬魂大法?” “不会。”赵沉临答得干脆。 “……”沈乔已经习惯了他出人意料的答案,但孟元和等人明显表情一僵,一口气就梗在了喉咙里,沈乔看她师尊好像被塞了坨屎一样的神情,就差没爆粗口了。 “你既然不会你说个——”屁字被孟元和咽了回去,他又摸了摸脖子,不敢骂。 “不会可以练。”赵沉临冷淡地扫了眼在场众人,“除了本座,这种邪功,料想在座各位也没人想尝试吧。而且……”他的目光落在沈乔脸上,声音忽地缓了下来,“我也不放心让别人来试。” 孟元和本还想说点什么,被赵沉临最后一句给堵了一下,他神情复杂地看了眼沈乔。 “你想试试也可以。”明修尊者放下茶杯,“但事关魔核,此事马虎不得,沈娇娇必须待在灵寂山。” 赵沉临:“不可能。” 明修尊者语速不徐不疾:“你对魔核了解甚少,在识海未成之前,你也没有途径探知其全貌。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用噬魂大法的风险有多大?” 赵沉临眯眼:“想监视本座?” 明修尊者:“是合作。” “本座不需要——”赵沉临说了一半,被沈乔扯了下袖子,她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是不是忘了,赵玲曾经是灵寂山的弟子。” 赵沉临的眉头拧了一下。 沈乔继续和他咬耳朵:“我觉得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调查一下赵玲的事。” 赵沉临陷入沉思,沈乔又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而且多个人多份力量,万一你操作失误出现问题,他们还可以拯救一下我,免得我们两个人都牺牲。” 赵沉临原本冷着一张脸,闻言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他以为一般人知道自己是魔核的容器,难免会陷入恐慌,更有甚者会无法接受,就连他也觉得此事有些棘手。但她不知道是心大还是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居然还有心思说玩笑话。 “你怎么不怕?”赵沉临问。 沈乔看他的瞳孔里带着笑意,也跟着笑了笑,再次凑近赵沉临耳朵轻声且快速回了句:“有你在我怕什么呀。” 两人相视一笑,旁若无人地说着悄悄话。孟元和没脸看了,甚至想当场甩袖离去。自己养大的闺女,下山半年,就带了个野男人回来,谁能理解他作为一个老父亲的心情?最扎心的是,他敢怒不敢言,只能冷冷地哼了一声,以代表他的愤怒与不屑。 沈乔注意到了这声冷哼,当即就和赵沉临拉开了点距离。 “本座可以留在灵寂山。”赵沉临扫了眼对面众人,“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只管沈娇娇死活,至于魔核,你们自己收拾。” 言下之意,魔核能不能被彻底摧毁,不关他的事,若是威胁到了沈乔的生命安全,他甚至会不管不顾地放出魔核。 孟元和听得脸色愈发难看。赵沉临这话说的,跟灵寂山的人求着他留下来似的。虽然掌门师尊执意与他合作,但孟元和是真是看不惯他。他新仇旧恨夹杂在一起,实在坐不住了,于是振袖离席。 “慢着。” 孟元和都走到门槛了,又被赵沉临叫了住,他眼尾一扫,想不到赵沉临还站起身,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孟元和想后退,但他的师尊徒弟都看着,他心脏哆嗦,也抬头直视了回去。 赵沉临比他高了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座记得,你是娇娇的师尊。” “是。”个头比不上,但孟元和勉强摆出了长辈的气场。 赵沉临的手探向宽大的袖口,似乎要拿出什么东西。一时间,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明修尊者微微拧眉,齐玉成的手按上了剑柄,沈乔心里咯噔,连忙冲上去拉人。 孟元和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慌忙抬手做出防御的姿态。 一张暗红色的请柬递到了孟元和的面前。 “本座和娇娇的合籍大典,劳烦师尊来做个见证。”赵沉临微笑,礼节十分到位。 “……”沈乔跑得急,差点原地劈叉。 第66章 一个意犹未尽的吻。 “掌门师尊啊, 您真要让赵沉临跟着娇娇一起回灵寂山?”孟元和跟在明修尊者身后,两人走过长廊,往西边的院落走去。 明修尊者没回话, 推开一道门, 拂袖间瞬间清了满屋子的灰。他仿佛对此屋特别熟悉,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在柜子里取出了一张棋盘:“元和, 陪为师下会棋。” “……”孟元和没有下棋的心情,但看明修尊者把棋盘都摆好了,他撇撇嘴,只能陪他老人家来一局。 明修尊者落下白子,语气略带促狭:“你都收下请柬了, 这不就是同意了吗。” “我那是——”孟元和气得说不出话, 他的袖子里还揣着方才碍于生命安全才勉强收下的请柬,现在简直想掏出来撕了。他的小徒弟就算要嫁人, 也要嫁名门正派的世家子弟, 怎么能跟一个魔修厮混! “赵沉临不是个好东西。”孟元和好像怕被人听见似的压低了声音,“师尊您也看到了,他看娇娇的眼神, 就像要把人吃了一样。” 明修尊者看着棋盘思索:“你不同意也无济于事, 他修为高了你不少,倒时候你还不是得帮他们主持合籍大典。” “哎呀师尊您怎么……”孟元和哀嚎, 不帮我就算了,怎么还看笑话呢。 明修尊者手衔棋子,嘴角带笑:“好了,换个角度想,这也是好事, 有你那小徒儿在,至少能制约赵沉临。” 孟元和瞪圆了眼睛:“那可是杀人无数的魔头啊。” “元和,你似乎忘了一件事。”明修尊者收起笑意,抬眼看他,“尧月当初说百年后自有一段因果需要了结,让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孟元和一怔:“难道……难道将魔核放在娇娇的身上,是因为赵沉临?他真能帮我们消灭魔核?” “他只是为了你那小徒弟,魔核的事恐怕没放在心上。而且——”明修尊者语气微沉,“这究竟是尧月卦象中所指的解决之道,还是节外生枝之物,目前也无法断定。” 孟元和琢磨了一下这句话:“师尊是想监视他?” 明修尊者颔首:“他一天到晚都跟着你那小徒弟,在你们元思峰的待的时间肯定最多,这个监视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孟元和吞了口唾沫,感受到了人生艰巨。 - 闻岚怀里捧着一堆瓶瓶罐罐,大着嗓门跑进屋:“来了来了,药来了。” “这几盒呢,是擦外伤的药膏,这盒白玉软膏特别好用,用了不留疤。”闻岚仿佛一个热情的推销员,将伤药一一摆在桌子上,“还有这个药丸,等会儿擦完药吃一颗,补灵气用的。” “谢谢闻师兄。”沈乔拿了那盒白玉软膏,转身走向床榻,赵沉临坐在床边上,很自觉的拉开了衣袍,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胸膛。 “娇娇。”齐玉成抱剑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提醒道,“男女授受不亲。” 沈乔刚用木制刮片挖了一勺药膏,闻言动作一顿,她刚想说就涂个药,都没有肢体接触,就听赵沉临嘴欠地说道:“这位师兄未免也太古板了些,比这个更过分的我们都已经——” “咚。”沈乔踢了赵沉临一下,两只脚一起撞到床脚,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 “你叫谁师兄?”齐玉成额上冒出青筋。 赵沉临扬了下眉:“本座连请柬都递上了,尊师也收下了。那娇娇的师兄不就是本座的师兄,对吧,这位小师姐?” 宁又晴对上那笑意盎然的目光,不争气地红了脸:“哎哎,是的。” 沈乔:喂!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齐玉成忍无可忍,利剑刷地出了鞘,闻岚连忙拉住,给宁又晴使眼色让人赶紧过来拉:“哎大师兄!我突然腰疼了,走走走,我们去隔壁,你给我上个药啊——” 两人连拉带拖,才把临近暴走的齐玉成拽走,沈乔手疾眼快,立马把门关上。 “放开!” “哎大师兄你去哪啊?” “练剑!” 沈乔听着外面的动静,人似乎走远了。她转身,赵沉临就敞着衣襟坐在那,低头看着自己衣摆上又一只新鲜的脚印。 “第二次了,你今天踢我。”他控诉道。 沈乔心虚地瞥开目光,在赵沉临给孟元和递请柬的时候,她就已经踢了他一脚,因为心急,可能下脚重了些,再加上有金刚护体大法,这力度更不好控制了。 “疼吗?要不腿上也帮你擦擦?”沈乔走过去,举着药膏问。 赵沉临没答话,只是抬眼看她。沈乔见他不说话,就挖了点药膏,要帮他上药。她手一伸过去,赵沉临就抓过一拉,把人按在了自己腿上。 “你可以踢得再重一点。”赵沉临从后抱住她的腰,将脑袋搁在沈乔的肩膀上。 沈乔举着刮片,不知道把手放哪:“你放我下来,擦药要紧。” “晚些再上药,让我抱一会先。”赵沉临埋头在她的发间吸了一口,鼻尖来回蹭过她的柔顺的发丝,像只讨主人摸摸的小狗,“你晕了之后,我探不出来你体内的力量是什么,慌得无从下手。” 沈乔默了一会:“我知道你心急,但你今天对我师尊有点过分了啊,他脖子都青了。” “那我以后注意点。” 沈乔觉得他变得格外听话,于是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放开我,我要给你上药了。” 赵沉临稍微松开手臂,往后微仰,拉开两人的距离:“就这样上吧。” 沈乔:“……” 她刚说了赵沉临乖,下一刻就被打脸了,他不给她下来,非要让她坐在他腿上上药,态度极其执拗。 沈乔拗不过,只好拿过小案的膏药,用刮片刮了一点,侧过身,低头凑上去。 这个屋子透光不好,床榻又在最角落,沈乔自己的身体全把光挡住了,但在赵沉临腿上又没有移动的空间,她看不清伤口,只能眯眼凑近,脸都快怼人家胸膛里去了。 冰凉的药膏擦在伤口上,随后是软软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带着温暖的味道。 赵沉临的身体明显一僵。 沈乔感受到了,以为自己手重了,连忙抬头问:“痛?” “没有。”赵沉临垂眸看她,眼底燃过暗暗的火光,“你继续。” 沈乔拿着刮片,继续低头。 有道伤口很长,从胸膛撕裂到了腹部,尾巴堪堪停在了裤腰上方一寸的位置。沈乔一边往下擦,一边把头埋得更低。 那轻软的呼吸像羽毛一样划过腹部。 赵沉临喉结微动:“娇娇。” “嗯?”沈乔抬头。 赵沉临低头,阴影笼罩下来,他的吻也落了下来。还是那片熟悉的冰凉,沈乔浑身一颤,重心不稳就要往后倒去,赵沉临单手锢着她的腰,将人往怀里带近。 沈乔一手拿着药罐,一手拿着木质刮片,无处安放双手只能高高举起。这个姿势她根本无路可逃,只能任凭赵沉临索取。 他先是慢悠悠地碾摩着,然后一点点加大力度,沈乔感觉自己的唇肉被他压在牙齿上,硌得生疼。她哼了一下,是抗拒的意思,落到赵沉临的耳朵里反而是助兴。他舔开她的唇缝,试探过去。 沈乔本就心跳炸裂,那湿润之物覆过来时,她浑身一僵,不由咬紧牙关。 赵沉临稍稍退了一点,声音哑得厉害:“张嘴。” 张什么…… 沈乔本都要照做了,忽然,混沌的脑子里如闪电般闪过一丝清明,她捏紧手里的木质刮片砸了过去:“张、张你个头,还上不上药了?” 木片砸脸上不疼,但赵沉临还是眯了下眼,手就松开了。沈乔满脸通红地从赵沉临的腿上下来,再也不敢坐上去了。 她一个老实人,正正经经地上着药,怎么上着上着就亲到一起去了?偏偏赵沉临还无奈且无辜地看着她,那眼神似乎在说:“分明是你勾引我的。” 呸,老流氓不要脸! 这回沈乔别说坐上去了,都不敢靠太近,她退开一米远,伸长手臂,梗着脖子给他上药。赵沉临看她把脖子伸得跟天鹅似的,不免好笑,但也随着她去了。 “对了,关于魔核的事……”沈乔上着药,突然想起一事,“你真要和我一起回灵寂山吗?” 赵沉临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嗯”。 “那你要和我约法三章。”沈乔说,“第一,不准随意杀人。” 赵沉临皱了下眉,这第一条他就做不到:“有人伤害你,也不准我动手吗?” 沈乔放下刮片,坐直腰:“那要看那个人是不是故意的,对我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反正你不能再这样随便杀人了,要问过我的意见。” 赵沉临思索了一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应了一声。 “第二,不要在我师尊面前提结成道侣的事情了。” 沈乔话落,赵沉临又拧眉,有些不悦:“你怎么净提些我做不到的事?” 沈乔白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凡事都有它的步骤,结成道侣之前是要做很多准备的,这是最后一步,我们这才刚刚开始呢……”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抿抿嘴不说了。 “什么意思?”赵沉临凑近,问。 沈乔还在不好意思,但看赵沉临似乎不明白,她想了想,解释道:“就是在结成道侣之前,需要有一个互相加深感情的相处过程。” “没人和我说过此事。”赵沉临挑了下眉,“需要多久?” 沈乔愣了一下:“这个不好讲的,可能很快,也可能要很久。” 赵沉临无奈哼气,也依了她:“那第三件事呢?” “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沈乔继续给他擦药,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睛,赵沉临垂眸看了一会,忽然又开口道:“娇娇,你限制我杀人,万一有人要伤害我怎么办?” “谁?”沈乔抬眼。 赵沉临煞有其事道:“你的师兄师尊师祖们,万一他们只想利用我,等到魔核一事解决,就打算杀了我,为民除害。” 你也知道杀你是为民除害啊,沈乔斜眼看他。不过她还真没想到这一点,但赵沉临这么一说,也不是没这种可能。她静了两秒,啪地把药膏盒子盖上了:“没事,我保护你。” 赵沉临笑了:“就你那点修为,你连自己的保护不好。” 沈乔没理赵沉临的嘲讽,她将刮片上沾的药膏在脸盆里洗掉,取过帕子擦了擦手:“药上好了,这两日就不要沐浴了,等伤口结痂。” 赵沉临正在系衣服的带子,见沈乔将药膏一收,似乎是要外出。 “去哪?” “去——”沈乔转了转眼,回道,“我把药还回去。”她带上门,想想不放心,又开了条缝隙将头挤进去。赵沉临果然起身跟了过来,沈乔指了指床:“你躺着,休息去。” 赵沉临站着,不动。 沈乔觉得他好粘人,只能哄:“我很快回来,回来给你换纱布。” 听到换纱布,赵沉临满意了,点着头走了回去。 沈乔将门关好,拿着药膏穿过长廊,一间间屋子看过去,终于在一间敞着窗户的屋外看见了孟元和。 孟元和对面坐着掌门师祖,两人正在下棋。 沈乔退后了一步,想着还是不要在这种时候去打扰两位长辈的雅兴了,关于赵沉临的事还是另外找个时间和师尊谈谈吧。 她正要转身,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时曾相似。这个四面都是书架的书房,没有点燃的金色香炉,还有正中间那副龙飞凤舞的字画。 这…… 这不就是她在幻象中看见的书房? 沈乔的视线不由聚集到那两个下棋的人身上,孟元和身着青白花色的道袍,这是灵寂山的统一道服,只是会根据职位不同有些细节上的调整,譬如七峰峰主的衣袖会绣上代表各自一脉的徽纹,像元思峰就是冉冉升起的旭日—— 沈乔瞳孔骤缩! 孟元和那捻着黑子的手落在棋盘上,那袖袍上的徽纹,和沈乔在幻象里看到的赵玲师尊的衣服一模一样。 嗬。 沈乔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我靠?孟元和就是赵玲的师尊? 第67章 赵沉临就是无敌哒。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 实在是震撼沈乔一百年。 如果孟元和是赵玲的师尊,孟云和同时也是她的师尊,那她和赵玲就是同辈人, 那赵沉临还得称呼她一声小师姨。 哦豁, 刺激。 “娇娇,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沈乔还站在窗边, 抱着脑袋陷入了妙不可言的遐想中, 忽然听得有人唤了她一声。只见孟元和不知何时来到窗前,正皱眉看她。 “师尊。”见坐在棋案旁的明修尊者也往这边看了过来,沈乔挠了挠头,局促地开口,“我……我有点事想找您谈谈。” “我在和你师祖下棋——” “你们聊吧。”明修尊者站了起来, 往屋外走去, “我去趟后山,来了尧月的仙府多日, 还没找他叙过旧。”明修尊者为尧月仙人立了一块碑, 就在清静的后山小林里。 孟元和连忙作揖恭送,等明修尊者走远,他向沈乔招招手, 跟唤小朋友似的:“来来来, 快进来。” “从见到你到现在,那赵沉临一直跟着你, 为师都没机会好好看看你。”孟元和按着沈乔的肩拍了拍,“怎么感觉瘦了不少?” 沈乔嘿嘿一笑:“是我长高了点吧。”应该是修炼金刚炼体的成果,虽然高了一丢丢,但还是只有赵沉临肩膀那么点。 孟元和拿手划过沈乔头顶,差不多到自己下巴的位置, 他脸上堆起和蔼的笑:“的确长高了。” 虽然这是沈乔穿书以来,第一次和孟元和面对面聊,但她意外地没有陌生的感觉,可能是孟元和长相憨厚,圆脸粗眉,让人倍感亲切。此外,在原著中,这位师尊也是把沈娇娇当成了亲女儿一样疼的。大概是对魔核的恐惧和对沈娇娇本人的愧疚与怜悯的交杂之下,孟元和对沈娇娇格外疼爱。 “你这半年在外面,有没有吃好啊?”孟元和拉着沈乔坐下,像个操心的爹一样絮絮叨叨,“可惜这斩月小峰里没有吃的,等我们出发回了灵寂山,为师让后厨给你做好吃的。” 沈乔掏出兜里的药膏:“师尊,这个药你拿去用。”她指了指孟元和的脖子,提醒道,“这儿有青痕了,擦了消得快。” 孟元和面露尴尬,咳嗽了两声:“这个赵沉临……实在,实在没有人性!” 沈乔想笑,但一想到这位大概率就是赵玲求而不得的人,她面部神经便忍不住抽了一下。 怎么说呢,在她的想象中,会更加,呃……更加仙气飘渺一点? 但是毕竟过了三百多年了,从当年的风度翩翩进化成现在的中年发福大叔,也不是不可能。 这就是老一辈们逝去的青春吗? 沈乔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就问问关于赵玲的事,但孟元和不一定会承认赵玲是他弟子。从她看到的幻象来看,赵玲应该和她师尊是有过一腿的,似乎还上床了。那为什么最后赵玲落得一个被逐出师门的下场?单单是因为怀了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她完全可以说是被强迫或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来减轻师门的责罚。 但结果是,她被逐出师门了,孟元和却相安无事。 既然有一腿,都不维护她一下吗?还是他们因为此事闹掰了? 暂且先别问了,等回了灵寂山,找到更多证据后再向孟元和求证,免得被他忽悠了去。至于赵沉临那边,现在也不能说,说了他就肯定要杀孟元和,到时候拦都拦不住。 “师尊,我替他给你道个歉。”沈乔说,“我已经同他说了,让他不要轻易伤人。” 孟元和瞥了眼沈乔,欲言又止道:“那小子……当真会听你的话?” 沈乔点头:“多多少少会听进去一点。” 孟元和稍稍松了口气,自从掌门师尊让他监视赵沉临,他这一颗心提到现在就没掉下来过,生怕这个魔头二话不说就在灵寂山大开杀戒。 沈乔又道:“我虽让他不要生事,但灵寂山毕竟是仙家之地,他一个魔域之人,恐怕行动不便吧?” 若是灵寂山的弟子知道赵沉临来了,心生恐惧之下肯定会议论纷纷。倒不是怕赵沉临听了那些指指点点会心生烦闷,他向来狂傲,不会把这些仙家的无名小卒放在眼里,怕就怕他一个不爽,就咔咔咔扭断了所有人的脖子。 “放心,这个我与你师祖已经谈过了。”孟元和说,“到时候我们会给他一个假身份,说是其他门派过来交流学习的,你让他自己注意掩饰身上魔息即可。” “明白明白。”沈乔赶紧点头,心道这些她都应该不用担心,想来师门也都会安排好,那么,剩下就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师尊,掌门师祖他……”沈乔仔细打量着孟元和的神情,“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若是魔核消灭后,要怎么做吗?” 孟元和一时没听懂:“什么怎么做?做什么?” 沈乔索性也不绕关子了:“师祖他还打算杀赵沉临吗?” 孟元和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了一下,随后又皱起眉头,语气霎时沉了下来:“我若是说杀,你又待如何?” 沈乔抿唇。孟元和不一定是在吓唬她,赵沉临说得没错,这个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极高。虽然修真界现在流行自由修行,仙门魔门井水不犯河水。但如果有这么个机会,能灭了魔核,同时也灭了臭名昭著的魔修,那不就是双喜临门了吗? 沈乔都在怀疑自己让赵沉临应下与仙家合作消除魔核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了。 “师尊,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说,其实整个灵寂山……”沈乔沉思一会后,忽然开口。她的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显示出某种对抗性的倔强。 “没人打得过赵沉临。” 孟元和被这么一怼,一口气就卡在了喉咙里。他瞪圆了眼睛,没想到自己养大的小徒弟,胳膊肘都拐得这么出去了。还说什么灵寂山打不过一个赵沉临,且无论这是不是事实,这句话都是对自家师门极大的侮辱! “娇娇啊,你……”孟元和抬指,呵斥的话酝酿了半天,又全吞了回去,他垂下脑袋,有种中年父亲嫁了女儿的颓然,“其实,只要他不做对灵寂山不利的事情,我们也没打算把他怎么样。” 沈乔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原先设计杀他,主要还是为了救你。”孟元和抬眸看了沈乔一眼,虽然十分不情愿,但他还是撇嘴承认道,“既然他对你还不错,也不会威胁到魔核,那杀他的理由就不存在了。何况灵寂山若是真与他起了冲突,死伤必定惨重,我们也不想平白无端给门派带来致命性的灾害。” 孟元和这一番话,已经将利弊剖析得很清楚了,沈乔也听得明明白白,她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信誓旦旦道:“师尊你放心,我会把他看牢的。” 一番交谈给沈乔吃了颗定心丸,她看了看时辰,发现自己聊得太久,连忙从师尊那告退,找闻岚师兄拿纱布去了。 “纱布?”闻岚说,“有是有。”他转身去翻药箱:“他受伤很严重吗?需要纱布?” 众所周知,修仙的人因体质特殊,即便是皮开肉绽,涂了药膏隔一日就能自行愈合,除非是伤了根基,灵力供应不上,才会用上纱布包裹。 “一点旧伤,他习惯用纱布。”沈乔说着又忽地想到了什么,接过闻岚递过来的纱布,又问,“对了闻师兄,我们灵寂山可有好一点的医修?” “有啊。”闻岚还在整理药箱,闻言头也不回道,“天济堂的杜长老,那可是修真界闻名遐迩的医圣,还有人不远千里前来求医呢。” 沈乔捏着纱布往回走,心道这是个机会,刚好可以带赵沉临去看看手上的伤能不能医。 - 沈乔他们是最后一批离开斩月小峰的。 她和赵沉临坐在小黑背上,元思峰剩余师徒四人,各自御着飞行法器围在小黑四周,面色皆沉沉,像覆盖了一片黑云,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执行任务护送哪国的皇帝呢。 临近灵寂山,孟元和瞥了赵沉临好几眼,终于憋不住了,清了清喉咙开口道:“赵城主,等到了灵寂山后,你且将身上的……”孟元和原本想说气场两字,但想想又不对,“身上的魔息收一收,普通弟子不知道你真实身份,更不知道魔核一事,为了避免引起恐慌……” “行了,知道了。”赵沉临坐在沈乔身后,正搓着她的头发丝玩,许是孟元和的长篇大论扰了他耳朵的清净,不等人说完,就不耐烦地打断,而后又想起了什么,慢悠悠地回头,似笑非笑地补上了称呼:“孟、师、尊。” 孟元和简直浑身发毛,恨不得当场御剑离去,但他好歹是一峰峰主,又有小辈在场,只能佯装淡定地点头接下这一声师尊,实际上手心里都是汗。 沈乔转头,和赵沉临咬耳朵:“你不要捉弄我师尊啦,他自从被你掐了之后,就有点怕你。” 赵沉临的手指绕着她的发梢:“我也没吓唬他,我这不是学着以礼待人吗。” 沈乔:“……” 我师尊,搞不好是你娘的情人。 她一想到这层错综复杂的关系,就觉得前途漫漫,十分操心。 - 到了灵寂山,沈乔和赵沉临由孟元和领路,一起去了明修尊者的青云峰,宽阔的青云殿内,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峰主早已等候多时。 今日约在此处,是要再次商议解决魔核事宜。一场讨论下来,赵沉临和明修尊者的意见相同,先让沈乔继续修行,只有修为提上去了,识海完整筑成,魔核才会显现,届时才有机会摧毁它。 也有人提出质疑说此举过于冒险,魔核显现的时机只有一瞬间,若是晚了一步,不仅沈乔的识海会被吞噬殆尽,灵寂山也会首当其冲,卷入魔核残虐的煞气中。 赵沉临当场冷嗤,说不存在出错的可能性,让其他人做好护法的任务即可。那些个峰主面面相觑,见明修尊者没有反驳,他们也只有点头的份。毕竟他们的修为不如赵沉临,也心知肚明唯有这个魔域来的凶人有实力做到。 整个过程比沈乔想象得要顺利,也结束得快。 各位峰主陆续离席,回自家仙府去了,孟元和负手走近沈乔:“娇娇啊,你去司衣阁给他领套道服,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们那院子还有屋子空着,收拾一间出来给他住吧。” “好。”沈乔笑嘻嘻地应声,拉着赵沉临领衣服去了。 沈乔让赵沉临隐藏身形等在外面,自己进司衣阁取衣服。他不能露面,这身打扮的反派大佬气场太强,说好听点是风流倜傥,说难听点就是衣衫不整,行为浪荡,一点都没有仙家人的样子。 “哦,那个从沧狼宗来的交换修行的弟子是吧?”司仪阁的管事坐在柜台前,手持毛笔,背后是密密麻麻层层叠高的抽屉,“叫什么名字?” “叫……”沈乔卡壳了,完了,师尊这个健忘的,怎么没跟她说名字啊! “找到了,是这个吧,赵沉。”管事把面前的小本本推过来。 “对对对。”沈乔看了一眼,字也对上,应该就是师尊给赵沉临弄的假身份了。 管事看了眼沈乔身后:“他不亲自过来拿吗?” “他有点事情。” “那你帮他签个字吧。”管事把笔递给沈乔,起身去拉抽屉,“你这位师弟身量如何?” 听到师弟两字沈乔一愣,但转念一想也没叫错,修真界的辈分不按年龄来,晚入门就是她的师弟,比她大了几百岁的师弟。 “他挺高的……”沈乔说不出具体的数字,她将手臂向上伸直,稍稍垫垫脚尖,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大概……大概这么高。” 管事扫了一眼:“唔,那是有点高。” 领完了道服,接下来就是安排处所,元思峰就他们四个弟子,都住在一个院子里。 沈乔在剩下的两间屋子里挑了间采光好的,她吹了吹桌上的灰,把怀里的衣服放下:“你就住这里吧,等会我叫人来打扫。” 赵沉临抄手立在门口,他瞥了眼这连着的一排屋子:“你住哪屋?” “我在最东边那间。” “不住这里。”赵沉临立马接道,“我住你隔壁那屋。” 沈乔心里咯噔一下,她预感不好,赵沉临好像又要开始折腾了。 “别吧,那间屋子宁师姐住着呢。”她刚说完,赵沉临就转身,沿着长廊大步往东边走去,沈乔暗道糟糕,连忙小跑这跟上。 宁又晴的房门没关,她和闻岚正坐在桌子前,面前摊开一张涂涂写写的纸,似乎正在讨论什么。 一道高大的影子从门口延伸,如墨一般的浓黑瞬间覆盖了整张桌面。闻岚抬头,只见赵沉临背着光站在门口,刺眼的阳光勾勒出地狱修罗的轮廓。 闻岚悚然一惊,腾地站起,差点打翻椅子:“有、有有有什么事吗?” 赵沉临没理他,转而看向宁又晴:“这屋子你在住?” “是、是啊。”在这样强大的气场压迫下,宁又晴也紧张,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赵沉临头往外偏了一下:“这屋子归我了,出去。” 于是当沈乔刚刚走到宁又晴房门口时,就听见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动静,紧接着,两个背着大包小包的人飞快窜了出来,对着赵沉临点头哈腰:“您请您请。” 赵沉临大步一迈,堂堂正正地走了进去。 沈乔:“…………” 第68章 哇!妹夫! 沈乔刚和孟元和说她会看好赵沉临, 谁知道转眼他就把人屋子给抢了,还没费一兵一卒,一句话就吓跑了宁师姐。 不仅是宁又晴, 原来住在宁师姐隔壁的闻岚也跑回自己屋子, 开始麻溜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沈乔跟了过去,看闻岚也拎着大包小包, 不免疑惑:“闻师兄, 怎么你也要搬?” “不搬我住他隔壁吗?”闻岚有些激动,发现自己声音喊响了之后,又紧张兮兮压到最低,“我怕我睡觉呼吸声太响,吵到他。” 沈乔:“……” “倒不必如此恐慌……”沈乔目送闻岚将屋子一卷而空, 背着大包裹跟上宁又晴的步伐, 两人风风火火,逃到了最西边的两间屋子落脚。 沈乔回到东二间, 发现屋子里没人, 怕赵沉临瞎转悠乱杀人,连忙沿着长廊找人。所幸人没走远,就立在长廊一角, 垂眸盯着小池里的红鲤鱼看。 “你在这里做什么?” “后厨在哪?”赵沉临忽然问。 “好像在那边……你找后厨干吗?”沈乔拉住抬脚就往她指的方向走的赵沉临, 脑中瞬间有了猜想,“你不会是要去吩咐厨师按我的喜好做菜吧?” 赵沉临嗯了一声。 沈乔叹气:“这里不是无念山, 后厨的饭菜都是统一的,你别去为难人了——也别皱眉了,去试一下道服,然后我带你去见个人。” 赵沉临被沈乔推着往回走:“谁?” “一个很厉害的医修,去问问你的左手还能不能治。”沈乔把新领的道服塞到赵沉临怀里, 要去见门派的医修大佬,肯定不能穿他那身浪荡游子的装束。 她帮他把门带上:“你先换衣服,我就在隔壁屋。” 转身回了自个屋,沈乔发现桌椅床榻皆是干净的,这大半年来,应该是每天都有人来打扫。 她没想到还能有回到灵寂山的一天,还是带着赵沉临回来的。一切都发展地比她想象得和谐且顺利,除了多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魔核,但赵沉临说能解决,应该也没多大问题。 接下来的大任务就是解决魔核,调查清楚赵玲和孟元和的关系,他的手如果也能顺利医治就更好了。 “吱嘎。” 半掩的房门被推开,踩在地上的不再是熟悉木屐声,一只绣着暗纹的高筒靴踏进门槛,白色的衣摆随着步子荡入眼帘,像散在脚边的一阵风。 那阵风往上吹,将开襟的外袍拂开,露出青白花纹内衫,海浪似的花纹被收进腰封里,显得那腰部曲线利落劲道。再往上,是像山一样宽阔的肩,平日里只用小红绳系着发尾的散发被认真束了起来,用配套的青白发带扎了个端端正正的发冠,余下的两缕带子落在脑后,垂到了后颈处。 “如何?”赵沉临张开双臂。 沈乔怔怔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他本就长得白,如今被这一身带着淡青的白袍映得更加肤白如玉,那眉眼原是邪气居多,如今却显出一股清贵之气,像是哪个皇城来的世家公子,若是再加一把扇子,更显气质翩翩。 “好、好看!”沈乔不争气地咽了唾沫。 “我问你大小是否合适。”赵沉临似乎对美丑没有概念,他从不自夸自己的相貌,更没注意到此刻沈乔微红的耳朵。 沈乔止不住地点头:“合适合适,不能再合适了!”她没想到这人换套打扮,整个人气质都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好一个清冷贵公子,看着真是赏心悦目。 她现在就想跑出去,找闻岚借扇子了! - 闻岚提到的杜医修是灵寂山的长老之一,主要负责全派上下的医治工作。所以天济堂也位于灵寂群山的主峰之上,方便各峰弟子上门求医。 主峰人流大,五步就能碰见一个人,那些与沈乔擦肩而过的灵寂山弟子们,纷纷扭头议论。 “咦,这人看着面生啊。” “灵寂山内门外门弟子加起来数千人,你没见过的多得去了。”另一人揶揄道,“恐怕不是看着面生,是看得眼馋了。” 也难怪女弟子们驻足张望了,赵沉临往人群里一站,那就是黑夜里点了一盏灯,暴雪中燃了一把火,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这位师兄是哪位真人门下?”有胆大的女弟子过来打了招呼,眨眼间暗送秋波,“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呢。” 沈乔眉心抖了一下。 好家伙,没看到她这么个大活人吗? 未等赵沉临答话,沈乔就抓住了赵沉临的手,与其十指相扣,嘴角弯起一个标准的职业假笑:“这位师姐好,我们是元思峰的。” 那师姐扫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脸色僵住,也不寒暄客套了,敷衍地扯了下唇角,扭头就走了:“什么嘛,已经有主了。” 沈乔听见她跟同行的姐妹抱怨,似乎很不甘心的样子,心里便顿时舒爽了不少。于是这一路上,她都没松手,借此劝退了不少跃跃欲试的师姐师妹们。 “我发现人长太好看也不行。”沈乔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你看看,这些人看到你,眼睛都发光了。” 赵沉临看她:“你呢?” 沈乔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于是仰着脑袋凑近,快速眨巴起眼睛:“怎么样怎么样,我是不是也眼里冒光?” 赵沉临大笑一声,将她的头发一把揉乱。 “哎别把我头发弄乱!”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地闹着,不一会儿,便寻到了杜长老所在的天济堂。 曲径通幽,尽头处是一座朴素的小院,道童引路通报,沈乔只等了一会,就见到了杜长老。 沈乔起身,还未自报姓名,这位胡子花白的长老就开口道:“老朽记得你,是孟峰主门下的小弟子吧,嘶,叫什么来着……” “沈娇娇。”沈乔连忙接上。 “对对对。”杜长老捻着长胡,“你很小的时候,因为贪玩摔到了脑袋,流了不少血,你师尊火急火燎地抱着你过来,一路上把鞋子都跑掉了,哈哈哈哈。” 沈乔跟着笑。她记得,这位杜长老在原著中,似乎经常找孟元和喝酒,应该是关系不错。 “长老,这位是沧浪宗弟子,来灵寂山交流修行的,暂时入我元思峰门下。”沈乔拉过赵沉临,“他左手有个旧伤,还请长老帮忙看看能否医治。” 杜长老很敬业,一听说是来治病的,连忙招呼人坐下。 “我来吧。”沈乔伸手,将赵沉临放在桌子上的左手纱布解了。她动作很轻很慢,每次碰赵沉临的左手,沈乔都是万分小心的,生怕那摇摇欲坠的腐肉被她碰掉一块下来。但赵沉临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反而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 纱布解掉了,杜长老凑近一看,白眉深深一拧:“这……”他的脸色沉重,抬眼看了看赵沉临:“小兄弟,你这伤,究竟是怎么弄的啊。” 赵沉临没说话,沈乔帮着解释:“当初受伤的时候没好好医治,已经拖了有上百年了。” 杜长老盯着赵沉临的手左看右看,眉头越拧越深:“不行啊,这已经完全腐烂了。” 沈乔心底一沉:“医不好了吗?” “能医。”杜长老沉思后下了结论,“就是有点麻烦,需要将这些腐肉一一剔除,说实话,小兄弟,你现在这只手还能动,全靠你用灵力撑着吧?” “你这样做,等于是用灵力造了一只假手,等腐烂蔓延到小臂,假手就不够用了,你要造一只假肢。等到最后,你整只手臂的腐肉都会掉光,只剩下骨头。” 沈乔听得心惊胆战,她抓住赵沉临的手臂,急道:“只剩下骨头,这怎么行?一定得医,赶紧的。” 他的袖子本就撩了上去,她又抓得用力,手臂上都起了五根手指形状的白印子。赵沉临见她这么紧张,反而笑了,拍拍她的手:“好,医,一定医好。” 他转向杜长老,笑眯眯地问,“对吧,杜长老。” 这压力就转移到了杜长老这里,他不明白,这青年笑得亲切,语气也和善,为什么就让他产生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呢? 他琢磨不透,也就不想了,又捻胡道:“虽然能医,但现在缺了一种药材。” 沈乔:“什么药?” “既然剔了肉,就必须尽快让它长回去,九曲玲珑草可加速血肉生长,不过此乃高级草药,数量稀缺,老朽这儿没有。” - 从杜长老处回来,沈乔便一路思索,到底该去哪里去找这九曲玲珑草。杜长老说可以去探寻一下周围的秘境,运气好的话能找到。 沈乔正想着去问一下闻岚,最近有什么秘境会开启,想不到闻岚先来找她了。 “小师妹——”闻岚本来迈着愉快的步伐,一看沈乔的屋子里还坐着一个赵沉临,顿时心脏骤停,差点就摔在门槛那。 “呃……”他抓耳挠腮了半日,决定先拍个马屁,于是眼睛里亮光一闪,“哇!如此朴素的道服还能穿得这么好看!我还是生怕第一次瞧见!” 沈乔:“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是这样的。”闻岚吸了口气,快速道,“万泽秘境过两日开启了我和宁师妹想去寻宝但是规定要三人及以上才能报名大师兄伤势未愈正在静修师尊不让他去。” 他一口气说话,看向沈乔,期盼地眨了眨眼睛。 沈乔听明白了:“所以你想让我和你们去?” 闻岚猛点头。 “恐怕不行,我近日要忙着找九曲……”沈乔转向他,“等等,你说什么?秘境寻宝吗?” “对呀。” “有九曲玲珑草吗?” 闻岚怔了一下:“高级药草吗?应该是有的,万泽秘境以药草闻名——” “去!”沈乔腾地站起,激动道,“秘境什么时候开?” - 两日后。 宁又晴抱剑,抬眼看见跟在沈乔身后的赵沉临,登时怔住,仿佛被雷劈了一道。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用手臂勾下闻岚的脖子,低声质问:“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就叫小师妹一个人的吗?怎么他也跟来了?” 闻岚弯着腰,无奈叹气:“我真的尽力了啊,你觉得小师妹要去秘境,他能不跟来吗?这两天你也看见了,他就像块狗皮膏药,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跟着小师妹,我敢叫人家别跟来吗?” 见宁又晴面色沉重,闻岚又拍拍她的背劝道:“乐观点,这是个好机会。我们乘机和他搞好关系,还怕秘境里抢不到宝吗?” 宁又晴眼睛一亮,有道理,带上赵沉临就等于带了个外挂。她斜了闻岚一眼:“怎么搞好关系?” 闻岚直起腰,耍了她一个“你看着学点”的眼神,他整了整衣冠,严肃的神色在转身之际被灿烂的笑容溢满。他迎了上去,亲切地喊道。 “哎呀,妹夫也来了啊。” 沈乔正走着路,听到这声响亮的“妹夫”,差点一个原地滑到。 第69章 我是你的,谁也拿不走。…… “师兄!你乱喊什么呢。” 沈乔用眼神威胁他, 但闻岚不怕沈乔,他怕赵沉临。当他看到赵沉临嘴角扬起的笑意时,他知道, 他这一步棋走得非常正确。 “妹夫, 真不好意思啊,为了我和宁师妹, 还要劳烦您亲自跑一趟秘境。”闻岚凑到赵沉临身边, 刷地打开扇子给人扇了两下,表现得十分狗腿。 赵沉临微笑:“无妨,都是家人,自然要互相帮衬。” 沈乔在风中凌乱,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这是仙侠小说, 你们这浓浓的官场勾结名场面是怎么回事?还有赵沉临你再笑你的人设就崩啦,你应该立刻堵上他的嘴巴, 骂他聒噪才对! 完了完了, 沈乔有预感,这一路注定不会安宁了。 万泽秘境五年才开一次,大莱洲的各个门派都会派不少弟子前来寻宝。既是寻宝, 定少不了厮杀争斗, 惜命点的就拿点低级或者中级的宝物,比如闻岚, 他压根没打算去抢那些炙手可热的高级宝物,争得头破血流是小事,碰上个激进点的,直接丢半条命都有可能。 但秘境开启仅仅半个时辰,闻岚就感受到了丰收的快落。 有赵沉临这大乘期的活菩萨在, 他们拿到的高级宝物,没人敢来抢;别人拿到的高级宝物,他们敢抢。 那些寻宝的修士就纳闷了,这等修为的人来这秘境做什么?这些高级宝物对高修为的人来说根本没用吧,逛这秘境不等同于逛垃圾场吗? 闻岚十分狗腿,当场撸起袖子怼了回去:“人家陪媳妇来逛的,关你屁事啊。你瞅瞅你这大脸盘子,宝物没抢到,媳妇也没有!” 那修士感受到了人身攻击,敢怒不敢言,只能一脸酸意地甩袖离去。 闻岚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手里拎着装满了各种灵草和奇珍异兽的储物袋。要不是先喊了声妹夫,沈乔怀疑他现在很想喊赵沉临一声大哥,真情实意的那种。 “早知道多带几只储物袋了。”手里刚抢的灵芝已经塞不进了,闻岚转头问宁又晴,“你还有储物袋吗?” 宁又晴提了提巴掌大小的储物袋,沉甸甸的:“满了。” 闻岚只好往袖口里塞:“那我们再逛一下就可以出去……不对,小师妹你是不是要找九曲玲珑草啊。”他用扇子拍了下自己脑袋,“哎呀怎么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我来之前做过功课,这九曲玲珑草一般长在有水处。”闻岚在前头领路,他踩上山崖边凸起的大石块,探出半个身体往下看,“下面就有小溪,我们可以沿着溪水一路找下去。” 沈乔落在最后,抬眼就看见赵沉临半掩在袖中的手指往闻岚的方向弹了灵力。 闻岚撅着的屁股猛地一收,他重心不稳,两只手在空中划拉了几下,眼看就要摔下去,站在离他最近的宁又晴手疾眼快,立刻拉住了他。 赵沉临又弹了一道灵力,比先前一道重得多,打在闻岚的背上。闻岚刚刚站稳,就被这一击直接打了下去,连带着宁又晴也被拽下。 沈乔目瞪口呆,连忙跑到崖边看。幸好这个山崖不高,那俩人落入了水中,正扑腾着往岸边游。 人没事就好,她松了一口气,转头问赵沉临:“为什么把他们弄下去?” “吵。”赵沉临言简意赅,转身往密林深处走去,沈乔跟上:“你觉得吵那你还忍了这么久?”她可是从那第一声“妹夫”开始,拳头就已经硬了。 “想多听几声。”赵沉临的嘴角挂着淡笑。 沈乔知道他想听什么,于是睨眼看他:“那现在怎么不想听了,这么快就腻了?” 两人并排而行,赵沉临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没腻,但打扰到我们俩人的清净了。” 沈乔发现,赵沉临很喜欢牵她的手,不留一丝缝隙地,让掌心那朵红花紧紧相贴,仿若是他们在耳鬓厮磨。 但沈乔之前提过,在灵寂山不要随便牵,赵沉临问她为什么,她说可能会伤害到成百上千的狗。赵沉临就问,上次是谁主动要牵的?还要牵给别人看? 沈乔支支吾吾,那是怕你被人抢了去。赵沉临就笑,说我是你的,谁也拿不走。 沈乔侧目,瞥了眼那张五官俊美,线条硬朗的侧脸。心里顿感美滋滋暖洋洋的,越是相处,她就越觉得赵沉临在小事上毫不在意,基本上是沈乔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哎,早知道他是这样的妻管严,她早就答应了,那段时间真是白害怕了! “闻师兄说九曲玲珑草长在有水处,我们不下去看看吗?”两人往密林深处走,沈乔回头看了悬崖一眼。 “没必要。”赵沉临继续走着,“方才被我们抢了宝物的人就是从山崖下上来的,他们手里没有九曲玲珑草,就说明山崖下肯定没有。” 赵沉临说完,沈乔脸色顿变。 她忽然想到,拿着那么多宝物的闻岚和宁又晴,没有赵沉临在身边,那不成了人人得而抢之的香饽饽? 闻师兄,宁师姐,你们千万保重啊。 沈乔在心中默哀点香。 两人沿着山林走了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步子悠哉,不像出来寻宝的,倒像是饭后散步的。 沈乔又发现,赵沉临是什么都懂。她经常随手一指,他就能准确地说出这是什么灵草,有什么作用,或者什么危害。 “赵沉临,你以前是种过地吗?”沈乔问。 “小时候在书阁做过工,看了一些书,就记下了。” “看过一遍就记下了?那你岂不是神童?”沈乔不信,这有辱她作为学渣的尊严,赵沉临肯定偷偷种过地。不过特殊的灵草自然会有印象些,低级的就不一定全记得住,她又指了一株不起眼的小草:“那叫什么?” “白芷草,低级药材,仅有止血功能。” “那个呢?” “素灵花,有毒,以后看见了不要随便摘。” “那这个呢?” “九曲玲珑草。” “……” 两人同时沉寂了数秒,最终转头相望。 沈乔:“你确定?” 赵沉临:“确定。” 幸福来得太突然,沈乔的内心都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觉得那株普普通通的草怎么看怎么假。直到不远处传来喊声:“哎快看,那是不是九曲玲珑草?” 沈乔心中一动,放开赵沉临的手,健步如飞冲了过去,她的手抓住九曲玲珑草的瞬间,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堪堪停在离她手背两寸远的地方。 沈乔抬眸:“不好意思这位道友,是我先拿到了。” 那水灵灵的大眼睛撞入青袍男人的视野,他倏地一怔,连手也忘记收回来,只怔怔地应了一声:“……哦。”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男一女快步走了过来,穿着同样的青色道服。男人一见九曲玲珑草被沈乔握在手里,立刻哀嚎了一声:“搞什么啊,师弟你没赶上啊!” 男人看了沈乔一眼,手按上剑柄,似乎动了抢夺的心思。但转眼又看见立在几步开外的赵沉临,他握剑的手猛地一沉。 此人修为太深,他们几个根本是不是对手! 男人提着一颗忐忑的心,摆手招呼青袍男人:“罢了罢了,我们走。” 女人还想说句什么,被男人一个眼神遏制了回去,他一巴掌拍在还蹲在地上的师弟的后脑勺:“愣着干什么,走啊。” 那师弟还在看沈乔,眼珠子就没有移开过,他被拍回过神,起身跟着另外两人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 沈乔正在把手中的九曲玲珑草小心翼翼地装进储物袋,感受到那道目不转睛的视线后,她抬眼,正好对上那青袍男人的目光。 沈乔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开口问:“这位道友,可是还有什么事?” 男人低头,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他咬了咬牙,快步走了过来,向沈乔拱手道:“在下乃是青华山江彻,不知姑娘芳名?” 沈乔怔了一下,随即答道:“灵寂山沈娇娇。” 身后传来的师兄的催促声,江彻抿唇,冲沈乔颔首,他似乎很紧张,说话都有点结巴:“沈、沈姑娘幸会,后……后会有期。” 沈乔跟着点头:“后会有期。”她目送江彻一行三人走远,纳闷地回过头:“那江道友怎么奇奇怪怪的……” 她以为赵沉临会附和,可他看着江彻远去的身影,琥珀色的瞳孔划过一丝冷冽的光。 “你在看什么?”沈乔问。 “没什么。”赵沉临垂下眼帘,转身走去。 沈乔觉得他的情绪低了不少,但她又不知道为什么,思考了一路,也没想出来自己方才的举止有什么问题。她看着赵沉临垂在身侧没有牵过来的右手,觉得肯定有事,于是碰了碰他的手指。 “哎,你是不是心情……” “娇娇。”赵沉临突然停下脚步,“你在这儿等我一会。” 沈乔突然有点紧张:“怎、怎么了?” “小解。” 沈乔:“…………” 赵沉临面无表情地走了,沈乔挂着额头的三根黑线,松了口气。 什么嘛,原来脸臭是因为憋得慌啊。 她站在原地等,摸了摸腰上的储物袋,一想到回去就可以治疗赵沉临手上的伤,她就高兴,一事了结,终于可以放心些了了。 但是他去了好久啊,不就是上个厕所吗—— 沈乔在思索中皱眉。 赵沉临的修为已是大乘,仅靠灵力运行就能支撑身体各项机能,他不需要吃饭,那自然也是不需要排泄的。 沈乔忽然想起赵沉临看着那青华山弟子背影时的眼神,她的脸刹那间变得惨白。 他不会是去…… 沈乔等不下去了,她御起唢呐,飞到了空中。视野一下子变宽,密林,山涧,悬崖……她沿着赵沉临走的方向一路寻了过去,因为紧张,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就怕在大片的绿色的看见一抹血红。 如果那江彻只是因为搭讪了她一句而被杀…… “师弟——” 一声惊吼冲入沈乔耳朵,她心里陡然发慌,连忙转了方向,往声音的来源处飞去。 瀑布飞跃而下,哗啦啦砸入山涧的溪流中,溅起高高的水花,是这静谧的山谷里唯一的声音。 “赵沉临!” “赵沉临你在哪——” 沈乔索性扯开嗓子喊人,她没听错,应该就在这附近。 清澈的溪水裹挟着一缕极淡的红色从她眼前飘过,沈乔猛地抬头,盯着那奔流的瀑布看了一会,随后,她咬着后槽牙,催动唢呐,冲进了瀑布后的山洞。 视野一下子变暗,但还是可以看清洞内的情形。 洞口处躺着奄奄一息的一男一女,虽然受伤不轻动弹不得,但还在喘气。在洞内更深处,赵沉临蹲在江彻面前,他的左手掐着江彻的脖子,右手伸出两指探向他的眼睛,距离仅仅只有毫厘。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来,冰凉的琥珀眼珠与沈乔的视线对上。 此刻,洞内静得可怕,只有瀑布飞下的声音,像惊雷一样轰鸣在耳边。 “你在做什么?” 沈乔问。 第70章 上床,我们聊聊? 赵沉临的眉心轻轻拧了一下, 显然,他没预料到沈乔会冲进来。 “挖眼睛。”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对着江彻的双指也没有放下的意思。 江彻浑身颤抖, 眼里流出惊恐的泪水, 眼珠瞥向沈乔:“姑娘,救、救命啊……” “你再看——” “放开他。” 沈乔打断赵沉临, 她跑得急, 还喘着气,漆黑的瞳孔里染上一抹愠色。赵沉临转头看她,两道目光在昏暗中交接,无声地对峙。 “我让你放开他。”沈乔咬牙重复,她被瀑布浇湿了, 额发上有水珠滑落, 落在颤抖的唇角。 赵沉临倏然垂眸,松开了手。他不怕她生气, 但受不住她露出一点难过的表情。 江彻立刻连滚带爬地冲向洞口, 把倒在地上的师兄师姐扶起,逃得飞快,再也没回头看沈乔一眼。 沈乔紧绷的神经颓然松懈, 连挺得笔直的颈椎都塌了下去。看见赵沉临还没来得及动手时, 她是松了一口气的,但发生这种事, 如果用“幸好”两个字来敷衍过去,她都想抽自己两耳光。 不能因为喜欢他,就纵容他。 “不是答应过我不随意杀人吗?”沈乔抬眼看他,眼神复杂。 “没杀人。”赵沉临答,“我只想挖他眼睛。” 沈乔被他认真回答的态度气笑了, 在赵沉临的逻辑里,这是对的。 他根本没理解沈乔要他允诺的“不要杀人”并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她希望他不要随意伤害无辜的人。但赵沉临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对他人的痛苦丝毫没有感觉,所以也想不到这一点。 他做不了沈乔心中期盼的好人。 沈乔仰头,长长地吐了口气。她有些累,像有大锤子狠狠地往她心脏砸,咣当一下,把她所有力气都抽走了。 “走吧,既然九曲玲珑草找到了,我们回去吧。”沈乔转身,往外走。 赵沉临心里陡然一慌,如同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过,他大步上前,去牵沈乔的手。 沈乔避开了,赵沉临抓空的手在半空中缓缓握紧了拳头:“你生气了?” “没有。”沈乔低着头,声音淡淡,“你先别管我,让我自己静一静,有些事我要想一想。” 赵沉临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沈乔与闻岚、宁又晴汇合。两人十分狼狈,高级货全被抢了,闻岚抹着眼角的泪花哭诉。 “那些东西根本不是人啊,看到妹夫不在就冲了过来,毫不留情,我衣服都差点被扒了!” 闻岚的本意是想卖惨,然后让沈乔请赵沉临帮个忙,至少拿两样回来,以前有大师兄在,多多少少有点收获,如今兴致勃勃而来,两手空空回去,真是丢元思峰的面子。 可他抹了半天眼泪,换来沈乔一句:“技不如人也没办法,回去好好修炼,下次再来过吧。” 闻岚一怔,小师妹意外地好冷淡,他下意识地看向赵沉临,那位别说是冷淡了,他冷得是块冰,还是浑身上下冒着冰刺的那种。 闻岚立刻闭嘴了。他看了看沈乔,又看了看赵沉临,再看了看两人之间空出来的一米宽的间距,终于意识到了,这两人可能吵架了。 别人吵架闻岚还会去劝,这小师妹和妹夫吵架,闻岚是一个屁都不敢出声。若是向着小师妹,怕妹夫一个不高兴,把自己给秒了,若是向着妹夫,怕妹夫心疼小师妹,也把自己秒了。 于是闻岚夹紧了屁股,在回程的路上小心翼翼,生怕漏了个屁出来,被当做是站了哪方的信号。 倒是宁又晴凑近沈乔,脸色担忧地问了句:“你们怎么了?”她抬了抬下颚,指向赵沉临的方向。 “没事,一点小矛盾。”沈乔摆了摆手,压低声音回道,“爱之深责之切嘛。” 宁又晴:“……”早知道不问了,这样都能喂我狗粮? 沈乔面上没怎么表露,心里有多堵只有自己知道,她乘上小黑,飞回灵寂山,用了晚膳,回房熄灯休息。 整整六个时辰,半个白昼,他们再没牵过手。 - 沈乔睡得并不好,第二日醒来,脑袋有些发沉。她转眼看向房门,阳光将木格印在地上拉长,上面空空荡荡,并没有一个熟悉的影子覆盖。 “叩叩叩。” “娇娇,你醒了吗?快点洗漱起床,为师有点事和你说。” 听到孟元和的声音,沈乔略感失落,拖长声音回了一个“哦——” 桌子上摆着一盘小馒头,还有冒着热气的小米粥。沈乔一边吃着早膳,一边听孟元和跟他说事。 “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掌门师尊修行。”孟元和将怀里揣着的书籍摊开在桌上,“这是我和掌门师尊特地挑的心法,适合你,你拿去练。” 沈乔看了一眼,继续埋头吃饭。 “娇娇,解决魔核一事你至关重要。”孟元和看她有些心不在焉,便语重心长地劝道,“你的修为要尽快涨上去,但又不能升上元婴筑成识海。所以由掌门看着你,我们大家也放心,你也要勤加修炼,一旦有任何问题,要及时通知。” 沈乔吃饱了饭,擦了擦嘴:“师尊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孟元和点点头,他的目光飘到屋外,沿着窗格扫了一圈,压低声音问沈乔:“我听说……赵沉临住你隔壁?” “嗯。” “他人呢?” “不知道。”沈乔拿起那几本心法书,起身往外走,“我去找掌门师祖修行。” “……”孟元和就纳闷了,这赵沉临之前一天到晚跟着娇娇,今天怎么就不见踪影了?掌门师尊还让自己监视他,把人监视丢了算不算他的失职? - 青云峰的雾气是灵寂群山中最重的,稍不注意就会迷失在山林中找不到路,沈乔弯弯绕绕找了半天,才寻到了明修尊者所在的树林。 他闭着眼睛,在一块平坦宽阔的大石上打坐,不动如山。 沈乔不敢扰了师祖的清静,在边上的小石块上坐下,读起了孟元和给她的心法。她看得慢,偶尔翻两页书,看不懂了就干脆放下书打坐。 这样一来二去,一天的时间就晃悠过去了。金灿灿的夕阳破开白雾,照在她平静的脸上。 “先回去吧,你心不在此。” 沈乔闻声睁眼,明修尊者还是坐在大石上闭着眼打坐,就连衣服的褶皱也没有变过一丝一毫。 掌门不愧是掌门,闭着眼都知道她心不在焉。但沈乔不想走,躲在这里清静,反而能让她去少想。 “弟子想在此多修行一会。” 沈乔这样说了,明修尊者也不再催,随她去了。 夕阳越沉越深,暮色像海浪一样覆盖了青云峰。沈乔还是高估了自己,特别是经明修尊者这么一提后,愈发难以静下心来。她看了打坐的明修尊者好几眼,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师祖年逾千岁,想必遇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吧。” 明修尊者缓缓睁眼,看向沈乔,等着她的下一句。 沈乔抿唇:“师祖对那些善恶不分的人怎么看?” 明修尊者莞尔:“你是在问本尊如何看待赵沉临?” 沈乔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承认:“弟子原以为,纵使魔核凶恶,师祖也不会选择与魔域之人合作。师祖应该,应该……” 明修尊者:“应该想方设法杀了赵沉临?” 沈乔默然。 “你要知道,大道三千,并没有单纯的好与坏。”明修尊者的声音徐徐散在青云峰的白雾里,“对于本尊来说,灵寂山是最重要的,害了灵寂山的人便是恶,但在那些恶人眼里,本尊也同样是恶。” 沈乔似懂非懂,她明白明修尊者的意思,但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本尊在很久以前收了个弟子。”明修尊者又道,“她实际蛇蝎心肠,狡猾善妒,但在本尊面前,她没做过一件坏事,甚至连一只蚂蚁都不会去踩。她努力表现出她的善良,但本尊知道,她对别人不这样。” “掩盖也罢,虚假也罢,总归她想成为本尊眼里的好人。那么在本尊眼里,她就应该是好的。” 沈乔:“那她后来……” “犯了错,终究是让本尊对她失望了。”明修尊者看向沈乔,“本尊说了这么多,其实赵沉临也是一样,到目前为止,他并没在本尊眼前作恶。” “只是,他所有的克制与伪装,不是因为本尊。” - 沈乔回到元思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有些饿,便摸黑去了后厨。本来她没抱什么期待,这不是在无念山,花婶不在,没有人会给她在半夜三更也备好夜宵,可当她打开锅盖的时候,不禁眼前一亮。 锅里竟然放着一盘桃花酥。 灵寂山虽然是大门派,但修行讲究吃苦耐劳,伙食都是馒头糙米之类的,像这种精致的糕点只有在节日或者宴会的场合才出现,何况是一盘她最喜欢吃的桃花酥。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沈乔喜欢吃桃花酥,在灵寂山,只有赵沉临知道。 后半夜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院子里,将翠绿的叶儿打得蔫蔫的。豆大的雨滴敲着窗户,把沈乔吵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 月光黯淡,他的轮廓也模糊不清,但沈乔一眼就认了出来。她还不是很清醒,缓慢眨了眨眼。 “你晚上不休息,就光顾着看我睡觉了?”沈乔的声音还带着睡醒后的慵懒,黏黏糊糊地从喉咙里哼出。 赵沉临看了她半晌,没说话。 他背着月光,沈乔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难想象,他是怎样一幅落寞又委屈的样子。沈乔叹了一口气,往床榻内侧移动身子,让出大半张空位:“上来吧。” 赵沉临一愣。 “上来,我和你聊聊。”沈乔掀开被子一角,拍了拍床榻。 第71章 再亲下去我就忍不住了。 赵沉临没有动, 他看着沈乔,薄唇抿成锋利的一线。 她说了想一个人静一静,他便没打扰她, 但默默跟了她一整天, 看她吃饭,打坐, 同他人聊天打趣。到了晚上才敢偷偷过来, 守着她看上一整晚。仅仅一日,他已经快到极限了,好像突然就失去了周遭的空气,无论怎么大口呼吸,就是喘不过气, 干涩从喉咙蔓延, 直直往五脏六腑裂了下去。 他想抱住他赖以为生的养分。 温暖的被窝陡然吹进一阵冷风,沈乔哆嗦了一下。赵沉临意识到自己浑身冰凉, 往沈乔脑后揽去的动作一顿, 转而掐诀运起灵力驱散寒气。 沈乔弯起手臂枕在耳后,与赵沉临面对面:“你跟我说说,挖人眼珠子是什么感觉。” 赵沉临沉默了一会, 语气硬邦邦的:“没挖。” “没挖成功。”沈乔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见赵沉临瞥开视线,像个犯了错却死不承认的小孩, 她忍不住调侃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赵沉临其实没觉得自己做错了,那双眼睛实在该挖,但沈乔觉得不行,那这件事他就不能做。他伸手捞过沈乔的一缕发丝, 在指尖缓慢摩挲,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抚他的焦躁。 赵沉临:“挖了眼睛,我就舒坦了。” 沈乔:“就因为他看了我几眼,你就不舒服了?” 赵沉临皱眉:“他对你有别的想法。” 吃醋了,沈乔想。 但她高兴不起来,这个吃醋的结果她招架不住。 她突然想起了明璇的死,那个恶毒的女人被赵沉临按进了绞肉机,在尖叫与哀嚎中,血沫溅上他冷漠的脸。 “那你将用绞肉机把明璇杀了的时候,也很舒坦吗?”沈乔问。 赵沉临搓辫子的动作顿了下,他疑惑沈乔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并不希望沈乔知道。他虽然没有常人该有的同情与怜悯,但他知道沈乔害怕血,所以无论是挖人眼珠子还是把人绞成碎片,他都要偷偷地做,不让她看见。 赵沉临深吸了一口气,企图解释:“明璇三番五次要害你,杀她十次也——” “她的确该死,我也没怪你杀她。但我们现在不讨论她,我们在说你的事。”沈乔说,“活生生的人肉在你手里变成碎片,你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她的漆黑眸子里倒映着澄澈的月光,而他的琥珀珠子里映着月光与她,半晌后,他垂下眼眸。 “不能说没有。”他慢慢回忆道,“血的气味很腥,女人的尖叫很刺耳。第一次拿着饲料桶去喂魔物的时候,我吐了好几回。” 沈乔一怔:“什么第一次?你以前在饲料厂待过?” 赵沉临想了想:“大约七岁的时候,我去了饲料厂干活,干了活才有工钱,不至于饿死。一开始觉得恶心,后来就没有感觉了。” “你……”沈乔说不出话了,她没想到赵沉临在这么小的时候,为了生存就已经干过这些鲜血淋漓的事了。她也无法想象一个七岁的孩子,用拉车运输着人肉块,把它们都倒进绞肉机里的场景。 她原本想了很多话,想给他讲大把大把的道理,但忽然就不想说了。此时此刻,她的心脏就好像被布满荆棘的藤条缠住,疼得让人无法呼吸。 从小就没有人教,那些人之常情,想来他也无法理解。那么,教不会也无所谓,可以用铁链束缚他,她会亲自绑,将他牢牢栓在身边。 “赵沉临。”沈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先前挖眼睛的事情我不怪你了,但你要答应我,像挖人眼睛,砍人手脚之类的,你想做的话,先提前跟我打声招呼,不要一声不吭的,好不好?” 沈乔说完,赵沉临露出了微怔的表情,他极缓地眨了下眼,像是等待判刑的囚犯突然获救了一样,眼底里一点点地腾升起喜悦的光。 沈乔板着脸,眸子深处却藏着笑意:“好了,这回我讲清楚了,所以下不为例。” 赵沉临长臂一捞,将沈乔拥入怀中,蹭了蹭她柔软的头发,温柔的吻落在她的头顶:“好,都听你的。” 沈乔仰起头看他,她仰得酸,就揽住赵沉临的脖子,借力往上。赵沉临托着她的腰,把人往上举了一截。 他的吻自然而然又落在她的额头,鼻尖,在嘴唇附近游离徘徊,若即若离。 两人四目相对,靠得很近。 沈乔看见赵沉临眼底里幽幽的暗火,她揽着赵沉临的手臂慢慢收紧,将身体贴近了些。泛着苦味的烟草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她在压抑不住的心脏狂跳中,用鼻尖轻轻蹭了蹭赵沉临的鼻尖,然后主动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她还是羞涩的,亲完了就忍不住低头,头低到一半,就被赵沉临捏住下巴抬了回去,然后亲吻就落了下来。 很奇怪,赵沉临的嘴唇明明那么冰,压过来的时候又热得好像能将人融化掉。这一次,沈乔在他试探过来的时候,顺从地松了牙关。那人的呼吸明显一沉,得了机会便长驱直入。 这个吻开始变了味道,褪去了温柔款款,变成了粗暴的侵略者。他肆无忌惮地索取,将角角落落都尝了个遍,沈乔除了脑子被亲成了一团浆糊,身体也软得不行,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直到赵沉临翻身将她压住,她才慌张地推了他一下,这一下有气无力,本该是毫无威慑力的,但赵沉临却放开了她。他轻微喘着气,吻了吻她的面颊,重新将人抱入怀中。 “不能再亲了。”赵沉临凑在她耳边低语,“再亲我就忍不住了。” 沈乔本来就脸颊发烫,被他这么一说,更是感觉浑身都烧了起来,哪哪都是烫的。 她咬了下嘴唇,问得羞涩:“为、为什么要忍啊……” 赵沉临有些郁闷地长呼了一口:“因为我们修为差距太大,一旦双修,你的修为就会突破元婴。” “那你还抱这么紧。”摸得到,吃不着,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赵沉临闻言弯了弯嘴角,将人抱得更紧:“这种程度还是能忍的。” 沈乔起了坏心思,在被窝里抬起一只脚,搁在了赵沉临的腰间,脚趾还隔着衣物磨了磨,转了转:“怎么样?还能忍不?哈哈哈哈——呃。” 笑声戛然而止,因为碰到了一个东西。沈乔神色尴尬,慢吞吞地把脚放了回去,讪讪道:“对、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已经……” 赵沉临眼神发沉,盯着她已经被亲红的嘴唇看了一会,蹦出三个字:“你完了。”说罢就抓住沈乔的小腿,把人推倒压了上去。 - 第二日清早,齐玉成正要出门练剑,身后跟着闻岚和宁又晴。 闻岚搓着手跟上齐玉成的脚步,笑得一脸谄媚:“大师兄,我收到情报说下午的符箓课,王长老要搞突击小测,到时候咱们三个坐一起,互相帮助哈。” “吱嘎。” “那桃花酥是你亲手做的?” “是啊。” 齐玉成和闻岚闻声转头,只见最东边的屋子房门一开,沈乔和赵沉临一起走了出来。 “你会下厨?骗我的吧?” “不骗你,是真的。” 沈乔正和赵沉临争论着,一抬眼,就看见了怔在院门口,神情变化莫测的一行三人。 闻岚看了看沈乔,又看了看赵沉临,用扇子挠了挠头:“呃,小师妹,妹夫,你们怎么……” 怎么从一个屋子里出来?这很难让人不想歪啊。 齐玉成皱着眉,视线落在沈乔的嘴唇上,上面有道伤口,已经结痂了。他眉峰猛地一抖,当场拔剑。 专业拉架团队闻岚和宁又晴暗道不好,连忙一左一右架住齐玉成。 闻岚:“一日之计在于晨,大师兄你练剑要迟到了哇!” “放开!”齐玉成用剑指着赵沉临,怒道,“我今天要杀了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 “小师妹,我们先走了啊。”闻岚拖着齐玉成往外走,扭头给沈乔使眼色。 沈乔没看明白,等到那闹腾的三人一蜂窝地走远了,她转头问赵沉临:“大师兄为什么骂你禽兽?还有,闻师兄刚刚一直对着我做咬嘴唇的动作?噫,怪娘的。” 赵沉临的视线落在她的嘴唇上,昨晚亲得久了点,兴起时还咬了一口。他弯了弯嘴角:“可能他嘴巴痒。” - “这么快就找到了?” 杜长老接过九曲玲珑草,眯眼细看:“不错,的确是九曲玲珑草。” “都是运气好。”沈乔说,“杜长老,既然药材已经准备齐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医治?” 杜长老将九曲玲珑草递过身后的摇头,吩咐他拿去熬制:“莫急,等药草炼化好——”他一顿,视线在沈乔脸上停驻了一下,随后又看了眼赵沉临,忽然,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微笑,意味深长地捋了一把胡子。 沈乔不知道杜长老在笑什么,只觉他的眼神很有深意。 一盒药膏忽然出现在杜长老手心,他推过去给沈乔:“这个你拿去用,嘴上的伤会好的快一些。” 嘴上的伤?沈乔摸了摸嘴巴,下唇上有一小块痂:“怎么会……” 啊,她想起来了,昨天咬的! 赵沉临后来亲得起了火又灭不掉,只好发愤地在她嘴唇上咬了一口。最后两个人还是背对背睡的,连抱着都不行了。 难怪啊,闻师兄一直在冲她咬嘴唇,赵沉临早就发现了也不提醒她! 沈乔接过药膏,道了声谢:“吃饭太快,不小心咬到了,呵呵。” 她一边笑,一边踢了赵沉临一脚,想不到他两腿一伸,直接把她的脚夹住了。沈乔扯了两下,没抽出来。 赵沉临支着下巴,若无其事地看向杜长老:“炼化草药需要多久?” 杜长老:“半个时辰就可以。” 赵沉临:“那我们就在这里等。” 杜长老完全不知道桌子底下发生了什么,还让药童端了茶点上来,只是杯子一放上桌,就差点被震落下来。 沈乔连忙按住桌子:“不好意思,我脚刚刚绊了一下桌腿,呵呵。”她凑过去,在赵沉临耳边咬牙切齿:“大师兄骂得没错,你还真是个禽兽啊,给我放脚。” “不放,你自己伸过来的。” 赵沉临说到做到,等炼制成糊状的药草都摆了上来,他还是没松开。杜长老将用来剔肉的刀具烤火消毒:“等会儿可能会有些疼,你且忍忍。” 沈乔看见那薄如蝉翼的刀片心里就一咯噔,她有些担忧地看向赵沉临:“疼的话你就抓紧我,随便你抓,我不怕疼。”说着她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赵沉临瞥了一眼,没抓她的手,反而夹着她那只脚的双腿微微用力。 沈乔:“……”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嗜好? 那刀在灵力的作用下泛着幽幽蓝光,杜长老人老,但是手稳,几刀下去,就精准地割下了几片腐肉。 沈乔感觉被夹住的脚踝隐隐作痛,她抬眼看去,赵沉临没吭声,但额头布了一层薄汗。 显然是疼得。 “长老,有没有止疼的药啊?”沈乔问。 杜长老看了眼赵沉临:“有是有,但这止痛药和九曲玲珑草的药性相抵,可能会影响伤口愈合的速度,你确定要用吗?”他看这青年还挺能忍的,也就没提这事。 “不用。”赵沉临一口回绝。 沈乔:“不用你忍得住吗?” “那你给我吹吹。”赵沉临支着下巴,凑近道,“吹吹就不疼了。” 沈乔:“……” 杜长老手里的刀一抖,他没想到治个病,还能碰上来秀的。他假装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两位,现在正在治疗,呃……吹吹的话,还是等老夫完事了再办吧。” 沈乔耳尖红了,埋怨地斜了赵沉临一眼,她知道赵沉临是真疼,但没想到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赵沉临盯着她看,仍是不放弃,那上翘的嘴角被他扯平,抿成委屈的一线:“我疼。” 沈乔纠结极了,在这种正经场合里,她居然被他撒娇喊疼的样子弄得心脏微跳。 她叹了口气,抓过赵沉临撑着下巴的手,赵沉临被沈乔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 沈乔凑上去,对着赵沉临的右手轻轻吹气,完事后抬眼问:“左手在治疗,不能吹吹,吹右手可以吗?” 愣住的不仅仅是赵沉临一个,还有拿着刀认真治疗的杜长老。 杜长老的下巴简直要掉地上,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操作!如果他有罪,惩戒堂会处罚他,为什么要让他一个孤寡老头经历这些事? 第72章 地下恶鬼食了人间烟火。 腐肉一次剔不完, 沈乔和杜长老约定好时间,三日后再来。 明明是要命一般的治疗过程,但赵沉临仿佛是去蒸了个桑拿, 出了杜长老的医馆后, 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当然,这要归功了沈乔的“吹吹”。 “我下午要去掌门师祖那修炼。”沈乔说, “你也别一天到晚跟着我了, 去办正经事吧。” 赵沉临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似乎在想除了沈乔之外还能有什么正经事。 沈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是要消灭魔核吗?你噬魂大法还没开始练吧?还有,赵玲的事情都没开始调查,你要是有空,去藏书阁翻翻以前的花名册, 看看有没有线索。” 赵沉临恍然大悟。 沈乔和赵沉临分开后, 就去了青云峰修行,这次她全神贯注, 修得身心舒爽。明修尊者一边赞许她, 一边意味深长地对着她微笑。 沈乔估计,大约是她还没掉痂的嘴巴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临走之际,明修尊者还送了她一句“物极必反, 适当节制对身心更有益”。 沈乔差点滑倒, 掌门师祖是以为她和赵沉临床头吵架床尾和吗? 这种事情也不好解释,他们虽想得深入了些, 但本质上也没弄错,沈乔只得快些溜,心想一定要告诉赵沉临,如果再咬出伤口,就不让他亲了! 回去的路上恰好碰到了练完剑的齐玉成。 自从回到灵寂山后, 沈乔就没怎么和齐玉成接触,他是极其不喜赵沉临的,因此天天早出晚归地练剑。 “大师兄。” 沈乔打了招呼,齐玉成微微颔首。既然都是回元思峰,那便是顺路。 两人一路沉默不语。沈乔几次想要开口,都不知道说些什么。跟他谈谈赵沉临?搞不好又要闹得不愉快,不如问问他剑练得如何?好像也没必要,都是些没意义的客套。 哎,愁啊。 “桃花酥的确是他做的。” 冷不防的,齐玉成开了口,沈乔一怔:“什么?” “早上听见了,你说你不相信。”齐玉成脚步不停,“但我确实看见了,他自己下山买了材料,跟后厨的人学的,忙活了一下午。” 沈乔眨了眨眼睛,她现在没空去想原来赵沉临真的亲手做了桃花酥这件事,她惊讶于,齐玉成居然和她说这件事。 齐玉成:“这些日子闻岚也跟我聊了几次,说你们去了一趟万泽秘境,他观察了一天,回来后向我打包票,说赵沉临肯定能护你周全。” 沈乔心道,可不是嘛,都护得差点把别人眼珠子给挖了。 “大师兄,你说这些……” 齐玉成垂眸看着地面:“先前我反对你和赵沉临在一起,是觉得这样的人不适合你。现在想来,合不合适,也不是我说了算,你们自己清楚。” 沈乔听明白了,喜道:“师兄你想通了?” “现在我就希望,他能将你体内的魔核顺利消除。”齐玉成笑得无奈,“这样,我也有理由劝自己,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沈乔扬起笑:“会顺利的,我相信他。” - 灵寂群山外。 小黑在云雾间慢悠悠地飞着,赵沉临抱臂坐在上面,他换回了昔日的衣服,宽松的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主子。” 辛罗御剑而至,将手里的一摞书递给他:“这是现存在世的噬魂大法所有版本。” 赵沉临翻开一本,快速浏览了几页,往身后一丢:“这个不对。”他又拿过一本,也是看了几页,眉心一皱,就又扔了。如此反复,辛罗手里的几本书没一会儿就被他扔完了。 “只有这些吗?”赵沉临眸色很沉。 辛罗低头,斟酌道:“目前只能找到这些。” “再找。”赵沉临闭了下眼,略显疲惫道,“一定有的。” 一定还有办法的。 - 沈乔蹦跶着回了院子,今日意外收获了齐玉成的认同,还知道赵沉临隐藏的做饭小技能,她心情愉悦极了。 有一说一,那桃花酥又香又糯,是真好吃! 赵沉临是第一次做吗?这么说,他或许有当厨师的天赋? 沈乔想着想着,心里突然涌出了一个强烈的念头。 ——她非常想看赵沉临做饭! 想看他挽起袖子,修长的指节将清洗过的菜叶一片一片掰下,又或者站在案板前,小臂上盘错的青筋因为用力剁肉而贲张;也许还会在油烟弥漫中,因为被醺了眼睛而一脸阴沉地颠锅…… 地下的恶鬼食了人间烟火,大概就是这幅样子。 沈乔推开门才发现,屋子里没人。 桌上放了一张纸条。 【办正经事去了,归期不定,记得想我。】 沈乔笑了,一般不都是写“勿念”吗,怎么还叫人挂念他? 但归期不定这几个字又她有点丧,不定是几天哦,一天两天还是三天四天?这么不好估计的吗? 她将纸折好,塞进了袖子了。 既然赵沉临办正经事去了,那她也应该办正经事了。估摸他是去修炼噬魂大法了,那么“找爹”的任务就自然而然落到了她头上了。 沈乔琢磨着,该从哪里下手好呢? - “灵寂山历代弟子的花名册?” 藏书阁的长老看了眼沈乔,回道:“有是有,但是这个不轻易外借的,你有你们峰主的借书许可吗?” 还要这个东西?沈乔摇头:“没有。” “那不能借,你拿张借书单,回去找你师尊签个字,或者直接拿他的令牌过来也可以。” 沈乔有些愁,她要借花名册的事,不太好向孟元和解释,因为没有哪个弟子会无聊到数灵寂山的人员档案啊。 “令牌在这里。” 一只手从沈乔身后探出,将一块玉质方牌扣在柜台前:“可以借了吗?” 沈乔转头一看,是齐玉成。 片刻后,沈乔将数十本花名册装进了储物袋,和齐玉成缓步走出藏书阁。 “大师兄,你怎么会有师尊的令牌?” 齐玉成思索了一下:“很多事务师尊不便处理,交给我全权负责。” 哦,明白了,孟元和懒。 “你呢?”齐玉成问,“借花名册做什么?” 沈乔本想糊弄过去,但想想赵玲若曾是孟元和的徒弟,那齐玉成或许会知道,也免了她翻这么多花名册,于是她问:“大师兄,你听说过赵玲这个人吗?” 齐玉成摇头:“没听过,你借花名册是要找她?” 沈乔点头。齐玉成见她不打算细讲,也不多问其他的:“需要我帮你一起看吗?”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好,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接下来这几天,沈乔过得十分规律。白日里修行,晚上就回去翻花名册。 这个花名册是按照入门的年份来登记的,沈乔从三百年前开始往回翻。灵寂山上千年的历史,加上外门弟子,人数众多,她看了两个晚上,眼睛都花了。 这一日晚膳后,闻岚来找她,说下个月的他们要下山历练,来问沈乔去不去。 “去啊。”沈乔翻着花名册,说着又抬头看闻岚,“你确定要我去?我去可能赵沉临也会跟去。” 闻岚一怔,随后拉了把椅子坐下:“去就去呗,一起去。” 沈乔揶揄道:“不怕他?” “也得学着习惯不是。”闻岚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意有所指道,“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他顿了断,“不过等你体内的魔核消除,师尊他们也管不着你了,你要选择留在灵寂山也行,选择和赵沉临回了魔域也行,总归是自由的。” 沈乔:“师尊是会同意我走吗?” “不同意也得同意啊,他又打不过赵沉临。不过他会舍不得是真的,我们也舍不得。”闻岚放下杯子,“哎,可以让赵沉临入赘吗?” 沈乔居然还认真地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闻岚大笑,随后又压低了声音,心惊胆战地扫了下四周:“……他还没回来吧?” “没有。” “那就好。”闻岚点着头,起身要走,余光瞄见了沈乔压下手下的东西,“咦,这不是灵寂山的花名册吗?” 沈乔大方地抬手,给闻岚看:“是,我借来翻翻,想找个人。” “找谁啊?”闻岚说,“你师兄我交友挺广,没准认识。” 闻岚比齐玉成入门晚,既然齐玉成都没听说过赵玲,那闻岚大概也不会知道。沈乔本来没抱希望,谁知在她说了“赵玲”这个名字后,闻岚问了句:“是哪两个字?” 沈乔指尖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字。 闻岚盯着这两个字,眉心皱起。 沈乔打量他的脸色:“闻师兄,你不会认识这个人吧?” 闻岚搓着下巴:“这个人,是不是一个女人?” 沈乔:“是。” 闻岚:“还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人?” 沈乔一怔,她想了想赵沉临的脸,又点头道:“没错,长得很美。闻师兄,你真的认识?” 闻岚:“我不认识,也不知道这个赵玲是谁。但是——”他抬眼看向沈乔,“我见到过这个名字,就是这两个字,应该不会错。” “你在哪里看见的?” “师尊的屋子里。”闻岚答,“他在看一幅画像,我不小心撞见了。画像上是一个女人,长什么样我没仔细看,但很漂亮。右上角写了那女人的名字——” “是赵玲。” 第73章 师尊,你实在非人哉! 沈乔思索了好一会, 才慢吞吞道:“你的意思是,师尊的屋子里,藏了一幅名叫赵玲的女子的画像?” 闻岚点头:“但我不知道这个赵玲, 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赵玲。” 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么说, 只要找到那幅画像,就能确定孟元和与赵玲有关系, 再结合她看到的幻象, 基本能断定,孟元和是赵玲的师尊,也就是赵玲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小师妹,这个赵玲到底是谁啊?你为什么要找她?”闻岚跟她聊到这份上,八卦之心已经熊熊燃烧了, 他不像齐玉成, 做不到不问,反而还要砸破砂锅问到底。 见沈乔不答, 闻岚又凑近了一分, 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据我当时看到的场景,师尊在看那幅画时,眼里满是深沉的怀念, 见我进来, 就又匆匆把画收了。所以啊……”闻岚指节扣了扣桌子,“我觉得这里肯定有猫腻。” 沈乔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要是换做她,有自家师尊的瓜吃,也会兴奋得不得了。 “你觉得赵玲是谁?”她把问题抛了回去。 闻岚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有点难说出口:“昔日的……呃,情人?” “她是赵沉临的母亲。” 沈乔话落, 闻岚倒抽了一口冷气,整个人都弹了起来:“什么?” 沈乔面色平静地看着他:“我就是在帮赵沉临调查她母亲赵玲的事。” 信息量太大,闻岚一边原地转圈踱步,一边不停使用扇子敲打掌心:“如果我刚才的推断没错,你所说的事情不假,那么……”他停下脚步,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师尊就是赵沉临的爹???” “那倒不是。”沈乔说,“赵沉临生来便有魔息,他的生父不会是师尊。据我目前所掌握的信息,赵玲曾是灵寂山的弟子,与自己的师尊有过一段情,至于她为何会怀上魔族的孩子,又为何被逐出师门,流落至魔域,这些我也不清楚了。” 闻岚听了沈乔的解释,表情没有丝毫的松懈,反而捏住了拳头,悲愤交加:“原来不是虐恋情深,是始乱终弃!没想到……没想到师尊竟然是这样的人,负心汉,无情郎,我呸。” 沈乔:“……” 她有点后悔把这事和闻岚说了,孟元和的慈师形象瞬间崩塌了,不过闻岚骂得也没错,赵玲落得如此下场,孟元和肯定脱不了干系。 现在的问题时,这一切都只是她的推测,在没有看到孟元和珍藏的画像之前,她纵使跑去质问,孟元和不一定承认,若是过错在他,就更不会认了。 “走!我们去偷那幅画!”闻岚用扇子敲了敲桌子,“只有将画像怼到了师尊面前,他才会承认自己干过的那些荒唐事!” 沈乔惊讶:“这么狠吗?” 闻岚义正辞严:“在公道正义面前,我也是不讲师徒情谊的。” 沈乔:“……” 我怎么感觉你是吃瓜群众不嫌事大呢? - 第二日一大早。 东一间的屋子里,沈乔抄着手,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手臂,她的目光扫过眼前站着的元思峰三人组。 昨晚她和闻岚约好今早行动,想不到她打开门,进来一个闻岚后,他身后又跟进来一个宁又晴,她还没反应过来,齐玉成也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看着仗势,沈乔用脚趾也猜到了,闻岚这个大嘴巴子应该是全说出了。 “闻师兄,为什么大师兄和宁师姐也来了?”事已至此,她还是想要听一听解释。 “是这样的。”闻岚说,“师尊的书房有结界,不能随便进去,但是大师兄有师尊令牌,进出很方便。” 好吧,下一个。 沈乔:“那宁师姐呢?” 闻岚的手臂搭上宁又晴的肩膀:“我和宁师妹两人一心,向来都是一起行动的,这种危险的任务,我怎么能放任她不去呢。” 宁又晴的眉尾抽了一下,她把闻岚的手打掉,向沈乔解释道:“是闻师兄昨晚找大师兄商量的时候,嗓门太大,被我听见了。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来。” 哦,懂了。沈乔从宁又晴那坚定的眼神中看出了吃瓜群众的兴奋。 齐玉成倒是没说什么,抱着剑转身就走:“准备好就走吧。”他虽对赵沉临的事情没有兴趣,不过涉及到了孟元和,他也想弄弄清楚。 时间也凑得巧,孟元和早上去参见灵寂山每月例行的七峰会议,他们一行四人异常顺利地就进了孟元和书房。 闻岚和宁又晴已经开始翻箱倒柜找那幅画了,一点都没有要卖自家师尊面子的意思。 沈乔在动手之前,在心里给孟元和默哀。作为灵寂山七峰峰主之一,居然被亲手带大的四个徒弟给抄了家,还真是活得毫无尊严啊。 沈乔正在翻书案的抽屉,齐玉成走过来,拉开另一边的抽屉查看:“我还不知道,赵沉临的身世藏着这样的秘密。” “可不是嘛。”翻书架的闻岚搭腔道,“如果当初赵沉临的娘没被赶出灵寂山,那赵沉临和我们可就是同门师兄弟了。咦,不对,他娘和我们是同辈,他该叫我一声师叔。” “还该叫我一声三师姨。”宁又晴道。 齐玉成:“这件事他知道吗?” 沈乔正在打开一幅画,闻言动作一顿:“我只告诉过他赵玲曾是灵寂山弟子,至于赵玲和师尊的渊源,他并不知道。”手里的画是一幅山水图,沈乔卷好放了回去。 齐玉成露出思索的表情:“所以他答应留在灵寂山,是为了这个?” 沈乔:“嗯,有点影响。” 闻岚手忽然一抖:“完了,我都没想到这一点。你说赵沉临要是知道咱师尊就是那个负心汉,会不会杀之而后快啊?” 沈乔沉默了一会,实话实话:“会的吧,而且我都没信心能劝下他。”虽然目前还没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但往严重了想,万一是血海深仇呢。 闻岚顿时不想找画了:“……我这不是再给自己掘坟墓吗?” “闻师兄你放心。”沈乔劝道,“现在都还没查清楚呢,等把一切理顺了,我会找合适的机会和他说的。” 来都来了,闻岚也只能硬着头皮找了,他们一行四人,把整个书房都翻遍了,也没那幅画的踪影。 “奇怪啊,怎么哪都没有。”闻岚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错了,他一手搓着下巴,一手搭在屋子角落半人高的花瓶上。 想的投入,不知不觉整个重量就倚了过去,没想到这个大花瓶里面是空的,闻岚连人带瓶摔在地上。 “哎哟。”他的哀嚎声刚起,贴着墙的柜子突然动了,轰隆隆地移开了一段距离,露出了洁白的墙面,只是墙面挖空了一个暗格,刚好立着一画轴。 不用想了,肯定是这个了。 等沈乔取下打开,其余三人全凑了过来。 画中的女子身着灵寂山的道服,身材高挑,腰肢纤细,那一身枯燥的青白花色硬是被她穿出了明媚的活力,她背对着作画者,含笑回眸,倾城的容貌跃然纸上,晃得人一时迷了眼。 “啊,和眉眼和赵沉临长得好像!”闻岚指着画中的女人,喊道。 沈乔捏着画的手指收紧。没错了,这的确是赵玲。和她在幻象中看到的女人一模一样。 不,也不一样,在魔域的赵玲是一朵在凋零颓败的花,而身穿灵寂山道服的她,笑意盎然的眼睛里都是光。 “都不用看名字了,这脸一看就知道,肯定和赵沉临沾亲带故。”闻岚握拳砸了下桌子,愤愤道,“也亏师尊看着那张脸,还可以闷不吭声这么多天,真他的良心不会痛吗?” 齐玉成皱眉:“你先别骂,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还没弄清楚。还是等师尊回来,拿着画去问,看看他怎么说。” 话落,门就吱嘎一声开了。 孟元和走进来的时候,没想到他的书房里会这么热闹,该练剑的不练剑,该修炼的不修炼,全聚在了这一间屋子里。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进来的?玉成你——”孟元和顿住,他瞥见了沈乔手里的话,神色猛地一变,他几乎是瞬移到了沈乔跟前,撞得桌椅柜子齐齐一震,砚台笔墨倒了一堆。 他的手即将碰到那画,说时迟那时快,齐玉成出手一挡,闻岚又拉着沈乔的后领急急退了一步,孟元和的手就抓了个空。 既然画的内容已经被看光了,他再坚持抢夺也没有意义。只能黑着脸收回手,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 “一个个的怎么回事?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吗?还学会偷溜进为师的书房看隐私了?”他大声开骂,竭力挽救身为师尊的最后一点尊严,颤抖的手指点过这四个孽徒,“信不信我把你们都送进戒律堂关禁闭!” 但他意外地发现,他的恐吓没有一点重要,四位徒弟没有吭声,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神情异常复杂,硬要形容的话,就好像在看一个人渣? 孟元和:“……” 孟元和建立尊严失败,恼羞成怒,他拍着桌子,慌乱之下口不择言:“是个人就有七情六欲!我不过是藏了张初恋情人的画像,你们有必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吗?啊?我一没杀人放火,二没□□掳掠,你们那是什么眼神!都给我收回去!” 闻岚一脸沉重地摇头:“师尊,看来你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孟元和:“?” “师尊若只是私藏漂亮女人的画像,藏一百幅我们也不会管,此乃人之常情,但——”闻岚拿过沈乔手里的画,将正面朝向孟元和,用扇子敲了敲画面,“画中这个女人,你不觉得跟谁长得很像吗?” “什么乱七八糟——”孟元和本来还不明白闻岚在说些什么,但听了最后一句,眉心猛地一抖。 是的,他一开始也觉得长得像来着。 但那些陈年往事,他终究不敢多想,不敢再念。 “……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像是为了求证般,急切地看想沈乔,“和谁像?” 沈乔叹了口气,孟元和的反应她看的一清二楚,这已经锤得不能再锤了,看来她的师尊就是赵玲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她也不弯弯绕绕了,直接开门见山道:“赵沉临是赵玲的儿子。” 孟元和神色一震,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嘴中嗫嚅:“……是的了,我看到他的第一瞬间,也闪过这个念头,但想想不太可能,他能活下来的几率太小了。” 他承认了! 沈乔还欲说点什么,闻岚上前一步,抢过话道:“师尊,你实在太——”他咬了咬牙,把“太不是人了”这几个咽了回去,多年师徒情谊,还是委婉点骂吧。 “哎,非人哉!” 嗯?孟元和原本沉浸在回忆中,被闻岚这三个字骂得回了神。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反了不成!”孟元和彻底怒了,说着便揽袖,势必要痛揍闻岚一顿,但他的手又被截了下来。 孟元和瞪圆了眼睛,想不到昔日里最为成熟稳定的大弟子,竟也陪他们胡闹! “玉成你——” “师尊。”齐玉成眼神同样复杂,“既然你如此珍重赵玲的画像,想必对她还有感情,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要……要始乱终弃呢?” 齐玉成话落,宁又晴又跺脚暗骂了句:“世上怎么尽是些负心渣男,烦死了!” 孟元和懵了,似乎又懂了。 他逐渐琢磨明白了,他的几个徒弟那带着强烈谴责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 “哎!你们搞错了啊!”他抗辩道,“没错,为师是喜欢赵玲,但她根本没看上为师啊,哪来的始乱终弃!” 沈乔皱眉:“不对啊,赵玲明明喜欢师尊你啊。” 孟元和大喊冤枉:“她喜欢的不是我,她喜欢她师尊啊!” 沈乔:“她师尊不就是你吗?” 孟元和:“怎么会是我,我是他师兄!” 此话一出,所有人齐齐一震,面面相觑。 孟元和的师尊是掌门师祖,孟元和是赵玲的师兄,那赵玲的师尊岂不就是—— 明修尊者! 第74章 往事一 书房里足足沉寂了数十秒, 沈乔一行四人皆被震惊地说不出话。 闻岚的一声哀嚎打破了沉默,他抱着脑袋蹲了下来:“啊啊啊啊怎么可能是掌门师祖呢我不相信!” 孟元和:“……”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教出了这么个徒弟的,全身心都写着对师尊的不信任。 “为师在你眼里就是那种——” “可是如果真的是掌门师祖我也不敢去和他对质啊。”闻岚都没听孟元和说话, 抬头看沈乔, “怎么办啊小师妹?我们要去找掌门师祖问清楚吗?” 单凭他们四人,和明修尊者对线, 的确有压力。沈乔托着下巴思索:“我也觉得掌门看着干不出那种人渣事啊,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孟元和额头冒着青筋,忍无可忍:“够了!没有那个人渣,无论是为师,还是你们掌门师祖,都没有做对不起赵玲的事。” 他不再同四人嘻嘻哈哈地闹, 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伸手道:“把画给我。” 孟元和神色严肃起来还有颇有师长的威严,沈乔把画卷好地递了过去。他接过后, 捻了一截袖子轻轻擦拭, 上下左右都细细检查了一遍,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样,万般小心地将画放进了暗格。 闻岚知道自己弄搞错了, 于是心含愧疚地把方才撞到的东西全部重新摆好, 还倒了杯水给孟元和送过去,领着他老人家往太师椅方向走:“师尊, 您坐。” 孟元和捧着茶杯坐了下来,斜眼看向闻岚:“是不是很好奇?很想知道?” 闻岚猛点头。 孟元和的视线扫过其余三人,尤其在沈乔的脸上停驻了好一会儿,他长叹一口气:“你们都坐吧,此事说来话长。” 四百七十年前。 彼时, 少年孟元和还不是元思峰峰主,他的师尊明修尊者也不是掌门。 但他知道,他的师尊日后定是要当掌门的。 同门师兄弟都在说,明修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剑心,深受掌门灵虚子的器重,据说从一入门开始,就是被当做内定的掌门接班人来栽培的。 当时元思峰的弟子只有他一人,也是因为明修尊者修行任务重,没那么多心力去带更多的弟子。 孟元和以他的师尊为傲,他的师尊是灵寂山除掌门外,最厉害的人。 有一日,明修尊者外出归来后,带回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说要收她为徒。灵虚子一开始不同意,但测了少女的灵脉,发现资质不错,明修又难得有看重的人,便也随他去了。 可是孟元和就难受了。 那少女长得好看,嘴又甜,成日黏着明修,要明修手把手教她功法。 他身为亲传大弟子,都没有过这种待遇! 孟元和嫉妒得牙痒痒。一日外出任务,他使了坏,从背后狠狠推了赵玲一把。 那漂亮的小脸蛋摔进了泥地里,变得又脏又臭。 孟元和以为她会哭,会闹,会委屈地抹着脸上的泥巴跑去找师尊告状。 赵玲没有。她慢吞吞地从泥水里爬起,扭头看向孟元和。那眼神很冷,孟元和居然有点怕:“你、你看什么看?” 话落,他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推翻,仰面撞在地上。赵玲骑在他身上,一手压着他的肩膀,一手举起锋利的匕首,对准了他的脖子。 孟元和大叫:“你要做什么!” 眼前的少女被泥浆糊了半张脸,那污浊的水沿着雪白的脖颈往下滑。她像是变了一个人,收起了在明修尊者面前的明媚笑意,漆黑的瞳孔里冒着森森然的杀意。 孟元和惊恐交加,匕首落下的那一刻差点吓尿。但刀锋只是贴着他的脖子而过,割出了一点血丝。 “再烦我,就杀了你。” 等回了灵寂山,孟元和胸腔里的心脏还是在剧烈跳动,他被吓得不轻。 自那天以后,孟元和不敢再去招惹赵玲了,至少明面上不找她麻烦,他学会了暗中观察。 赵玲去修炼,他偷偷跟着。 赵玲去吃饭,他偷偷跟着。 赵玲去洗澡,他被打了。 但这顿揍没白挨,孟元和总算看明白了,赵玲在师尊面前装成弱小无助的小白花,实际上蛇蝎心肠,下手贼狠。他的命根子都差点被踩断。 孟元和决定了,他要去告发赵玲,他要让师尊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可那赵玲一直黏着师尊,他蹲了两三天,都找不到和师尊单独相处的机会。那就不管了,趁他身上的伤还没消干净,直接当面对质! “我的确打了他。” 赵玲站在长廊下,在孟元和拉起袖子露出大大小小的淤青后,她低着头承认。 明修尊者正拿着鱼饵往池子里洒,闻言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神色淡淡地问了句“理由呢。” 赵玲咬了咬嘴唇,脸颊微红:“师、师兄他看……看我洗澡。” 这声师兄喊得孟元和浑身发毛,当初打他的时候她可不是这般羞答答的模样,从水里出来的时候连衣服都没穿好,就骑在了他的身上。 可怜孟元和又羞又惊,毫无反击之力,被赵玲揍得屁滚尿流。 孟元和知道她要反咬一口,于是急急辩解道:“师尊,我是不小心的!我不知道她是去洗澡的,那池子的水冰冷彻骨,谁会去那儿洗澡?她就是故意的,就是想借机打我一顿!” 明修尊者洒鱼饵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孟元和:“所以你还是看见了?” “我——”孟元和一噎。对,他看见了,那笼着轻纱的雪白肌肤,还有往下滴着水珠的湿漉漉的青丝。 “师尊。”赵玲拉住明修尊者的袖子,“师兄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是想找我问功课,结果我下手没轻没重的。我打完人就跑了,也不知道师兄伤得珍重,我给师兄赔个不是,对不起。” 孟元和简直要气炸了,怎么有她这么会装的女人! 明修尊者把鱼饵全部扔进池子,将掌心的碎屑拍拍干净:“元和,为师看你最近的心思不在修行上,回去抄一百遍静心经,明早交上来。” “师尊!不是这样的,我——” 孟元和还想说点什么,明修尊者已经转身走了,赵玲跟着他,走了两步后,又回头看孟元和。 她竖起食指,放在红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那略显稚嫩的脸颊上扬起一个狡黠的笑,嘴角的弧度成熟得不像一个十三岁女孩该有的。 孟元和怔住了,嘴里的话全忘了。他摸向自己的胸腔,心脏跳动得跟她用匕首贴着他脖子那刻一样快,几乎要炸裂开。 她简直就是个魔女。 孟元和在连续三天都梦见赵玲后,忍不住愤愤地想。他努力过,挣扎过,但就是无法遏制自己的视线,似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忍不住去寻找她。 然后他放弃了。 他放任自己对她好,给她送吃的,帮她完成功课,逗她笑,陪她玩。他沉溺其间,春去秋来,一晃就过去了五年。 十八岁的赵玲下山历练归来,她长大了,变高了,那倾国倾城的回眸一下子就晃了孟元和的眼。 孟元和像是在混混沌沌的梦中,被咣当一下砸醒。他终于发现,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那一年,孟元和二十不到,仍是少年心性。他压不住炙热的爱意,在一个月色甚明的夜晚,颤着声将自己满腔的情愫倾倒而出。 赵玲的眼中并没有出现意外之色,仿佛料到了这件事一样,但她稍稍有些困恼,蹙眉看了孟元和一眼,似乎在责怪他将此事摊开了讲。 “师兄,我也不和你多费口舌了,就直接跟你说了吧。”赵玲说,“我不喜欢你,我有喜欢的人。” 孟元和怔住了,在他的印象里,赵玲是个独来独往的性子,鲜少与其他各峰的弟子有往来,怎么会已经心有所属了呢。 “……是谁?” 赵玲给出了一个令孟元和震惊的回答。 “我喜欢师尊。” 五个字,落在孟元和耳朵里如同惊雷,但赵玲坦坦荡荡,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是如此的惊世骇俗。她的嘴角还弯起略显得意的弧度:“你连师尊的万分之一的比不上,就死了这条心吧。” 孟元和拉住了她,他的脸色惨白:“这件事……你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过?” 赵玲不耐烦地皱眉:“没有。” “你……”孟元和舔了舔嘴唇,表白被拒的失落早已被那五个字砸得烟消云散,他现在满是惊慌。要是被掌门知道了,受罚和逐出师门还是小事,传出去了她还怎么在仙门立足? “你……你放弃吧。”孟元和说,“师尊是未来的掌门,是灵寂山的支柱,你是他的弟子,你们不可能——” 赵玲明艳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了狰狞的脸色,她甩开孟元和的手,冷笑道:“可不可能,不是你说了算的。” 孟元和彻夜难眠,他想了一晚上。 既然喜欢赵玲,就不能眼睁睁看着赵玲犯错。 孟元和先是和赵玲拉开了距离,不再亲近,像个普通师兄妹一样。他甚至回到了赵玲刚入门时候的状态,暗暗观察着她,但是这回不一样,他的观察对象多了一个明修尊者。 偶尔有那么一瞬间,他会想象那天晚上所发生的都是一场梦,都是他的幻象。但事实证明,那都是真的。 赵玲的确喜欢师尊。 她看师尊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很早以前,孟元和就知道赵玲对师尊的态度和对自己的不一样,他原以为那是对师长的敬爱之情。但一旦明白了之后,那眼神里炙热的爱意就暴露无遗了。 她看师尊的时候,眼底里流转过明媚如日般的光芒。 她喊师尊的时候,声音压得软软的,每一声都像是在撒娇。 她想师尊的时候,脸上甚至会染上小女人的羞涩红晕。 孟元和想,她爱师尊,胜于自己爱她。 他做不了什么,他自己也深受折磨,如何又能去劝他人不要用情呢?所以他在心中祈祷,希望赵玲能将这番情愫压在心底,永远要不要说出来。 反正,师尊不爱她。 这一点,作为旁观者的他也看得清清楚楚。 修真界的时间总是流逝地极快,一闭关,一打坐,一年半载就在眨眼间。 一百年转瞬即逝,灵寂山第五代掌门人灵虚子临近飞升,明修尊者接手掌门之位是一朝一夕之事。 明修尊者做了掌门,那孟元和作为亲传大弟子,自然是要继承元思峰峰主之位的。 孟元和清修了百年,修为不算高,只是运气凑的好,捡了个峰主当,他也高兴,这几日一直跟着明修尊者,交接峰主的各项工作。 夜色已深,孟元和踩着月色回了自己院子。抬眼一看,赵玲正坐在屋顶上喝酒。 说起来他这几日一直待在师尊边上,却没看到赵玲。 这就奇怪了。 孟元和上了屋顶。这百年时光,足够他调整心态了,他知道自己和赵玲不可能,但就是偶尔犯贱,忍不住关心她。 “师妹,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啊?” 赵玲没理他,仰头又闷了一口酒。 孟元和看出她心情不好,于是在她身边坐下,问得小心翼翼:“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跟我说说,没准我能帮你呢。” “砰。” 那坛酒被她用力砸了下去,炸开了花。 孟元和吓了一跳,连忙转眼看她。赵玲已经有点喝醉了,她眼神阴鸷地盯着远处,吐字却不大清楚。 “他分明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不承认呢。” 孟元和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师、师妹,你不会……”不会是向师尊告白了吧? “初五那晚,我将他推倒了。”赵玲转头,嘿嘿笑了声,“我想上他。” 孟元和瞠目结舌,震惊地说不出话。 “但是他把我推开了。”赵玲扁了扁嘴,“为什么呀,他不想要我吗?可他明明喜欢我的啊。” “那天我看见了,他把我不小心落在书房的桃花簪子捡了。后来我问他有没有看见,他骗我说没有。” “你说,他若是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偷偷拿我的簪子?” “我已经等了他一百年了,他为什么还要拒绝我啊?为什么?他为什么不敢——” 赵玲已经醉了,她语无伦次,说着说着就扑到了孟元和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孟元和双手高高举起,不敢碰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听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只觉自己的心脏一阵阵钝痛。 明修尊者不喜欢赵玲,他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一百年前,他就看出来了,他的师尊虽然一直都疼爱赵玲,但他的眼神里,没有爱欲。所以他也敢放任着赵玲去爱他,因为这注定没有结果。 “我决定了——”赵玲从孟元和怀里抬起头,“我要给他下药!” 这是孟元和今晚被吓到了第三回 了,他心脏颤抖,捏住赵玲的双肩,使劲摇她:“你疯了吗?” 赵玲醉眼朦胧地看了他一眼:“我没疯,我受不了了,我要……”话还没说完人就倒下了。 孟元和抱着她,坐在月色下发呆,心底阴冷的风一阵接着一阵刮过。 尽管那一句“下药”只是醉酒之言,但孟元和不得不防。他知道赵玲的性子,她只是装得纯良,实际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提心吊胆地盯着赵玲,生怕自家师尊一个不小心,就被她给办了。日子就这样过了一个月,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孟元和也渐渐放下了警惕,心道自己还是多虑了。 直到那一日,百年一度的天神节。 孟元和知道赵玲喜欢过天神节,他兴致勃勃地来找赵玲:“师妹,走,我们出发去观星台。” 赵玲把什么东西往袖子里一塞,回道:“我不去了。” “为什么?”孟元和问,“你不是喜欢看星潮吗?” “今晚我要去斩月小峰。”赵玲顿了一下,“有点事要办,你别跟着我。” 孟元和实在想不通,这么热闹的节日,百年才过一回,她为什么要去斩月小峰?那儿只住着尧月仙人,也看不到星潮,实在是个无趣的地方。 但赵玲凶巴巴地说了别跟,他也不会自讨没趣。 观星台上人潮涌动,孟元和算是来的晚了,没占到好位置。高台中央有其他峰的弟子正在舞剑,大约是星潮开始前的助兴演出。 他正在人群边缘,垫着脚往中央看。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孟元和回头,是紫川峰的峰主。他连忙拱手作揖。 “刘峰主。” “哎,别这么拘谨。”那刘峰主捋了捋小胡子,笑道,“掌门没几天就要飞升了,等你接了元思峰峰主之位,咱们就是兄弟哈哈哈。” 孟元和拱着手,惶恐道:“不不不,前辈永远都是前辈。” 刘峰主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扫了下他的周围:“咦,你家的师妹怎么不在?” “她有点事,今晚不过来。” “这团聚庆祝的日子,怎么一个个都不在呢。”刘峰主道,“虽然说元思峰人少,但也不能只留一个人看星潮吧,多寂寞。” 孟元和皱了下眉:“一个人?师尊也没来吗?”他以为,师尊会和各位长辈们一起过来。 “不来啊。”刘峰主说,“今天一大早就跟刘长老告了假,说要去斩月小峰,你说那地方有什么好的,就尧月一个人,他不会是怕尧月孤独才赶过去陪他的吧?” 刘峰主还在唠嗑,孟元和的脸一点点变黑了,他几乎是露出了惊悚的表情,都来不及和刘峰主告别,转身御剑,一眨眼就飞得无影无踪。 希望,是他想错了。 第75章 往事二 孟元和落地的时候, 斩月小峰的道童就迎了上来:“这位道长,是要找尧月仙人吗?” 孟元和喘着气,因为跑太急, 胸口是撕裂般的疼痛。他稍稍稳了下气息:“赵玲——不对, 明修尊者可有来过?” 道童点头:“尊者在呢,道长若是想见尊者, 还请稍等片刻。仙人说了, 他有要事与尊者商议,任何人不得打扰。” 孟元和思忖片刻,舔了舔干燥的嘴皮:“你带我看看,我不打扰,就看看他们两人是不是在。” 道童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颇为犹豫:“可以是可以, 但是道长要答应小道,只得远远观看, 千万不能上前。” 孟元和点头。来时的路上, 他心脏跳得飞起,就怕大错已经铸成。知道师尊和尧月待在一起后,他稍微安心了些, 但仍是无法完全放心。赵玲肯定来了斩月小峰, 也可能是偷偷溜上来的,待他亲眼确认师尊的安全之后, 再去找赵玲。 屋子里漏出零星灯光,孟元和站在山头,遥遥望去,窗格里,随着灯光映出来的还有两人对桌而坐的身影。 是师尊和尧月仙人。 孟元和松了半口气, 他朝道童说:“我只是过来确认尊者是不是在此,这就要走了,小道友不必通报,也不必送我了,快些回去吧。” 他作势要御剑飞走,实际身影在半路一转,又悄悄折了回来,隐入静谧的山林中。 现在师尊和尧月仙人正在议事,赵玲无法下手,但肯定躲在暗处,他要抓紧找到她。 孟元和先是守在山头,观察屋子周遭的动静,他蹲在树上,盯了两个时辰,瞪得眼睛都发红了,也没有看见一个人影经过。 赵玲一直没有现身,孟元和反倒不能安心,一颗心高高提着。 月色一点点染上树梢,尧月仙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抬手在空中虚虚挥了两下。蓝色的幕帘降了下来,笼罩了整栋宅院。 他张开了结界? 孟元和扶着树站起,为什么要张开结界?到底是商议什么重要的事,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结界一盖,孟元和就再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了,他从树上跳下,沿着山路往外走,幽幽的蓝光在他身后肆意飞舞,弥漫至整个山头。 按照眼下这种情况,赵玲是没有机会下手了。 孟元和心里在想事,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山上,孤零零的山坡上立着一座小亭,从檐角处挂落的纱布随风舞动在惨淡的月色中。 本该是沉静的夜色中,忽然传出一声女子的娇喘。 孟元和脚步一顿,整个人就僵住了。他抬眼看向前面的凉亭,“噗通”一声,一个身影从里面滚了出来。 是个面生的男人,衣衫不整,胸膛裸露,仔细一看,尽是连腰带都没系,露出了半个屁股蛋。他趴在地上,在沉睡中吧唧了下嘴,汗津津的脸上是餍足的笑容。 孟元和也是个男人,只消一眼,就能明白这人方才干了什么事。他转头看向纱布遮掩的凉亭,毫无疑问,那里面有一个女人。 猝不及防撞见他人恩爱,孟元和有点尴尬,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就停住了。 会有人在天神节这一日,三更半夜爬上斩月小峰,在别人的地盘上干这档子事吗? 孟元和狐疑之下,又折了回去。他蹲在男人面前,点向他的眉心探了他的修为。 有魔息,是魔修? 他又撑开男人的眼皮,琥珀色的眼珠子在月下异常清冽。 看来是西华洲的魔族。 孟元和疑惑更深,目光落在男人的衣服上,有几株发着光的仙草从他袖口里滑落出来。 这仙草孟元和认识,是尧月仙人种的无极草,据说对魔族一脉的修为精进意外有效果。近日,也听门中弟子说魔族屡次上门求药无果,被尧月拒之门外。 所以这魔修,是来偷仙草的? 这个猜想一冒出来,孟元和猛地转头看向凉亭,他捏紧了拳头,缓步走了过去。 心底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蔓延,孟元和紧咬着后槽牙,伸手撩开了纱幔。 狭窄的视野里,躺了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衣物盖在她身上,遮住了大片雪白的肌肤。孟元和的视线探寻过去,落在那女人的脸上,她的眼睛上被系了一根布条,看不见整张脸,即便如此,孟元和还是一眼就能认出。 他不由浑身一颤,往后踉跄了两步。 “刺啦。” 那纱幔被他扯下,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毫无疑问,那女人——是赵玲! 孟元和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魔族小贼,又看了看亭中衣衫不齐的女人,只觉脑子一片混乱,嗡嗡作响。 这到底怎么回事? “师尊……师尊……” 赵玲在熟睡中翻了个身,喃喃喊了几声。 孟元和就跟被雷劈了似的怔在原地,他这才闻到了浓郁的酒气,从被纱幔遮盖的凉亭里倾斜了出来。 似乎不是魔族小贼见色起意,是……是赵玲她…… 她搞错了人! 孟元和将手中的纱布砸地上,冲进凉亭,用衣服胡乱将赵玲的身体遮遮好,把人抱了出来。经过地上躺着的魔修时,他的脚步一停,犹豫了片刻,又把赵玲放下,蹲身在魔修的脖子上用力一掐。 咔嚓一声。 魔修脖子断了,口中溢血。 孟元和把魔修的尸体扔下了山崖,再抱起赵玲,御剑消失在夜色中。 这本是一场不算大的错误,赵玲也不是那扭捏之人,因为与其他男人翻云覆雨了一番,就要死要活地无法接受。 可问题就出于,赵玲弄错了对象,却以为自己弄对了。孟元和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认为那魔修就是师尊的?分明哪哪都不像。只能归咎于她痴心妄想多年,再加上酒劲,一是走火入魔认不清人了。 回了灵寂山之后,这麻烦就出现了。 头两日,赵玲躲在屋子里,整日嘿嘿痴笑,满脸就洋溢着幸福二字。 后来,她每过一刻就跑来问孟元和。 “师尊怎么还没回来啊?” 孟元和也是刚接到的消息,说尧月仙人修炼功法突然出现问题,师尊协助仙人闭关治疗,没有个把月出不来。 难怪那晚要张起结界。 孟元和叹了口气,原话转达给赵玲,这两句话他今日已经重复十遍了。 赵玲坐在床边晃着腿,略显失落:“我想去斩月小峰找他。” 孟元和眉心一抖,一提起斩月小峰就想起那荒唐事,他语气生硬:“斩月小峰现在布满了结界,谁也进不去。” 赵玲委屈地皱着眉,抱着被子躺了回去。这半个月一来,因为和情郎相隔万里日思夜想,她总是露出这番小女人的姿态,孟元和看了简直糟心得要死。 她和师尊碰不上面还好,这一碰上,等一切都说明白了,赵玲要怎么接受? 孟元和只得拐着弯提醒她:“师妹啊,我觉得你最近有些想太多了,整个人都不太对。” 赵玲睨眼看他。 “你觉得有没有这种情况,你一直想着一个人,想得多了以后呢,可能会出现幻觉,就是……”孟元和抓耳挠腮,“就是在你幻想中,你和他做了一些亲密的事……” 孟元和想把她忽悠过去。 赵玲白了他一眼,然后神色忽地一变,捂住自己嘴巴,推开孟元和,跑去吐了。 孟元和看着对着脸盆频频干呕的样子,脸色刷地变白了。 完了,肚子里都有货了,这靠幻想怎么出得来啊! 赵玲怀孕的事情传开之际,明修尊者恰好回了灵寂山。灵虚子在一月前已经飞升,明修尊者回来便接了掌门之位。 孟元和抱住脑袋,在心中连连哀嚎,果然,赵玲去找过明修尊者回来后,脸黑得想杀人。 “上都上了,居然不承认?”赵玲疯狂摔着屋里的东西,大眼里冒着怒火,“还罚我抄经书?关禁闭?滚!” 孟元和迈着小碎步走了进去,刚才他老远就听见师尊的院子里传来争执声了,看来两人谈得很不愉快。 也是,如果他是师尊,自己的弟子突然跑过来说怀了你的孩子,他大概立刻会把赵玲扫地出门。 后来赵玲又找了明修尊者几次,甚至还在师尊的屋子里大喊大叫,孟元和连忙捂住她的嘴将人带了出去,生怕那些不堪入耳的词汇被他人听了去。他悄悄看了眼明修尊者,那位素来不爱发脾气,如今脸色也是阴沉沉的,十分吓人。 就这样僵持了半月,孟元和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聋哑人,不敢说也不敢听。他把这个秘密按得再紧有什么用,当事人自己要破罐子破摔,他拦也拦不住。 那一日是例行的气峰会议。 议事厅内,等大大小小的事议论完了,有人又提了一句:“赵玲有孕之事,该如何处理啊?我看她肚子都显形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吧。”有人道,“许是和哪座峰的俊俏弟子看对眼了,这是好事将近,对吧孟峰主。” 孟元和点头应声,不敢多说。 又有人阴阳怪气酸了一句道:“这消息捂得真严实,莫不是真要等孩子生下来,这亲生父亲才肯出来认人?” 孟元和讪讪:“师妹不肯说,我也没办法……” “不肯说?难不成是什么说不得之人?‘’ 孟元和背后冷汗直冒:“怎、怎么会呢。” “这位师姐!峰主们在议会,进不得啊!” 道童拦不下火急火燎的赵玲,她提着剑,直接冲进了议事厅。 一干人等面面相觑,唯有孟元和心惊胆战,慌得不行:“师妹你来做什么啊?” 明修尊者皱眉,声音淡淡:“没有召唤擅闯议事厅,按照规矩,该关禁闭一日。” 赵玲往中央一站,面色坦荡地看着明修尊者:“我不管你现在怎么想的,既然做了就是做了,遮遮掩掩不是我的作风。” “赵玲!”明修尊者倏地从首座上站起,清冷的眼眉间染上愠色,“你给我闭嘴!” “怎么,你怕我说出来?”赵玲冷笑了一声,眼底里捎上一丝疯狂,“这半个月一来,我已经被你折磨得疯了,既然你放不下这掌门之位,那就由我来逼你一把。” 所有人被这对话搞得云里雾里,但又隐隐约约听出了一丝不对劲,只是这背后的真相过于惊世骇俗,让人都不敢细想。 “好,我让你说。”明修尊者显然气极了,声音冰冷至极,“但你可要想清楚了,污蔑掌门,需废除修为,逐出师门,一生不可再修炼。” 孟元和猛地看向明修尊者,师尊这是……这是不打算再护她了?他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事,心中溢上恐惧。 “师妹,你听我说!其实是——” “肚子里的孩子是掌门的。” 孟元和没来得及劝,赵玲的话就铿锵有力地砸了下来,整个议事厅静了足足十秒,随后一片哗然。 众人或震惊,或惊悚,反正脸色都像茄子一样紫。 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轰动了整座灵寂山,就连隔壁门派都捎信来打探八卦,问:“你们灵寂山掌门把他徒弟的肚子搞大了?” 戒律堂的徐长老将手中的报告狠狠砸在了桌面上:“尽是些风言风语,毫无根据!” 身边的弟子默默补了一句:“现在外头在传,说明修尊者品行不端,把……把整座灵寂山的女弟子都……都……”那弟子说不下去了。 “一派胡言!徐长老拍案而起,气得直喘粗气,“那赵玲如何了?” 弟子:“在地牢里关着,但毕竟有着身孕,也不敢苛待。” “掌门呢。” “在青云峰禁足,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被长老会遏令不可出山。” 徐长老负手踱步,眉心紧拧:“一个咬死了说是,一个坚决不认,双方各执一词。” “事到如今,也没其他法子,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徐长老一字一顿道,“生下来验亲。” 孟元和去地牢里找过赵玲。 他现在很后悔,当初没早点和赵玲说清楚。现在事情闹大了,他只能尽力去补救。 “师妹,你听我说。”孟元和按住了赵玲的肩膀,“你那天喝醉了,那个男人只是上斩月小峰偷仙草的小贼,根本不是师尊。你现在和徐长老说清楚,说自己喝醉了记错了,还来得及,我可以给你作证。” 赵玲在地牢里待了两个月,她发丝凌乱,肚子已经鼓起了一个弧度,样子看着有些狼狈,嗤笑道:“呵,他让你来骗我的?” “你怎么就这么倔!”孟元和急道,“真要等到孩子生下来,验了亲,一切都尘埃落地后才来后悔吗?” “啪。” 赵玲扇了孟元和一个巴掌,她目光发狠,厉声道:“那天晚上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吻我,摸我,进入我的身体!他说他爱我!他亲口说的!就是他!” 她声嘶力竭,急促地喘着气,眼珠里爬满了血丝。 “不是师尊……”孟元和眼眶发酸,嘴角溢出血丝,“我看见了……真的不是他。” “我要把孩子生下来。”赵玲咬着牙,眼底里尽是疯狂,“他不敢承认,我就用孩子证明。他当不了这掌门了,他注定要跟我一起走,一起下地狱,哈哈哈哈。” 赵玲的情绪很不稳定。 她像是因爱生恨,一会泪流满面地喊着师尊,一会又恶狠狠地骂人畜生。 孟元和看得心颤,他无法想象,她在这种状态下,若是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肯定连活下去都困难。 孟元和没了法子,他去找了明修尊者。 “是、是弟子……”他的声音又抖又飘,他企图把所有罪过往自己身上背,“弟子爱慕师妹,知道师妹心中只有师尊,于是装成师尊的模样,将、将师妹她……” 明修尊者神情淡淡:“是不是你,等孩子出生就知道了。” “不能验!”孟元和跪着走过去,拉住明修尊者的衣袍,“就是弟子的……那孩子就是弟子的!” 明修尊者皱眉,一脚踢在他的肩膀上,把人踹了出去。他极少动怒,如今气得手指微抖,喝道:“她脑子糊涂,你也跟着犯浑!” 孟元和什么性格他知道,素来胆小怕事,这种事情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做。 孟元和口中血腥味渐浓,他重新跪好,深深地低下了头,几乎用上了哀求的语气:“不能验……弟子求您了……师妹她,她受不住的啊……” 明修尊者闭了下眼,待怒气稍缓,眉宇间就染上了一丝疲惫:“不是为师想验,是她坚决想验。” “我给过她很多次机会了,她如此执迷不悟,也只有死路一条。” 孟元和磕在地上的头久久没有抬起,眼泪无声地留下,汇成了一滩水汪。 孩子出生那一日,天空下了绵绵细雨。雨不大,但是天色阴沉得很,乌云压在灵寂山每个人的头顶上,闷得让人窒息。 赵玲是在地牢里分娩的,环境不算好,潮湿的天气里,被褥都湿漉漉的,沾了血与汗,散发出一种难闻的味道。 孟元和站在地牢外,他颓着脊梁,站到整个人都麻木了,听觉视觉仿佛都在离自己远去,唯有雨滴落在面颊上,带来一片刺骨的寒意。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站在外面等待的各院长老,一齐涌了进去。孟元和迈了半步,终是捏紧了拳头,停在了原地。 片刻后,地牢里传来了女人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不!!!不可能——” “立刻把这个女人送上惩戒台!废一身修为!”徐长老带着怒意的吼声传来。 孟元和仓皇地回头,赵玲被惩戒院的弟子一左一右架住,拖着往外走。 她脸色苍白,浑身血迹,仍在疯狂挣扎:“这不可能!不可能!这就是他的孩子,就是——”她顿住了,视线落在前方。明修尊者一身素白的衣袍,他清瘦了不少,看着赵玲的视线略显冷淡。 “你应该知道,人会说谎。”他说,“但血契不会。” 赵玲仿佛被抽光了力气,她分娩的汗水还没来得及干,就被倾斜而下的泪水覆盖。她无声地哭着,又大声地笑着。 “哈哈哈哈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哪里做错了?” 孟元和闭上眼,不忍再看。 …… “她被逐出师门之后,我就偷偷跟着她。”热茶飘出雾气,笼罩在孟元和紧拧的眉心间,“我给她找了间小木屋,每天给她送吃的。她的精神状况实在不算好,经常两三天不吃不喝,但回过神来又开始猛吃。” 沈乔听到这儿,已经是手脚冰疗:“那个孩子呢?她带着身边吗?” “嗯。”孟元和说,“我一开始不放心她单独带孩子,但她死抱着孩子不松手。我看她这么紧张,心想毕竟是身上掉的肉,不可能不疼。但是后来,她的状况越来越不对……” “她有时候会抱着孩子轻声哄,说等他长大了带他回去找师尊,有时候又打他骂他,有次我甚至撞见她想要掐死他。” 沈乔沉默地捏紧了椅把。 “我想着这样下去不对,这孩子迟早要被她弄死,就打算偷偷把孩子抱走。”孟元和说,“但是那一日我到小木屋的时候,发现她和孩子都不见了,我以为,她一个凡身□□,走不远的。但我找遍了大莱州,却再也没见过她。” “后来,我就放弃了。”孟元和苦笑道,“她那种状态,应该也不太可能好好活下去。” 他抬眼看向沈乔:“所以你明白了吗?当年的事,掌门并没有错,他甚至一退再退,是赵玲不肯回头。” 孟元和说完,屋子里沉默了许久。 久到茶都凉了。 第76章 藏书阁里禁止亲热。 “噗——” 赵沉临喷出一大口血。 守在山洞外的辛罗听到动静, 神色一紧,连忙冲了进去:“主子。” 昏暗的洞穴里,微弱的烛火照亮各类妖兽的尸体, 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赵沉临盘腿坐在石台上, 一手撑着石面,一手捂着心口喘息, 他脸色惨白, 额头挂着豆大的汗珠。 “这噬魂大法当真厉害。”他的嘴角不咸不淡地扯了扯,“本座不过用了一成力,这一群妖兽的识海瞬间全毁了。” 辛罗皱眉:“噬魂大法本就是用来夺取识海的功法,主子现在要将这破坏力极大的力量收束于一点,是在反其道而行——” 赵沉临抬手制止了辛罗继续啰嗦, 再忽略掉他略显担忧的神情, 问:“过去几天了?” 辛罗顿了顿:“半个月了。” “唔,好久了。”赵沉临手掌一撑, 跳下石台, 拍拍灰往外走去。 “主子,你的伤——” “小伤而已。”赵沉临方才还面无表情的脸上忽地扬起一点惬意的笑意,就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我回去见见她。” - 沈乔稍稍弯腰, 双手撑在膝盖,视线在一排排书籍中搜寻。 她今天是来藏书阁归还花名册的, 但想到这几日看功法书时略感晦涩,便打算顺便借几本书回去啃啃,增加增加自己在修道上的理解力。 抽出一本书,随手翻了翻。 啧,索然无味, 不想学习。 已经连着好几日了,她看不进去,集中不了注意力。每每盯的是字,脑子里却飘着人,跟犯了相思病似的。 “唉。”她将书插了回去,扶着书架叹气,“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想我了?” 熟悉的声线响在身后,沈乔心中一喜,刚要转身,一只手按在了她耳边的书架上。 沈乔站的位置离墙近,赵沉临单手就把她禁锢在书架和墙壁形成的直角里,他稍稍俯身,含着笑问:“是不是想我了?” 沈乔背对着他,看不见,但铺天盖地的烟草味笼罩了过来。她忽然想起了前阵子孟元和说的,那个关于赵玲的很长很长的故事。 鼻子有一点点泛酸,沈乔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嗯。” 赵沉临诧异了一瞬,他忍着心口的疼痛,一路飞驰而来,来时的路上他发现了衣襟上干涸发黑的点点血迹,但也不想分出一点时间换。 他这样仓皇且狼狈地来见她,早已做好了被她嘲笑的准备,想不到她一个气音,瞬间就把他勉强维持的自若击溃。 他伸手揽过沈乔的后脑勺,将人的脸转了过来,低头亲了上去。 唇刚刚碰到,沈乔就推了他一下,有些慌张道:“这里是藏书阁……” “现在没人。”赵沉临说罢,再也不容她拒绝,准确无误地衔住了她的嘴唇。 沈乔这才感受到,所谓“久别胜新婚”,究竟是什么感受。 他的呼吸是滚烫的,急促的,带着要把她吃干抹净的势头。沈乔揽上他的脖子,她回应着,沉迷着,这浓烈到几乎要将人燃烧殆尽的热烈与缠绵。 “体修功法好像在那边的架子上吧。” 一道脚步声打断了两人,沈乔心脏一抖,偏头避开他的吻,小声道:“有人来了!” 赵沉临皱了下眉,拉着她藏进了书架与墙缝的角落里,他伸手一招,闲置在一边的空书架就移了过来,刚好挡住了这个隐秘的角落。 沈乔的心脏怦怦直跳,她没经历过这么刺激的事。隔着一个书架的距离,灵寂山的弟子正在挑选书籍。而她与赵沉临,胸贴着胸,腿贴着腿,挤在逼仄的空间里接吻。 这缝隙实在太窄,赵沉临弯不下腰,沈乔只好仰着头,踮起脚。他们不敢亲得太用力,只能轻轻地含,慢慢地蹭,克制又迫切着诉说着思念。 等到从藏书阁出来的时候,沈乔一本书没借,嘴唇倒是比进去的时候红了不少。 她和赵沉临手牵着手,踏着落日的余晖回了元思峰,在路过灶房的时候,沈乔的肚子非常应景地“咕”了一声。 她转头看向赵沉临,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我相信桃花酥是你做的。” 那黑溜溜的眼珠子也写满了诉求,赵沉临一看就笑了,拉着她走进灶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这是元思峰的小灶房,没有专门的厨师,如果大半夜饿了的话,就可以过来鼓捣点东西吃吃。 沈乔扫了一眼,几根有点瘪了的野菜,三个鸡蛋,一个疑似馊了的白馒头。 “好像我也没得选了。”沈乔说,“随便烧碗面吧。” 赵沉临将外袍挂架子上,卷起袖子就开始和面。 沈乔坐着,捧着腮看他。他的皮肤白,手臂上的筋脉突出,泛着淡淡的青色,像是卧睡的龙。现在那条龙粘上了白扑扑的面粉,一下子去了大半的气势。 “赵沉临。”沈乔突然开口,“等吃完面,我要和你说个事。” 不知是不是饿的还是看书看累的,她的情绪不高,赵沉临抬眸看了她一眼,问:“坏事?” “嗯……”沈乔皱眉陷入了思索。 知道了自己的亲爹是谁,应该是好事。 但是亲爹居然只是一个来偷仙草的魔修,而且和赵玲没有一丁点关系,甚至都不认识。 ——让人完全高兴不起来。 最糟心的是,他无处寻仇,整件事中,灵寂山众人并没有做错。苦苦寻找的一个真相,竟是这样一个荒谬的错误。 “我说不上来。”沈乔趴在了桌上,她其实不太想说,因为她无法预估赵沉临的反应。但是她肯定不能瞒着,这种事,一定要尽早说清楚才行,多瞒一天,就多一点误会的风险。当红的仙侠剧都是这么演—— “我不去大饭堂吃了,就拿个馒头凑活一下吧。” “馒头都放了好几天了,还能吃吗?” 灶房外传来的交谈声打断沈乔的思绪,伴随着脚步声,木门被推开。 闻岚看见屋内有人,不免一怔:“咦,小师妹……”他的鼻子抽动了两下,一转头,看见锅里刚下进去的面条正欢快地在沸水里蹦跶,再一抬眼,看见赵沉临正举着汤匙在锅里搅和。 他瞪圆了眼睛,面露震惊。随后涌上来的想法是——好香!他好饿! 本就饥肠辘辘的闻岚受不了了,他厚着脸皮凑到沈乔跟前,笑得一脸谄媚:“小师妹,吃面呢。” 沈乔懂了,她往闻岚身后看去,同样肚子空空的宁又晴双手合十,像拜佛祖一样拜了拜她。 沈乔被这元思峰二人组逗乐了,郁结的心情散了不少,她转头和赵沉临打商量:“能不能再多烧点?” 赵沉临往那边瞥了一眼:“可以,但你们没有鸡蛋。” 闻岚猛点头:“我们不需要,鸡蛋全给小师妹!” 沈乔:“……”倒也不必,有三个蛋呢。 结果这三个蛋还是全到了沈乔碗里,她还想给闻岚和宁又晴分一分,那两人果断拒绝,抱着只飘着几根野菜的清汤面吃得津津有味,对赵沉临的手艺赞不绝口。 “这个面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了!” “我同意,比大饭堂的厨子烧得还好吃。” 事实证明,赵沉临的确是有做厨师的天赋。无论是复杂的桃花酥,还是简单的鸡蛋面,他都做得很好。 沈乔咬了一口荷包蛋:“你做城主之前是做什么的?” 赵沉临取过架子上的汗巾,将手上的水渍擦开,闻言头也不抬道:“在饭馆洗过碗。” 沈乔刚想说你以前打的工还挺多,就被闻岚把话抢了去,他吃着面,口齿不清道:“哎妹夫你小时候肯定受过很多苦,要是你娘没被逐出灵寂山,就凭你修仙的天赋,没准还能混个峰主当当。” “逐出灵寂山?”赵沉临皱眉问。 沈乔夹面的筷子顿住了:“……” 宁又晴从碗里抬头:“……” 一秒后,意识到自己讲了什么的闻岚塞着满嘴的面,忽然停住咀嚼的动作,他的脖子像是卡住的机械般,吃力地转向沈乔:“呃,师妹……你难道……还没说?” 赵沉临转眼看着沈乔,他的视线不冷不淡,手上继续慢条斯理地擦着水渍,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沈乔咽了一口唾沫,一时有点紧张:“赵玲的确是被逐出灵寂山的,但此事说来话长,你听我慢慢说……” 赵沉临面无表情,把汗巾往地上“啪”地一摔,沈乔就腾地站了起来,以极快的语速倾倒而出:“当年赵玲上斩月小峰是想给掌门师祖下药□□,但她弄错了对象把药下在了一个来偷仙草的魔族小贼身上,这才有了你。后来她把事情闹大,咬定掌门师祖曾与她苟且,按照门规赵玲被废掉修为后逐出了灵寂山。” 一口气讲完,差点把自己憋死,沈乔猛地吸空气平复呼吸,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赵沉临的脸色。 赵沉临一声不吭,将外袍取下披上,头也不回地遁入了初降的夜幕中。 “完了完了完了……”沈乔抱着脑袋,把自己的头发揉得一团糟。 她还想找个时间娓娓道来,毕竟孟元和花两个时辰才讲完的事,现在被她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你找了这么多年的亲爹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真的只是路过的那种,和你娘都不认识,而且完事后就死了。” 这种微妙的憋屈感,像极了去音乐节,结果你的偶像只出场了三分钟跟人合唱了一首歌就下去了。 “对、对不起啊。”闻岚将嘴里的面囫囵吞下,眼含愧疚道,“都怪我一时嘴快。” “你就不能等吃完面了再说?我他妈才吃了两口!”沈乔翻了个白眼,然后把碗推了过去,“鸡蛋你们分了吧。” “小师妹,你不吃了吗?” 沈乔正快步往灶房外走:“吃什么吃啊,人都走了,我还有什么心情吃?”走出门后又折了回来,对闻岚说:“有伞吗?” 闻岚往外面瞅了一眼。 漆黑的夜色,零星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第77章 我就是你存在的意义。 沈乔打开了油纸伞, 雨水落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地吵。她踩了十几个水坑,才在茫茫夜色中找到了赵沉临。 黯淡的雨夜中, 那一身黑独立于树下, 显得格外浓烈。 沈乔将伞抬高,替他遮雨:“下雨天别站在树下, 容易被雷劈。” 赵沉临目视着前方:“打了伞更容易被雷劈。” 沈乔歪了下脑袋, 认真地想了想:“你这样的修为,如果被雷劈了,是不是直接就原地飞升了?” 赵沉临笑了,转过头看她:“你的面呢?吃完了?” 沈乔也跟着笑:“面算什么?面哪有你重要。” 赵沉临转头,视线重新落在萧瑟的雨声中, 他嘴角的笑意缓缓收起, 声音有些冷:“我的亲爹已经死了吗?” “死了。”沈乔说,“被我师尊杀的。” 赵沉临:“赵玲的师尊是谁?” 沈乔老实回答:“是掌门师祖。赵玲曾经是元思峰的弟子, 我师尊是她的师兄。” 赵沉临:“我能杀了他们吗?” 沈乔心里咯噔, 捏紧了伞柄。该来的总是来了,但他来询问她,还用上了“能”这个字, 说明情况还不算太糟, 还能劝劝。 她抿了下唇,回道:“不能。” 赵沉临皱眉:“我要阻止我?” 沈乔:“当初赵玲被逐出师门是因为她触犯了门规, 掌门只是按照当时的规矩办事,他并没有对不起赵玲。我师尊也是,因为没能说服赵玲,他一直很自责。” “你想表达什么?” 赵沉临出声打断,他的视线像这雨水一样冰凉。沈乔仰头, 迎上着片凉意,她嘴唇翕动,心脏微涩:“灵寂山的人没有做错——” “他们没错,那错的是谁?赵玲吗?还是我?”赵沉临的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伴着一声从天空落下的惊雷,炸裂在沈乔的耳边。 雨忽然就大了起来。 豆大的雨点打在伞上,震得摇摇欲坠,沈乔险些拿不住。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指尖微颤。缓缓地移向他的侧脸。 她想摸摸他的脸,告诉他你没有错。 赵沉临呼吸渐沉,他紧咬着牙,压制住胸腔里翻涌的气血,可那积攒了三百年的情绪张牙舞爪,无处发泄,只好沿着心脉上涌,血腥味瞬间弥漫上咽喉。 不行,不能在她面前。 他倏地后退了半步,沈乔的手停了在半空中,距离他冷冽的侧脸几寸的位置。她陡然发慌,急急跟上这半步:“不是的……” “噗——” 赵沉临还是没憋住,一大口血猛地喷出。他捂着剧烈疼痛的心口,双膝无力地沉了下去。 沈乔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就扔了伞,跪下抱住了赵沉临,那沉重的身体压过来时,她才闻见了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还有沿着她脸颊滑落的温热的鲜血。 沈乔惊呼了一声,她抱着他,拍着他的脸喊他的名字,可那人紧闭双眼,已经陷入昏迷,只是每咳一声,就有鲜红的血从嘴角溢出,又被硕大的雨点冲刷干净。 她哆嗦着取出传信玉简:“闻师兄!” “啊?”那边似乎还在吃面,说话含糊不清,“怎么啦?” “赵沉临晕倒了,还一直在吐血。”雨水灌进沈乔的嘴巴里,她也顾不上,只急忙道,“你快过来帮我一把!” 闻岚呆滞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哦哦哦,马上来!” - 屋子里点着熏香,缓慢地攀爬上房梁,元思峰一众人皆浑身湿透滴着水的人围在榻前。那躺在榻上之人脸色苍白,轻咳了一声,嘴角又源源不断涌出鲜血。 沈乔心下一紧,用袖子擦干他嘴角的血迹:“他怎么还在吐血?” 孟元和点了赵沉临胸口的几处穴道,又按住他的脉门把了一会:“他本就心脉受损,方才又因情绪起伏过大,以至于心脉破裂。” “那……还能医治吗?” “去请杜长老过来。”孟元和话落,闻岚就应了声“我去”。不一会儿,闻岚就跟一阵风似的卷入屋内,手上还拉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老头。 杜长老的衣服湿了一大片,指着闻岚骂:“你这小伙子急得,好得让老夫打个伞啊。” “哎呀长老你快看看吧。”闻岚将人推到榻前。 杜长老伞没拿,药箱倒是不会忘,他快速把了下脉,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在赵沉临胸口扎了几处,然后又倒出一颗丹药给他喂了下去。 沈乔看他不吐血了,应该是暂时压住了,便问:“杜长老,这个心脉破裂严重吗?” “还行。”杜长老将银针拔下,“到了他这个修为,这些都是能自行恢复的,好好修养就是,只是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动武了。”杜长老说着,又将一瓶丹药塞到沈乔手里,“这个护心丹,每日一颗,回头老夫再开副方子,让药童煎好了送过来——咦,小姑娘你不舒服吗?嘴唇怎么白成这样?” 杜长老欲给沈乔把脉,沈乔摆摆手拒绝了:“没事,我就是有点晕血。” 她其实已经站不住了,感觉整个地面都在晃,但硬是忍住了,等确认赵沉临无碍之后,才迈着虚浮的步伐,跑出去吐了。 等宁又晴扶着脸色惨白的沈乔回来时,榻上的血迹已经被闻岚等人清理干净了,闻岚还帮赵沉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抖了一床薄毯给他盖上。沈乔道了声谢,闻岚扭头,神秘兮兮地把沈乔拉远,问:“方才杜长老的意思是,妹夫养伤这段时间都不能使用灵力了?” 沈乔:“应该是这个意思。” 闻岚抚着自己的胸口长呼了一口气:“那就好——呃,我的意思是……哎,老实跟你说吧,刚才我说漏嘴后都吓死了,坐在那吃面,腿都在打颤,就怕他一时想不明白,把我们这元思峰一脉全给灭了。” 沈乔睨眼看他:“还不是你嘴快惹的祸?不过你也别担心,他要真想杀人,早就动手了,不会等你把面吃完。” 闻岚稍稍放心了些,点头道:“这事的确糟心,我要是他,也得郁闷得吐血。等他醒了之后,你再好生安慰安慰。” 闻岚又拍了拍沈乔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全都靠你了”的眼神。 沈乔:“……” 沈乔刚想翻白眼,孟元和也走过来,拍了拍她另一侧的肩膀。他已经从闻岚那知道了今晚的原委,于是语重心长道:“天色不早了,为师就先走了,你辛苦点,晚上看着他。” “……”沈乔不知道这个“看着他”是指看着他的病情,还是看着他不要胡来? 无论哪一样,沈乔都觉得任务艰巨,她拖了条椅子过来,坐在床边守着赵沉临。等他醒过来,她要先发制人骂一顿,这个受了伤还一声不吭的坏习惯居然还没改掉! …… 赵沉临做了个梦。 梦里,赵玲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往水桶里按。 鼻腔里涌进了水,他无法呼吸,缠着布条的左手在空中乱抓。 “——不可能!我没有弄错!我不可能弄错!!!” 赵玲又开始发疯了,她死死按住少年的脑袋,目眦尽裂:“一定是你!是你有问题!畜生——” 年仅十岁的小少年,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他的双手按在木桶边缘,借力挣扎,手背上的青筋毕露,长年未修的指甲折断翻裂。 好难受,肺部在撕裂,在灼烧。 他是不是就要死了? “你去死!都是因为你!都是你的错——” 赵沉临啪地睁开了眼睛。 他从噩梦中惊醒,急促地喘了两口气,胸口仍是很闷很重,怎么呼吸都不够,似乎有什么东西压着…… 他低眸,视野里涌入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嗯……”沈乔在睡梦中吧唧了一下嘴,往赵沉临的怀里躲了躲,一副睡得很熟的样子。 赵沉临:“……”难怪他做了这个梦。 窗外的雨声稀里哗啦,打得窗格上,像砸了块石头似的。 沈乔被吵醒了。 她揉着眼睛抬头一看,黑漆漆的房间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炯炯有神,正盯着她看。 “啊,你什么时候醒的?”沈乔试探着摸向他的心口,“感觉怎么样了?还疼吗?” 赵沉临扫了眼床沿边空荡荡的椅子,挑眉道:“我是伤患,你不照顾我就算了,还压着我胸口差点把我闷死。” 沈乔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竟是这个,她摸向赵沉临的手一顿,尴尬地收回。这的确是她的问题,她困得椅子上频频点头,摸黑就爬上去了,还非常娴熟地钻到了人的怀里。 “我这就下去。” 沈乔坐起,又被赵沉临拉了回去,摁在了自己伸直的胳膊上:“给你当枕头,你继续睡。” 沈乔用自己的手垫着,没敢全压他胳膊上。毕竟是个伤患,得照顾点。 “我睡不着了。”她嘴里嘀咕了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顿时严厉了起来,“你怎么受的伤?老实交代!” 赵沉临:“跟野猪打了一架。” 沈乔:“…………” 神他妈跟野猪打了一架,鬼才相信! “是修炼噬魂大法的原因吗?”沈乔想了想,问,“那个功法还会有这种副作用吗?” 赵沉临仰面看着床幔,没答话。 “要不别修炼了吧。”沈乔继续道,“我们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赵玲说都是我的错,她说我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赵沉临突然就转了话题,他翻身与沈乔面对面,目光平静,琥珀色的瞳孔没有什么情绪,“你觉得呢,是我害了她吗?” 沈乔抽了一口冷气。不难想象,已经疯疯癫癫的赵玲会对年幼的赵沉临说什么,做什么——无非是凌虐他,辱骂他,否定他。 她这会才想明白一些事。为什么赵沉临的生活那么没有仪式感?他不吃饭不睡觉,衣服总是只穿一种款式,屋子里简陋到没几样家具,受伤了从来不管…… 他就是一块浮木,在汪洋里沉沉浮浮,漫无目的地漂流着。 沈乔摸了摸他的脸:“你别听她瞎说,犯错的明明是她,不是你,你一点错都没有。” “她犯了什么错?”赵沉临问,“就因为爱上了她的师尊?” “她爱一个人当然没错,是她的做法有问题。”沈乔顿了顿,“在我看来,她的所作所为,就是自私利己。试问面对自己心爱的人,又怎么忍心给他带来痛苦和困扰呢?如果当初她下药成功了,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赵沉临沉默了一会,他听不明白:“下药成功了,就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了,这样难道不好吗?” 沈乔皱眉,直呼变态的脑回路果然都是一样的:“用这种方法绑住她的师尊,你觉得他们能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吗?如果我是掌门师祖,我一定恨死赵玲了。” 赵沉临目光微动:“你不喜欢这样?” “当然。”沈乔伸手,捧住他的脸,神情严肃道,“就像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以后要认真地,好好地活。” 赵沉临的两颊被沈乔的手挤压,那薄唇微微嘟起,他在诧异中极缓地眨了下眼。 “认真地活,意思就是你受伤了都要告诉我。”沈乔继续道,“就像今天,心脉都破裂了还在优哉游哉地给我烧面?你是不是讨骂?” “那只是小伤——” “你先听我说完。”沈乔截了他的话,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着赵沉临,一字一顿道,“赵沉临,要是你实在不知道怎么活的话,那就看着我,我就是你存在的意义。” 赵沉临怔住。 沈乔凑上去,在他唇上吧唧了一下。 “把我当成你的全部,保护好我,明白了吗?” 赵沉临看见了她眼里的光,他的心脏轻轻抖了一下,又被那温柔且坚定的目光所浸润,仿佛星河流淌而过,带来一股前所未有的通透暖意。 不需要去思考,不需要去理解,只要为她而活就好。 他的嘴角终于弯了一个极浅的弧度,低眉轻笑间,一声“好”落在逐渐靠近的唇畔。 第78章 我想求他做我道侣。 孟元和进屋的时候, 沈乔正在给赵沉临喂药,她一手端碗,一手拿勺, 正一勺一勺往赵沉临唇边送。赵沉临背靠床柱, 眼睛直勾勾又笑眯眯地看着她。 “咳咳。”孟元和出声提醒了下。 “师尊。”沈乔扭头看到孟元和,下意识就要放下药碗。 赵沉临托住她的手:“药还没喂完呢。” “你的手也不是抬不起来啊。”孟元和皱眉, 一副眼睛里进了脏东西的模样, “娇娇,把碗放下,让他自己喝,一口干完的东西,还在这里磨蹭。” “师尊这就不懂了, 自己喝的和娇娇喂的, 味道能一样吗?”赵沉临抓住沈乔的手,带着她往自己的噙着笑意的唇边送去。 孟元和怔在原地, 一句厚颜无耻差点脱口骂出。但一想到赵沉临就是赵玲的儿子, 他怎么着也得维持住身为长辈的风度,于是一撩衣袍,心颤脸不动地寻了条椅子坐下。 “关于赵玲的事, 娇娇已经和你说了吧?” 沈乔喂药的手顿了一下, 心道孟元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一开口就往雷区直奔, 自己昨晚费了好大劲才安抚下来的呢。 赵沉临看向孟元和,等着他问。 “我听娇娇说了,赵玲其实一直生活在魔域,呃……”孟元和慢吞吞道,“她过得还好吗?” 赵沉临沉默了一会:“挺好的, 整日喝酒睡觉——哦,睡觉是指带各种男人回家上床,她靠这个赚钱为生,无论是人还是半兽人她都做过——” “你少说两句。”沈乔赶紧去捂赵沉临的嘴,转头一看,孟元和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我也想到了,她的日子不会好过。”孟元和双手撑在膝盖上,捏紧了衣袍,喉中艰难道,“那她……是怎么死的?” “我杀的。” 孟元和猛地抬头,他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又跟接受了似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的。” 沈乔怕勾起什么不好的回忆,有些担忧地看向赵沉临,谁知他会错了意,以为沈乔好奇,便补充了句事情的原委:“有次她把我按进水桶里,想要溺死我,然后我就抓起了地上的柴刀。” 沈乔都不用闭眼,就能想象出那场景。 孟元和叹了口气:“罢了,不讲她了,越讲越郁闷。”他顿了一下,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这个名字不错,是她取的吗?” “不是。”赵沉临答,“是路边摊的算命先生随便取的。” 孟元和一怔,他还想挖出点能体现“母慈子孝”的事迹出来,这么三两句交谈下来——好吧,别说母慈子孝了,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也不为过,你杀我我杀你的,这都是个什么事啊。 他撑着膝盖站起,忍不住絮叨:“好了,我也没什么好问的了,这几日就别出门了,安心在元思峰养伤。” 临走到门前脚步又一顿,停在原地犹豫了一会,转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也不知道,你的生辰是十月初十。” 沈乔和赵沉临对视了一眼。 沈乔:“你知道吗?” 赵沉临:“不知道。” “十月初十……啊,那不是才过了一个月不到。”沈乔有些可惜地看向赵沉临。 赵沉临捏了捏她撅起的嘴巴,笑道:“怎么,想给我过生日?” “想。”沈乔老实点头,“可我还要等上整整十一个月。” 孟元和看不下去了,脸都皱成了话梅,仿佛被什么东西酸到了一样。他在心底里偷偷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赵沉临因为要修复心脉,几乎没有出门,成日窝在屋子里。太阳好时,还会搬条藤椅去院子里晒一晒。经常沈乔结束一天的修行回来,就看到某人摊在藤椅上,一手拿着烟杆吞云吐雾,一手抓着鱼饵,往小池里丢。 那些红鲤鱼纷纷聚集了过来,赵沉临又使坏地弹了块小石子下去,鱼儿们又争先恐后地改变了方向,被他耍得团团转。 沈乔看久了,觉得得给他送只鸟。让他拎着鸟笼溜达喂鱼,就很像退休的老大爷。 不过这样平静的日子不长,莫约一个月后,赵沉临的伤养好了,就要开始了“出差”练功了。 “还要练噬魂大法吗?”沈乔有些担忧,“上次都把心脉练破裂了……” 赵沉临招来小黑,回道:“我会注意的。” 沈乔看他坐上了小黑的背,抿了抿嘴,抬头道:“你一定要出去练吗?” 赵沉临微怔,随即笑了,他俯身揉了一把沈乔的脑袋:“这个功法杀伤力太大,我得躲远点练,免得伤了你。放心,我一个月就回来一次,如何?” 沈乔知道办正事要紧,只要魔核解决了,他们来日方长。她刚要点头应下,赵沉临就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 “回来给你做桃花酥吃。” 小黑扬长而去,很快就飞出了灵寂群山,它降下了速度,优哉游哉地飘在空中。 赵沉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他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过烟杆,那青色的烟雾随风飘散,在半空中画出朦胧的形状。 一道剑影忽至,急急停在了黑蛟身侧,辛罗踏着剑,他平复了一下微喘的呼吸,颔首道:“主子。” 赵沉临皱眉:“怎么这么慢。” 辛罗顿了顿:“……淑娘的前夫来砸场子,属下去帮了了一把。” 赵沉临斜眼看他,面露嫌弃:“我还不知道,你是这种爱管闲事的性子?” 辛罗沉默。赵沉临最近不在无念山,他当然自由了,也放飞了。 赵沉临:“东西呢?” 辛罗连忙把书递了过去:“属下查遍古籍,能触碰未成形识海的功法,天底下只有这无垢圣法一种。” 赵沉临粗略地翻了翻,修长的手指抵在书页处,皱着眉思索道:“若尧月是依照此法下的封印,那事情就好办很多了。” “主子是打算直接解了沈姑娘的封印吗?” 赵沉临的视线落在泛黄的书页上,闻言淡淡应了一句:“嗯。” 辛罗看出他的心情不算好,也就闭了嘴不敢多问。直接解了封印,那传闻中的魔核就会现世,他只在书籍的记载中监视过魔核的威力,据说是瞬间就将方圆百里内人的神志全部摧毁。若真被放了出来,灵寂山定是首当其冲,顷刻之间便会被消灭。 …… 八个月后,灵寂山元思峰。 “你想给赵沉临过生辰?” 四人围着一张方桌而坐,闻岚撑着下巴,与齐玉成和宁又晴对视了一下后,一同将目光转向沈乔:“他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沈乔:“十月初十。” 三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嫌弃的神色,闻岚摆摆手就要站起:“急什么啊,那不还有三个月吗?” “哎别走呀。”沈乔拉住闻岚,“闻师兄,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过生日,不得好好准备准备?” 闻岚心想也是,妹夫这都三百多岁了,最近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何时生的,也怪可怜的。 齐玉成皱眉:“可是娇娇,你的修为已经快到元婴了,预定的破魔日是下月初三,师尊昨日还嘱咐我们要时刻看紧你。” 不到一个月时间。 沈乔明白齐玉成的意思,无非现在正是关键时间,能少点事就少点事:“大师兄放心,我也就是拉你们先商量,真要过生辰肯定是等魔核消灭之后了,这孰轻孰重我还是知道的。” 闻岚哗啦打开扇子:“快一年了,这傻逼玩意终于解决了。” “先不要高兴得太早,谁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进行。” 齐玉成一句话如同一桶冷水,浇得所有人心里一咯噔。沈乔笑了笑,把气氛再次活跃起来:“没事的啦,赵沉临肯定能解决的,我都不紧张你们紧张什么?来来来,讨论一下怎么过生辰。” “怎么过……”闻岚搓着下巴思索。 宁又晴插了一句:“其实修真界都不太注重这个,因为活得时间长,一般都是吃碗面收点礼就算过了,对吧大师兄?” 齐玉成抱着剑,面无表情道:“送礼的话,送什么?” 宁又晴转头问沈乔:“妹夫他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的?” 宁又晴真是被闻岚给带坏了,“妹夫”两个字居然能如此顺口地讲出来。不过沈乔也已经习惯了,闻言也摸着下巴陷入了思考:“让我想想啊……” “这个还需要想吗?”闻岚插嘴道,“小师妹你自己把打包了送过去——哎呦喂!” 闻岚突然跳了起来,抱住了自己的腿嘶嘶抽气。齐玉成收回脚的同时,也收回了像利箭一样的视线。 宁又晴:“我们凑点钱送他一根高级点的烟杆怎么样?” 闻岚重新坐好:“我觉得不行,我们倾家荡产也买不起他手上那根镶金的。” 宁又晴:“那送他几条鱼养养?我看他挺喜欢喂鱼的。” 闻岚:“这会不会太寒碜了些。” 四人讨论了半天,都没想出什么合适的,第一次庆生会议原地解散。 “小师妹,趁现在还有时间,你旁敲侧击,打听一下妹夫有什么需求。”闻岚喊住正要往外走的沈乔。 “没问题。”沈乔应了一声,打开房门,看见门口站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沈乔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赵沉临说。 “听见我们说什么了吗?” “唔,好像是要打探我的喜好?” “呃……”沈乔急中生智,“是这样的,师兄师姐们看你一直来回奔波挺辛苦的,所以想等解决魔核后送份谢礼,代表灵寂山。” 赵沉临的视线越过沈乔,看向屋内三人。 闻岚和宁又晴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完了,一份谢礼,一份生辰礼,他的钱包岌岌可危。 “那怎么好意思。”赵沉临弯了弯嘴角,十分客气地说,“灵兽我只收特品阶级的,灵植只收高级品种,法宝不是稀世级别也不收。哦,还有,就算是烟丝,也要最贵的。” 闻岚:“……明、明白。”啊,我的钱包它死了! 沈乔前脚走进自己的房间,赵沉临后脚就跟了进来,动作熟练地把门阖上,等转过身,一双手就捧住了他的脸。 沈乔垫着脚,凑近看他:“感觉你瘦了,脸上都没肉了。”她已经一个多月没看见赵沉临了,他不仅清瘦了不少,眼珠上还爬满了细小的红血丝。她有些心疼,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这次回来待几天啊?” “不走了。”赵沉临说,“你快要突破元婴了,时候差不多了。” 沈乔点头,一想到这,她就有点紧张,但还是半开玩笑道:“再过半个月,他们就要把我关进阵法里修炼,听说还有各峰主长老为我护法,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大排场。” 赵沉临拍了拍沈乔的脑袋:“别怕,我会跟你一起进入阵法。” 沈乔笑了笑:“有你在,我一点都不怕的。” 以往赵沉临出去练功法的日子,沈乔无论白日黑夜,都混在青云峰打坐修行。现在赵沉临回来了,沈乔的日常就变成了白天去青云峰修行,晚上回来在屋子里看书,孟云和给她一本突破元婴境界的注意点总结,让她认真看看,做好准备工作。 她白天的效率还挺高,打坐的时候异常专注,可以模拟个十来遍突破元婴步骤都不带走神的。但晚上就不行了,没有一个晚上能完整看完两页书。经常她咬着笔杆思索的时候,赵沉临就从身后抱了上来,亲在她的脖子上,又啃又咬。 沈乔握着笔坐得笔直,坚定地目视着前方,仿佛一个被男狐狸精缠上的尼姑:“这位施主,请你自重。” 赵施主不但没听,还托着沈尼姑下巴,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沈乔发现,赵沉临最近很喜欢这种接吻的姿势,隔着椅背,一个人回仰,一个人侧着低头。 这样,他们可以深入再深入。 有一次,赵沉临亲着亲着突然笑了,沈乔莫名其妙,她嘴还麻着:“你笑什么?” 赵沉临扫过她像红樱桃一样的水润的双唇,继续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现在很自觉,都不用我喊张嘴了。” 沈乔一张脸突然爆红,拿起桌子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 但更多情况是两人亲得久了,赵沉临的手就开始不老实了,把衣服都揉皱了。在沈乔攀着他的肩头微喘时,赵沉临又拎着后领把人从身上摘下来。 “我出去透个气。”他的脸色黑得跟块炭一样。 沈乔捧着肚子在椅子上笑。 谁让你一直亲亲亲的,压不住枪了吧哈哈哈。 她的视线转回凌乱的桌面,刚才两人在上面滚了一圈,本该用来学习的环境已经惨不忍睹。 本就枯燥乏味的书,现在更是静不下心来看了。 沈乔觉得这样不行,非常影响她积极向上,毕竟她身藏魔核,任重而道远。于是她跟赵沉临说,再影响她看书,她就不放他进屋了。 赵沉临一脸委屈地看着她,问:“抱抱也不行吗?” 沈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确定不亲?” 赵沉临:“不亲。” 沈乔还是怀疑:“也不摸?” 赵沉临:“不摸。” 沈乔同意了,她抱着书,坐到了赵沉临的腿上。许是真的怕被赶出屋,赵沉临的双手环过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老老实实的没有其他动作。他的视线偶尔落在桌面摊开的书页上,但更多时候是侧着脸看沈乔。 沈乔握着笔写字,感受到他直勾勾的视线,难免有些无法专注:“能不能别看我?要是无聊你也拿本书看看。” “哪有不让人看的,分明是你自己不专心。”赵沉临的手收紧了些,他凑近沈乔的耳朵,低声笑,“你要是把我赶出去,我就站在窗户那看,你要是把窗户关上了,我就上屋顶,揭开瓦片看,要是你把屋顶都钉严实了,我就在墙上凿个洞。” 沈乔说不过这个变态,只好暗念几遍清心咒,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嘴角却忍不住翘得老高。 她实在好喜欢这样悠哉的日子。 可日常终究要被打破,时间转瞬即逝,距离沈乔入阵突破元婴只剩一天。 灵寂山的气氛稍稍有点沉闷,虽然全派上下知晓魔核的存在的人并不多,但那些平日里德高望重的峰主长老们,一个一个都脸色阴沉,吓得门下弟子敛神屏气,连走路都小心翼翼不敢出声。 反而是知道情况的元思峰气氛活跃不少。这日,赵沉临去了青云峰,沈乔猜测是要商量除去魔核的相关事宜。终于少了一个黏人的跟屁虫,沈乔连忙召集起了齐玉成等人。 还是那张小方桌,四人围桌而坐。 “我想了这么多天,终于让我想到了。”沈乔扣了下桌子,自信满满道,“这个用来当生辰贺礼绝对是个惊喜。” 闻岚被她勾起了好奇心:“是什么东西啊?” “不是东西。”沈乔勾了勾手指,另外三人竖起耳朵凑了过来,她嘴角不由溢出一点零星笑意。 “我要在十月初十那日。” “求他做我道侣。” 第79章 “我不会死,我会一直等你。…… 翌日, 夜幕初降。 齐玉成抱剑站在元思峰山巅之上,他的视线落在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上。 身后传来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啊,大师兄果然在这里。”闻岚快步上前, 站在齐玉成边上, 视线随之远眺,“我就说这里的视野最好了, 可以看到青云峰。” 话落, 那漆黑一片的山峰突然闪过金光,照亮了半边夜色。 宁又晴紧张道:“是不是开始了?” 齐玉成:“阵法启动了,娇娇应该和赵沉临一起入阵了。” 闻岚站着看了一会,忽然拿出扇子扇走地上的碎石,盘腿坐了下来:“慢慢等吧, 突破元婴没那么快, 按正常速度得花个三五天。” 与此同时,青云峰。 偌大的空地上, 金色的线条沿着地面描绘出阵法的图形, 足足有百来米长。在圆形阵图的边缘线上,几位化神修为的灵寂山峰主,正手结道印, 张起了巨大的结界。 明修尊者和孟元和御剑立在空中。 “终于开始了, 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孟元和紧拧眉心,神色凝重。 他们站在结界之外, 距离太远,只能看见阵法中心两个黑点大小的人面对面盘腿而坐。在地面的金光亮起的同时,又丝丝缕缕的黑雾从赵沉临周身腾升,形成一个足够包裹住两人的大圆球,瞬间遮盖得严严实实。 赵沉临这是在灵寂山布置的结界中又建了一个结界! 孟元和连忙看向明修尊者:“师尊, 他这是做什么,当初商议的时候他没提过这个啊。”他有点慌了,如今黑球遮挡,完全不知道里面的情形,万一赵沉临临时变卦…… 明修尊者垂眸看了片刻,神色平静地吐出两字:“继续。”这也是说给各位护法的峰主听的。他们和孟元和一样,虽心有疑惑,但掌门发话了,也得先照做。 孟元和看明修尊者神情不变,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一样。他忽然想起昨日赵沉临去了青云峰,和掌门聊了许久。 难道他们两人又定下了什么新的办法? 眼下也分不出心神来细想,他需得全神贯注集中于阵法中的两人,这事不能出现一丝差错。当初他们商议,如果不能消灭魔核,就利用这个阵法将其临时封印。但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封印住,毕竟没有试过。 所以孟元和的一颗心提得高高的,别提有多紧张了。 日头升起又落下,如此反复,已经过了五日。 齐玉成维持着抱剑的姿势,已经站成了一座雕像,而青云峰上除了最开始一闪而过的金光,并没有出现任何异象,甚至归于沉寂。 这让他们几个在阵外等待的人也心力憔悴。 闻岚一会坐,一会站,一会又敲着扇子来回踱步。他体力熬得住,但是心脏有些熬不住。 “哎,我回去喝口热茶缓缓。”他快步走回院子,埋着头往自己屋走去,路过了赵沉临住的东二间时,发现门开了半边。 应该是没关严实被风吹开了,闻岚正要顺手把它关上,视线瞟了眼屋内,发现窗户也没关。看这天气阴沉,恐怕要下雨,雨淋了进来,榻上的书就要湿了。 闻岚好事做到底,不仅把靠着床榻的小窗子给关了,还把摊开在枕边的书给合了,放到了桌案上。 然后他就看见了封面上的字四个大字,无垢圣法。 闻岚一开始没多想,步子都迈到了门口,忽然一顿。他记得大师兄跟他提过,当初尧月仙人用来封印魔核的功法就是无垢圣法。 可是消灭魔核的功法不是噬魂大法吗?这个圣法只能用来封印和解封—— 闻岚陡然愣住,在原地立了两秒后,折回屋内拿起无垢圣法就往外冲了出去。 “大师兄!大师兄!” 闻岚跟一阵风一样卷到齐玉成身边,将书递上,喘着气,只说了一句:“我在妹夫的屋子里看见的。” 不用多说,齐玉成一看到书名就和闻岚有了同样的猜测,他的脸色猛地一沉。 闻岚皱眉道:“但也不能排除他只是好奇看看。” “看这折痕的新旧程度,他最近应该没少翻看这本书。”齐玉成将书往怀里一塞,“走,这件事得禀告师尊。” …… 沈乔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她仿佛只是闭眼了一瞬间,又仿佛打坐了一年半载,五感一下子明朗,一下子又闭塞,如同忽闪的信号灯,她跟着信号呼吸,逐渐找到了节奏。 节奏一对,身体就有了明显的变化。腹部那颗金丹像是被海浪拍打的礁石,灵力每流转一个周天,汹涌的浪潮就拍打了过来,同时,灵力在体内横冲直撞,似乎要挣脱什么。 快了。 她感觉到了。 就快要突破元婴了 脑中忽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沈乔咬牙闷哼了一声,冰凉的指腹抵在了她的额心,令人安心的声音响起:“凝神。” 那汇进来的灵力缓冲了沈乔的痛苦。 “你继续突破。”赵沉临说,“我开始取魔核了。” 沈乔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这个结界里面是一片黑暗,他看不见她点头,于是应道:“嗯,来吧。” 话落,一股霸道的力量直冲了进来,如一把劈开山峦的刀。 沈乔浑身一抖,腹部的金丹在燃烧,识海里又有两方力量在打架,她难受得直冒冷汗。咬牙坚持,继续运行灵力,才运到一半,那种拉扯挤压的感觉忽地一懈,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识海里猛地拔出,紧接着,她感觉全身都被充沛的灵力所浸润,像是卸了千斤担子一样,轻盈得差点飘起。 “我突破了!” 她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找赵沉临,一股巨大的力量原地卷起,将她掀倒在地。 阵法外。 明修尊者眉心皱起:“来了。” 孟元和敛神一看,只见源源不断的黑气从黑球中溢出,他面露惊恐:“这是……” 那黑气如同千万条触手,蠕动着快速向四周伸展,它们撞上了结界,咣当一声散了,只消一瞬,便又聚集了起来,以更猛烈的力量向外撞击。 齐玉成等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幕。 闻岚急急刹住脚下的扇子,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不会就是魔核吧?” 孟元和听到声音扭头,看见自己的三个弟子正停在不远的半空中,对着结界中的景象张大了嘴巴,他顿时冒火,吼道:“谁让你们过来,都给我回去!回屋子里去,把防御结界打开。” “师尊。”齐玉成上前,把无垢圣法递上,快速道,“在赵沉临的屋子里发现了这个,这是尧月仙人用来封印魔核的术法,我怀疑赵沉临他……” 孟元和扫了一眼,接过书的手陡然一颤,他回头看去,只见在黑气持续不断的冲击下,结界的光芒忽明忽暗,整座青云峰都在微微颤抖。 “掌门!”有峰主喊了一声,“结界快要撑不住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孟元和手心里都是汗,他凑到明修尊者身边,连说话都不太利索:“师尊,怎、怎么办啊,现在是要撤退吗?也不行啊,灵寂山这么多人,修为低的根本来不及逃啊……哎,师尊,您倒是下个指令啊。” 明修尊者眉心紧锁,收在袖中的手暗暗掐起了法诀:“莫急,再等等。” 孟元和把书翻给明修尊者看,急道:“不能再等了!您看,这赵沉临一开始就没打算帮我们,他就是想解开封印,不然他学什么无垢圣法啊!” 明修尊者看都没看一眼,只专心盯着结界。 孟元和捏紧了书,急得满头大汗。 沈乔从地上爬起,四周还是伸手不见五指,她刚想喊赵沉临,一双手就拥了过来,正面抱住了她。 “赵沉临?” “嗯。”那人应了一声,声音淡到听不出情绪。 “我修成元婴了。”沈乔有些紧张地揪住他的衣服,“魔核呢?已经消除了吗?” 赵沉临:“我把它放出去了。” 怀里的身体一僵:“……放出去是什么意思?” 赵沉临:“就是你想的那样。” 沈乔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流都在倒流,冲得她脑袋一嗡,她推开赵沉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说好了消灭魔核吗?” “做不到。”赵沉临的声音透露着疲惫,沈乔看不清他的神情,也能想象,他应该是苦笑了一下。 “我尽力了。” 沈乔心神一震,嘴唇翕动,声音都打着飘:“那……那外面怎么样了?”不是说魔核所到之处血流成河,那她的师尊,师兄师姐们,会没事吗?他们来得及逃吗? “不知道。”赵沉临答。 那股压抑的怒火被他这略显冷淡的三个字给点燃,沈乔甩开他的手:“赵沉临!你要这么做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她不敢想象外面正在经历什么,声音又抖又急:“暂时没有解决方法我们可以慢慢找啊,我就算只是金丹修为也可以活个六七百年的,花个六七百年时间总可以找出方法的吧?为什么……为什么你选择牺牲这么多人?”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好,那你去找。” 沈乔愣了一下,拧眉道:“你现在来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魔核都已经被你放出去了。” “放出去了还可以收回来。”赵沉临轻笑,他的手伸了过来,摸上了沈乔的脸,“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哭——咦,居然没哭,我以为你会气哭。” 沈乔气得不行,捏住他手臂的肉,泄愤似地重重拧了一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不正经?不行,我得赶紧出去看看。” 赵沉临按住沈乔,笑着捧起她的双颊:“放心,我会把魔核重新封印回去。” “还怎么回得去?我已经是元婴修为了。” “不回你那。”赵沉临说,“我会让魔核与我的识海一起长眠。” 沈乔怔住:“……什么意思?” 赵沉临缓声解释:“就是将魔核封印在我的识海里,然后再将我的识海关闭,这样魔核也就出不来了。” 沈乔怔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仿佛一桶冰水哗啦泼下,浇得她浑身发冷,从头到脚从冻成了冰块,连呼吸都停滞了:“识海关闭……你,你呢?你会怎么样?” “唔。”赵沉临想了想,“我大概会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你也可以理解为睡着了。” 沈乔沉默了许久,她咬紧了后槽牙,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什么关闭识海,这法子谁想的?我不同意,你休想——唔。” 赵沉临吻住了她。 唇本该是温热的,但上面沾了她留下的眼泪,所以又湿又冷。 赵沉临按住沈乔的后颈,将她的所有的颤抖舔舐,吸吮,占有。最后,他依依不舍地轻啄了一下。 “娇娇,我刚才已经说了,由你来找。”他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你不是说六七百年就能找出来吗?现在给你的时间不止六七百年,你可以活上千年,甚至上万年。” “我不会死,我会一直等你。” “但你如果放弃了,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张牙舞爪的黑气溢满了整个结界,像是翻涌的黑海,几乎要将整座青云峰吞噬殆尽。这让人不可抑制地回忆三百年前,在紫云宗所看见的人间炼狱。所有人皆是神色凝重,在焦急且紧张的等待中冷汗直冒。 “咔嚓。” 结界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痕,有丝丝缕缕的黑气扭动着身体挤出,它一出来,就化作利箭般的形状,向孟元和的方向笔直袭去。 “师尊小心。” 齐玉成拉着孟元和往后退。 那黑色利刃追着,眼看就要往孟元和的眼睛里钻,一只手从一旁快速伸出,抓住了它。 黑气刷的散了,从明修尊者手掌中逃离,然后又重新聚集,像条狡猾的泥鳅一样,扭头冲入了他的手心内。 “掌门!”变故发生太快,孟元和吓得半死,急急上前查看。明修尊者则抬手示意孟元和不必担心,他闭了下眼,在体内运转灵力清除这一小缕煞气。 可眼下这种情况孟元和又如何能不担心! “掌门师尊,不能再等了,这结界已经撑不住了!魔核都已经钻出来——”孟元和扭头一看,嘴里的话戛然而止,只见巨大的黑浪一点点缩了回去,仿佛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拉扯住它。黑气挣扎,咆哮,剧烈地扭动触手,但还是被拉了回去。 孟元和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擦了擦眼睛:“怎么回事?” 一旁的闻岚拍着扇子,脸上难掩激动的神色:“一定是妹夫!他成功了!” 那阵法中心的黑球将弥漫在结界内的黑气全吸收了回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仅仅是数秒的时间,却像是过了数年一样久。 在最后一缕黑气消失的瞬间,那黑球结界也裂开了道道缝隙,碎了个彻底。黯淡的月色洒了进去,照亮了相拥着跪在地上的那对身影。 周遭护法的峰主们齐齐爆发出欢呼:“成了!” 孟元和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闻岚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下去。 “哎你们小心,危险啊——”他跟着一起俯冲,还没落地,就望见了。 在阵法的中心,他那小徒弟正抱着双目紧闭的黑袍男人,哭得悲痛欲绝。 第80章 想他。 沈乔的计划打乱了。 她原本想好, 等一个月后,赵沉临生辰那天,就跟他求婚的, 台词都已经想好了。 现在一切都泡汤了, 狗男人闷声作大事,在她的心上扔下一颗地雷, 然后躺平做植物人去了。 头几天, 沈乔拎着一壶酒,天天去他棺材旁边——哦,也不能说是棺材,那是一道白玉石砌成的大门。 封印魔核的那天,明修尊者在主峰后山的重华殿里布下层层结界, 连夜将赵沉临的躯体送了进去, 厚重的白玉石大门砰地一关,沈乔就被隔绝在了外面。 她靠着白玉石大门, 抱着酒坛, 一边喝一边骂。 “这看不见又摸不着的,还不如植物人呢!呵,我这跟丧偶了有什么区别?” “你以为你这法子很好?保护了我又拯救了其他人?两全其美?一箭双雕?我呸!”她大着舌头, 怒砸酒坛, “你他妈倒是告诉我要怎么熬下去啊混蛋!” 沈乔骂累了就睡,睡醒了继续喝, 喝高了又继续骂,活成了重华殿门前的一个流浪汉。 齐玉成三番五次过来,想把人拉走,但沈乔抱着柱子,就是不肯走, 甚至无差别攻击人。他没了法子,只好和闻岚、宁又晴两人轮流过来看着她。 喝吐的时候帮她拍拍背,睡着的时候给她盖床毯子。 这样半个月折腾下来,就连闻岚也眼下两抹青黑,走路跟飘起来似的。但他不敢松懈,沈乔跑去撬开重华殿的门是小事,万一想不开跑去跳崖那可就糟了。 不过闻岚没想到的是,他妹夫一个杀人无数的大魔头,最后舍己为人,救了一整座灵寂山的人,这足以震撼闻岚全家一整年。 沈乔当了足足一个月的流浪汉。 某日晚上,昏睡在草地上的她突然睁开了眼睛,身上盖着的毯子随着她坐起的动作滑落,她的视线落在台阶上,闻岚正蹲在那,头一点一点地,与睡魔作斗争。 沈乔仰面躺了回去,望向晴朗的夜空,无数颗星星争先恐后地闪烁着。 天气很好,白日里的阳光也非常地灿烂,照在灵寂山充满生机的万物上。 只有她一个人,在腐烂。 有什么东西拱了她的手臂一下,沈乔侧目,小黑从她的衣袖里钻出一个脑袋,耷拉着长须,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沈乔与它对视了许久。 “小黑,你没爹了。” 小黑嗷了一声,眼里泪光闪闪。 “但我会帮你把爹找回来。”她按住小黑的脑袋,轻轻揉了揉。 第二日清晨闻岚从台阶上醒来,发现睡在草地上的人没了,他吓出了浑身冷汗,连忙跑回了元思峰。 “不好了,小师妹不见了!” 齐玉成甩了他一个“安静”的眼神:“她和师尊去斩月小峰了。” 闻岚眨眨眼:“去那做什么?” “搬书。” 那日沈乔回来,驮了足足两大车的书回来。大多都是尧月仙人的手记。她就跟突然打了鸡血一样,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没日没夜地看书研究,想找出一个彻底消灭魔核的法子。 不再借酒消愁固然是好事,但这样发了疯一样研究也不行啊,身体怎么吃得消? 闻岚看她熬得双眼通红,忍不住劝道:“小师妹,尧月仙人若是真有法子消灭魔核,他早就用了,费得着拐这么一大圈让你来找吗?” 沈乔则回他:“尧月仙人曾经说过,将魔核放在我的身上是唯一的办法。赵沉临为了我,出手封印了魔核,以他的修为,至少可以坚持数千年,但这也不算完全解决。仙人牺牲了自己,又利用了我,我不相信他只是为了短短数千年的和平。” 闻岚劝不下,只好去求助齐玉成:“大师兄,你要不去劝劝她?我看她已经魔障了,饭都不吃了,整日整夜翻书,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齐玉成无奈摇头:“她现在不找点事做,才会真的魔障。” 三个月后,青云峰。 屋子里煮着茶,腾升的热气拂过窗台上的吊兰,细长的叶子轻轻颤了颤,滑落一滴露珠。 明修尊者倒了茶,沈乔没喝,她拿出一本破旧的书,翻到其中一页:“师祖,我最近一直在研究尧月仙人的手记,您看这一页,他涂抹了许多遍,最后写下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 明修尊者接过书,没看,而是扫了沈乔一眼:“你的气色不太好。” 沈乔垂眸,看见茶杯里倒映出自己清瘦不少的脸,两颊的婴儿肥瘪了下去,仿佛突然之间成长了。 她不想和明修尊者讨论身体情况,那些都是没有意义的,现在她的脑子只有一件事:“我觉得世间万物都是有源头的,既然能从无到有,那肯定也可以从有到无,我们无法消灭魔核,是因为我们不知道魔核究竟从何而来。” 她顿了一下:“我猜尧月仙人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要我们去寻找魔核的本源。” 明修尊者翻了翻尧月的手记:“关于这个问题,尧月很早之前就和本尊谈论过了,他告诉我他找不到。” 沈乔正色:“我们在这个魔核已经诞生的时间点当然难以寻找。” 明修尊者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 纵使眼下两抹青黑,沈乔的目光仍清澈有神:“回到过去,去魔核诞生的时间——据说天神节那日,星潮开启,可探古寻今,我想利用回溯之术。” 明修尊者皱眉:“那只是一个传说。” “但古书上也有记载,说有人做了法阵尝试,入定了一刻钟,醒来后说自己回到了过去,只是他说话颠三倒四,忽然变得疯疯癫癫,所以并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沈乔顿了顿,“但我猜测,或许是他的神识残留在了过去,没能全部回来,导致人变得痴傻。” 明修尊者端起茶杯,沉吟道:“此事你跟你师尊商量过没?”此法太过危险,作为一派掌门,他不仅要权衡风险,还要顾及人情。其实于情于理,都不该由她来尝试。 “师祖。”沈乔起身,神色肃然,“我今日来,不是要征求您的意见,只是找到了方法来知会您一声的。同样,师尊若是不同意,也阻止不了我。” “我一定要灭了魔核。”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明修尊者目视那脊背挺直,步伐坚定的背影,嘴角微微弯了一下,他端着茶杯呷了一口,自言自语道:“尧月啊,看来你说的这因果还没结束呢。” 话落,他神色猛地一变,手里的杯子砸在地上,摔了个稀碎。仿佛要撕裂识海般的疼痛骤然出现,伴随着若隐若现的黑雾缠绕在额心。 他闭上眼睛,运行灵力压制住这股煞气。待灵台恢复清明,巨大的悲伤涌了上来。他不知这情绪从何而起,却像海浪一样淹得人不知所措。 这只是魔核残留在外的一缕煞气。 为什么? 为什么它也会有感情? - 沈乔想要利用天神节回到过去的主意瞒不过孟元和,没过几天,孟元和就像一阵疾风一样卷进了屋子,手指颤抖地指向沈乔。 “娇娇你啊……你简直是离谱!” 沈乔看了一眼孟元和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气什么:“师尊不要费心思拦我了,这件事我一定要做。” 孟元和原本是想狠狠批评一番的,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居然要去尝试那危险的法子。但他看见沈乔日渐消瘦的脸庞时,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有什么资格去劝说一个义无反顾想要拼命的人呢? 孟元和想要帮她,便去寻了掌门以及各位峰主长老,拉着人讨论了无数次,没有人觉得这是可行的,所有人都觉得希望渺茫。但沈乔偏要做,她孤身一人,每日机械般地修炼打坐看书,不断地麻痹自己,告诉自己可以,仿佛只有这样,才有力气活下去。 闻岚和宁又晴看久了,心中动容,也跟着修炼,说要在天神节那一日给沈乔做护法。 于是灵寂山的弟子们发现,平日里最为懒散的元思峰弟子,居然一个个跟脱胎换骨似的,每天都出没在各大山峰最清静的打坐之地,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修炼。 实在是稀奇。 闻岚连续打坐了三天之后,走回元思峰时,脚下都跟飘着似的。他都坚持不到床榻,直接在桌子上趴了下来。 “我不行了,一滴都不剩了……” 宁又晴正在吨吨吨喝水,灌完了一杯后,抹抹嘴继续出门修炼:“闻师兄我先走了啊。” 闻岚:“……” 他咬咬牙,又一个挺身站了起来。 这修炼强度虽然大,但也比不上沈乔,她是真对自己狠,为了节省时间,还学了辟谷术,干脆放弃吃饭这一爱好了。 除了提升自己修为的同时,她还要钻研这天神节的星象,结合极少的书籍资料,自行推演一套回溯之术。 这等费脑子的事情,闻岚和宁又晴帮不上忙,只能由齐玉成帮她分摊一点,但沈乔又事事亲力亲为,不肯放心交给别人。于是齐玉成干得最多的活就是给她泡茶倒茶,并掐着时间提醒她该休息一下了,活成了一个计时器该有的样子。 这一日,就连齐玉成也熬不住去休息了。 沈乔还在挑灯夜读,距离下一次天神节还有四十年,她至少要把法阵研究出来,修为也得上一个阶段才行。 窗户似乎被风吹了一下,吱嘎一响。沈乔仍低着头,专注于摊开的书页。 叩叩叩。 听见敲窗声,沈乔这才抬眼看去,看见站在窗外的人,她的眼中闪过意外之外。 “辛将军。” 辛罗没打算进来,而是递过来一张对折的纸:“沈姑娘,主子让我把这个给你。” 沈乔走过来的脚步一顿。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人讲起赵沉临了,齐玉成他们不提,她也不想谈。她拼命修炼,让自己忙碌,也让自己麻木。“主子”两个字从辛罗嘴里说出来,让她一瞬间恍惚,仿佛回到了无念山。 沈乔伸手接过,打开,清冽的月光照亮上面的字。 ——“欠条。” ——“今有沈娇娇欠赵沉临共计一百万灵石,归还期限不限。未还清之前,永生永世为赵沉临之……。” 她捏着白纸的手骤然收紧,颤声念出最后两字。 “之妻。” 沈乔鼻子一酸,眼里瞬间溢满了眼泪,嘴里却笑了一声:“呵,什么时候改的?这个还居然还能改?” “之前一直是空着的,是主子后来填的。”辛罗朝沈乔颔首,他的任务完成,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沈乔不想哭的,赵沉临又不是死了,只是暂时睡着了而已。可她就是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浸湿了这张印有神魔印的欠条。 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想他。 第81章 心魔。 第一次天神节。 沈乔准备地不充分, 连阵法都没启动起来。 眼看星潮褪去,沈乔眼中的光也一点点暗了下去,身为护法的闻岚连忙安慰:“没事没事, 还有下一次机会, 我们下次再努力。” 天神节,一百年一次。 她咬着牙坚持, 等到了第二次天神节。 还是和第一次一样的结果, 阵法纹丝不动。这一百年,她的修为涨了又涨,关于溯回之术的理论也倒背如流,但就是发动不起阵法。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三百年,沈乔发了疯一样, 再次把自己埋进了书堆里, 不断演练和修正阵法,结果还是一样。 她心态崩了, 灌了一壶酒后直接赶去了重华山, 对着那道白玉石大门又骂又踢,还亮出了唢呐,险些把最外层的封印给砸碎。 众人手忙脚乱地拦下了她。 她一边蹬腿一边撒酒疯:“什么狗屁魔核, 我要把它放出来——都毁灭好了!大家都去死好了!” 闻岚赶紧去捂她的嘴, 沈乔又突然哭了,抽抽搭搭道:“……凭什么啊, 凭什么你觉得这样我就会快乐啊?” 第四百年,沈乔依旧麻木地修行,突破了化神。 就在闻岚觉得这次大概率也不会成功的时候,阵法忽然爆发出强光,阵眼中的沈乔倒下晕了过去, 喊也喊不醒。 一众人急坏了,连忙请了杜长老过来看。杜长老把了半天脉象,说除了神识不太稳定之外也没什么毛病,不知道为什么就陷入昏迷了? 孟元和日日点香拜灵寂山开山大师祖,说娇娇若是能醒过来他就是把人绑住,也不让她再继续冒险了。 沈乔昏睡了几个月,终于醒了,睁眼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谁?” 孟元和心道完了,回来了但是人傻了。 杜长老只懂医术,不懂阵法,只说人没大问题,可能是受了回溯之术的影响,出现短暂的失忆。 这个“短暂”就很微妙了,究竟是一年两年,还是一百年两百年就不知道了。 所幸,沈乔迷迷糊糊了半个月,人就恢复清醒了,而且眼里还冒出了兴奋的光。她掀开被子冲下床,扑到桌前拿起笔就开始刷刷刷记录:“第四次试验,阵法被启动,昏迷半个月,极有可能是部分神识回到过去造成的,虽然本人并没有回到过去的记忆,但……” 孟元和:“…………” 孟元和悲哀地发现,捆不住沈乔,她还会再来一次二次三次。 第五百年的时候,灵寂山发生了一件震撼全派上下的事,令所有人都惶恐不安——明修尊者倒下了。 他在某次七峰例行会议中,突然呕出一口血,从首座上跌落下来。 所有人都吓坏了,这位可是灵寂山的支柱,怎么能出事! “掌门的心脉受煞气腐蚀,虽说不足以致命,但恐怕对修行会有影响。”杜长老收回把脉的手,他说得委婉,但听得人都明白,这意思是恐不能修炼,无法飞升。 孟元和惊怒:“好端端的哪里冒出来的煞气?” 杜长老捻胡:“老朽看这经脉受损的程度,应该有好几百年,莫不是你们封印魔核那日出了什么问题?” 孟元和脸色瞬间煞白,他记起来了,的确有一缕黑气钻入了掌门师尊的体内。 老天,这都些是什么事啊! 自从赵玲一事后,孟元和已经近千年没有这么焦虑过了,他最疼爱的小徒弟失去了笑容,变成了日夜修炼的机器;他最尊敬的师尊饱受煞气折磨,终其一生,也无法得道飞升。 屋内的人都散了,孟元和立在榻前,他的师尊安静地躺着,双眸紧闭,面色苍白。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师尊如此脆弱的样子,就好像是随时会破碎的瓷器。 孟元和长叹了一口气,转身欲走。 “玲儿……” 孟元和浑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动了,他难以置信地回头,只见那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师尊正紧拧着眉心,神色痛苦地呼喊着被他亲手逐出师门的弟子。 “师尊?”莫不是魇着了,孟元和凑上前。 “玲儿,对不起……”明修尊者额上布满细汗,在梦中喃喃自语,随后,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 孟元和陡然一惊,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在地上。他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心里思绪杂乱如飘飘大雪。 屋内,明修尊者缓缓睁开眼睛,他从榻上坐起,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迷茫。他伸手摸向脸颊,指腹沾了一抹湿润。 这是……眼泪?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 第五百年,沈乔没能继续试验下去。 一日,有位法号破缘的僧人登门求见。他说自己略通溯回之术,是听闻灵寂山上有人在尝试溯回之术,故想与此人见一面。 沈乔一听,以为是外挂到了,急忙忙跑到会客厅。谁知那僧人的第一句话就是:“还请施主不要再尝试溯回之术了。” “溯回之术只能溯回神识,看到过去,并不能改变过去。” 沈乔说:“我不需要改变,我只想回去看看。”看看魔核的本源是什么。 僧人双手合十:“一旦溯回,神识便永远留在过去了,施主觉得这样值得吗?” 沈乔神色一震。 那天,她对着满桌的书籍资料发了一晚上的呆。 第五百年的天神节,沈乔没有启动阵法,而是拎着一坛酒来到了重华殿,看着满天的星潮,自饮自酌。 第六百年开始了。 明修尊者的病情愈来愈严重了,他一天要吐十几次血,时常陷入昏迷。众峰主长老个个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但却无计可施。 杜长老就是想不明白,不就是区区一缕煞气吗?怎么能将修为已是大乘的修士逼到油尽灯枯的地步? 孟元和却知道一点,他作为亲传弟子,日日夜夜守在明修尊者的床榻前,听他在昏迷中呼喊赵玲的名字。 这不是煞气所致,这是一道心结。 是一份被他藏在心底的,不敢宣誓的爱意。 孟元和疲态尽显,他双手撑住膝盖,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为什么他当初没看出来呢?可师尊若是真对赵玲有意,又为什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自我毁灭的路呢? 前尘往事再度浮现在脑海里,孟元和想得头疼欲裂。 “元和。”床榻上的人突然出声。 孟元和搓了搓脸,凑上前:“师尊有何吩咐?” 明修尊者在孟元和的搀扶下坐起,他脸色虽苍白,但还算有精神:“你去把沈娇娇找来,为师有点事同她说。” 孟元和怔了一下,应道:“是。” 沈乔正在重华殿门前躺尸,还有齐玉成三人陪着她。她最近的状态不好,甚至比最开始的时候还要颓废,这让他们无法放心,甚至在掌门召见后,一路陪到了青云峰。 “你说这个时间点掌门师祖找你过去,不会是交代后事的吧?” 闻岚本意是想说点俏皮话活跃一下死气沉沉的气氛,想不到此话一出,气氛更沉寂了,主要是平时里会和他吐槽说笑的沈乔没有一点反应,倒是齐玉成用眼刀斜了他一眼:“闭嘴。” 闻岚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巴。 走进屋子看见明修尊者的时候,沈乔还是怔了一下,虽然听闻掌门病重,但这些年她忙于钻研溯回之术,也分不出一丝心思来看望,眼下一看,这气色的确大不如从前,闻岚的那句话也不是不无道理。 明修尊者披了件外袍坐在榻椅上,面色没有一丝血色,时不时轻咳一声:“今日找你过来,是想和你谈谈关于魔核的事。” 一听到魔核两字,沈乔精神了一些,连忙坐直。 “自从这煞气侵蚀本尊的心脉后,本尊就时常看见一些幻象。” 沈乔皱眉:“是什么幻象?” “是赵玲。”明修尊者回答,“她时不时就会出现,一边笑一边唤我师尊,可这些场景本就是本尊亲身经历过的,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每次她出现过之后,本尊都会莫名其妙地流下眼泪。” 孟元和猛地看向明修尊者,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深深压下了眉心。 关于赵玲的幻象,之前魔核在沈乔体内的时候,她也看到过,现在魔核的煞气进入了明修尊者体内,他也看到了赵玲。 难道魔核与赵玲有关? 沈乔的手指沿着桌沿敲打,陷入了思索。但有一点不同,她没有莫名其妙地流泪。 “师祖,您除了流泪,还有什么其他反应吗?” 明修尊者垂眸,缓声道:“很难过,没有缘由地难过。” 沈乔想了一会儿,一时间并无头绪,暂且起身告退:“多谢师祖提供线索,若是下次再出现赵玲的幻象,还请及时告知。” 待沈乔走后,孟元和又折回屋子,明修尊者倒着茶,抬眸扫了他一眼:“你也回去吧,不需要日夜守在这儿,为师就算病得再重,也还没到要你保护的时候。” 孟元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明修尊者放下茶壶:“还有事?” “师尊。”孟元和捏紧了拳头,“弟子想问,当年赵玲她说……她说第一次跟您表白心迹的时候……” 明修尊者长眉拧起:“何时的事?” 孟元和一怔:“仙历一万三千零四年腊月初五那日,她、她还说将您推倒了……” “我是在三千零五年的三月才知道她的心思的,就是我从斩月小峰回来的那日。”明修尊者顿了顿,“她突然跑来说怀了我的孩子,我自然是惊怒交加,与她大吵了一架。也就是那一次,我才知道原来她……” 孟云和皱眉:“不、不可能啊,她明明说……”他猛地顿住,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纷飞的画面。 【我喜欢师尊。】 【他分明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不承认呢?】 【本尊都会莫名其妙地流下眼泪。】 孟元和狠狠搓了一把脸,将复杂的思绪一口咽下:“……是弟子记糊涂了。” - 东方泛起鱼肚白,桌上的灯油也燃尽了。 沈乔在桌前坐了一夜,桌面上是摊开的纸,被她反复涂写,写满了着“赵玲”与“魔核”两字。 赵玲一定与魔核有关系? 但是是什么关系呢? 她苦思了一整夜也没想出来。 太阳穴隐隐作痛,她闭目休息了一会,随后起身出了院子。她没有思考,随着惯性走去了重华殿。 远远就看见闻岚和宁又晴在白玉石大门前放下一束鲜花,然后双手合十拜了拜。 沈乔:“…………” 闻岚扭头:“啊,小师妹你也来看妹夫啊。” 沈乔走过去踢了下闻岚小腿肚:“把花收起来,别搞得跟上坟似的,人还没死呢。” “哎哎好。”闻岚搓着小腿,一瘸一拐地把花扔远了,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跟宁又晴咬耳朵道:“我怎么感觉小师妹跟妹夫越来越像了啊,这修为上去之后,气场也强了不少,刚刚那眼神,我真怕她一巴掌把我摁在地上摩擦。” 沈乔看了过来。 闻岚立马改口道:“啊——我是说小师妹现在的修为是化神,都已经赶上诸位峰主了,若是再加把劲,这竞选下任掌门也不是不可能。”闻岚冲沈乔眨了眨眼,“小师妹,到时候我肯定投你一票!” 沈乔白了他一眼。 因为想不出魔核与赵玲的联系,她心情稍稍有些烦躁,但比起前些日子已经好太多了。她被破缘那老秃驴打击到了之后,差点一蹶不振,现经掌门提点,又有了新的方向。眼下就算是再小的线索,她也要一点点摸索着找下去。 只是关于赵玲的事,还是得去问问师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赵玲了。 沈乔走到书房外的时候,孟元和正举着画像看得入神,以至于被她叩门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他匆忙将画卷起,喊了声进。 沈乔一看那来不及合上的暗格就知道她师尊方才在干什么。 “师尊,关于昨日掌门师祖所看到的幻想,我有些疑惑。”沈乔看门见山道,“我想知道,赵玲当年是否有入魔的迹象?她心有执念,魔核若是借此而生——” “我不知道。”孟元和回答得很快,他似有些烦躁,摆摆手将沈乔打发,“你也别来问我了,那么久的事情我也记不清了。” 沈乔狐疑地看了孟元和一眼:“师尊不是喜欢赵玲吗?应该对她的事情很清楚才对。” “那都多少年前了。”孟元和心虚地移开目光,“再说了,魔核现世是在赵玲离开灵寂山后,她在魔域做了什么是否生了心魔我根本就不清楚。” 孟元和是个爱管闲事的热心肠,鲜少有这般不配合的时候,沈乔盯着他看了一会,转身走了。 孟元和负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紧锁的眉心是化不开的焦躁。 他昨晚思索一夜,本想将这点荒谬的猜测压在心底,但沈乔今日一问,愈发将他想要一探究竟的念头勾起。 魔核的事终究需要解决,他不去弄清楚,他那魔障了的小徒弟刨了祖坟也会将真相查出来。 孟元和几经掂量,抬脚去了青云峰。 “掌门去找杜长老了。”道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孟峰主若无急事,不如在此稍等片刻。” 孟元和颔首:“你退下罢,不用上茶了,我等会就走。” 待小童走了,孟元和起身,将房门虚虚掩上。他的视线落在这布置清雅的书房里,扫视了一圈。 若师尊当年对赵玲有意,那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就好像他偷偷摸摸存了一幅赵玲的画像一样,师尊也肯定藏了什么,一定有什么…… 沈乔立在长廊下,指节一下一下地敲着栏杆。 孟元和肯定知道点什么,从他方才支支吾吾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再回顾和孟元和的对话,自始至终,她只是提到了赵玲与魔核,并没有对二者的关系施加任何联系,而孟元和却说出了心魔二字。 “心魔。”沈乔握紧了栏杆,齿缝里磨出二字。 众所知周,心魔是修仙大忌,心有欲念,有求而不得之物,就会产生心魔。轻则影响修为,重则弃道入魔。 难不成,魔核就是赵玲的心魔? 不可能,心魔与修士同生同死,既然赵玲已经死了,那作为赵玲心魔的魔核,肯定也会消失才对。 她一定还遗漏了什么。 垂眸看向水池,一堆因为听到动静而聚集过来的红鲤鱼,正争先恐后地抢夺空气。 这鱼也瘦了些许,以前赵沉临每次回来的时候,它们都会胖上一圈,因为他闲来无事就喜欢抛鱼饵,不喂胖才怪,偶尔还有几条胖得翻了白肚皮。 孟元和抱怨了好几次,暗地里骂他吃饱了撑着,把他的鱼也撑死了! 沈乔让他少喂点,他倚着栏杆,一边撒鱼饵一边懒洋洋道:“你整日修行,又不陪我玩,我自然无聊啊。” 这委屈抱怨的样子看得沈乔当场吧唧了他一口。 沈乔闭了下眼,将回忆从脑海中挥散。 不能再想他了,一想起他,那股跑去砸了重华殿的强烈冲动就涌了上来。这六百年,她在理性和私欲间苦苦煎熬,终于体会了一番当年赵沉临因为吃醋而想要挖人眼睛的心情。 沈乔回屋的时候,发现屋子里多出了三个人。闻岚从她的桌案上拎起一张满是墨迹的纸:“小师妹,你是在练字吗?” 沈乔现在脑壳有点痛,闻岚才说了一句她就觉得聒噪了,想要赶人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齐玉成截了话,他看了眼闻岚手上的纸,转头问沈乔:“赵玲和魔核有什么关系?” 齐玉成这么一说,闻岚才反应过来,捧着纸看:“真的耶,全是赵玲和魔核。”然后也转头问沈乔:“有什么关系?” “应该是有关系的,只是暂时还不清楚……”沈乔看着眼前三人诡异的“求知若渴”的目光,嘴里的话一顿,她无奈哼了一口气,“先坐吧,说来话长。” 宁又晴泡了茶,但没人喝,腾升的热气飘过每个人紧锁的眉心。 “你是说……”闻岚摸着下巴,在脑内里组织语言,慢吞吞道,“魔核在你体内的时候,你看到过关于赵玲的幻象,现在掌门沾染了魔核的煞气,也看到了赵玲的幻象,所以,魔核肯定有赵玲有关系。” “是。”沈乔接道,“我方才与师尊谈话,他极其敷衍地打发了我,不让我多问,他或许知道点什么”她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我现在怀疑,魔核可能是赵玲的心魔。” “心魔?”齐玉成皱眉,“赵玲不是已经死了很久了吗?” “这也是矛盾的地方。”沈乔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可是除了魔核是赵玲心魔这一点,我实在想不出其他能将他们联系起来的合理解释。” “不对啊小师妹。”闻岚啪地用扇子拍了下手,“魔核是赵玲的话,你看到的又怎么会是赵玲呢,难道赵玲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沈乔一怔。 你看到的怎么会是赵玲呢? 难道赵玲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宛如一道闪电划过大脑,沈乔猛地意识到,她太过于纠结赵玲这一点,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 幻象中只出现过赵玲一人,那就说明,这是某人对赵玲的欲念,赵玲才是心魔求而不得之物。 是谁? 是谁的心魔? 沈乔腾地站了起来,沉声道:“孟元和喜欢赵玲。” 在场三人都听明白了,顿时脸色大变。闻岚话都讲不利索了:“不、不会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他后悔极了,拍拍脑袋说了一句话,把师尊给卖了。 “你先冷静。”齐玉成按住沈乔的肩,“师尊的确说过他喜欢赵玲,但我们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 宁又晴也站了起来,插了一句:“我觉得不是师尊,那日他和我们谈论过去的事,他虽然心有怀念,但明显是已经放下了。既然已经放下,那又怎么会产生心魔呢?” 不是孟元和的话,哪还会有谁…… 沈乔捏紧了拳头,用力到整人都微微颤抖。 快了,快了,就要找出答案了,只要找到那个人,把他杀了,魔核就会消失。 【师祖,您除了流泪,还有什么其他反应吗?】 【我很难怪,没有缘由地难过。】 沈乔骤然抬眼。 她找到了。 “锃。” 沈乔忽地抽出齐玉成手里的剑。她的速度太快,等齐玉成反应过来,手上只剩下了空空的剑鞘,抬眼一看,人也纵出屋子,不见影了。 闻岚挠了挠头:“大师兄,小师妹拿你的剑干嘛?还有,她刚才的眼神好可怕,跟妹夫好像哦,一副要去杀人的感……觉。” 闻岚顿住了,和另外同样愣住的两人交换了一番眼神,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大事不好”四个字。 “还愣着干吗?追啊!”齐玉成一声吼,三道人影也刷刷刷冲了出去。 第82章 正文完。 孟元和在抽屉的角落里找到那根簪子的时候, 他的心跳停止了一瞬。 簪子上有一朵粉色的小花,因为年岁久了,边角掉了颜色, 花瓣上蒙了一层灰, 还有细小的蜘蛛丝缠绕。 孟元和伸手,将蜘蛛丝摘下, 又用指腹轻轻抹掉灰尘。 【他喜欢我的, 我看见了,他把我不小心落下的桃花簪子捡了。】 【后来我问他有没有看见,他骗我说没有。】 【你说,他若是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偷偷拿我的簪子?】 孟元和擦着擦着, 眼眶就红了。 门吱嘎一声开了, 脚步声走近,来人似乎笑了一声:“元和,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孟元和站起, 背对着明修尊者,仰头把转悠的眼泪眨了回去,他转身, 脸色已经恢复平常, 但眉间仍是浓愁:“师尊,您能告诉我, 这根簪子怎么会在您这里吗?” 明修尊者刚从杜长老那回来,身上的要药味还非常重。他的视线落在孟元和手里紧捏的簪子上,又移到大开的抽屉上,随即闪过了一丝疑惑:“这是?” “事到如今您还不敢承认吗?”孟元和捏紧了簪子,递到明修尊者面前, 从喉咙里挤出字,“赵玲到死,都不知道您喜欢她啊!” 明修尊者眉心颤了一下,像是被触碰了某个封印的开关,脑海里瞬间涌上铺天盖地的零碎画面,血腥味沿着喉咙迅速窜了上来,冲得他脑袋一嗡。他咬着牙平息暴虐的煞气,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孟元和与明修尊者的视线对上,明修尊者嘴角溢血,眼神却锐利如刀,孟元和顿时慌了神。 师尊的神情不似有假,他……他是真不知道? 为什么他喜欢赵玲他会不知道? 孟元和举着簪子,急急道:“这是赵玲的簪子啊,是您偷偷捡的,您忘了吗——” 他猛地一顿。 不对,这簪子塞在抽屉的最角落,落了灰,还缠了蜘蛛丝,明显是很久没拿出来了。 他每天都要擦拭一下那幅赵玲的画像,若是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会把她的簪子丢弃在角落不管呢? 【师尊,赵玲第一次和你表明心迹那日……】 【我是在三千零五年的三月才知道她的心思的,就是我从斩月小峰回来的那日。】 孟元和愣在原地,喉结滑动。 难道……他忘记他曾爱过赵玲了吗? “砰——” 一股强劲的剑气劈开了门,碎木像骤雨一样哗啦砸下,孟元和抬袖子挡了一下,再抬眼看去,只见沈乔手握长剑,雪白锋利的剑尖指着明修尊者,对准了他的脖子。 孟元和愣了一下,随即振袖怒吼:“娇娇,你做什么!” 沈乔不为所动,眸光冷冽:“我要杀了他。”说罢手腕一转,当即挥剑斩下。 明修尊者往后一跃,看似轻松避开,实则体内煞气肆虐,他落地时便支撑不住,吐出了一大口血。 沈乔提剑冲了过去,孟元和连忙上前,欲挡下一击。 沈乔虽不是剑修,但化神期的修为,随随便便挥一剑,也能将元婴期的修士打飞。屋子轰隆一声,瞬间分崩离析,孟元和灰头土脸地在废墟里爬起:“掌门师尊!” 不远处的明修尊者单膝跪地,不停呕血。 沈乔冷着一张脸,再度上前。 “小师妹!” “小师妹你先冷静一下!” 闻岚大喊着从天而降,他在废墟上滚了一圈,随即挡在沈乔面前,齐玉成和宁又晴也陆续落地,将沈乔与孟元和隔开。 “娇娇,我们先坐下来谈谈,把此事理理清楚。” “对呀,没准是误会呢。” “误会?”沈乔抬剑指向明修尊者,瞳孔里杀气尽现,“魔核就是他的心魔,不信你们问问师尊,他应该比我更早就发现了。” 闻岚扭头,发现沈乔指的竟然是明修尊者,不禁脸色一变:“啊?怎、怎怎么会是师祖呢……”他们火急火燎地赶来,还以为沈乔是要杀孟元和。 “都给我滚开!”沈乔运行灵力,将三人都震退了数步,还未等她出手,明修尊者捂着心口,鲜血不断从他口鼻中涌出,他终是支撑不住,双膝跪地倒了下去。 “掌门师尊!”孟元和急急上前。 剑光拉开了一道弧度,眼看就要落下,却又停在了空中,沈乔扭头,只见齐玉成手掐剑诀,固定住了她手里的剑。 沈乔“啧”了一声,反手祭出唢呐,将同时扑过来的闻岚和宁又晴打飞了出去。她一个瞬移,五指就扣上了明修尊者的后颈,只要稍稍用力一寸,就能拧断。 “娇娇!掌门他并不知道自己有心魔!”孟元和扯着喉咙大吼。 沈乔的动作一顿,冷声道:“他知不知道,关我屁事。” “你这是在杀人!”孟元和又吼,“他是灵寂山掌门!是你的亲师祖!你确定要用这种方式来结束一切吗?” 沈乔呼吸一滞,张开的五指微微颤抖,关节咔咔作响。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很不理智,但她的脑子已经考虑不了其他东西了。她现在好想,好想就此掐断明修尊者的脖子。她等了六百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只要杀了他,魔核就会消失,她不必再隔着一道厚重的门日思夜想。 但是…… 手最终还是垂了下来。沈乔紧紧咬着牙,喉咙里漫上了血腥味,眼神却恢复了一丝清明,她起身走开:“我去找杜长老过来。” - 元思峰师徒五人,除了沈乔,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但最严重的还是明修尊者,杜长老又是扎针又是灌药,人就是昏睡不醒。 戒律堂的徐长老赶了过来:“你们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啊?怎么连屋子都塌了一半?” 沈乔抱臂立在一旁,面无表情道:“掌门受煞气影响,想要杀我们。” 孟元和&齐玉成&闻岚&宁又晴:“…………” 徐长老转头他们:“是这么回事吗?” 四个人齐齐点头:“没错,是这样的。” 青云殿里挤满了峰主长老,一干人忙活了一个晚上,总算将明修尊者那虚弱到几乎会原地去世的脉相救了点回来。 杜长老还是想不通,这么一小缕煞气,应该很容易就能逼出体内才对,怎么就折磨了掌门几百年呢?只有元思峰师徒几人心里清楚,这缕煞气,是回到了它出生之地,扎根生长,逼得出去才怪。 各位峰主长老离开时,脸色皆不太好。尽管他们早已知道掌门的病情,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突然的当头一棒,还是砸得他们愁容满面。 屋内还有元思峰一脉的人没走,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映在惨白的墙上,五人静坐无语。 沈乔看了眼床榻,修士的五感灵敏,那人的呼吸已经很虚弱了,杜长老说他内里腐烂,坚持不了几年了。 “师尊又何必阻止我呢。”沈乔开口,“他这样苟延残喘,被不断涌现的幻象折磨至死,不是更痛苦吗?” “还有一些事情没弄清楚,最重要的是……”孟元和垂着脑袋,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我还没和师尊好好告别。” 孟元和几乎日夜守在明修尊者的榻前,看着他噩梦连连,流着泪呼喊赵玲。 他心里突然腾升起一股诡异的快感。 赵玲,你看到了吗? 他跟你当年一样痛苦。 明修尊者躺了足足三年才醒,他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现在离天神节还有几年?” 掌门醒了,灵寂山的气氛终于活跃了一些,有人说掌门这是挺过来了,熬过了一劫,日后必能飞升,但沈乔在青云殿看见明修尊者的那一刻,她觉得整座灵寂山的人都要失望了。 明修尊者的气色当然也是差的,让沈乔笃定他活不久了的原因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空洞无神,已经了无生念了。 “我想起了一些事。” 明修尊者背靠床头,语气平静地开口:“魔核的确是我的心魔,当年我受心魔折磨,差点入魔,我不想辜负灵寂山和师尊的多年栽培,便让尧月帮我取出了心魔。” “取出心魔之后,我便忘记了许多事,包括我对自己的徒弟——赵玲产生的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准确点说,我的心魔,也恰是因为赵玲而生。” 孟元和听得嘴唇颤抖,艰难开口道:“师尊,您怎么狠得下心——赵玲跟我重复了不止一遍,说您对她有情,我还……我还不信。” “没错。”明修尊者坦荡承认,“我爱她,但是自从斩月小峰那一日之后,我便永远只是她的师尊。” “斩月小峰……”孟元和睁大眼睛,“原来那一日,您是去取心魔了……” 明修尊者:“取出心魔,回到灵寂山后,我做了作为一名师长该做的事,废了她的修为,又将她逐出了灵寂山。” “其实当年犯错的不只是她,还有我。” “如今我守了灵寂山千年,也足够了。”明修尊者看向沈乔,“我希望你能帮我完成最后一件事。” 沈乔久久沉默,似在消化情绪,随后,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你说。” “我想让你在下一次的天神节,用回溯之法,送我回到那一天。”明修尊者漆黑的瞳孔里闪过幽暗的光。 “我想看看她。” 下一次天神节是七年后,区区七年,对于已经孤身一人走过七百年时光的沈乔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她偶尔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生出强烈的冲动,想拿把匕首,偷溜到青云殿把人一刀咔嚓了。但用头砸了几下枕头,就又会冷静下来。 再等等吧,快了。 很快我们就能相见了。 第七百年的天神节。 这百年的节日盛典,本该是最热闹的日子,元思峰上却冷冷清清,没有人聚集,也没有人庆祝。 后山的小树林里,明修尊者盘腿坐在阵法中心,围着他的只有寥寥元思峰数人。 “开始吧。”沈乔深吸了一口气。 “等等。”孟元和喊住他,他看向阵法中的明修尊者,眼中自然流露出不舍,“……要不,再等等吧?” 明修尊者仰头看了眼星空,那些零零碎碎的光汇成了一条条闪耀的线,在空中肆意流淌,犹如灵动的音符,奏出了最优美的夜曲。 那一日,应该也是这样的美丽的星潮。 “不等了,现在是最好的时候。”明修尊者的目光依次扫视过在场几人,最后落在孟元和的脸上,他微微弯了下嘴角,笑得温和,“元和,保重啊。” 孟元和皱了皱鼻子,眼眶瞬间红了:“师尊放心。” 沈乔手结道印:“开始了。” 她念出口诀,地上的阵法开始发光,明修尊者在一片金光的光芒中闭上了眼睛。 疾风原地卷起,将一地的枯叶卷上了天。 片刻后,沈乔念完了法诀,阵法的光随之一点点熄灭,树林重回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师尊……”孟元和颤着手指去探明修尊者的鼻息,因为抖得厉害,几次都偏离了位置。 沈乔上前,扣住了明修尊者的脉门,默了一会后,她吐出几个字:“他去了。” 孟元和浑身一抖,双膝着地跪下,眼泪夺眶而出。齐玉成等人立在一旁,默然垂首。 沈乔垂眼,伫立了莫约十来秒。随后,她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御起唢呐,在黑夜里狂奔起来。 一切都结束了。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去见他了。 沈乔飞得太急,一路上撞了好几次树,还从唢呐上滚了下来,额头都磕出了淤青。但此刻此刻,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身体是麻木的,唯有心脏在狂跳,是这七百年来从未达到的速度。 重华殿的守卫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沈乔冲了过来,下意识地要拦,被一击掀翻了出去。 立在面前的依旧是那头高大的白玉石大门,沈乔没有掌门令牌,开不了,她旋转手中唢呐,想要用蛮力撞开。 “咚!” 承受了她全力一击的重华殿都晃了一下,但是这头门却丝毫无损。 沈乔再次举起唢呐—— “小师妹!” 闻岚和宁又晴追了过来,飞落在地。闻岚喘着气道:“你走太快了,追得我累死了——喏,用这个,不然这个门打不开的。” 闻岚递过来一块玉牌,是他从掌门的腰带上解下来的。 沈乔怔了一下,道了声“多谢”,拿过玉牌放进大门中央挖空的一个小方块里。 轰隆隆—— 玉石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沈乔身体一侧,快速钻了进去。闻岚和宁又晴两人连忙跟上,不料额头碰额头撞在了一起,撞了个咣当响。 沈乔一冲进去就看见了赵沉临。他盘腿坐在中央的高台子上,保持着闭眼打坐的姿势。跟分离的那日一模一样,就连袖口上那点污渍都丝毫未变。 她的心脏狠狠一动,仿佛这七百年只是眨眼一瞬间。 沈乔吸了吸鼻子,大声喊他:“赵沉临!” 人没有反应,她爬上台子,开始晃他:“赵沉临?醒醒!魔核已经解决了,你不用再睡了!” 还是没有反应,他的身体僵硬地好像一座雕像,无论怎么晃都稳坐如山。 沈乔急得冒出了汗,此时,闻岚冲了过来,高声喊道:“小师妹,打他!” 沈乔回头,闻岚在底下一边喊,一边虚虚扇了自己几个巴掌:“打他!扇他!就这样子——你上次不是这么做的吗?” 沈乔:“…………” 沈乔照做了,她下手不重,一左一右两下,照着脸轻轻地拍。然后仔细观察赵沉临的脸,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沈乔的声音有些抖:“闻师兄咋办啊,他不会是睡太久变成植物人了吧?还能回来吗?” “我来,小师妹闪开!” 闻岚手中结印,掐了个御水诀。空中出现一条不大不小的水龙,咆哮着冲向赵沉临。“哗啦”一声,瞬间将人浇了个湿透,大颗水珠沿着硬朗的侧脸滑落。 宁又晴给闻岚竖了个大拇指:“勇士,你这么做,考虑了自己的下场了吗?” “怎么还是不行啊……我试试这个。”沈乔捧住赵沉临湿漉漉的脸,仰头亲了上去。她停顿了两秒,然后退开。 双眸仍是紧闭。 不会吧!这么刺激的事都叫不醒他? 她急得快哭了,转头问闻岚:“还有什么办法?” “呃……”闻岚和宁又晴仰着头,他们的表情很微妙,眼睛看着沈乔身后,欲言又止,最后默默挡住了自己的双眼。 “不是,你们遮眼睛干嘛……” 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沈乔心里一颤,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只手就按住她的后脑勺,霸道地将人转了回去。 然后冰凉又湿润的吻就落了下来。